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长篇作品 - 斯巴达--一个南方的生活样本
斯巴达--一个南方的生活样本
- 作者:
- 康赫
- 分类:
- 小说 创作
- 发表于:
- 海峡文艺出版社
- 作品描述:
- 在事件的丛林中,个体历险的不同形式,庄严的英雄体,琐碎市民体,所包裹的是同一种传奇;时间之河以它的虚无洗涮其耻辱,最终将其透露为迷人的纯粹意志的波浪运动。 这是史诗存在的基础。 在以拒斥和隔绝为己任的批判之外,我们抒情的意愿将长久地存在下去。
2010-08-26 23:58:36
《斯巴达》在豆瓣中的页面地址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1073774/
“电话,”吕蒂蒂母亲从厨房向卧室走去,独自嘀咕道,“又是那小伙子的。他今天是发神经了。喂。你是哪位?噢翼锋啊。在在。郭嘏!陆翼锋电话。”
郭嘏站起来。没看吕蒂蒂。他进了卧室。
“麦弓?我没有接到电话。你在哪里?我估计他也会去体育馆的。这家伙知道怎么找人。到处都贴着你们的海报。我一会儿..
《斯巴达》在豆瓣中的页面地址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1073774/
“电话,”吕蒂蒂母亲从厨房向卧室走去,独自嘀咕道,“又是那小伙子的。他今天是发神经了。喂。你是哪位?噢翼锋啊。在在。郭嘏!陆翼锋电话。”
郭嘏站起来。没看吕蒂蒂。他进了卧室。
“麦弓?我没有接到电话。你在哪里?我估计他也会去体育馆的。这家伙知道怎么找人。到处都贴着你们的海报。我一会儿去。好。”咔嗒。
吕蒂蒂:小小去了哪里?在阳台上撕一张纸,在跟自己说话。
郭嘏出来了。他缓缓地在原处坐下,点上一支烟,轻轻地吸一口,吐出一股淡淡的烟。他的手臂搁在桌上,身体仰在椅背上,让烟在指缝里自己燃着。
郭嘏:一下抽了五支。嘴里长满了毛糙的小刺。
吕蒂蒂:他平时可是很少抽烟的。一副外行样子,不像会抽烟的。有什么好抽的。脑子里一堆乱糟糟的图象,做梦似的。不知他在想什么。可能他什么都看见了,可能就没有。或者有些疑惑。应该有吧。他可能会猜到三个电话都是李得儿打的。“接这种电话?!”他说。这下母亲的生日又给搅了。咦,管它呢。
郭嘏:是我的头颅的重量在推着我空空荡荡的身体不住往下滑,因为脖子以下确实一点分量也没有。一个棉团。一块膨化饼干。要是谁把它们忽然拿走了,你根本不会发觉。我已经没有一点坐相,没有一点坐相。哎,你怎么坐成这样子?她说。她母亲不说,但心里在想。她也没说,看了一下。心里在说。心里说和心里想。都不过是我想。是我想她在想呢还是,我想她在想我想。是我在想我的身体像是没了骨架。或许它们本来就不是属于我自己的东西。那么她的呢,她的呢?是属于她自己的。她对她的身体保持了清醒的选择权。选择腿往哪里迈,手臂向何处张开。她张开手臂。那个幽暗的人形呢?是我的身体吗?身不由已。是她还是我?这个成语如何用?那么脑袋呢?那么脑袋呢?失去了身体无家可归的头颅。一个脑袋在空中飞。南方有落头虫。以耳为翼。 她能看见吗?我是你丈夫的头。 郭嘏试图把身子重新挪直些,恢复刚才的坐姿。他试了一下。
郭嘏:不听使唤。那就这样吧。
他从咽喉处对自己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声响,连自己也没有听清楚。
吕蒂蒂眨巴着眼睛,看着对面的半瘫半坐的郭嘏,喝了一口酒。
吕蒂蒂:干吗不坐好一点。心情不好。我不好。确实我不好。
郭嘏:叮铃电话叮铃电话。踢一脚门。咣当。腿卡在里面。疼。在哪里呢?在一块看不见的地方我在疼吗?在怒吗?在狂吗?我能在你脚上疼吗?它错了,错在哪里?我错在哪里?我没能一脚踹进门去。咣当。这种事情由麦弓来做将是轻而易举的。我却只能用肩膀去撞,狗熊似的。进去了又怎么样呢?那或许能看到的是我想要看到的吗?我能在我胸口痛吗?麦弓不考虑这些。他愤怒,他冲入,他杀戮,以扶直自己的冤屈,然而也是无济于事。他躺在沙滩上没完没了地哭泣。不只为他者,而乃天性悲伤 。一会儿就能碰到他了。
郭嘏喝了一口酒。嚼了一个花生米。呃,长长一个酒嗝。
吕蒂蒂母亲在厨房洗碗。听通叮听通叮听通叮。
吕蒂蒂:他眼睛红了。潮湿。酒劲上来了。盯着一个地方直发愣。什么也不看了。什么也没看见。看见了估计也就这样吧。他都红到脖子上了。那么差的酒量,近来还老喝酒。他嘴里的味道可不好闻,尤其后半夜。李得儿嘴里怎么就没有异味?也抽烟,但经常嚼口香糖,亲吻的时候嘴是甜的。牙齿雪白。精心保养的。天性嘛。他就不太注意,经常忘了脱掉脏鞋就进屋,把你刚刚打过蜡的地板踩得一团糟。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新鲜。哈,再打一遍。慢慢就烦了。哎,你怎么这样呢?他乱丢脏衣服。我一个一个房间,一个一个角落去收起来,扔到洗衣机里。开始时这样四处寻脏衣服蛮愉快的,哼着小曲。后来心思都放在李得儿那儿了,什么时候他换下脏衣服就赶忙拿来洗。晾干熨平叠好替他送去。再不情愿整理这位的了。情人眼里的脏衣服。闻一下,深深闻一下。那股味道吸进肺里去了。有些晕乎乎。这位就从来没有觉察到?阳台上陌生男人的湿衣服。装在洗衣袋里。熨过的陌生男人的衣服。不见了。或是他见到了,没往那方面想。或是他猜出了大致,但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他容忍着我出格。或许他等待着。哦我太不把这当回事了,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吕蒂蒂喝了一口酒。她低下头去。温暖的回忆笼罩了她。
郭嘏:我一喝酒就脸发烫。头晕,太阳穴直跳。酒精的力量就在这里。它在你的感觉四周散开一团迷雾,尽管你的视力甚至思维都跟平时一样,可就是怎么也传不到感觉那儿去。可能稍慢一些,可怎么就传不过去呢?Slow。是否傻瓜也经常思考一些问题,因为传不到下一个线索那里就中途打转了,接着就什么都忘了。他们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我现在也是吗?试一试。Où va-t-on?au combat?我唔知到嘞。Une jeunesse héroïque, à écrire sur des feuilles d’or. N’eus-je pas? 我唔知到嘞。衰人啊衰人吗?我唔知到嘞。La mort dans l’âme。我去看看。会碰到麦弓吗?麦弓。什么是麦弓?在此指一个人名,还是由人名指向一个人?发生在爱上面的死亡。错误的问题还是可笑的问题?请回到常识。爱上面的死亡。体力充沛的梅林湾人。喜欢步行。什么意思?意思很明白。但含义呢?含义含义含义。含义就是我发觉自己比以前虚弱了。发怒或发情的时候腿部缺少以往的力量。爱上面的死亡。空了。虚了。跟麦弓的肉结构是不一样的。我的身体里水份和油脂比他多。这些无用的汁液把骨头和肉泡开了。骨头里呢?都是风。水缓缓拍击肉脂,风轻轻穿过松散的骨缝。老鼠走在我干燥的阁楼的碎骨头上 。La mort dans l’âme。我的骨头里有风。老鼠走走走。身体的阁楼。歪歪扭扭的骨头柱子。老鼠走走走。其中一个窗是嘴。Bonjour老鼠先生。打开吧。走走走。啊哼啊哼。有股烟臭。从烟雾里出来的苦香与唾液混和在一起。因为舌头不够光滑,就很容易留下来,随着你的呼吸在牙缝里弥漫。恹恹欲睡的口腔。食物被嚼碎,咽下。味觉消失了,因为舌头裹着烟雾的薄膜。能看见但没有意见。一局气味污浊的牌 。红桃K在桌子底下踩了一下黑桃Q。已经收不回了,若是真是那样。小小咳嗽了。我听见了。听觉。她刚才接了三次电话。有两次是刚刚搁下又响了。
吕蒂蒂母亲:听通。他们两个光喝闷酒不说话,听通听通,回去也许将有一场风暴。
吕蒂蒂:不会是感冒了吧。不咳了。也许是噎气了。我的宝贝。“小噢兔子,”她学着我唱,很专心的样子。我心爱的小孩。这歌男的唱好听。她又咳了一声。好一些了。还在撕纸片。嘀嘀咕咕在跟谁说呢?太可爱了太可爱了。搂住她亲她亲她。皮肤黑了一点儿。要是那个孩子不流掉会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孩吗?白白的手臂。眼睛亮亮的。老冲你笑。跟李得儿长得一模一样。笑得也一模一样。李得儿的小模型。小小李得儿。他会喜欢吗?他们两个都不太喜欢小孩。李得儿怕麻烦。这位是无所谓。“今晚我得迟一点回来。你没事吧,”他在电话里说。又跟人在下围棋。“还能比这更好吗?”我说。“小小睡着了吗?”他见我口气生硬,就补了一句。多余的。“睡了,”我说。咔嗒。他没有爱心。是我毁的。估计是我毁的。肯定是我毁的。他的小腹有些突出来了。那方面没像李得儿那样精通。可也曾结实有力,也曾让我心动。现在变成这样了。下班的那一会儿那个原来的郭嘏又闪了一下。我脸烫了。居然还能在感觉到他的时候脸红。如果那另一个不出现呢?他的电话。你今晚来吧你来吧。他要是不出现就好了。你来吧亲爱的来吧。他就从不替我想想。去吗?
郭小在咳嗽。啊嗯啊嗯啊嗯。啊嗯啊嗯啊嗯。
郭嘏:她咳得涨红了脸。气气气气。她在说什么?我眼睛被一团烟雾挡住,我的耳朵还能听见。一个昏迷的人的听觉是不是比常人还灵敏?他只是任那些声音溜过去,一个也抓不住,也不愿去抓住。对意见无能为力,没有对平庸的恐慌,不会不厌其烦地折磨自己,直到两腮发胀,咽喉漂起,坏水渗透全身。一条死鱼浮在思想的死水上。我的身体又在往下滑。滑吧。背部和臀部一会儿就会处在最不舒服的位置上,用后脑勺勾住椅背,扛一下整个身体,看看它有多少份量。起来了。居然是它起来了。是被酒胀红了还是被血胀红了?多久没有去它该去的地方了?干燥的地方。最后自己也渐渐对此失去了兴致。收不回来了。怎么努力也不行。它只能面对虚空孤零零地竖立,涨红了脸轻轻跳动。乳白色的雾水在空中急速飞散。一束束。慢了,浊了。小小的亮晶晶的颗粒从微开的口子上流下来。歪起一颗紫脑袋,缩回去了,变得像一团棕黑色的小麻绳。“嗨。起来。长高一些。”又倒下了。“起来。打起精神。”又倒下了。可怜得像挨打的小狗,连呜呜叫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用哀求的眼神看看你又看看你,然后彻底躺倒了。它光滑的嘴掀开了,淡淡的粉红色的壁部留着一点粘液。“好啦,放过你算啦。”内裤太松了。一走路它们就开始在下面晃荡。“Bonjour Madame,一件珍贵的私人物品,请您代为保管。”它在下面,斜着眼睛带着嘲讽。握在手上。摊开手掌。“啊!”嘴张圆。惊恐的叫声。两只手从长长的狐狸毛衣袖里举到耳边表示受惊,就像通常她们脚不小心踩到了蛇那样。要虚假得多,虚假得多。那是因惊而恐,这可是因惊而喜。它满意地缩回到裤档里去。“哈哈,对不起,它回去了。”“噢。”一脸遗憾。知道今晚该有多么漫长孤单了吧。这会儿才知道惋惜。噢,又放屁了。屁-屁-屁-屁-屁-屁-屁-屁。慢了半个小时。北京时间八屁半。破电子钟。
郭嘏看了一下时钟。露出了厌烦的神色。
吕蒂蒂:他看了钟。难听的报时声。他的厌烦神色。还想叫我一起去体育馆看人畜大战吗?李得儿也会在那儿吗?“吕蒂蒂--”李得儿从对面区的座位上站起来,手掌拢在嘴前,大声呼喊。“李得儿--”我回应他。我们跳下看台,向中间的运动场跑去。拥抱。接吻。紧紧拥抱。聚光灯。四周的欢呼声。
吕蒂蒂母亲:我那时就告诫吕蒂蒂,听通,让她不要那么盲目地做决定,听通,以后会后悔的。听通听通听通。她怎么能跟郭嘏这样的人一起过呢,他一整天都可以不说一句话。等你结了婚,听通,外边再交男朋友,总会招来一些闲言碎语。听通听通。再挤点洗洁精。生日还洗碗。又老了一岁。老了,浑身是病痛,每天练剑也是找点开心,其实保持什么体形呢。还有什么好保持的。连身边的老头都不在乎了。如果我也找个老相好,他会什么反应。听通。真会好吗?那可是真热闹了。
“爸爸看,”郭小贴着圆桌边沿扭着小小的四肢和屁股,学时装模特儿走路。她走了两步扑到了郭嘏膝上。
“走开走开,”郭嘏把郭小推开,站起来。
郭嘏:讨厌透了。她踩了我一脚。不理她。
吕蒂蒂:小小可怜。爹不喜欢,娘心思不在她身上。
“打你,啊打你,”郭小噘着嘴,边拍打郭嘏的大腿,边仰头看他。她拍得越来越慢,停了下来。
郭嘏:啪嗒啪嗒。她打我了。不理她。她毁了一切。拧歪面孔,吹起肚皮。那时候她脸上都是斑痕。整天吃个不停。“我变得难看了。生小孩太辛苦。”她说。幸亏上次做了。小产。意外。会是个男孩吗?一团模糊的血肉,进了垃圾筒,不会变得清晰。它怎么弄成的?那么小的概率偏偏就来了。算算时间吧。怎么能算得清楚?应该从前一个月还是两个月算起?分床以前,偶尔还有过几次吧。“生小孩太辛苦了。”那十个月里你只好当牛做马,让她把自己弄得越来越难看。全变样了。不加掩饰的丑陋的动物性。女人变得难看的时候,什么缺点都跟着着上来。让你觉得她们突然变得廉价了。现在又完全恢复了。她们通过美拥有尊严,通过恢复美恢复尊严。
吕蒂蒂母亲:所以,听通,我有时也劝吕蒂蒂,放开一些,男人朋友总是要交的。等你老了,脸上都是皱纹的时候,听通听通,你都不知道自己的青春去了哪里。当然,听通,也得有些分寸。现在流行什么样的分寸?可怜的郭嘏,干吗不去找个女朋友呢?他今天对我特别亲热。是因为我生日还是因为想跟吕蒂蒂好了?
