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光脚的玛丝洛娃 (试发表)

作者:
柏邦妮
作品:
成为夏末初 (小说 创作) 第2章 共4章
第二章   三宅健和变态大叔——香港特区行政长官——木偶剧场匹诺曹历险记——你以为是《跟我说爱我》还是《橙色岁月》——光脚的玛丝洛娃 1 谁在家乡没有个男朋友? 就好比,哪个外地打工仔没有一个等他回家结婚的媳妇儿? 毛头是我的家乡男朋友。(我喜欢在男朋友前面加不少定语,这是为了好区分,因为数量上通常不是一个。)他比我小两岁。怎么形容他呢?你们见过短毛的博美没有?他就是那个样子。再找一个活人形容,大概就是晒黑了的三宅健。(我们住在一个海边小城市,没法晒不黑。) 我喜欢日本詹尼斯美少年(Johnny ’s事务所),打小喜欢,特别喜欢!在我们这个传统的男权社会,只有男人玩味女色,见不得女人欣赏男色。可是隔壁的小岛国日本,一个同性恋大叔喜多川 Johnny却按照自己的品味,肆意收集美少年。(所以说,女权主义者经常和同性恋站在一起,不是没有原因的!)环肥燕瘦(这只是一个比喻,事实上,他们都很瘦!)应有尽有。年老色衰者迅速出局,新鲜水嫩者层出不穷。 我的毛头晒黑版本三宅健,我认识他已经好多年了。我睁着眼睛也知道他身上长了多少颗痣:一颗在胸口,如果他穿开口衬衫就能看见,特别黑;一颗在小腿肚子上;还有一颗长在那家伙上,特别好笑!我常常取笑他说,万一他登山受难,或者离家出走,我就登个寻人启事:“某男,身高一七零,偏瘦,黝黑,年龄二十岁左右,阳具上长有一颗痣,知情者请带他回家,或者提供线索,必有丰厚报酬!” 他就气得龇牙咧嘴来捏我,一边喊:“你是想叫每个人来脱我裤子检查器官么?” 我举着双手跳到床上:“不行!你的裤子只能我来脱!” 2 时间还是凌晨四点半。我慢慢走到了家边的一条漫长的小路。 旁边是一个枝叶茂盛的小公园,所以特别幽静。 这是黎明前最黑,最安静的时分。有经验的杀手都不在午夜下手,专挑这个时候。(所以那部电影叫《杀出个黎明》。)我突然心里不太好受。三宅健的短信是这样的:“小姐姐,排练顺利吗?你是最棒的,一定行!别太辛苦,多休息多喝水!过两天就来好事了,你别不当回事,别吃雪糕少碰凉水,乖!” 小姐姐,他一直这么喊我。我也喜欢他这么喊我,觉得亲。我给他取了一堆名字,毛头,宝宝,贝贝,我的小辣椒(我不是说他的家伙小),随便乱喊。女人对待自己喜欢的男人都是这样的,有起小名的天赋。我的一个女同学是无锡人,这方面特别出色。她的第一个男朋友叫“阿弩”(第一声,在无锡话里是小宝贝的意思), 第二个叫“幸古DATE”,在无锡话里,是“心肝头”,也就是心肝宝贝。她每天都在电话里把这些小名喊得甜蜜蜜,蜜得流油。 顺便说一下三宅健的真名,他的名字和首位香港行政区特首的名字一模一样。那些年考这个政治题,我从来没写错过,连我周边的朋友,都记忆深刻! 第二条是他看我没回继续发的:“挺累的,就赶紧睡吧!晚安,亲亲你!” 我没回他的晚安,他一直没睡,三个小时之后,又发来短信:“是不是手机没电了,在充电?明天早上看到了之后给我补一个晚安吧!和早安一起!” 那个时候,我当然没睡,我趴在斯坦尼的床上展示职业水平花腔,表演快感高潮秀。我可怜的三宅健,却牢牢记住我的月经日期,提醒我注意事项。一个男人让我出血,另外一个男人怕我出血。 我的月经一直不太正常。日子总是不准,有时像泻洪似的,一来就是一大堆,弄湿了裤子床单都是正常事,有时却害羞似的,一点一滴地来,好似在卫生巾上画小写意山水画,舍不得笔墨。这也怪我,我是个大马哈,记不住嘴,月经时还老吃雪糕冰淇淋,回头疼得在床上直打滚。三宅健能在这种时候把我抱在怀里暖我的肚子,给我洗血污的床单和内裤,我想,这辈子能这么对我的男人,大概也就这么一个了! 