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喃无如夜长

　呢喃无如夜长 　　文/抽屉 　　2005.9.2-5 　　怨清宵，好梦不相逢。 　　1911年10月，日本浪漫主义文学鼻祖森鸥外，在《百物语》中不厌其烦地解释，“我觉得万一此作被译成欧洲某国语言，并步入世界文学行列，外国读者也许难以读懂……众人聚集一室点起百枝蜡烛，每人讲一个妖怪故事后灭掉蜡烛。于是，当第一百枝蜡烛熄灭时，真正的妖怪出现了。” 　　森鸥外的担忧实在是白搭，九十多年后，四位弱女子通过漫画，将凄迷的东瀛鬼调传播得四海皆知。 　　这四女子就是CLAMP，最新的“鬼话连篇”便是《XXXHolic》。 　　[无如四月一日君] 　　四月一日君是个性情真纯的孩子，一看就是送上门来让女巫侑子消遣的。他像是算盘珠子，任人拨拨动动，于是我们看到了一出出清雅恐怖剧，看到他脊椎反应式地手脚乱舞，禁不住又忧又笑。他是午夜的孩子，凭着心澈如水，与妖魔鬼怪们奢华冶游。他又是慈悲的造物，如果孤寂也有颜色，那么就是幽灵离去时，四月一日君嘴唇的苍白光泽。 　　冬天，侑子不在的日子。 　　一位夭折了儿子的美妇人，总是接近四月一日君，她的面容柔和，如同笼罩月光……丧子的母亲，与没有父母的孤儿，两颗心灵相通了。他们见面、聊天，聊得非比寻常，把心窝都掏出来地聊，结果四月一日君体力衰竭了。冬天感冒咳嗽不稀奇，当接到侑子的电话，再次警告他当心时，大口吐血就太离谱了。这女子必定是思子心切而来勾魂的！ 　　我们无法不考察陪伴在四月一日君身边的那个家伙，百目鬼带了弓，射穿女人透明的身体。在女人等待的身影幻化为四月一日君的一滴清泪——哀艳至极的画面背后，其实是个选择的问题，四月一日君选择抚慰寂寞的生灵，百目鬼选择救助四月一日君，即使被怨恨也不打紧。 　　■呢喃之道■ 　　百目鬼，陪伴在四月一日君身边毫无倦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露笑容。一旦小四性命攸关，那他的暴怒之色，透过黑暗也看得清。CLAMP总在情感上造一条越轨缓冲带，成为女孩子与女孩子之间，男生与男生之间的杀手锏：暧昧之道。 　　[无如王牌女巫] 　　侑子不仅仅是封面上的赛璐珞英雄。她双眼不眨，静静聆听来者并非真心的诉苦，孤傲之中又带关注，更显得目中无人，嘴角闪忽而过的阴郁，是命运之轮下俯瞰众生的冷笑。 　　她的妖冶中有一种强烈的自主情绪，她是天性与忠诚的化身，一旦决定某事将永不动摇，无所畏惧地追遍天涯海角，无论下地狱或者上天堂。 　　当然，她更是个不断释放惊喜的店家，说着作弄人的话，惹得四月一日君唧唧喳喳。如果事先摊开一份《奴婢须知》，小四所受的惊吓是否会少一点呢？ 　　且看和服猫的章节。它送了盏鬼灯给四月一日君。侑子顺水推舟地要求小四与百目鬼“按新郎新娘切蛋糕一样”的方式提着鬼灯，跟着百鬼夜行。要不是小狐狸的解围，被发现是生人的两少年岂非要命丧黄泉？当硕大的树精特地分给他们花蜜酒，侑子当即登场。结果为女主人跑腿，赚了美酒，喝个开怀！ 　　于是引出百目鬼的质问，以及侑子的欣然承认：“你没有必要进店，店是存在又不存在之处，为即将发生的事情而开设，所以四月一日君才会出现，这就是命运。”到底是什么未知之事呢？当然又是卖关子啦。 　　■呢喃之非■ 　　日本原始宗教残余之下，神没有是非善恶，以生杀予夺为美。 　　