吕蒂蒂:时装模特儿。她有向往了。小脑袋里有了向往。它那时就能感觉到四周的异常吗?我和李得儿在一起。到了节骨眼上,我半点自制力都没有。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发出什么声音。对她来说呢?她那时听见了吗?或者那只是黑暗中一幅无声而神秘的图画,暂时装在它的一个角落里?可要是哪天她从那个角落重新将这副图画翻出来,那团黑暗忽然消失。什么都明白了。可怕。
郭嘏: 走走走。一个人走。
吕蒂蒂拉过郭小。搂着她,捂着她软软的头发。
吕蒂蒂:饶恕我吧女儿。他站起来了。是上厕所还是去体育馆?
“我去体育馆,”郭嘏说。他出去了。砰!
“妈妈,我们去,去,体唔馆,”郭小说。她抓起吕蒂蒂的上衣下摆,把脑袋伸了进去,把小嘴按到了她的肚皮上。噗--她在吕蒂蒂的肚皮上吹了一下,然后把吕蒂蒂的衣服拱了起来。
她总在人面前做这种动作。有时候很多男人在她也这样。
“咦,走开!”吕蒂蒂烦厌地把女儿推开了。眼睛盯着杯里的酒。
“呸!”郭小朝吕蒂蒂吐出一口水。
“大了准是位骚货,”李得儿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小小说。小小大笑着爬起来,朝李得儿挥着手。李得儿站着笑着。没动。小小咚咚咚跑过去牵他的手,“来阿舅,来阿舅。”她背过身,像纤夫似地拖着李得儿。她将他拉到我面前,拍拍我的腹部,然后又看着李得儿。他还是没动,但不笑了。郭小就撩起了我的毛衣。我说“你干吗?”她一个劲地扯我的内衣。李得儿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郭小把我的内衣从裤腰里扯出来,亮出了肚皮。“这里这里,”她拍着我的肚子仰头望着李得儿。“阿舅来,”她把李得儿的手牵到我的肚子上,硬要让他来抚摸我。她那时小脑袋里在想什么?她所知道的是些什么东西?她真对那事感兴趣?李得儿笑着狠狠拧了我一把。吻了我一下。他的气息。那里在流走。他的手伸上来,抚摸着我的乳房。他把它们从胸罩里拉了出来。拇指在我乳头上来回蹭。他用舌尖舔它们,眼睛盯着我,看我还能坚持多久。真的不行了。“不不,”我站起来,把他的手推开。我说,“小孩已经懂事了。”“娃娃啊,你人间的海螺!”他仰起头举起双臂大声念道,完后朝我侧着头,显出很痛苦的样子,说,“我可真不太喜欢小孩。你知道你知道,”他摇摇脑袋又说,“可你还是每次都带着她来我这儿。”他们都不喜欢小孩。自己都是你的小孩当然就讨厌你的小孩。这位不愿意带孩子,把家里的什么事都扔给了我,好让我一点空闲都没有。可若是心野了,怎么都能忙里偷闲。哈,忙里偷闲。这样不好。她。我自己的孩子。她在干吗?
郭小爬上沙发,噘着嘴,把脸朝墙壁凑近。
在干吗呢?她那些怪异的举动是不是从她爸爸那儿遗传来的。
呼!郭小向墙上吹了一口气。一只黑蚊子从墙上飞了起来。郭小转着头,往旁边的墙上看来看去。
砰、嘭、叮叮。
“怎么了?妈妈。”吕蒂蒂大声问道。
“一个盘子摔破了,”她母亲在厨房说。
“没把手弄破吧,”吕蒂蒂说。
“没有。”
李得儿当着她的面弄我的乳房。她兴奋地看看他又看看我,突然仰起面孔大笑起来。太过分了。她就看我们做那事。什么都看见。李得儿也变得异常的兴奋。我后来也不想管它了。
“这小伙子真是过分,连打了三个电话。要我是郭嘏也不高兴,”她妈妈在厨房里扫着破盘碎片说。
“这有什么?”吕蒂蒂说。
“你们回去肯定又吵架,”吕蒂蒂妈妈说。她走了出来。身上系着围裙。她看到吕蒂蒂不说话。又进去了。
他第三回打电话来的时候,连妈妈也毫不犹豫地站到了郭嘏那一边。今天郭嘏一直在跟她聊天,这时忽然缄口了。他什么时候也学会讨好我妈妈了。“是谁呀,吃饭也不让太平,”妈妈说。为什么他就听不懂我说的话?“吕蒂蒂电话,”妈妈叫道,她压低了嗓门,在我耳边轻轻说,“又是李得儿的,别让那位知道了。他要生气了。你那个朋友可真会找人。”她说着往客厅瞄了一眼。我已经暗示过他了。他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知道他就在我身边。郭嘏今天心情和表现都不错。我都打算好跟他和妈妈和小小一起去体育馆呢。“我今晚等你。你刚才怎么没说完就挂了,” 他说。“你在干吗?”我说。“喝酒。想你,”他说。“我在我妈妈家,”我故意大声说,“都在这儿。对,都在。今天我妈妈生日。”“你在说什么?”他说。他不可能真听不懂。郭小走过来。她拽住我的手臂往客厅拉:“妈妈,外婆让你去喝酒。”可他还一个劲地说,“我太想你了。不行了。你忍心吗?”“小小。妈妈一会儿就去陪外婆,”我大声对小小说,想让他在电话那头明白我这里的情形,最后只能直说了,“不行。真的不行。”小小还一个劲在边上吵我:“妈妈是谁呀?妈妈,谁,呀?”他不挂电话,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下个月就回北京。我们得商量一下那件事情。”他疯了。在电话里说这种事。他是真要把我带走吗?还以为是来那个时的胡言乱语。就算真跟他吧,到了北京就是他的天下了。我哪管得了他那样的人。我一直以为他是说着玩的。答应他了。作那个的时候我要求过他把我带走。那时候只想哭,最好是立即把我带走。想永远都跟他在一起。可清醒了想想还是觉得不太可能。再说还有小小呢。他不喜欢孩子。我喜欢。自己的孩子。生她有多难哪。大肚子。哪里好意思出门。“吕蒂蒂挺起了大肚子。要不了多久就要叉开两腿,从那黑洞洞里,嘣,弹出一个来。”他们边喝茶边放肆地笑起来。除了没办法做一月一次检查,谁愿露面啊。她们在我肚皮上摸着小小。“胎位还算正,”她们说。平躺。支腿。敞开。她们比划着我骨盆和出口的大小。幸好都不算小。要不然不知会受多少苦。用力用力。送送送。屏气屏气。啊。呼呼呼呼呼。再来,再来一下。身体都裂开了。那时还不如死了算了呢。总算出去了。我大概立即昏过去了。再也不想试第二次。也许第二次会稍稍好一些。他们说“嘣,弹出一个”,哪有那么方便。他们自己去试试看。眼看大一点了,能说话了,能陪你一起玩,哪里会舍得扔下不管。郭嘏在跟我妈妈说话。他是从来不跟我妈妈多说什么的。妈妈对此很生气。他今天看来是有意想讨好我妈妈。只是有一只耳朵一直竖着。他都听见了?又没关门。猜也能猜得出来。肯定听见了。他又不是傻子,会不知道“不行”指的是什么?他生气了。当然生气了。哪个丈夫都会的。没有一个巴掌打过来就很不错了。我刚才站起来去卧室接电话的时候,他就很厌烦地盯了我一眼。我都有点被弄烦了。什么时候他也学会这样婆婆妈妈了。我就对他说“你别这样。我有事。”我就把电话挂了。其实我也很想。有一个多星期没跟他做那事了。他下午在大街上杀蛇,四周围了那么多人。我就不停地想,他今天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想我晚上过去?不然怎么当着那么多人发疯?我就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结果把账目全都弄乱了。老A唠唠叨叨地埋怨我。第一次大致弄好了账,过了下班时间,我还故意借看运钞车,走到外面往二层楼上望了一下。看到他站在窗口。看着我,可一点表示也没有。那时他干吗不过来一趟?也不打电话来。也不走。是在等什么女孩吧。果然不一会儿吴琳琳出现了。还几次抬头向他的窗口望。我都快哭出来了。脸发胀。老A老是不满地抬头看我一眼。直到吴琳琳过去了我才舒了一口气。我想他要是还没走的话应该过来或是打个电话过来吧。我心想他怎么还不打电话来。可能是已经走了。这下好,账又出了一次错。比平时多花了近两个小时才总算弄平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难过死了。郭嘏带着小小来了。破天荒。他可从来没有怎么喜欢过这孩子,也从来没想到来接我。只有在小小刚生下来那会儿,他整天显得兴致很高,不停地用手指戳小小的小脸蛋。这儿那儿这儿那儿。然后一个人仰头哈哈大笑。“我怎么弄她,她也不醒。还嘣嘣放出几个臭屁来,”他说。他是把小孩当作玩具了。等到要洗奶瓶尿布的时候就一脸哭丧婆的样子。我坐月子的那一个月。他表现也够勉强的。每次要他放下书替我煮点东西的时候就显得不怎么高兴。今天他不知是怎么了。见到我的时候眼神都跟平时不一样。倒让我想起他刚刚和我谈恋爱时的样子。那时他多腼腆啊。“大概是晚上有什么要求了,”老A说。她就喜欢把话说得露出骨头来。估计他是想要了。肯定是的。本来我想正好李得儿出差,要是他真想的话也就算了。忍一下就过去了。没想到回来了。“不行了,”李得儿说。他要再说下去我也不行了。一想到他的样子就受不了。虽说他有过那么多女人,可神情还是那么清澈。多纯啊。你想不出来他会有什么不干净的想法。想想我们在一起时那些颠三倒四的姿式多让人难为情啊。开头几次真不好意思。后来也不想管了。他总是没完没了地要,直到你垮下来。不过还能做。什么也不想,什么努力也不作,惬意地任他在那里弄。很放松,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不能多想。不然我一会儿真会过去。老公。他生气了。也许他就因为一生气就没兴致了。倒也省心。他想那事的时候就先自己洗澡,然后在浴缸里把热水替你放好。“你去洗一下,”他就会进来对我说。每次他都是那么快。也许不是他自己的问题,是我不好。可实在是没有感觉。要是碰巧李得儿刚刚前一天要过我,再要跟他做,真让人受不了。我只能想象我上面的就是李得儿,才能好过一些。这样跟他还能做得好吗?“你越来越干了,”他气咻咻地说。能不干吗?我也不是有意让自己那样。它们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在那里陪他已经不错了。结果两个人都很难受。他很不高兴,我那儿也弄得很疼。有一次他让我去洗澡。我说我洗过了。他笑着来抓我的肚皮。我团紧身体,说“你干吗?”他笑着说“你知道的。”我说“我不知道。你走开。”后来我骂了他畜生。以后就没有那样骂过,可不能再那样骂了。自己老公嘛,忍一会儿就过去了。他自然也不舒服。恐怕也想快点结束。有时候他中途不要了。他要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女朋友,我也不会去管他。没去找还是找不到?他还爱我吧。可现在这样他能受得了吗?“你不是女人。你身上没有一点女人的反应,”他说。我想笑出来,赶紧用被子捂住面孔。他还以为我在哭,就边抚着我的肩边来拉我的被子。我总不能让他看到我这时候还在笑吧。我不让他抓。一会儿我觉得自己能控制住不笑了,才让他把被子从我脸上拉开。他看到我面孔的时候我既没有笑也没有哭。他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叹一口气去卫生间了。他被刺伤了。我确实有些过分。可他们俩个,一个说:“你不是女人。你没有女人的反应。”另一个说:“你太有女人味了。嗯,你让我着迷的女人味啊。”多滑稽。“没有女人的反应。”他永远也猜想不出,我能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女人的反应。刚开始我还担心他很快会腻烦我,就想保留住少女的样子,留着披肩长发。郭嘏一直喜欢我养着长发。“我喜欢你更女人气息一点,”李得儿说,“把披发剪了吧。”我养了多少年了。还是听了他的。剪了。那天回家,郭嘏的眼睛都亮了。他喜欢我新的形象。告别了少女,告别了。没有什么不好。就乳房没有以前那样挺那样鼓了。那里也大了。生了小孩的缘故。都是被他弄的。本来过一段时间也许就慢慢能恢复。他还说我呢。“你比以前大了。不过特别好。这样更放荡。”他顶在那里,在那里动。腿根在跳。又不行了。真是怪。只要一想起他那个轻飘飘的身影,那里就会出来。“他整天晃来晃去在做什么呀?下着雨还不带伞,”老A说,“弄得我们吕蒂蒂账都没心思做。”真有那么明显吗?人家一看就知道了。不过也许她是随便这么说说的。“李得儿怎么会那么讨女人喜欢?”老A又说,“上次董美人替物资局在我们这儿存工资的时候说,李得儿欠了他们公司一万多块钱,估计是还不出了,说是她想要想个办法替他把账做平。我说人家小伙子的事情你怎么那么操心?她说‘我是他姐姐呀,谁让我认了那么一个浪荡弟弟’。还说,‘我们物资局的那些业务员个个都是好佬,谁不在你们这儿存了几万的,每回发工资,李得儿总是第一个来取钱’。他倒是也存了钱的,总算有一张最低限额的存折,五块。”谁都喜欢这个不名一文的宝贝。李得儿真认了她做姐姐?只是想利用她吧。董美人长得那么难看。皮肤白一些。要是李得儿真喜欢她,那可是一点眼力都没有了。得笑话他几句。他把董美人领到那屋子里。搂着她。“李得儿,哈。”我站在他们后面。李得儿转过头来,局促地笑着。他们真会做过那事吗?得问问他。看看他的反应。妈妈洗完碗了。双手在围裙上擦。解下了。
“他走了?”吕蒂蒂母亲说。
“嗯,”吕蒂蒂说。
“生气了,”吕蒂蒂母亲说。
“咦,管他那么多,”吕蒂蒂说。
“那位小伙子,他也应该考虑一下别人的家庭嘛,”她母亲说。
“你今天怎么一直都帮郭嘏说话?”吕蒂蒂说。
“他今天变了一个人似的,哈,跟我说了不少话。主要还是听我在说,”妈妈说。
“看来你的感情还是很好收买的,”吕蒂蒂说。
“哈,年纪大了,没有人来讨好你了,耳根就慢慢软了。不过郭嘏这人,平时确实太死样怪气。他能一两个小时坐着一动不动,眼睛盯着一个地方。我老想,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呢? ”妈妈说。
“就是这样的人嘛,”吕蒂蒂说。
“过去学了哲学,现在又搞文物,把人弄得像根木头似的,”吕蒂蒂母亲说。
都说他是木头人,呆头鸟。我是从来没这么觉得。他不过是脑子有些古怪的念头。有时我觉得他脑子像是不太正常。一个人翻着《笑林广记》,不时地笑出声来。疯子。看《巨人传》和《牡丹亭》的时候也这样。那些书真够疯的。都是些男人的玩笑。男人聚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大概就整天说这些。幸亏鼻子朝下长,不然一下雨都掉进鼻孔里去。还有说幸亏那东西是直生而不是横生的,不然簸箕边也嵌进里面去。也许他脑子里也都是这类东西,尽管他从来不在我面前说那些露骨的话。有一回我看到他胡乱写在纸上的东西,说一个小孩放鹞的时候,做了一只竹圈,趁着一阵大风,把自己挂在上面,顺着鹞线滑到天上去了。度过了他半辈子的岁月。途中,已经过了中年的那人想下来了,就开始往下走。等他落到地上的时候,他老了,死了,尸体都已经风干了。他脑子里整天就糊里糊涂地在想这类东西吗?