最让感动的还不是洗内裤。那时候我们在读书,都住宿舍。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一个偏方,大概来自哪本《妇女药膳》之类的书。他在宿舍里整了一个小酒精炉,买了一个小钢精锅,然后按照药方整治了一只乌骨鸡,还有一大堆调经补血的中药材,当归、黄芪、茯苓这样一类,他把鸡洗剥干净,去脏杂,把药放入鸡肚子里用线缝上(我简直想得出他的狼狈样),放入锅里煮烂熟……要知道,他住在男生宿舍!他把小锅架在宿舍角落里,扇着扇子控制火候,整整熬了一夜!当他把一小锅鸡汤轻描淡写地递给我,后面是无数男生的夸张嘲笑起哄,我哪里吃得下嘴?我的泪水争先恐后山川大河似的流了满脸。 那时我跟自己说,这辈子我都要和他好!只要他不抛弃我,我绝不摔下他! 3 可是我食言了。 我没法不食言。 男人这东西在身边才叫男人。不在身边的男人是什么?是短信,长途电话,视频聊天的一个模糊的笑脸,是不断的安慰和不断的失落,通常还有一个糟糕的结局。什么叫“风筝只要不断线”?我要一只风筝做什么?就是为了一直仰着脖子红着眼睛远目望着它越飘越远直到仰成颈椎骨质增生么? 远距离恋爱都是奢侈品。我一无所有,只有自己。男人对我来说,是日用品,是必需品,是消耗品。远距离恋爱是昂贵的卡第亚手表,戴不戴都无所谓,可是我要的是一包扎扎实实便宜耐用的卫生巾。 你知道一个女人搬家是多么凄惨的事吗?我在北京已经换了十三个住处了。哪里便宜,我就住哪里。我像只耗子似的满北京地找窝,打洞。我的东西不多,但是搬起来还是要我老命。捆扎杂物,书籍(你也许不相信,我真的读得进书),被子褥子,那些塑料绳子勒得我的手破皮红肿。塑料箱子在狭窄的过道里难以抬动,我必须一个台阶一蹭。我一边搬家一边哭,知道了一个事实:我需要一个男人,一个搬运工。我喜欢男人施舍给我一点儿好意,我也不怕为这些好意付出代价,趁我现在还给得起! 三宅健来不了北京。他习惯了我们生长的那个小城市,并且满足快活,悠哉游哉。从心底里我觉得他没出息。我舍不得他,但是没办法。 也许你会说:“你可以不走,留在他身边!” 没错,然后我们快活个两三年,然后我们结婚,我们的父母会拿出一辈子的积蓄给我们买一套小房子(不超过一百平米),生一个孩子或者两个(我们都是独生子女,根据新出台的婚姻法,我们可以生两个孩子),我找一份工作,一个月工资一千两百块钱,奖金六百块,扣掉公积金房屋贷款养老保险子女婚嫁金保险杂七杂八,最近一次长工资只长两块钱。然后我就变成黄脸婆,大腿变粗,肚子鼓出,头发枯黄,为了掩饰,染成了红铜色,不甘心年华老去开始穿着怪异,比如豹纹和网眼,然后到了四十五岁阴道干涸,月经停止,正式变成老妈子,剩下的人生最大功用是给孩子带孩子。 我妈妈就是这么过了一辈子。她没有一个钻戒,甚至压根没见过钻戒,最贵的衣服是一件呢子大衣大概八百块(还是别人捎给别人有点大了,她买下的),一个夏季穿一双凉鞋,舍不得用好的粉饼攒着直到变质,每天趴在地上抹地板呼哧呼哧喘气,一个礼拜下一次小馆子吃一顿三十五块钱的饭……她觉得很满足,很快乐,很幸福。 但是我并不。 我发誓我决不把我的人生过成我妈妈这样! 妈妈们的人生就是一个字:等。等下班,等天黑,等星期天,等生孩子,等孩子长大,等孩子上学,等孩子结婚,然后等孩子的孩子……她们守着一个假大空的明天,浪掷了今天,回首一生,都是惨淡的昨天。 我不能等。我等不及,等不了。坐不如行,行不如跑。我就是要高歌狂飙,一路奔跑。 我义无返顾地离开了这个小城市和可能把我变成妈妈的生活,坐上一列叫做T1503的火车,十四个小时来到了北京,我的前半生在站台缓缓招手后退,妈妈和三宅健在含泪告别,我心里全无哀伤,只有迫不及待的喜悦。 