你是人（5首）

　　你是人 可怜的灵魂，你不要在想的时候 责怪你不在看，不要在看的时候 责怪你想到自己在看， 你没有什么不对，因为你是人； 你能想是对的，能看也是对的， 你想不开是对的，看不开也是对的， 你错了也是对的，因为你是人。 　　发 愁 我在想自己好久没发愁了， 那天我觉得自己有点发愁， 其实只是想点心事而已。我已忘了 发愁的滋味。伏尔泰是怎么说的？“工作 使人免除烦闷、纵欲、饥寒三大害处。” 我天天工作，把愁都忘了。愁不是害处。 我对一切太好奇，像孩子和阳光， 想装作平平无奇都不行。我怀念 那些不知道我自己是谁的日子，怀念 那些没有好奇的心没有好奇的眼睛 因而总是像青春期少年那样想不通的日子。 啊，我怀念那些望着幽深的星空， 望着望着便愁绪如云的日子。 　　果 实 平时我都是在下午的阳光中 坐在茶餐厅外远远凝望你， 看你枝叶翻飞。今夜，为了散心 我过了天桥，来到小石路上， 坐在你的与夜色一样暗的浓荫下。 我真的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在你的繁枝茂叶下，在杈桠间， 在粗壮、潮湿的躯干上 有这么累累的果实。 　　凡是痛苦的 这是你几年后也许几个月后 回想起来将变得甜美的痛苦： 拥抱它，因为凡是痛苦的 都将变得甜美，不是 痛苦本身会变得甜美， 而是痛苦本身会消散 而在痛苦中肉眼所见 肉体所受的，此刻你肉眼所见 肉体所受的，都是最清晰的， 都将镌刻在记忆里，而你的痛苦 将变成氛围，衬托那清晰的画面， 此刻这清晰的画面： 　　这盛夏的热和湿， 这枝叶绚烂的摇晃，你脚下 这涌动的海水—— 　　兄 弟 我过马路时看见一条大狗 伏在交通灯柱下，像累了， 又像在欣赏街景。 　　它看了我一眼， 像母亲那样含着慈爱， 像恋人那样深情款款， 像朋友那样充满理解。 　　那一刻我身心都融化了， 产生了把它带回家养起来 给它温暖给它保护的冲动， 但这念头立即就消失：因为 我突然明白是它首先把我， 而不是我把它，看作兄弟。 ──>>《奇迹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