CLAMP指定了“命运”为最高长官，一切超过尺度之外的善与恶，一律归为“命运”。她们做了甩手掌柜，让我们可怜巴巴地看着星史郎翻脸，帝释天转正，以及走马灯似的拨乱反正。我们感到惨遭愚弄，还要拍大腿喝彩，真是划不来！ 　　[无如妖夜荒踪] 　　小全和小多无法离开店所流露出的惆怅，透出《XXXHolic》喧嚣背后的落寞。所谓百鬼夜行，无非是志怪猎奇，加上因果报应，能把时尚流行与众生平等的新酒装进恐怖故事的旧瓶，便是CLAMP的本领。 　　顺手拈来： 　　炎热夏季，平时稳重的姑娘，背上长出小翅膀，并且变得很暴躁。一暴躁翅膀就越大，翅膀越大就越容易为鸡毛蒜皮动怒，简直不知哪个是因哪个是果了。羽翼越长越丰满，终于振翅而起，如水仙花球茎般，蠕动着脱离后背，姑娘徒然只剩一副躯壳。那是麻痹“抑制心理”的虫，如果人类无法抑制感情，连娇柔的心也会充满暴力，正如“乖巧柔顺”之人犯下滔天大罪。侑子眉头紧蹙叹息之时，又有三只大翅膀虫带着人类灵魂飞向满月…… 　　又如：把井水和水晶倒进水仙瓷瓶，四月一日君顺水冲进瓶子里——壶中天。在中国神话传说中，有老仙人的葫芦，里边是个大造化之所，有楼台亭阁，人可以在里边游山玩水，成语叫“壶中洞天”。果然，四月一日君被巨大水仙惊吓之后，因为瓶子盛着井水，所以从井口爬回了现实世界。 　　更有诸如“新鞋子不能晚上穿，晚上剪指甲会无法为父母送终”之类关于死亡的可恶习俗，短短篇章就古灵精怪地拿出来吓唬人，吓没吓到，都让人叹服CLAMP式的妖夜荒踪了。 　　闲愁几许，梦逐芭蕉雨。 　　一身LOLITA装扮的雨童女，她的眼神很拼命，拼命央求侑子把四月一日君借给她，四月一日君“就哭着”一个个央求过去：百目鬼，加上九轩葵的丝带。 　　雨打风吹，关乎吸血绣球花。四月一日君被吸到另一个世界，那里漆黑一片，充满寂寞与寂寞相缠绕的瘴气，以及一个哭泣少女。因为寂寞与恐惧，她想把四月一日君扯向屈死之鬼的聚集处……万幸有小葵的丝带，宛如飞天仙女的飘带把他拉回凡尘。原来不过是花下一梦：四月一日君的左手，拉着小女孩的枯骨；右手，与百目鬼一带相系。 　　侑子身着牡丹纹样的中式套裙和雨伞姗姗来迟，将去年失踪儿童案解释得头头是道。 　　雨童女则歪打正着，救了绣球花，更抛下一句“既然人类都不救助高贵的生物了，高贵的生物又为什么非要救助人类不可呢？” 　　而百目鬼在雨中整整刨了十小时的泥巴，想把四月一日君挖回来，莫非因爱的鞭杖所驱？简直把自我牺牲当作人生唯一的乐趣了。 　　■呢喃之学■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CLAMP学习能力强大，从《虫师》以及五花八门的新闻报道中汲取灵感，因此在漫画桥段中，臭招不少，却总能化险为夷，犹如轻盈的燕子，一个俯冲快要倒栽入水，却又掠起波纹而去，好险！ 　　[无如天纸风笔] 　　对于破除了四旧的新世纪的我们来说，生病无非是从医院到医院的辗转，倒是在《王都妖奇谭》中，头回见识了古代日本人的悲哀：地震或是感冒，全靠和尚念经，神官超度。不过今天，现代化电厂中，日方干部往发电机四周撒米，念念有词，祈祷商业运行成功——也是我的亲眼所见。 　　2003年，听说《XXXHolic》又炒鬼怪的陈饭时，我们已远非翻着《东京巴比伦》就吓得合不上嘴，惊诧于“封建迷信”搞得有声有色的乡巴佬了！日本漫画中的怪力乱神实在太多，情节雷同更让人一头雾水，所以对CLAMP新作的前途未免担忧。 　　