我发誓不混出个人样我决不回家,我要给我妈妈的十个指头都戴上电灯泡一样闪闪发亮的大钻戒(这比给我自己戴上还要让我高兴),我要让家乡那些等着我灰头土脸溜回家的土包子们刮目相看,到那时候,我只扮演一个角色,就是《贵妇还乡》! 4 姑娘,咱们回到现实吧。 现实就是凌晨五点,我走到了家边的街心公园。 我是夏末初,我还不是个女演员。现在不是贵妇,是灰姑娘。 街心公园里有好多树。说起来,北京并不招我喜欢。但是我喜欢北京的树,或者说,我喜欢有树的北京。那些好大好大的树呀!枝叶茂盛,形容舒展,碧绿清新。它们和这个城市一样有年头。(我还喜欢北京的盲道。我的小城市没有。我喜欢闭着眼睛走盲道,然后总是被堵塞在盲道上的东西绊倒!但是我还是喜欢跌跌撞撞走盲道。) 我的家乡行道两旁种满了合欢。我最喜欢合欢。像羽毛一样细细碎碎的叶子,真好看。还有那些小红花,像绒线球。还有那种香味儿,甜丝丝的,真好闻!夏天的晚上,我们老是铺着席子坐在树底下乘凉,有时候,我忽悠忽悠就睡了,妈妈扇着扑扇给我撵蚊子…… STOP!我跟自己说。 不许想念合欢,不许想念家乡,不许泄气!我拍拍自己的脸颊,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硬币,放进零钱包里(特可爱的一个绿色小桶,上面画着火影忍者,是漫画杂志送的,我在报刊杂志亭里偷的!我一边假装要一份《新京报》,一边趁老板不注意,迅速将零钱桶拆了下来……我只想要这个零钱桶,不想买那本昂贵的国产漫画杂志,我才不看那些傻乎乎的漫画……你们不许告诉别人,不许瞧不起我!)。这是我给自己定的规矩:每想家一次,就罚款一块钱。攒到月底,可以在家边的蛋糕店犒赏自己一块黑森林小蛋糕! 不知什么树,落了一地碎的叶子和小花。清幽幽的。刚下过雨,到处都是清润的湿气。地上淤积了好大一滩水——我看了看脚,我穿着我最好的一双草编碎花凉拖(今年夏天最流行的),我可舍不得泡水里。我狠了狠心,吸了口气,一二三——我迈开大步,跳跃了过去! 真好!我像树林间的小鹿一样灵巧地撒开了腿,我正在得意的想我这老胳膊老腿关键时刻挺管用的,却一个平沙落雁屁股向后狼狈摔倒在地。 呓!“疼死我啦!”我嗖嗖地吸气。还好没人看见我的走光,我穿着超短裙呢——再说,我也不怕走光,我的名言是:“如果不想走光,何必穿超短裙?”我癞唧唧地爬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真倒霉!为什么前面没有一个穿白衬衫的帅哥微笑把我扶起来?他要是递给我一个苹果,那就是《跟我说爱我》,他要是给我一个菠萝,就是《橙色岁月》,哪怕什么都不给呢!起码也是《爱我别走》呀!” 唉!生活总是不像偶像剧。 5 天光大亮。稀稀拉拉的老头老太太开始松松散散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公园里。我深呼吸,然后走到公园的中央。 那是一个窄小而破旧的舞台。水泥的,平时有老头老太扭秧歌,星期天偶尔有流浪的木偶剧团来给孩子们免费演出木偶剧。水泥台子上都是水,滑溜溜的,我索性脱了鞋站在上面。 我直直站在舞台上面,心旷神怡。 远处天空微微发红,零星的浮云飘散,小风吹得我怪舒服的。我咳嗽了两声,“依依依啊啊啊”假模假式地吊了一阵子嗓子,然后开始练绕口令。 绕口令,你以为是“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吃桔子不吐桔子籽不吃桔子倒吐桔子籽吃枇杷不吐枇杷皮不吃枇杷倒吐枇杷皮”这么简单的?告诉你吧,我口齿可清楚了,你要什么水果,我都能吐给你! 但是,我学不太会北京的儿化音。