“妈妈,我们去,去体唔,馆,”郭小又来拉吕蒂蒂。
“不去!”吕蒂蒂甩掉了郭小的手。她喝了一口酒。
腿根在跳。热了。凳子不会湿吧。郭小瘪起了小嘴巴。看吕蒂蒂又看看外婆。要哭了。吕蒂蒂抱起了她。“以后别带她来了,”李得儿说。我得过去。真是没办法。控制不住。真控制不住。心不在这儿了。一会儿双腿也会自动地跟着走。怎么让它停下来也不行。哎唷我真没用。再也没用了。她要哭出来了。跟她说好听的话。
“小小刚才模特做得真像,真性感。好,好,自己去玩吧。让妈妈再喝一会儿酒,”吕蒂蒂说。一哄就好。我真应该在她身上多花点心思。这样对她成长不好。
“小小,吃蛋糕吗?”
“不要。飞飞糖糖,有没有?”小小说。
“外婆被你骗了。吃飞飞糖糖,吃得一个牙也不剩。你看,”吕蒂蒂母亲伸手取出了嘴里的假牙。
没了牙齿,看上去一下就老十岁。不能老。
“我,也,也,没有,”小小咧开嘴,圆圆的手指指着自己黑乎乎的牙床。
“你还能长。我就永远只能戴这副假牙了。你赔我,赔我,”吕蒂蒂母亲伸出手臂,装作要追郭小。
“哈哈哈哈,哈哈哈,”郭小皮球似地笑着跳开,一只手抓住吕蒂蒂的衣服打圈。
“小小,别这样,妈妈喝酒,”吕蒂蒂说。
“喝酒做,做什么?”
“外婆生日呀,”吕蒂蒂说。
不会停了。在跳。酸咕咕。在催我。得去。真的不行了。我完了。连着来电话。刚才真有点把我弄烦了。“你猜着了,又是我,”他在那边笑着说。后来两次我一听是他的声音就搁下了。他生气了。可别从此一直都对我生气哦。跟他道个歉。可这位也生气了。他才是理所应当生气的。要不然妈妈不会帮他说话:“真是的,生日都过不太平。”她说得那么大声,故意要让那边的李得儿听见。“是哪个混蛋,他是疯了!”他在客厅里大声说。他从来不发这么大的火。我和妈妈一声也不吭。谁都会生气的。他这家伙怎么就不替我考虑一下呢。现在倒不来电话了。不高兴了。可人家呢?人家就没有正常的需要了?
“还要,喝酒,”郭小说。
“妈妈不高兴,”吕蒂蒂说。
有点热了。再喝下去脸就发烫了。不可能像过去那样喝上两三斤黄酒还没事。花官墨市长。下台了。“让我们梅城最美的小姐敬诸位一杯,”墨局长说。那些男人见到我都丢了魂似地。随便跟他说上几句,就主动先把自己灌倒。剩下几个再敬上一两杯也都跟着倒下。我那时可真犯傻,只觉得很痛快。都以为我跟墨局长的关系不一般。他做了市长之后还有人这么在想呢。郭嘏这一点好。从没把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也主要是因为这一点我才决心嫁给他的吧。可还是不甘心。那么多比他英俊比他风雅的男人围着我。我总想逃避领结婚证。那天我跑到杭州去躲起来了。我去找了杭州那个男的。他让我暂时别领。口气也不太坚决。半夜里郭嘏浑身湿漉地赶到了我妈妈家,落汤鸡似地坐在客厅里。他那时开始学会抽烟。他一直在车站等我。淋了一场大雨。我杭州的那位男朋友早把我送回家了。我以为他等不到人半小时肯定走了。他居然等了五个小时。妈妈也因为这一次才开始劝我,说他既然那么坚定,看来你是逃不掉了的,只能嫁他了。他在客厅里一声不啃地抽烟,也不肯换了那身湿衣服。我走出去。抱住了他。我吻他。我把第一次给了他。我心想这下没办法了。杭州的男的到现在还没有结婚。但愿不是因为我。就算不嫁给郭嘏我也不一定就嫁给他。那么多人追我,他又那么不坚决。那种时候最能看清一个男人了。女人还不是为了他们关键时候的那点义无反顾嘛。可一领到结婚证,我还把我那张当着他的面撕了。他也没说什么。他知道是他已经胜利了。我想这辈子就跟他了。就这样完了。就安分守己做个女人吧。要不然我不要求调到储蓄所了。那几年我把自己关得多严啊。哪个男的都不见。谁想到有孩子以后还会跟比自己小那么多的男人有那样的事呢。
“你吃水果吗?”她母亲问吕蒂蒂。
“不。我喝完这点酒也不喝了,”吕蒂蒂说。
喝完就走。我越来越离不开他了。真的离不开了。他上次他出差回来好几天没给我电话。要不是母亲对我说,我还以为他没回来呢。肯定是碰了别的姑娘。“今天早上我好像看到李得儿了,坐在三轮车上,”妈妈说,“他给你打电话了?”妈妈可真有意思,什么都知道。她对郭嘏从来没有过什么太好印象。看着自己的女儿跟别的小伙子来往也不怎么当回事。要是以后小小大了也这样,就是我的责任。我自然不能说她什么。自己在她面前做那种事来。她肯定看见了。也许还记住了呢。暂时可能忘了,但以后年龄大一点会都记起来的。我能记起小时候的事吗?记不起了。只记得母亲那时很漂亮。经常打扮自己。她不会有什么艳遇吧。难说。现在还每天早上练剑,说要保持体形。不能走到街上去一点样子都没有。“李得儿这小伙子长得清秀,文质彬彬。估计有好多女孩喜欢他,”母亲说。不知是她故意说给我听的,还是她确实这么看。也许她真有点喜欢李得儿呢。他那次来这儿的时候,跟妈妈说了不少话。还跟小小玩呢。郭嘏也在。可也没怎么在意啊。还以为是一般的男孩。可能有点感觉吧,就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他太相信我了。李得儿那天多温顺。才刚开始嘛,当然要讨每个人喜欢。他的拿手好戏。郭小也喜欢他。要不然老在我面前说什么阿舅阿舅。她还在郭嘏前面还乱说什么阿舅阿舅。我以为她那次要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呢。幸亏她说不清楚。郭嘏装得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哪个阿舅呀,是哪个?”“就是,就是,阿--舅,”小小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我才算松了一口气。“你别听她瞎说八道,”我说。这才算对付过去了。那么小的小孩知道什么?也许她都认识那条路了呢。她认得。那么多回我都让她坐在前面把她带到那儿。她总是一动不动。可一旦到了他的门,她就争着跑去敲。“去阿舅家里,”那天她忽然对我说。 后来我要羞她的时候就对她说:“小小想不想阿舅啊?”她说:“哪个阿舅呀。”我说:“就是小小最喜欢的那个。忘记了吗?”她就赶紧用小手捂住面孔哈哈笑起来。有一次我也跟她这么说。她忽然大叫一声,冲过来,肚皮朝天,翻倒在我腿上大笑。他才不像看上去那么文质彬彬呢。多么坏的一个人哪。都是他教。我那时结婚那么多年了,还不知道那事是那样的,以为书上写的都是假的。那么多年,我跟这位都直挺挺地躺着做那事。他第一次就弄得我不知所措。把我翻过来翻过去。那么复杂,我那时想。还开着灯。我说“你把灯关了。”他说“不不,做爱要紧。”那时不开窍。我说“你怎么什么都懂?”郭嘏比他大了那么多也不懂。是大学的时候练出来的。女人的火炉里炼出来的。那个学校多乱啊。“阳光明亮日报”都登了。一次开除了三十六个学生 。那个庞大海,郭嘏表弟,是不是也在那时候被除名的。干不了什么好事儿。管他呢。李得儿还没上之江大学的时候,他们学校就有两个学生整天从杭州赶来看我。浪漫但都很规矩。他们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那个学校可能是后来乱了。我那时怎么就不认识他?后来他才告诉我说自己也去跳过几次黑灯舞,只是没有参加斗殴和赌博才没有被处分。我拿起他书架上的一本硬皮笔记。他夺了回去,说:“是我的日记。”我说“我得看一下你那时候的日记。想知道是谁让你变得那么坏的。”他就嘻嘻笑了,不过还是让我看了。“她掰开自己的两腿,像狐狸一样向我挺起了阴部。”我读到这里大笑起来。真是太好笑了。他也不好意思了,又把日记夺回去。这下再不让我看了。看来是从哪个女人那儿学的。也许还不止一个。现在把我也教会了。没人会相信的,由一个小伙子来教一个少妇做爱。我第一次根本就没有准备跟他做那事。想坐一会儿就走的。可谁曾想他没等你坐下就把你弄到了床上。那么快。我也真没一点用。可除了他还有谁敢这样对我。这以前他就老是从办公室溜出来,趴在储蓄所柜台上,跟我来逗笑。倒是我紧张得不得了,脸一阵比一阵红。那时候想过会到现在这一步吗?“小伙子在勾引我们的美少妇了,”老A立刻就看出来了。我自己都还没有想到呢。李得儿根本不在乎。走之前总是大声地说:“吕蒂蒂,今晚你去我那儿玩吧。”老A说:“你也太露了一点。”李得儿说:“我怕吕蒂蒂听不懂。”老A说:“别以为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再过上几年,孩子都跟你差不多大了。”我那时脸都发烧了,盼着李得儿赶紧离开。他趴在那儿我都没法做账了。“走吧,”老A说,“人家吕蒂蒂被你扰得没心思工作了。”李得儿说:“她还没答应呢。”我脸都充血了。“人家小伙子在等你回答呢,”老A说。我只好豁出去了说:“去呀。”老A不满地看了我一眼说:“应得一点都不爽快。也太没用了,小伙子随便说了几句话脸就红成这样,真丢我们女人家的面子。”可能我跟李得儿做了什么她都能猜出来。她比我还关心李得儿。喜欢说闲话的女人都爱管闲事。“怎么那么多女人都喜欢李得儿呢。董美人还想替他做假账,把他欠公司万把块钱的债抹平呢,”老A说。她自己也想勾引他吧。他轻飘飘心不在焉的身影从前面马路上闪过,脚不着地似地左右转着脖子,饶有兴致地察看从他身边流过的行人和车辆,目光又似乎没落在那上面,在别的什么地方。下面就开始跳动了。想了。老A总是能一下子看穿我。“你的帐目乱了,嗨,神经兮兮,又发呆了。”我跟在他后面。我叫道:“李得儿。”他转过头来什么也没看见。他失望地转回头去。“嗨,李得儿。”他又转过头来,可还是没有看到我。“美少年又过去了,”老A说。母亲在卧室里说话。
“好知道了。我不多吃。谢谢你的关心,老头子。明天回来是吗?我以为你今天回来替我过生日呢,”吕蒂蒂母亲说。
是爸爸。
“她在。吕蒂蒂。你要跟你爸爸说话吗?他替你买了裙子。”她母亲说。
肯定是不能穿的过时货。父亲老这样。一直替我买衣服,可从来没有一件合适的。跟他说过多少回了,让他别买。总是不听。
“谢谢爸爸,路上小心点!”吕蒂蒂在客厅大声说。
“听见了吗,老头子?要小小接吗?小小过来。外公跟你说话,”吕蒂蒂母亲叫道。
小小从蛋糕上面抬起头来。爬下凳子。手指上和脸上涂满了白色的奶油。她晃着脑袋进去了。鲜奶蛋糕。“这儿都是甜奶,喝不惯,”李得儿说。他说北京人每天都喝牛奶。可南方人没这种习惯。“做爱后如果马上喝一杯牛奶,就能很快补过来,”他说。我那时每天起个大早,在上班前替他做一瓶豆浆呢。那天是什么事情我生他的气了。记不起来了。一气之下把保温瓶里的豆浆都倒掉了。后来再也没替他做过。我真的是对他太好了。老A又不失时机地问我:“你倒什么?”我说“豆浆,有些坏了。”她就说,“我看你早上才拎过来的,怎么就坏了呢?”只有她能心平气和地说出这种满是弦外之音的话来。长舌妇天生的本事。还有那个老跟她在一起嘀嘀咕咕的陈来旺的弟媳来冬红。大胖。顶着两个大奶子。比老A的还大。“她也太不正经了。害得人家小伙子刚刚分到你们郭嘏的博物馆,就被老板炒了鱿鱼。”老A说。她俩就这样互相扯来扯去。下班前还约她打麻将了呢。也许会在人面前说我什么呢。我和李得儿的事肯定是老A传给那个来冬红的。她就会在郭嘏前面说些只有她们才说得出口的话。“郭嘏。你的头发怎么染成了绿套?”要不就是拍他的脊背:“郭嘏,你的脊背怎么那么硬呢。”“你别老往那个姓李的那儿跑,”他说。总算是知道了。我说:“怎么?你自己不是也老出去跟人围棋下到半夜。又不肯带孩子。我去朋友家里坐会儿还不行吗?”他不啃声了。我可没想到一去李得儿那儿就从此不可收拾了。那天还下着毛毛雨呢。哪里会想到有那么快呢。一个生了孩子的女人家被一位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弄得手足无措。被弄糊涂了。他长得多么清纯啊。谁能想到比我老练那么多呢。他来开门。站着看我半天。一时没认出来。我穿了一身黑的。他愣住了。“哦进来。没想到你真会来。太好了,”他忙不迭地说。“我说来的嘛,”我说。