连载至今，记忆渐渐淡薄，却正因此，某些情节才更显鲜亮。 　　波津彬子《雨柳堂梦咄》的古董店少爷，今市子《百鬼夜行抄》的混淆时间轴与抛锚的情感，都不能阻止侑子与四月一日君众人花里胡哨地冲向一代代新成熟起来的少女读者，并轻而易举地俘获人心。即使以风雅论，《XXXHolic》也有与冈野玲子《阴阳师》相媲美之处：满月之夜，四月一日君与莫歌拿一路玩接字游戏，利用文字布下结界，逃避空中旋涡，来到洋灯堂老先生处。观赏了空空如也的鸟笼中，在满月投影之下才能看到的鸟儿——如此闲情雅致，除了满脸皱纹的老先生以外，只有八旗子弟才敢享受。 　　■呢喃之辞■ 　　原本以为，只有神仙老道、郭沫若的屈原和周杰伦，说话才充满节奏感，后来才明白，只要CLAMP笔下的人物，那些专门让人爱心发作的男子，大都沉默寡言，偶尔开口说话，没有一个不装腔作势，大发诗性的。无论东京街头，还是女巫殿堂，书面化到极致，就显出统一典雅来了。 　　[无如CLAMP] 　　书店老板总是气愤地喊：“今市子、齐藤千惠从来没有新书！快买CLAMP——这里那里一大堆！”幸好我们常常查看出版目录，知道谁谁谁风头仍劲，否则还不上了国内销售量的当？至于CLAMP，毫无查找必要——进货有目共睹。 　　总是抨击CLAMP的人，一类是无法适应其变化，感觉被她们所抛弃的旧读者；另一类则是在妒忌吧？说来论去无非骂她们抢钱，即使在7月27日NHK卫视上的露面，也大肆抨击她们到了需要拉皮的年龄——殊不知，这个世上有两种人最需要钱，一种是女人，另一种是老人，既然CLAMP既是女人又年事日高，当然就更需要钱。 　　在商业社会中反商业化，岂非是螳螂挡车？所以CLAMP从来不逆时代而动。《XXXHolic》漫画在美国的出版商为Del Rey Manga，方便海外游子；8月20日隆重上映剧场版，由日本动画金字塔尖的Production IG公司制作，在《攻壳特工队：无垢》中紧张刺激的三D镜头和奔跑场面，得以再现；配合推理剧的潮流，剧情更多点柯南断案的意味；配乐横跨歌特、民谣、流行领域，没法让人拒绝；同时在预告中打出《翼》之剧场版广告，搭配贩卖两部关联大作！ 　　■呢喃之音■ 　　剧场版《xxxHOLiC~仲夏夜之梦~》之主题歌，《蛹～theme from xxxHOLiC the movie～》，在网络上横行已久，鼓舞着每颗对《XXXHolic》着魔的心；犹如摄氏39度的高烧，让成年人断送老头皮，却让孩子飘飘欲仙。 [不如归去] 大红大紫之时猜测结局太不合时宜了。 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买单过后，残羹剩饭怨清宵，好梦不相逢。 侑子是为了未来之命运才开张大吉的，四月一日君是绑在命运战车上的卒子，其余人等是命运之轮碾碎的星屑。于是我们眼前仿佛摊开了百闻不如一见的画卷： 幽灵，魅力已失，无法阻挡各人各怀心思——所以，妖怪，莫不是排队留到单元故事结尾来当谜底的。如许谜底，揭开了也让人惆怅。 百物语，蜡烛一一吹灭之时，侑子不知去向……她并非不拘小节之人，但身为命运旁观者，生来禀性是要愚弄人的。 呢喃无如夜长，草丛中的蛐蛐开始低吟浅唱。一丝微笑从CLAMP脸上逸去，不知破费我等几万钱的新作又等在前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