清了清喉咙,我念了一段专门练卷舌头的: “说佳人,赞佳人,不是十八是十七儿,要问佳人怎么打扮,在坐各位您听在心儿。黑登登青丝如墨染,红头绳儿扎末根儿。左梳左拢的蟠龙髻,右梳右拢的水磨云儿。水灵灵的杏子眼,弯伸伸的柳叶眉。江南的官粉擦满了面,苏州的胭脂点嘴唇儿。见人不笑不说话儿,一笑就露玉石牙根儿。十指尖尖赛过嫩藕,满把的戒指是赤金儿。贴身穿的云庄缎,外罩着琵琶袄襟扣乌云儿。织锦裤腿鸳鸯绣,龙头凤尾红缎子花鞋绿叶跟儿……” 这古代女的一身穿戴,可真叫罗嗦!我一口气念完,几次差点咬了舌头,但还算顺利,我真想仰天长笑三声:没有什么难得了我! 我越练越来劲了。一夜的懊恼和疲惫一扫而空。站在舞台上总是让我兴奋,让我热血沸腾。只要我站在舞台中央,我就觉得我是世界之王!所有的人都看着我,所有的人都在关注我,我是伟大的女演员夏末初! 好吧,下面是我最喜欢一段独白,我是〈复活〉里饱受摧残的女主角玛丝洛娃。(我要集中精神,对外界视若无睹,听而不闻。小时候做算术题,我叫家里安静点,爸爸训斥我,给我讲了毛主席在杂货店门口读书的故事,为了训练自己的专心。好吧,我现在是毛主席!)我深吸一口气,面上出现凛然的神气,但是强自掩饰着心碎。恨他吗?肯定的。爱他吗?也是肯定的。好吧,虽然这个玛丝洛娃光着脚穿超短裙祖籍四川巫溪,但是没关系——开始啦! “您说什么?要跟我结婚?哈哈……(笑得夸张而嘲讽!)什么,什么?您要不跟我结婚就对不起上帝?哈哈……上帝!(旁边打太极的老头在看着我了!别管他,继续笑)公爵先生!(猛然回头,锥子一样的凌厉的射向身后的空气)我又从您的嘴里听到上帝了,可那是多么残忍的,吃人的上帝啊!我倒记起那天晚上的事了,您要听吗?” 6 是的,那个晚上的事……我从您姑妈那里听说了您要从前线回来的消息,我是多么的欢喜,多么的高兴啊!我相信您一定会到我们村子里来的。可是您给您的姑妈电报里说,您有公事要到彼得堡去。这可把我急坏了。我决心要到车站去见您一面。我怎么能不见您呢?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我打听到你们的火车是夜里两点到我们这儿的。我等您姑妈等睡着了,就换上一双胶鞋,用围巾蒙着头,提着裙子就赶到车站去了。 7 我怎么能不想见你呢?亲爱的小亚。我们已经一个寒假没有见面了。我们每个晚上都在煲甜蜜的电话,一直打到话筒发烫,我们在临睡前一定要枕着彼此的短信才能睡着,下雪的晚上,你给我写了诗(叫长二捆之歌),你还记得吗?老实说,那真是拙劣的诗,但是我不在乎!我没指望你是徐志摩。我们不能见面,真是难过。我们在不同的城市,各自收看同样的电视节目(就是“夺标800”,那时候我们开玩笑说,要组一个团队去报名,电视问答部分,你负责数理天文,我负责文学历史!),同样的电影(是〈剪刀手爱德华〉,那个结局真让我心碎!)……大年初一,手机没钱了,我急得冒烟,到处去找开张的小卖铺买充值卡,只为了能赶得上和你说:“新年快乐!” 小亚,亲爱的小亚,我想和你一起庆祝新的年头,我想和你庆祝今后生命里所有的年头。 寒假结束了,知道你要来上学了。打听到火车是凌晨两点到站,我在半夜打水洗了一个头,湿淋淋的就往外跑,结果太冷了,我的头发在寒风里结了冰! 8 那是一个好闷人的夜晚啊!大颗大颗的秋雨,下一阵停一阵。路上一两尺远的地方就看不太清楚,树林子里黑得跟炭炉子似的。平常很熟悉的道儿也走迷糊了。等我赶到车站,已经响过第二遍铃了。我一跑到车站就赶到头等车那里去。 车厢是雪亮的,桌子上点着手臂粗细的蜡烛,天鹅绒的安乐椅上坐着两位军官在打扑克。我一眼就看见了您——那靠着椅背和别人说话的,不就是我日夜思念的人吗?我一看见您,就用冻僵的手敲那窗子。第三遍铃声响了,火车就要开了,我急了,一边用手敲那窗子,一边把脸贴在玻璃上,但是我靠着的那节车厢也动起来了!