心里紧张得要命。怪。他那房子真阴湿。山脚下。慢慢习惯了。冬暖夏凉,还挺舒服。是初冬。吊床。一两张挂在墙上的水粉。他自己画的。因为墙太潮,都软了。衣服衣服衣服。到处乱扔。都是名牌。虽说也是乱丢,可总是弄得干干净净香香喷喷的。我要他别在身上用香水。什么香水的气味都没有他身上气味的好闻。他就不用了。我喜欢将他穿过的衣服凑到鼻子底下闻。他的气息。他替我泡了一杯咖啡。我刚端了咖啡在看他画的那些水粉,他就从后面伸过一只手来放到我的肩膀上。他的下颌顶在我的左肩上,往脖颈上滑动。他的气息。我身体像突然一下被抽紧了。腿抖都有些抖。他胆那么大。一点过渡也不给。也不怕别人生气或是拒绝。我扭了一下。扭得太轻了一些。当然他就更大胆了。那时为什么不扭重一些,把他的手和下颌弄开?是身体太僵硬的缘故吧。也许我根本不是真想阻止他那样做。是怕他误解。误解什么?是怕得罪他。就怕因为这点小事大家忽然翻脸。那多难受啊。是啊是啊,从一开始我就在每个地方都担心他会不高兴。这样当然什么都会迁就他了。我身体不住地抖。可真够滑稽的。他就越来越大胆。“别这样,”我轻声说。他索性两个手都抚住了我的肩膀。还伸到了了我的肩胛上。咖啡晃了出来。“你看咖啡都泼到我衣服上了,”我说。他根本不当回事,或是装做没听见。他的一只手缓缓地伸到我前面来,拿掉我手中的那只咖啡杯。另一只手从我的领口伸进了下去。完了。我为什么不表示反对呢。我的身体越来越僵硬。滑稽。那只杯子“啪”掉在地上。杯子叮叮响了两下停下了。没碎。我对他说,“别这样,别这样。他根本不听。搂住了我。来摸我的胸。我从他身上的香水分辨出他身体的气息。我的身体像是漂了起来。那里又胀又酸,一个劲跳。他就把我弄到床上去了,还来问我,“你要怎样呢?”真是厚脸皮。我怎么就任他把我抱到了他床上?其实是他一直在勾引我。一点准备也没有。他把我顶在墙上,边吻我手边在我腰间摸来摸去。怎么这样呢。我那时想,边吻我边就开始找我的腰带了。多不好意思啊。他找到了那上面的扣子,可半天没有解开。滑稽透了。我笑起来。我说,“我的腰带很难解的。”这话多好笑啊。从头到尾不到半小时就缴了械,这样的腰带还算难解吗?他那么急,解了一半,站起来说:“你自己来好吗?我不管你了。”好像我是跟他早已来过好几回似的。他飞快地脱自己的衣服。他的身体比我还白。我多喜欢男人洁白的肌肤啊。可能是因为我自己偏黑吧。他说我的肤色很性感。我心乱得要死,跳个不停,想今晚算是完了。他看我没动静。又上来解我的腰带。这回他弄开了,急急地把我的裤子往下剥。剥到腰间被我的屁股卡住了。他又放开了。他边急不可耐地脱自己的裤子,边说,“快脱吧,你自己快脱吧。我不帮你了。”我还真的开始自己脱了。我大腿那儿一阵阵抽搐,酸胀得连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嗓子也干了。我看到自己在古怪地脱着裤子,却阻止不了自己那样做。直到我发现自己快要脱光了,看到了自己那黑乎乎的一团时,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怎么就将它亮出来了呢?就停住了,想把裤子重新拉上来。他看了我一眼,不满地嘟哝一声,过来把我的裤子一下扯到了腿上。这下完了。什么都露在他面前了。他也脱了,我看到了他那个东西,紧紧贴在结实的小腹上。我肯定是糊涂了。我的裤子落到了脚踝上。我想这是最后一次努力了。要不然怕是再也收拾不了了。“不,”他说,“不行,我已经要你了。不行。”他拽着我的裤筒把整条裤子拉出去。他就俯上来。吻我。他身上的气息。我看到他激动的面孔和上面有绿色和黄褐色霉点的天花板。这下由不得我了。已经到这地步了。我并着双腿,抖个不停。可别让妈妈发觉了。
吕蒂蒂用脚跟轻叩着地板,掩饰她腿部的颤动。她一口喝完了杯里余下的酒。
怎么也没想到做爱是像那样的。翻来翻去。不行了。真不行了。那里又潮热了,又湿了。怎么办?得去了。必须得去了。酒没了。再喝一会儿,想想吧。郭嘏都气成这个样子了。噢,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噢,我实在没有一点自制力了。
“小小,帮我再拎一瓶黄酒来。”吕蒂蒂说。
到底去不去?
“还喝酒呀。老,酒鬼,”小小噘着嘴说。
他打开了灯。他笑着看着我。太不好意思了。什么都在他面前摊开过了。我说就开那只小灯吧。我得想一想。我躲到墙边,心想,这下我整个人都变了,那里让他进去过了。我想我这下跟以前不一样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我有了两个男人。我成了一个不正经的女人了。他来搂我。我说你别搂我。别碰我,让我先好好想一想。可又能想出什么来。那里在抽动。“谁也阻挡不了曙光的河流,”他拿着一本诗集大声地念道。
吕蒂蒂母亲放下蛋糕笑起来。她说:“你知道什么叫老酒鬼?”
“老酒,老酒鬼嘛,就是,就是喝老酒?一斤一斤一斤。”
“噢,一斤一斤一斤就是老酒鬼了?那两斤两斤两斤是不是老酒鬼呢?”
“不是,”小小很肯定地说。
吕蒂蒂大笑起来。得跟妈妈说我得出去一趟。她一下就会猜到我去哪里。
“这蛋糕真是不错哎,”妈妈说,“要不是我的胃割掉过,我一个人都能把它吃下去。”
“妈妈你别吃太多了。对胃不好,”吕蒂蒂说。现在说吗?
“不吃了。你也少喝点黄酒。”
“我小产之后就没有以前酒量好了,”吕蒂蒂说。
是他惹的祸。可他那段时间的表现真是不敢让人恭维啊。
“谁让你才过了三天就非要起床出门去。按理做产的人两个星期里是不能见风的。那时冬天,风多大啊, ”妈妈说。那时他就来看过我一次。就一次,也是我预先要他这么做的。他在楼下碰到了妈妈和小小。有些不好意思了。“你母亲看到我有些冷淡,”他说。我就说,“你管那么多干吗?”他说,“确实不太好,你流产,我算是什么东西,坐在你床边?他要是知道,非打死我不可。”后来妈妈也说起过这事。她说“你做产,人家小伙子怎么来看你?”我说:“这有什么。朋友嘛。我病了他自然应该来看。”她就不啃声了。我对李得儿说:“有什么不对。你不来看我谁来看我?谁干的好事?”他一开始就远远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我让他坐到我身边,要他吻我。他笑着低下头来。等他的脑袋靠近的时候我立即一把把它抓过来。我狠狠吻他,想把他整个吸进去,让他再也不离开我。有点疯了。流掉的可是他的孩子。我们之间已经多了一个连结。一个来到世上就是一个生命的联结。他肯定是没有感觉到。他是有机会做父亲的。李得儿孩子的母亲。“我要为你生个小孩,”我对他说。真是这样想过。“好啊,”他笑着说。随口说的。要是真的,我会多爱那个小孩啊。不太可能。如果不用他承担父亲的职任,他就会愿意享受做父亲的得意。没有办法,是只能流了。否则一夜之间所有人看我的目光全都变样。要是忽然从梅城消失了,也就不管了。反正我看不见听不见。我那位是什么样的态度我也不管了。他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他那天回来晚了,朝我古怪地笑笑。一直那样古怪地笑着。我还以为想让我做那事呢。他钻进被窝里。这里那里吸着鼻子,嗅个不停。那种样子多可笑啊。我说“你干吗?”他局促地笑着说,“没干吗。”能嗅得出来吗。我一回家就洗了澡。是因为他觉得我不应该有那次小产呢,还是那回从录像机里找到了一盒我忘了拿出来的色情录像?李得儿非要看。只好替他借了一盘。他们什么都做。根本不怕肉麻。我用被子蒙着头不想看。李得儿非得把我拉起来看。我说“难为情的。”“你怕羞吗?”他说,“你看,跟我们做得差不多吧。差不多吧。”我跟里面那些女的一样。要是别人看到我在那样,也会蒙上眼睛的。可做起来的时候哪里管得了那么多。那晚他又把我弄得第二天上不了班。一个劲地睡。居然忘了把录像带子取出来。“你怎么看这种东西?”他第二天用录像机的时候说。我说“别人给我的时候说是一般的故事片。我怎么知道是这种东西。”他不吭声了。也许那时他开始觉察到了,在想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吧。“你脖子上怎么回事?”他不满地看了我一眼问道。我说,“什么?”他说,“你去照一下镜子就明白了。”我心里知道我的脖颈上有一个小红点。是李得儿干的好事。“我得在你自己勾不着的地方吮一个红斑来。看他怎么说,”他说完就来吮我的脖颈。我想管它呢,到时再说。我去照了镜子,抚了那个地方一下。我说,“嗳,怎么回事?也许是蚊子咬的。”他就不说什么了。还有那次莫名其妙的小产。一两个月才难得跟他来一次。月经没来。我赶紧跟他来了几次。又不能来得太多,做得太露。那几天我有意在他面前穿得露一些。刺激他。不然他事后会起疑心。真累。那段时间他很幸福的样子,整天乐呵呵的。过了几天我告诉他我月经没来,让他去陪我检查。“我去戴环吧,省得以后又出这种麻烦,”出医院的时候我对他说。他也不反对。虽说一会儿就戴上了,再不必有什么顾虑,可多难受啊。三个月的生理反应。每天都恶心想呕吐。可想想每次跟李得儿在一起都要提心吊胆地想着怀孕,想想流产时的恐惧,想想两三个星期只能整天呆在床上一动不动,不停地吃,人像猪一样胖起来,还得胡思乱想也许他又在跟哪个小女孩在一起鬼混了,那也就甘心了。我把他的照片剪成半个小椭圆,把我的也照样剪了。我把它们合在一起装在一只小八音表盒里,挂在胸前,又整天拿在手上看。我嘴里嘀嘀咕咕响个不停。我也不知道我发出的是什么声音。是跟动物求偶时差不多吧。“你坐近一点,坐到这里来。”我拍拍床说。他坐下了,离我远了一点儿。没说话。我说“你来看我实在太让我高兴了。” 他说,“我坐一会儿就走。” 我就把胸口的八音表掏给他看,“你看,是什么?我这两天就把它放在胸口。”叮叮咚咚。“你疯了,”李得儿说。我说“你是不是恨我,把它给流了 ?” 他说“你好好 休息吧。”我说“你吻我!”我等他把嘴凑近,一把把他的脖子勾住使劲地吻。想他想他想他。他就来看过我一次。我真不愿意自己只能坐在床上出不了门。他这人从来不会让自己停下来。我要是一星期无法跟他做那事,他肯定会钻进另外一个女孩的怀里去。看他笑嘻嘻的样子,真是要恨死你。到第三天,我再也受不了了。那几天确实像是着了魔。都已经做了母亲的人了,还是那样冲动。晚上他一出门,我就跟着出去了。裹了一块头巾。那天风真刺骨。可我还是觉得身体烫得不行。后来有半年老觉着四肢虚弱乏力。那天要是找不到他,我可真会哭出来。幸好他在家里。看见我的样子,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我说,“你太差劲了,就来看我一次,还那么不情愿的样子。”他就连连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然后搂我,吻我,抚摸我,安慰我。我总算没有哭出来。看到他是一个人,在看一本小孩的连环画。能看到他就好了。身体总算恢复了,可酒量就没以前好了。以前我能喝四斤黄酒。他们在我面前一个个地倒下。“墨局长的小情人。”梅城人那时都在这么说吧,兴许比这还难听呢。我才十六岁,无非比别的女孩发育早一些,什么也不懂。不就是因为你脸蛋漂亮一些,腰肢细一些,胸脯挺一些,屁股圆一些。那些丑妇人便会暗地里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你一口吃了。像老A那样过了四十,体型那么差的女人,还老在你跟前说些刺你骨头的话来呢。
“哎,五十二了,”妈妈叹了一口气说。
“不算老,还年轻,”吕蒂蒂说。
“还年轻什么。”
“妈妈,我一会儿要出去一下。你帮我照看小小,”吕蒂蒂说。她站起来之前摸了一下椅子垫。
没湿。还好。
“哦。噢。”她妈妈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神情严肃地说,“晚上这儿睡还是去你自己家里睡?”
“看吧。替我留着门,”吕蒂蒂说。
说出口了。走。也许晚上真不回来了。反正他去体育馆了。还来了一个北京朋友,肯定会喝酒喝到半夜。那人在云南的时候就打来过电话。我说,”郭嘏不在。”他说,“你是他爱人吧。告诉他,就说有一个叫麦弓的朋友过两天去梅城看他。”这帮人会喝个通宵吧。要那样就好了。“昨晚你去哪里了?”他说。“我睡在母亲家里,”我说。他会在十二点以前打个电话给母亲。“噢,她回来一个多小时了,跟小小睡了。”这方面母亲做得还算不错。从来不会让我出洋相。哪怕是我预先没跟她打招呼,她也总能替我圆得很好。我都学会说谎了。也是被这事逼的。居然就学会了。第一次说谎的时候还满脸发烫。慢慢居然就习惯了。我从来没想到说谎的时候可以不去想自己是在说谎,就像说了一句一般的话。可我还是适应了。心总归是虚的。
“妈妈去哪里?”小小不看电视了,跑出来拉住了吕蒂蒂的手。
“你跟外婆呆在一起。妈妈出去,有点事。很快回来,”吕蒂蒂弯下腰,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把她交给他母亲。
“我也去,”小小生气了。低着头。翘着嘴。
“跟外婆在一起。妈妈一会就回来的。”吕蒂蒂妈妈抱住了小小。
“我走了,妈。等我回来再跟你玩,小小,”吕蒂蒂说。她打开门。小小在外婆怀里挣扎着要下来。她开始叫喊了。
吕蒂蒂关上了门。
堕落了堕落了。真的是堕落。小小在哭叫。自己的女儿。
“出去啊,”上来的一个男人说。
“嗯,”吕蒂蒂说。四楼的还是五楼的。
叫个三轮车。谁都会认出你来。在他们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不会认为我风骚吧。可能会吧。不知道。海伦,李得儿说,很小的时候就被人抢走的女人。 背弃了自己的丈夫。“你带我一起走吧,”我说。做爱的时候那样说就那样说了。当然我希望他带我一起走。靠得住吗?他那样的人。郭嘏不喜欢孩子。要不是有小小我早就跟他分开了。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看你时候的样子。总有一些古怪疯狂的念头。他在卧室里疯狂地把小小的身体扯来扯去,就像是在玩弄一个塑料娃娃。嘴里还发出嘀嘟嘀嘟的怪声音。小小想哭出来又忍不住笑了,想哭出来又忍不住笑了。我以为他们在玩什么呢。进去看。小小一见到我就大声哭了出来,挣扎着扑到我这儿来。“妈妈疼,”她哭着。我说,“你疯了。”他居然笑起来,还朝我怪模怪样地手舞足蹈了一番。他肯定精神有些不正常。也许是我的原因。没有正常的那方面生活。为什么就跟他做不好。他做那事有些放不开。拘谨。一声不吭。他拘谨了你就拘谨。他一声不吭你也就一声不吭。你总是记着羞耻感。喜欢我的那些男的要不拘谨要不就根本不愿碰。那个上海的和那个杭州的。是我的缘故还是他们的缘故?李得儿不是这样。所以在他面前什么都可以做。那怕堕落。一个劲地堕落到底。把自己看做是一条狗。没有什么不能做。我是一条母狗。 悔恨的声音。现在还没有感觉到。脚不着地的美少年。让人心疼。还有他的气息。哪怕有一大堆衣服摆在我面前,我也能立即把他穿过的衣服找出来。有些甘甜,有些阴湿。不是。他的男人气息。轻微的体酸。也不是。他的男人气息。我拎起他床上的牛仔衣,深深地嗅了一下。一阵眩晕极快地冲了上来。这种时候要有人稍稍碰一下我,我就会一屁股坐倒下去,不管下面是什么。我笑着对他说,“你的气息。李得儿的气息。我永远都能一下认出来。你的每件衣服,你的丝巾,你的包,你看过的书籍,到处都有。就是这个。这辈子再也不会忘记了。” 郭嘏没有。是他这种气息吸引了别的女孩吗?吴琳琳。她在他的门上写了一大堆石灰字。一天找他三五次。小姑娘气坏了。我边看他墙上那张水粉边笑了出来。“李得儿!”我冲墙上大叫一声。“什么?”他说。“喜欢你的女孩很多吧,”我说。“怎么啦?”他在我后面笑起来。“你去看看你门上写着什么?”我转过身去对他说。李得儿混蛋。今天找你五次。再也不来了。“是什么?我没看见,”他说着匆匆地走出去看了。哗啦哗拉,他在用手抹着门。女孩太多了嘛。他应付得过来吗?牛奶和洋参丸。蜂王浆和蛇酒。有一个烟头在那只东晋破陶罐里飘着烟雾。是我从郭嘏抽屉里偷出来的。我把那个烟头碾灭了。台灯没有打开。床底下的小灯光线很弱。肯定是他有意这样的。哪怕自己是开着台灯的,一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就立即把它关上,打开那盏床底的灯。弄得房间暗兮兮古里怪气的,就等着你脑子糊涂,一不小心上钩。还有那张吊床。她们都会在那儿荡上一会儿吧。那些小女孩多容易被他骗啊。“真不好意思,让你看到了,”他尴尬地笑着进来了。不好意思了。他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我笑着对他说,“你是不是老骗那些不懂事的小女孩,人家还要嫁人呢。”他直露地盯着我,说,“那我以后就只骗那些嫁过的人吧。”他转过身去又说,“可不是我想骗那些小女孩。她们自己在来这儿。”他现在不会还是这样吧。我宁愿他去找一些妓女,也不想他跟那些小女孩谈情说爱。她们还不懂事嘛。她们能容得下李得儿这样的男人吗?她们只是想他是个男孩是个男孩。可事实上不是这样的。这些女孩。“对,出去办点事。嗯等三轮车。你也出去?嗯,就是这样说喽,三轮车都去体育馆了。我爸啊,他还没回来。好再会再会。”李得儿也真是的,干吗老去惹这些小姑娘。生气了。以前怎么没有。那时觉得自己幸运,也为此感到骄傲。可能是那次小产以后吧。想他对我专一一点,毕竟我为他怀过了孩子。三轮车。看到了我。招手。来了。
“姑娘,去哪里?”车夫说。
姑娘。真看不出来吗?有意想讨好吧。
“西山道口那儿,”吕蒂蒂钻进三轮车说。
“就道口吗?”
“过道口的物资局宿舍。你知道吗?”
“知道。常带客人去那儿。物资局的那些小爹谁都不愿两脚走路,”车夫说。
动了。姑娘。“我喜欢你的女人味。”小姑娘不好伺候嘛。吴琳琳挺漂亮。身材好。我比她高一些。她总是来储蓄所取钱。心神不宁的样子。总往身后马路上瞧。不是为了来看我吧。她知道我和李得儿的事吗?是为了在路过对面物资局的时候,看看二楼的那个人是不是正好站在窗口。其实李得儿跟她谈恋爱可能会挺不错的。他真更喜欢我?青春年少的姑娘。在那方面还不太放得开。他喜欢胡来。已经不适合跟小姑娘谈情说爱了。人家姑娘哪有他那么多经验。哪有他那样脸皮厚。不被吓死才怪呢。她们最多想想接吻拥抱抚摸。谈恋爱不就是为了结婚。谁不是这样想的呢。他可不想。在我这儿他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跟我在一起吧。你娶我,”我那次我也忍不住说了。他肯定不当回事。但小姑娘就会受不了。你要在她们郑重其事地说那话的时候毫无表示,她们准受不了。哪个女人不想跟自己喜欢的男人结婚呢?只是我比她们稍稍想得开一些。那个鞋店的女孩。倒不难看。可惜漂亮的脸蛋被那股刁蛮气给破坏了。这种女孩李得儿怎么会吃得消呢。她那么老远从鞋店走到我们储蓄所来换开一百块钱,是来看看我的。“换一百块钱!”口气那么理所当然,盛气凌人,不屑。欠她似的。故意摆颜色给我看。哪有那样的。去征服李得儿才是啊。估计是李得儿跟她说起了我。他是什么话都藏不住。干吗要在她们面前说我?他也在我面前说起她们。“她太可怕了,”李得儿说。沾了人家的便宜呗。“我以后再也不碰处女了,”他说。我说,“你坏了人家的处女,又不想跟人家结婚,谁有那么好啊。”我要他说说处女是什么感觉。他就不说。只是说太可怕了。他在我面前什么都不用忌讳。跟女人家在一起的好处。就不怕我吃醋。只是想想人家是小伙子,有权利那样做。我是结过婚,有孩子了的。其实真要说起来他比结过婚的男人还男人呢。早就不能算作小伙子。他要是真打算娶我,当然就再不能像现在这样到处沾花惹草。至少别让我知道。现在就让那些喜欢吃醋的姑娘去约束他吧。我不再是了。好好,再会了哎再会了。要是乳房像以前那样挺就好了。对,哪怕是就乳房还像以前那样挺多好啊。也就这两团没以前好看,别的都差不多嘛。保护得好。最大的时候是生完小小那段时间。涨满了奶水。第一次跟他作的时候,他把我挤得满胸的奶水。他兴奋又惊讶地盯着我的胸脯。他慢慢用力从下面挤它们。“你看你看,都红了,”我说。我正想把上面带粉红色血丝的奶汁抹去,他立即抓住我的手。“我要喝你的奶水,”他说,就吮起来。他咽了下去。“哦,这种味儿,哦,这种味儿,我再也不喝这种东西了。太腥了。”我就忍不住笑起来。我说,“你是几岁的小孩吗?哈,太有意思了。”我笑得停不下来。他总像小孩那样说话。胡来的时候也是那么无邪的孩子气。叮嗒叮嗒。叮嗒叮嗒。
路边挂满了压得很低的梯形灯。不少男孩在打台球。在其中一桌,一位双腿细长的十四五岁的高个女孩,穿着蓝色短裤和白色运动鞋,正弯着身体撅着屁股,击出有力的一杆。一个花色子进洞了。她周围的几个男孩发出惊讶的叫声。女孩清脆地笑出声来。
未来的梅城美女,吕蒂蒂心想。
一个四五十岁的小个中年男人,阴沉着脸出现在她身后。女孩回过头,看到了他。“你怎么来了?”女孩对中年男人说。“不回家吃饭,在这种地方玩!脑子有没有带?”女孩面颊绯红,朝对面一个圆脸男孩微笑着说:“我爸。那我先回去了。”圆脸男孩从台球桌边拿起一只黑色提琴盒,一声不吭地走过来,递给了高个女孩。女孩跟着小个中年男人走了。有几个人穿过马路,向电影院走来。一个男孩快速走来,向前面一位不住往路口探望的女孩挥着夹了一根烟的手。女孩显得很不高兴,顾自往电影院门口走去。
东方吸血鬼片。狐狸。一位牙尖滴着鲜血狐狸身人面女。九点十分。赶第二场。售票处门口站满了人。东张西望的小男孩们和嘻嘻哈哈捧着一堆零食的小女孩们。我跟郭嘏的约会也是从电影院开始的。也许全世界的少男少女们都这样。最常规的幽会方式。幽暗的相会。没有房子,口袋里也没有几块钱。女方暂时还不想太出格。黑暗之便。偶尔冒出来的三级镜头。那时还没有什么三级镜头。除了偶尔捏一下我的手,郭嘏可从来不动手动脚。现在来电影院成了模仿成人的孩子们的娱乐方式。早早就开始了抚摸和接吻。要不了一年半载,他们还会另觅山头。郭嘏第一次吻我的那个冬天。大雪。全白了。我打着墨局长留给我的稿子。天色都暗了。他在门口等我。抽着烟。他没发现我出来,站在他后面。“嗨,”我笑着对他叫了一声。“嗯,”他笑了。他站起来。他说,“你打字手很冻吧。”我说,“很烫。不信你摸摸。”他轻轻地抓起我的手。他的手冻得都伸不直了。我说,“你自己的手指才冻僵了呢。”我把他的手放到我的大衣里面,贴着我的腹部。它们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么白,”我说,“我们一起跑吧。”我们手拉着手在雪地里跑。偶尔才能看到一个黑黑的人影。我们就朝他怪叫一声。那个人也向我们怪叫。远处也有两声怪叫传来。静极了。他的呼吸声。黑暗中借着灯光的白色呼吸。一直跑到教堂。里面只有三个人。一位老头戴着眼镜在弹风琴。两个老太太在闪闪烁烁的圣诞树前面低头祷告。第二排坐着一个老头,在静静地笑着剔牙。我们听到什么东西在絮絮地响,就一齐把头转过去,居然还有一个老太太在角落里低声唱着赞美诗。我们一直捏在手里的雪团变成了透明的冰球。外面不住传来清脆的披着积雪的树枝的嘎嘎声。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嘴角抽动了一下。我心想他要吻我了。我们轻手轻脚走出教堂。他就突然搂住我。吻我。那时连吻都不会呢。他只知道用力。后来看着我笑。我说,“怎么了?”他还是笑。我说,“究竟是怎么了?”他说,“你的嘴唇现在又红又肿,被我吸长了。”我就狠狠打他。那天晚上回家幸亏母亲已经睡下了。我照了一下镜子,嘴真的又红又长。也有过浪漫的时候。跟所有的初恋一样。要不是李得儿出现了,我和他做那事也不至于就那么没劲。慢慢适应以后说不定也会挺好。李得儿让我对他没了兴致。每次他要做的时候我就开始心烦。他勾引了我。
叫声。排挡。宾馆前面每天都有那么多人。
一个趿着拖鞋的女孩从门口出来。宽脸。厚嘴唇。挺鼻梁。红色的露腰紧身背心。白色丝织宽松长裤。胸脯很高。大腿有弹性。
李得儿要是看见肯定会上去搭话。她不刮腋毛。或许那样会让男人看了觉得很刺激。
李得儿中午尾随过的女孩!她一出梅城宾馆大门,对面排档里就有人吹口哨了。
“我从来没有兴趣碰妓女,”李得儿说。哪里见过?可能就在宾馆吧。那种行当做了有好几年了吧。踢嗒踢嗒。懒洋洋地甩着手臂。向对面的排挡走去。
“丁丁!来这儿坐会儿,”两个男孩在大声叫她。
丁丁缓缓地转过脑袋,朝向那两个叫她的男孩。
“来,来这儿喝,”那两个男孩又叫道。
“你们看见我姐了吗?”丁丁大声问他们。
那么漂亮的女孩声音那么粗野。就凭这一点,李得儿准受不了。
“茹英啊?”排档中的一个男孩说,“还以为你一直跟她在一起呢。你没听见她在楼上嗳唷唷叫疼吗?”他四周的几桌人都大笑起来。
“阿凸,你要是难过,那就跟我一起去叫,”丁丁说着向他们走了过来。
她的嗓音真过分,真难听。她边跟叫阿凸的那桌男孩说话,边往前面马路张望。她忽然咧嘴笑起来,“嘻,阿凹来了。阿--凹。”
“怎么?想喝奶?”阿凹坐下说。
“有吗?有就喝,”丁丁说。
可别让这些人认出我来。他们什么话不会说。梅城富豪。走路女里女气。手挽一个小女孩。咕唧咕唧咕唧咕唧。
三轮车夫掀动橡皮喇叭,灵巧地在人流中穿行。