我就一面望着车子里面,一边跟着车子跑…… 列车长推开我上车了,我一滑一滑的跳下台阶在平地上跑……风是那样的厉害,我头上的围巾给吹掉了……在那风雨中,我拼命地追呀,追呀……一下子跌倒在泥水里,我坐在那里放声大哭,我想:他走了!待会火车来了,我就钻到火车下面去,就什么都结束了…… 9 火车的窗帘是白色的,半透明,卷着。 我一眼就看见了你。你高大,英俊,有那么一点点像金城武。你的手指长而有力,是我喜欢的。你撩开窗帘,又合上,没有看见我。 可是我看见了她。 她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不是吗?又高,又瘦,又温和,又清纯。你老是觉得我粗鲁,不像个女生,大大咧咧,又生性随便。我不知道她是和你一起回的家,还是仅仅和你一起来。 这都不重要了。 我看见你们俩牵着手,你的那个笑我一辈子忘不了。 那是和我在一起时,我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难以掩饰的,喷涌而出的满足和依恋。 头发上的冰渣子慢慢化了,滴在脖子里怪冷的,可是我一点儿都不觉得。 10 正在我打着这个主意的时候,我肚子里的孩子突突地跳动了起来。我那时候好为难啊!死吧,为了肚子里的小东西,我又怎么能死呢?我只好慢慢地站起来,凄凄凉凉地走回去了……哼,不到一个月,我就被你姑妈赶出来了。 从那天晚上起,我才认识了你们的上帝,认识了男人!哼!我再也不受上帝的骗了!也不再受你们的骗了!十年前,我做了你快乐的牺牲品,如今,你又想用我来拯救你的灵魂吗?哈哈……公爵老爷!现在,我是一个女犯人了,您用不着到这种地方来,请回去吧!……走开!我讨厌你,讨厌你的脸,你的样子,你的眼泪,什么都是假的,我恨!我恨那时候为什么没有死! 11 我哭了。 我站在舞台上,放声大哭。 玛丝洛娃哭了,夏末初流的眼泪。我痛快地流泪。这是舞台的迷人之处。我忘记了,我以为自己都忘记了的往事,全都像催魂一样的上了身。站在舞台上,紧闭的心扉敞开了,我所有的情感都调动了,我开放着——让我的心真实地反映,真实地动作。 没有什么比演戏更能让我觉得我“活着”!我活着!在爱,在痛,在哭,在挣扎。在戏剧里浓烈的爱恨,在舞台上放肆的悲喜。放大吧,不要收敛,因为我在演戏!没什么可丢人的,哭吧,观众会与你共鸣!我投射了他们的情绪,负载了他们的人生。他们会为我疯狂鼓掌,为夏末初鼓掌,因为我打动了他们…… 掌声? 真的有掌声。 我张开眼睛,从俄国的火车站,雪地里,牢狱里,站到了北京的街心公园水泥舞台上。我这才开始觉得脚心冰凉的冷。 是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给我鼓掌。 12 导演有一万种,演员只有一种。 演员是天生的疯子。
© 版权声明:
本作品版权属于作者柏邦妮,并受法律保护。除非作品正文中另有声明,没有作者本人的书面许可任何人不得转载或使用整体或任何部分的内容。
1人
« 上一章  |  下一章 »
Shaun.闷闷
2010-12-29 10:07:40 Shaun.闷闷 (木吒)

邦妮开始写小说 认真看了第一章 挺好看的

花痴©Hermes
2011-02-01 03:32:42 花痴©Hermes (无聊的平静只属于死的那一刻~~)

演员是疯子,导演是傻子。
北京树很大,根很深。
北京晚上霓虹闪烁,爱迷路的人说是美。
北京的夜很黑,大家都玩天黑请闭眼。

小葱
2011-02-20 18:15:13 小葱

那话剧演的,我直接是看不懂哦..哎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