“开始忙了,”车夫在前面说。
“嗯,”吕蒂蒂应了一声。
梅城的通宵夜宴刚刚开始。咕唧咕唧咕唧。这种声音听了让人心里发痒。天哪。来冬红。坐在对面三轮车里。过去了。她身体大得真可怕。腰全没了。我幸亏生完郭小立即替自己做了一条体形裤。一侧十只钮扣。虽然整天穿着难受,可确实管用啊。
吕蒂蒂抚了一下自己的腰。
还跟结婚以前一样细。亏了那条裤。要像她那样李得儿当然不要我了。她看到了我吗?“呆头鸟郭嘏,昨夜你又替你老婆放假了?”她准会拿那种流里流气的腔调跟郭嘏说。她自己不是也出动了吗。不会。下午老A 在电话里约她凑三缺一。麻将?暗号呢。谁知道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呢。老A与她老公分居。她们什么事干不出来。伸长舌头的母狗。我吻李得儿那里。最初是他要我那样做的。我拧不过他。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舌尖。对用舌尖,”他在那头说,边用手动我那里。“别动,”我喘了一口气说,“我一激动说不定就一口把它咬下了。” 他就哼哼地笑,还是不住地动。“是吗是吗?噢,试试看吧,你要是咬下来我就送你了。”他知道我不会。我说“我把它咬下来整天放在我那儿,谁也别想拿走。”我就轻轻咬了它一下。“我哪里会舍不得啊,”我说。我求他吻我那里。他就说“那我试试。”他从来没有那样对我做过。他的脸贴在我小腹,在磨磨蹭蹭。他凑过来,立即退开去。“不行,”他说,“我做不了。”是嫌我结过婚还是嫌我生过小孩?好几次了,我让他吻他都不肯做。他跟我说过他吻过一个北京女孩的那个地方。那会是什么样的?郭嘏对我做过一回。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真受不了。很快就不行了。他比以前懂多了。为什么不早一点呢。有两三年的时间,两人都是木头似的,一上一下平躺着做爱。要不然或许就不会跟李得儿这样了。到了这个时候,我对他都没什么感觉了,他才开始想到这样做。真想让李得儿也对我那样。那真够堕落的。不就想跟他更深地堕落一回嘛。今晚我要他这样做。从跟他第一次起我就丢了魂。我那时以为自己是在哭了,怎么是这样的,真的受不了,像是突然间丢了魂没地方去了。我求他别再那样折磨我了。后来我一口咬到了他的肩膀上。伤心透了。直到我的肌肉都互相失去了联系,只顾自己在跳动。我说:“怎么做得那么复杂?”他说:“你都有孩子了,还像处女那样笨拙。你们是怎么生出小孩来的。”他后来发觉自己的脊背和肩膀上在流血。他说,“操,你这个凶恶的女人,掐那么深,咬那么狠。”我看到他背上被我掐了一个大窟窿,在冒血。活该。谁让他让我那样的。我说“我哪里知道。那时候只要给我一样东西我就死命地掐进去。才不会去想它是什么呢。”他就又要来碰我。我说“噢你先别动我了。你转过身去,让我好好想一想。像是在做梦。从来没有做过的梦。”我躲到墙角,用毯子裹住了自己的身体。我的脑子里又混乱又舒坦。
吕蒂蒂在车座上扭了一下屁股。
我下面肯定又在流了。那次幸好老A没有看见。我刚站起来就看到下面湿了一块。我立即重新坐下了。后来半天都没敢动一动。都是因为他来储蓄所坐了一个小时。现在他要是把那东西放进来多好啊。让他吻我那里。就今晚。他会在等我吗?他第一次让我吻他那里的时候,我就吻了,尽管心里也不太情愿。谁一开始就会情愿啊。“男人的精液最补,”老A说,“你看有些夫妻出来,男的精瘦,女的猪一般胖,多半是吮了男的精。来冬红肯定是吸了他老公的精。”哪里会啊,就只开始有一点点。淡淡的涩味和咸味。我也想试试,可就不行。他那东西离了我那里就不出来。那次他抽得还算快,也多半已经放在外面了。我吻它。吸。他受不了了,他边笑边呻吟。要真的吸干了,也许会死的。西门庆想必也就是这么死的吧。“什么滋味?”他问我。我说,“说不太清楚。”他就说,“再想想,是什么滋味。不太难闻吧。”我说,“不难闻。”他说,“腥吗?”我说,“也不腥。”他说,“那是什么滋味。”我想了一下,总算是找到了一种感觉,“跟鲜荔枝的味道有点像。”他听了这个回答就不住地吻我,叫我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
吕蒂蒂看到有四五个男孩背对马路,冲着前面的城河小便。他们粗野地叫着笑着,还一边走来走去。小便声很大。他们后面沿河的新盖的楼群里居民在大声喝彩打唿哨。
在比谁的小便喷得更远。喝醉酒了。不一定。男孩都这样。也许只有梅城男孩才做得出这种事来。会有哪个城市比梅城更淫乱更靡烂吗?我要是在别的城市或许也不至于这样。母狗。那种事情要是让别人知道谁都会说你是母狗的。我真的有些不要脸啊。那时候可不会去想它。那时候只想光着身子在城里大喊,告诉所有的人,我是李得儿的情人,一条不要脸的母狗。那时哪里会觉得不好意思啊。
一个男人骑车过去了。他刹了一下车。扭头。
看了我一眼。又扭头。路灯。可别是认识我的什么人。这一点最糟糕了。有好几次碰到老王了。李得儿叫他亮光光老王。亮光光老王。哈。今天可别碰到了。有一回是早上从他那里出来。都走完斜坡,快到了马路上。亮光光哼嗤哼嗤地晨跑回来了。我假装没看到他。他一定是想跟我打招呼,但看我这样子也只能算了。或许他也觉得打了招呼反而会大家都不好意思。其实可能我越是这样他越会那样想。那么早从西山宿舍出来。还不到七点呢。“是从李得儿那里出来的吧。昨晚没回去,”他会想。我把小小抱到前面车杠上,她还是不醒。我轻轻推着她叫着她,让她醒一醒,她就是不醒,歪着小脑袋一个劲地睡。有小小跟我在一起反而好一些呢。这样他不至于认为我会带着自己的小孩在李得儿那里过夜。那天晚上小小真是可怜。李得儿怎么也不愿意小小跟我们一起睡。幸好是夏天,让她躺在地上还没事。半夜我听到她在轻声地哭着叫我。他在熟睡。我爬下床去抱起了小小,让她不哭。“怎么了?”他在床上迷迷糊糊地问道。我说“小小醒了。肯定是一摸我不在她身边,就怕了。”他就说,“真烦。小孩太烦了。求你以后你真的别带来好吗?”小小听到他说话又哭起来。我说“小小别哭。妈在这里。”李得儿也开始叫了:“我要你。”“她在哭呢,”我说。他坚持说:“我要你。你自己把我的放进你那里去。”我说“她在哭怎么办?”他还是说:“我要你。快过来。”我跟他这样糊里糊涂地说话。小小也糊里糊涂地哭着,一会儿终于睡着了。我用垫子替她做了一个假妈妈在放进她怀里。那样她就会以为我一直搂着她。我那样真是太坏了。她才那么小一点。她还不到十个月。他又在催我了:“快一点。”他从来不会疲倦的。我那里有点疼了。我说“我有点疼了。你怎么没完。”他说“我就没完。你把我的放进你那里去。我现在要睡觉。”我把它放了进去。我让自己整个身体沉下去。这种姿式真让人受不了。每回下去的时候,它的顶部总要碰到我的子宫底端。我只好叫起来。要是不叫我会做不下去的。我说“这样你舒服吗?”他说“舒服啊。你呢?”我说“我受不了。这个动作太刺激了。我会被你弄死的。”他说“你用那地方夹它一下好吗?”我就夹了它一下。我说“你感觉到了吗?”他说“感觉到了。不过最好是再用力一点。”我就又夹了它一下。他说“挺好,要是能够,要是你能够,最好是把它夹断。”他肯定是在说梦话。它又碰到我的子宫了。他问我“怎么样?”我说“舒服。”他说“我也舒服。你真的觉得舒服吗。”我说“怎么会不舒服呢?”他就说,“那你别叫得那么响。你自己听不见自己在叫。楼上,楼上,后半夜失眠的亮光光老王耳朵非常好使。”我确实没听见自己在叫。我说“让他听见好了。我现在还盼着最好是在马路上叫呢。”我就又叫起来。我突然听见了小小的呻吟声。天哪,我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女儿就在我们地上躺着。她被我们吵醒了。她什么都听见了吗?要是我这时的一举一动都印在她小小的脑袋里,那长大后对她可真是糟透了。我真是不要脸的女人。那天本来我是打算回去的。睡到母亲那里。再说事先也没有跟母亲打招呼。谁知道我们第一次就做了两个多小时。完后就睡着了。 我说“要是她以后长大了都一一回忆起来,那怎么办呢?”他说“不管它了!我们现在干我们的,她长大干她自己的。”他就喜欢乱说话。他哪里会知道做母亲的在想什么呢。
格噔。道口。下坡。他让车滑下去。不蹬了。要是一直下坡他们就省力多了。
“现在生意好吗?”吕蒂蒂问道。
“只要你愿意拉。有时候真不想拉,”车夫说。
“你是觉得这钱不好赚?”吕蒂蒂说。
“倒是不难赚。就是气不过。娘的,人家唱着歌,扭着屁股,男男女女一大堆,酒醉醺醺地坐在三轮车上,你呢就拼出老命啃哧啃哧去拉这帮爹。年纪还都比你小一大半呢。有几个我看才刚刚断了奶,就香烟横叼,夹一个女的。哎,就两个人走路,非得倒倒歪歪,满条街都占了,让你没法过去,还哇里哇啦,哇里哇啦唱歌。若不是想从他们口袋里赚几个铜钱,真想一个巴掌劈死他们,”车夫说。
吕蒂蒂哼哼笑了起来。“那你也可以去通宵达旦地喝酒作乐嘛,”吕蒂蒂说。
“就是说想不通。人活到这个年纪再也想不通了。就想赶紧多赚几个钱,到时别连棺材钱也拿不出来。”
“棺材钱向儿子要,”吕蒂蒂说。
“哦唷,好省省算了。梅城哪个儿子不比虎狼还凶恶?我儿子还嫌我踏三轮车丢他的面子。我就对他说:‘我踏三轮车到时自家买棺材。你呢也自家去弄钱讨老婆生孩子,我半分钱也不会给你。咱们父子两个相安无事。’可真要临到他结婚那天,你还是做不到。要不就是他凶神恶煞地要来抽你的筋剥你的皮,要不就是你自己犯贱,巴不得他来向你开口,他要不开口,你自家都会送上门去呢。”
不能再跟他说话了。会没完没了的。
“你总是弄不过这班小爹爹的。到处都是他们的天下,”车夫又说。
由他去说。
“一过了四十就没你的份了,”车夫接着说。
他们的天下。嘿,什么都属于他们。女人,鲜花,美酒,体力,脑筋,酒量,债务,还有青春。挥霍不完的财富。凭着下面这件永远不晓得吃力的宝贝横行天下。“我又起来了,得赶紧进去了,”他说。他就是停不下来。刚做完,只要你稍稍碰他一下,那里就又起来了。那天是七次还是八次。那么大的碰门声,把我吓醒了。等我听出是有人在用拳头搡门时,我反倒镇定了下来。估计就是他。疯了。幸亏郭嘏带着小小去乡下看他外婆了。我刚转完两下锁,他就扑了进来。浓浓酒气。他脑袋挂在我肩上,呼哧呼哧地吐气。一个劲地叫我亲爱的,把我的肩膀吹得热乎乎的。我说“我知道了你喝醉了。”他说,“是啊是啊所以就来了嘛。”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弄到床上。还在说爱你爱你。说这种话他是从来不吝啬的。恐怕对别的女孩也会这样。我换了几天前刚做穿的红睡袍。他说“你的睡袍真好看。”我说“就只在你面前穿的。特意为你做的。前两天刚做好。”他说“替我脱了吧。”我说“我得替你脱了擦一擦。”他说“嗯。脱光,全脱光。光光光。”他那时候可真是疯了。伸手摊脚一动不动地躺着。我替他脱衣服的时候他还不停地说:“对,皮带,背心,内裤全都脱光。光光光。”他光溜溜地躺在鸭绒被上,像一颗被打光了叶子的树枝。中间那根东西软乎乎的躲在那团毛丛里。滑稽极了。我用手指轻轻地拨了它一下,又拨了它一下。我说:“你现在还能举得起来吗?”他说“不行不行。你得备好脸盆。我随时准备大吐一场。现在我睡觉。”他说完就睡着了。我用热毛巾替他来回擦了好几遍。他根本就没有知觉。那根东西。我隔着毛巾揉着它。在多少女人那里熬过啊。还是喜欢它。我想今晚就握着它睡觉。他醒来之前我一直握着它,眼睛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一会儿有些亮色从窗帘里透进来,然后是那些赶早市菜贩的嚷嚷声和车铃声。头道贩子用自行车带着一筐筐蔬菜,给二道贩子。每天早上的三点。他翻过身来。爬到我上面。我想他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大约是想吐了。他却径直把那东西弄了进来。我那里一下就湿透了,像是早就备好了似的。我说,“你酒醒了?”他说“边干边醒酒吧。”才一会儿,那种感觉一阵阵的来。我又受不了了。真弄不过他。我忽然听见自己在放肆地尖叫。兴许连那些菜贩子都听见了。他们没有起哄吧。他开始对我说下流话。我那时就想听他说下流话,还一心想着躺在大街上跟他做。我后来实在太困了,睡着了。醒来时他居然还在做。窗帘有些白了。我说几点了。他说十来点吧。我看了一下表,都十二点多了。他光着身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那东西挂在腿中间,一晃一晃,真是让人恨死了。他的体形很好,又高又匀称。怪不得那位同性恋作家认为男性的体形比女人的更美。 要是他娶了我,让我整天看他在屋里光着身子走来走去就好了。那天一直到下午三点。中间吃过一点面包,他喝过几杯牛奶。他喝着牛奶说,“做完一次马上喝一杯牛奶,我就又没事了。”果真我们又接着做了。我那时心想,最好是郭嘏提前回来。让他抓住我们吧。抓住算了,也用不上再欺骗他了。我实在动不了了,就听他在那里抽动。他说“你不想作了吗?”我说“想,只是不想动。这样很舒服。感觉又缓和又心醉。”我被他弄乏了。腰骨都掉下来了。哪里都用不上劲。我说“我哪里也提不动。”他说“那还有快意吗?”我说“有啊,虽然没有高潮。可这样很舒服啊。无牵无挂的,甜甜蜜蜜的。”他说“我抽出去了。”他就装作要抽出去。我就求他别出去。他又缓缓进来了。那天要不是那个庞大海来敲门,不知还会做到什么时候。我还以为是郭嘏回来了。“出去吗?”他问我。我说“别。”他说,“你那位回来了。”我说“我不想管。再来一会儿。让他听见好了。”他说,“我看还是出去算了。”就抽了出去。可真不想就这样停了。我想拉住他,可身子哪里动得了。外面又敲了一会儿门就停了。他拍拍我那里,就说得走了。我真不想他离开我。我说“再来一会儿好吗?”他笑着,想了一下,说,“那就再来一会儿吧。”我这才感到有些疼。“你出血了,”他说。我说“是吗?”他说“你真的出血了。”我看到他那东西上有些血迹。他笑了起来。真是没用,一个妇人家还被他弄出了血。后来两天我每回小便都感到很疼。那时我才想,幸亏是有人来敲门了,要不然真会被他弄死的。他走了没多一会儿,又有人来敲门。还是那个庞大海,郭嘏的表弟,蓄着一撇小胡子,每年都要来我家一次,要郭嘏一起去看外婆。他说:“我刚刚敲了半天门你没听见?”我说:“我出去买了点东西刚回来。”他说:“郭嘏不在吗?”我说:“他晚上会回来的。你就在家里等他吧。”他说:“你要出去吗?”我说:“我得去上下午班了。”幸好上下午班还不至于迟到,要不然跟他呆一下午准许叫你受不了。一个疯子。四处游说演讲。一年一套观点。会有人听他的胡说八道吗?我们要搞文艺复兴,他对郭嘏说,眼睛东飘西飘,中国必须搞文艺复兴运动,不然它就越来越快地堕落腐烂。事实上它已经完蛋了。只有文艺复兴才有可能让我们记起我们是谁,我们可是有过老子,可是有过庄子,可是有过李白,可是有过范宽。我们怎么可能这样没有脸面地活着呢?过了一年他说,我们得去山上打游击,我们已经别无他路,因为很明显,这个社会不需要我们。你以为他们需要我们吗?我能闻出二十年后的今天中国的气息,只有中国才有的气息!那就是彻底的腐败!必须拿起枪来跟他们干哪,真干哪,不拿枪跟他们干是不行了。批判的武器永远无法代替武器的批判!那能怎么着?抢毙他们啊。郭嘏边剥花生吃边嗯嗯嗯。庞大海气坏了,开始破口大骂:“你妈的装丫挺!你完蛋了!肯定是完蛋了。怎么会不完蛋呢?”郭嘏出奇的平静,说,“所有的观点和意见都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比如我们吃花生,你吃了一个苦的花生,就说,‘花生是苦的’,我就会不知该怎么听才好。但要是你说,这颗花生味道是苦的,或是,我从这个花生里吃出了苦味,那我至少还能知道这个花生在你那里产生了苦的舌觉。要是你什么时候决定成立一个非观点协会,我倒是很愿意参加的。在那里,我们只交流每个人吃花生米的感受,而不表达对花生米的评判意见。”我在屋里听得笑了出来。庞大海也笑了,说“郭嘏,你妈的打错算盘了,我绝对不成立非观点协会!决不!操!你妈的被那套破哲学给惯坏了你知道吗?这样下去你绝对完了。因为你妈的早就已经死了。难道你还没有死吗?你在哲学系上本科的时候就已经死定了。因为你他妈的那时居然喜欢柏拉图,柏拉图不就是个死人吗?一个他妈的连操逼都不会,只记得一堆影子,影子的影子的人,他不是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一百万年吗?你是我的表哥,这没错,可我还得说,你丫可能是一个死人,真的,很可能。”是个疯子。在梅城这样的地方,谁要听这种奇谈怪论啊。也许北京会有人吧。他骂人可真难听。李得儿都很少用的他那些京骂。他边喝酒边剥脚趾。这种动作真受不了。眼睛还老往你身上飘。也太露。那天郭嘏正要跟我做那事,庞大海没敲房门就把门推开了。郭嘏刚趴到我身上,立即又骨碌地从我身上翻了下去。我笑坏了。庞大海在外面哈哈地笑。他肯定是有意那样做的。够无聊的。今年可别碰到他了。
从西山上残缺的圆形白炽灯能看出蜿蜒而上的台阶。
砰!李得儿举枪打破了一盏。还没被他全打光。不然就全黑了。有多少人在树丛里做那事啊。这时候该有许多蚊子吧。下来的时候两人的屁股上全是一个个红包,那可滑稽死了。那时还没有,才四月吧。中午。身上流着汗。我俩沿着山脚骑车。他的二手摩托坏了。一出了城,路上就没几个人,安静极了。我们偶尔相互看一眼,笑一笑。一条上山的红色小道,蜿蜒在草丛里。“停这儿,”他说。他抓着我往山上走。我一想到他马上就要进我那里去了,腿就直发软,一步也不想走了。他拉着我跌跌冲冲地往上爬。趟过一条小溪,我靠在一棵树上,再也不想动了。我说,“你吻我。你现在就进去吧。我不能动了。”他往山下望了一眼,说,“下面还看得见我们。你得等一会儿。”他说完又拖着我往上走。他往小道边上的草丛望了一眼,说,“那上面去。”我们往没路的地方走去。一块长满密密青草的小斜坡。他飞快地折断了四周几棵小树枝,脱了身上的牛仔衣垫在青草上面。我脱下内裤的时候,发觉上面已经有一块湿了。他把那些内裤啊胸罩啊丝袜啊都挂到了边上一颗小树枝上。他的皮肤被阳光照射着泛出雪亮光泽,身上的肌肉那么清晰。我在他的牛仔衣上躺了下来。我们的舌头立即卷到了一起。泥土从我的脊背上传来温暖。湛蓝的天空在上面晃动。我第一次那样无遮无拦地躺在地上跟人做爱,边看着穹形的蓝天,呼吸着甘甜的空气。我很快就到了。我听着蜜蜂在我耳旁嗡嗡叫,心里充满了幸福。我真是爱他呀。我侧了一下头,看到头顶的树梢上白色的胸罩,红色的内裤,棕色的丝袜在飘动。我这时才听见下面有清脆的嚓嚓嚓的声响传来。我们屏息听了一会儿。“是有人在下面割草,”他说。那刈草的声音忽然停了。“我得看看,是什么人。他刚才都听见了,”他说。他就光着身体站起来,把结实的屁股对着我,踮着脚,伸长脖子朝下张望。他的脚滑了一下。他抓着一根细细的树枝不让自己往下冲。嘴做成圆形,又张望一下。我抬了一下身体,啪,伸手狠狠在他的光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轻点儿,轻点儿,”他转过身来压低声音说。一只很小的白蝴蝶和四五只蜜蜂在我上面的花丛里飞舞,不时在我和他的内裤上停留一会儿。阳光把山林照得无比温暖,舒适。我突然想喊叫:我拥有世界上最好的情人。我想让城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跟李得儿在一起。“一个老头,”他说。我扶着他的修长的小腿站起来,贴着他光亮的后背往下看。一个戴黑草帽的老头在割草,离我们不远。 他从前面把手伸到我背后来抚摸着我的屁股,说:“别吵了,咱们躺一会儿。”我们躺了下来。他伸展着两条腿,一只手搭在我的胸脯上。那个现在绉成一小团的小家伙,深深地躲了起来。顶部光滑,淡红,裂着鸟儿一样可爱的小嘴。人们都叫它鸟。鸟。小鸟。小家伙。我伸出手去拨了它一下。它还是歪到了原来的地方去了,倒进那堆卷曲的、黑色的、被阳光照得发亮的毛丛里。那团毛丛里粘着一些黄色的草屑。“别动,别动,”他在阳光下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我摘了一片草叶,在他的脸上转动。我轻声笑着。他晃着脑袋,一只眼睛露出了一条细缝,斜了我一眼,又闭上了。我继续旋着那片叶子在他的眼睑鼻尖和嘴唇上滑来滑去。我捏着他那东西,将它扶正。手指稍稍用一点力,它的嘴就张开了。我用草尖在那里轻轻地划了几下。它立即挺起来,变得又粗又长。“我还干你,”他一骨碌翻过身,压到了我的上面。我的呼吸那么畅快。我大笑起来。啃哧啃哧。哼哼哼哼。
车夫鼻孔里吐着气,下了车在一边推。
上坡。他下来了,费劲地推。快到了。我还是下来吧。
“我下来吧,”吕蒂蒂说。
“哎不不,肯定要把你送到为止。啃哧啃哧。哼哼哼哼。”
“怕你太累,”吕蒂蒂说。
一个垃圾箱。
“要是这点力气也没有,还拉什么车。几号?”
“9号。”
过来一个人影。千万别是认识的。近了。从黑暗中看了我一眼。不认识。还好。
“不是这儿。这是6号。”吕蒂蒂说。
一条黑影挂在二楼的阳台下面。鬼。李得儿?降下来了。呼嗤。又升上去了。在做吊环。一个垃圾箱。掉了漆皮的9号。到了。灯亮着。舒一口气。我从斜织着雨水的灯光下看到蓝底白字的5号。我细心地往前数着墙门。8号。门洞里胡乱堆着许多湿漉漉的自行车。那辆二手摩托。是李得儿的。好久没看他骑了。或许是坏了。我收起伞,雨水滑进了我的脖子里。我站在门口,心想我这样随随便便地来看一个男孩是不是应该。最后还是敲响了门,心想都到了,又不是来作什么,就坐会儿聊会儿天嘛,在家呆着也没事。第一次。哪里会想到会一发不可收拾。
吕蒂蒂给了车夫双份的钱。车夫连声道谢。
别在这时时候亮光光老王从楼上下来。不过脚步声应该提前传下来。
吕蒂蒂举手叩了一下门。
“嗨,”我在门外跳了一下叫道。“噢。居然是你。快进来,”他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咧齿而笑。
敲门。
不在?“我还以为你没那么容易说动自己呢,”他说。我说“说了来的。又不是找不到。”“太好了。”他在我身后关上了门,“我替你泡杯咖啡暖暖身体。”
吕蒂蒂轻轻推了一下。门开了。
没关?!怪了。他生气了。带了别的女孩来。他们在散步。
吕蒂蒂进屋后关上了门。里面卧室的门也没关。亮着灯。李得儿没在里面。
他的气息。
靠后墙的床上堆着一条雪白的床单,一团雪白柔软的绵毯,一条换下的淡蓝色内裤。陆蒂走到床边,坐下,看到了一根发亮的黑卷毛。他的。地上一只箱子敞开着,里面是一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裤。她仰起头,看着那幅有暖色布纹背景的水粉静物:歪着颈部的大香槟瓶,悬空侧翻的钟,倾倒的酒杯和汤匙。是模仿塞尚的,他说。
他去哪里了?肯定回来的。等吧。替他叠床单和衣服吧。
吕蒂蒂抓起了李得儿卷成一团的棉毯。一股浓浓的令她着迷的气息从里面冒出来,冲进了她的肺腑。她弯下身体,把头埋了进去。
嗯要醉了。我撅着屁股。这时他要是悄悄地进门。什么也不说就从我后面把它塞进来。我们走到了郊外。他跳过水沟。伸出手。抓住。我跳过水沟。泥泞的地。小麦地三月的清香。一处新建的小区。还没有住人。没有灯。两个小伙子在竹架支起的油布蓬下打牌守夜。我们往前走。空空的路。没有一个行人。他往楼上望了一下。他跑了上去,从三楼的楼道口探出头来,说,没人,上来吧。我上去了。他让我转过身,手扶着栏杆,把屁股冲着他。我说“这样能做吗?”他说“当然能做。”他掀起我的裙子,扯下我的内裤。他进去了。他又出去了,说“我们在任何地方做爱都不能马虎将就。我们都脱光了再做吧。”我说“你别这样,你先进去。你都已经进去了。先这样来一会儿好吗。”我双腿可笑地抖动着,有点站不住了。他双手抓住我的胯骨。进去了。“那就这样先将就吧,”他说。我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外面传来三轮车的声音,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
他回来了。别转过身去。快进来吧。从后面。
李得儿从后面轻轻搂住了正在叠他的脏衣服的吕蒂蒂。
“亲爱的。你今天真的要我命了,”李得儿气喘吁吁地说。
“嗨,”吕蒂蒂笑着转过身来,仰着头,看李得儿的脸。
“今天我肯定是疯了,”李得儿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刚才去哪里了?”吕蒂蒂吻了他一下说。
“噢。我先去了体育馆。看到了你的那位。他也看到了我。他可是有些怒意,还有他旁边那个芋头脑袋,眼露凶光像是要向我冲来一口把我吞下。还是你那位懂一点礼貌拉住了他。想找我算账?算什么账?!我可是只想见到你我心爱的人儿我对仇恨没有兴趣我心里只有爱情。可我没见到你,就以为你已明白今晚我多需要你,或许因为你早已经明白了这一点就已经来到了我这儿。我心想要是这样我俩就肯定错开了。我赶紧回来了一趟。你不在。我想我必须得找到你,打算走。又怕我一走你就来了,这样又错开了。我就把门都开着,万一你来了就可以推门进去。我心想你可能是回家了。我就去了你家里反正我知道他在体育馆。亲爱的搂着你真是太好了我跑到三楼,敲了一阵门又敲了一阵门又下去等又敲了一阵门又下去抽烟等抽烟等抽烟等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哦你的唇先吻一会儿好了好了唔唔唔唔一会儿再吻你先听我说完。我想你总会回来的。最后一次跑上去时候,天哪,碰到猪窠。他非得用那两支肥猪胳膊抱我。恶心极了。他说李得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说我找郭嘏和吕蒂蒂。他说你找他们干吗?我说讨论明早如何杀猪取卵的问题。他就怪叫着狠狠地打了我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想让我从此报废,幸好没有碰到那里一会儿还能要你。哦我的小腹部到现在还疼这死逼。你干吗脱鞋子?哦你的脚世上最美的脚。袜子。多美的袜子你干吗脱了它让我看到它底下诱人的大腿迷人的大腿疯狂的大腿可耻的大腿你在引诱我?既然如此就让我先抚摸它一下好了很舒服可是我们需要克制冷静热烈的克制疯狂的冷静过一会儿再说。还算好他正赶着时间要去体育馆看人畜大战说晚了晚了这帮想从畜生那里找到人的感觉的畜生哦你现在可不能这样轻一点轻一点不然我的睾丸会被你捏碎的这个卵是什么卵?
我的卵。
当然是你的卵可这个洞是什么洞?
你的洞。
很好很好你这样回答很好我非常满意它当然是我的我的我的可是你想想仔细想想难道你不要命了?这么早就让它起来可是你自己想要遭殃哦你要跟自己过不去我有什么办法就那样总算把猪窠应付过去了,我也无法再在你家门前等你了哦哦。我心想你可能噢噢噢还在你妈妈家里。去不去那里去不去那里去不去去不去你脱了内裤?!是太热了吗?有那么热吗?哦这火山这火山让它慢一点喷发还是继续听我说吧还是先把你的胸罩扯下来吧断了应该的怎么能不断怎么可以不断决不能让这类东西在我面前出现哦女性世界这最脆弱的城墙它的唯一用途就是引狼入室它的唯一结果就是失贞它的唯一目标就是把自己推倒。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了,不想来了。那我到底去不去到底去不去你妈妈家?我去了你妈妈家。我在楼下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希望能在窗口看到你的身影。可是只听见小小的大嗓门和你妈的没牙齿的说话声。叭几叭几叭几你还说她年轻的时候是位美女哦天哪你脱下了裙子为什么先脱内裤再脱裙子?我明白我知道我懂得因为你是先里面热再外面热我还得说哦是的哦对还得说你得快一点儿。我怕你一个人在看电视或什么的什么的,就在那里游荡了一个小时。我不知道你去哪里了。不知道确实不知道根本不知道完全不知道怎么能知道怎么我衬衣的钮扣如此难解操好了可是裤子得你来帮我脱。喂喂你居然对我露出了你举世无双的奶子。哦它们它们它们它们优美的它们柔滑的它们秀长的它们稍稍下垂的它们。我得控制住,一会儿再来抚摸它们。先听我说吧是的是的对你知道了这个卵是什么卵。我对自己说我得找遍每条街每个舞厅每个每个每个每个。因为梅城的夜宴图那时才刚刚打开。然后我就坐在三轮车上,穿了一条又一条街,进了一个又一个酒吧,出了一个又一个酒吧。进了一个一个一个一个一个一个一个舒服舒服舒服舒服舒服。你这淫荡的魔爪居然伸进了我的裤裆里。你哪能这样,我亲爱的荡货,因为这样太舒服了嘛。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噢你解开了我的皮带。操裤子下来了。我还没说完呢可不能不说完。一个又一个舞厅一个又一个是的睾丸,碰到了很多很多很多对这样很好很好很很好很好舒服很多熟人,不等他们有什么表示我已经开了我哪有心思哪有时间跟他们打招呼心想着今晚可是找不到你了那怎么办啊怎么办。我真是心心心心心噢灰灰灰灰意噢噢冷。哦你这荡妇,竟敢脱我的‘啄木鸟’牌内裤。你竟敢抚弄我的宝贝。你怎么能这样?难道他可以这样不受尊重?是的是的它自己太不争气了。它怎么小丑成这副样子,学起了壁虎,贴上了我肚皮的峭壁。唔唔唔唔唔。你咬了我的舌头小心点儿恶女人会轮到你哀叫求饶的。我想我都已经疯了你应该有感应罢也许这会儿你真的有感应了,也许正在我这儿等着我呢,说不定已经脱了个精光,四仰八叉地在床上等我操呢。天哪我棕色肤色的女人,这是你的毛。我得说我得我得我得噢呜--我就坐着三轮回家。心想要再见不到你我可就完了,真完了。难过难过紧张紧张绝望绝望忧伤忧伤亲爱的我多么想你多么多么你真的在真的在这儿等我居然还撅着屁股。你要是预先光着我就直接进去了管它是谁的洞我想你想你太想你了是吗是吗你爱我我也是的真的爱你啊亲爱的宝贝我一个晚上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哦我亲爱的小荡妇大骚货你那里流水了洪水滔天淹没了我可怜旗杆我手执长鞭将你抽我今天要是不跟你做一万零一遍那我就没有希望了你的乳房腰肢屁股大腿哦我的小飞鼻子这里湿了让我先用手拍一下这堕落的花朵向它表示一个纯洁的男人对于它的下贱的勾引的无条件认可我可决不投降为此我得立即向它奉献我对它所有的愤怒我决心把它打得落花流水何草不黄何毛不飞何屌不翘何洞不开来吧只属于我因而也属于全世界的骚货啊是我进去的时候了噢我的大吸盘让我好好呆一会儿好的好的碰到了进去了深入了弥合了噢别叫别叫对你的惩罚和爱才刚刚开始别叫了好吧才刚刚开始唔唔唔好的好的好,好,好,好。
一九九七年八月十一日至十四日
2010-08-27 00:00:58
《斯巴达》在豆瓣中的页面地址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1073774/
包中笑出声来。他伸手从渗着油汤的小布袋里面掏了一会儿,摸出一颗酱爆螺蛳来,吸一下,空的。他笑着把螺蛳壳扔回到布袋里。
“大卵泡包中!来!”一辆三轮车从他前面急驰而过,里面有人跟他打招呼。
包中撇着两只光脚,大卵泡在裤裆里晃荡着,跑在三轮车后面,随即他又攀上了车后的铁档。
“嗨,嗨,爹...
《斯巴达》在豆瓣中的页面地址 http://book.douban.com/subject/1073774/
包中笑出声来。他伸手从渗着油汤的小布袋里面掏了一会儿,摸出一颗酱爆螺蛳来,吸一下,空的。他笑着把螺蛳壳扔回到布袋里。
“大卵泡包中!来!”一辆三轮车从他前面急驰而过,里面有人跟他打招呼。
包中撇着两只光脚,大卵泡在裤裆里晃荡着,跑在三轮车后面,随即他又攀上了车后的铁档。
“嗨,嗨,爹,好啦好啦,包中爹,我难道还骑得动吗?”车夫在前面说。
“爹?!怎么会够?起码叫爷爷,要不就叫太爷爷,”坐在三轮车里面的人说。是汪德鬼。跟他坐在一起的是前任墨市长的公子,墨君。
包中差点掉了下去。被客气的车夫叫了几声爹,包中改用一只脚踏在三轮车的底下的铁档上,另一只脚使劲蹬着底下的马路。他边蹬边嗤嗤笑着。路边的排档里不断地有人大声喊他的大卵泡美名,为他叫好。
“碰上包中这种爹伯真是没话说,”车夫啃嗤啃嗤地说。
“下去!”墨君突然探出头来向包中喝了一声,接着又哈哈笑了。
“你干吗?”汪德鬼说,“魂灵水 都吓出。”
“碰到这种晦气鬼,一会儿牌还能好吗?”墨君说。
“木卵捧大牌你知道吗?包中的运气肯定比我们好,”汪德鬼说。
包中跳下车,向前面的大樟树排档走去。三轮车在大樟树处北拐,向兆马饭店直驶而去。
白有闭着眼睛,抱着枕头,嘴里吧几吧几响。他女友翻了一个身,把他的抱枕从怀里抽出去,搂住了他。白有的手碰到了她的乳房。他醒了过来。“去去,把抱枕给我,”他说。他女友一声不吭地把枕头塞进了他的怀里。白有立即又睡着了。
“好了,包中到了,”正在一股浓烟背后炒菜的老板娘笑着对身边的客人说。“大卵泡包中,”她又大声对已经走到她前面看她炒田鸡腿的包中说,“我先跟你说清楚,等客人走了你才能吃。懂了吗?等客人走了才能吃。”
包中笑着点了一下头。他从油布袋里抓出两只空盘子,朝老板娘扬了一下,放在她的脏盘堆里。老板娘笑起来。她朝后边的郁利和π看了一下,用勺子利索地勾起一只粗壮的田鸡腿递给包中:“快。”包中笑眯眯地一把抓过田鸡腿,不过他没有整个儿地往嘴里塞,而是稍稍地咬了一点。“一会儿可不许把我盘子也抹进你的饭袋里去做人情,”老板娘说,她把一盘田鸡腿装进盘子里,用肥嫩的手指轻拨几下,把它弄整齐,放到π和郁利前面的小圆桌上。“两位老板的菜齐了,”她说,“要不要再做点黄酒?”
“什么老板,扳牢 !”π说。
郁利右手抓着自己的左肩,脑袋压在上面,瘟鸡似地半张着嘴。“刚才我跑得太快了,又有点慌不择路,肩关节神经痛又犯了。我恐怕得早点回饭店休息了,”他说。
“这行吗?田鸡腿才刚上,”π说。
“你一个人吃吧。”
“账呢。”π说。
“哦,”郁利说,“自然我来,我差点给忘了。”
“哎,再坐会儿,我替你推拿几下就保你没事。”
“不可能,我吃了多少药了,根本没用。”
“年纪轻轻就得这种病,不可思议。难道你是个保守派?”π走到郁利边上,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说。
“我是保皇党。可别出手太重,”郁利说。
“这类单侧神经痛经常是中老年人才犯。俗称‘五十肩’。算你运气好,碰到了我。”π让郁利背对自己坐好,两肩下垂放松,伸出四只拇指,对郁利的左肩轻轻平推,又用掌根缓缓滚摩。“感觉怎么样?”他问郁利。
“挺舒服的,最好就一直这样做下去,”郁利微闭着眼睛,满意地说。
“好,”π说,用两只中指关节抵住郁利两边耳根的风池穴,使劲地往里顶往里钻。
“酸!你轻一点,这是什么动作啊?”郁利把脖子缩了进去。
“曲指掐法,”π说,“现在你伸平左肩,我得扯你的肩髃穴了。忍着点。”
“啊。你疯了!”π只扯一下,郁利立即叫嚷着站了起来,“算了算了,我再也不能让你这样折腾了。”
“再一会儿就好,”π说。他把郁利按回到小圆凳上,继续扯他的左肩:“肩周炎主要是由于你从手掌到头部,从外侧百谷到阳溪到手三里到曲池到肩髃到风池到百合诸穴,及从神门到内关到少海到尺泽到肩髃到百合诸穴有所淤塞。因你偏阴,本来我只需替你轻轻推拿,再布些我身上的真阳之气,那些穴道就可以一一打通,但今天不行了,在体育馆碰到你和陆翼锋之前,刚饿着肚皮替一位垂危病人布过功,大耗元气。”
大樟树对面高尚廉家全体成员立即反驳:“布气?我看你倒是从他身上偷了不少的气。”
“我感到有点儿热了。你能轻一点吗?哦。酸!轻一点,我求求你了,”郁利说,在小凳上一跳一跳。
“说明这些穴位之间正在重新开放自己的边境。你快得救了,”π说完往前跨出一步,站在郁利一侧,右手捏住郁利的手掌,右手按在他的左肩,然后使劲地把郁利的左臂作顺时针方向飞快地转动。
“暴力!暴力!”郁利高喊着,扭动身体试图站起来。
“别动,不然你的手臂会断的,”π说,“我做慢一点。这样行吗?”
“好吧好吧,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只要不把我的手弄断就谢天谢地了。”郁利无奈地认可了。
高月半姐说:“这温城佬够可恶的,就该让他多受点六指π的折腾。前年我买了一根温城出的珍珠项链,居然是豆腐干做的。”
高月半说:“你总是喜欢贪小便宜,买便宜货。”
“摇法,”π说,“最管用了,若不是看在你这顿宵夜上,我根本不会替你这样干。嗨嗨大卵泡包中!”
包中看到π他们的小圆桌上有吃剩的酒菜,便走过去坐了下来。他捏了一把田鸡腿塞进嘴里,一口喝干了π 剩下的半杯黄酒。π一见如此,立即放过郁利,冲上前去,把包中推到了马路边。不过包中仍在离开桌边以前拎走了盘子里的半条糖醋鱼。他仰面吮着鱼头,笑着走回来拿他的布袋。
“滚滚,吃了鱼还不滚?”π拎起包中的布袋,塞到他怀里,又把他推到路边。
谭公子正穿过地狱最后一关悲哀之国,眼前一片无光无水无空气的虚无。“得等到什么时候炼狱才能到货啊,”他在梦中对自己说。
“来来,老板,吃点什么?”老板娘用油勺敲着铁锅,招呼坐在前面过来的三轮车上嘻嘻哈哈的郭嘏麦弓和陆翼锋。郭嘏和陆翼锋刚刚陪着麦弓在绕着全城兜了一大圈。
三位跳下三轮车。陆翼锋朝车夫挥一下手说:“走,走吧走吧走吧。可以走了!没钱!还想怎样?走走走。”车夫坐在车上笑着,不肯离去。郭嘏把车钱付了。
“谢谢老板,”车夫接了钱说。
“呆子。哈,真的,”陆翼锋说。
“妈的,我刚想走。都快被你们这位π朋友给弄死了,”郁利向麦弓和陆翼锋抱怨道。
“π!你又在搞什么把戏?”陆翼锋从盘子里拎了一只田鸡腿,让它落进嘴里说,“再来两瓶黄酒,切点姜丝进去。”
“哎,别忘了像刚才那样打两只鸡蛋在里面,”郁利说,“其实我早就喝不下了。”
“小地主的口味总是不能忘记,”麦弓说。
“你他妈的就是刻薄,”郁利说。
“若要这样吃的话,放点冰糖是少不了的,”郭嘏说,“其实夏天还不如喝啤酒痛快。”
“黄酒啤酒都喝吧,”麦弓说。
“可以可以可以。不再炒一两个菜?”老板娘说,她拿出两瓶加饭酒,给陆翼锋看,“我这儿的加饭酒绝对正宗。”
“好好,”陆翼锋说,又把头转向π,把刚才的话又问一遍:“你搞什么把戏?”
“替这位哥儿们做了一会儿推拿。这哥儿们还义气,不好意思白吃他的,”π说。
郁利说:“我今天晚上才算是真正有点了解了中国文化。什么都是暴力。最善意的就是最暴力的。”
“是这样的吗?”麦弓说。
“也对吧,”郭嘏说。
“别理它,你顾自己好不好?”陆翼锋说。
包中再次背着布袋向郭嘏他们走近。他在马路边站着,盯着麦弓微笑。
“你也认识?”郭嘏问麦弓。
“认识,”麦弓说,“下午认识的。他当时就边掏垃圾箱边冲我直乐。嗨,走吧走吧。”
“看来你们有缘分,”郁利说。“你看,他就是不走,呵。”
“缘分?呆子看见疯子自然有亲近感。嗨,走走!”陆翼锋朝包中冲去。包中拔腿就跑,远处的黑影里传来他古怪的大笑声。陆翼锋走到长条摊板前看了一下摊在上面洗净的菜,对其余四位说,“我看再点几个菜。”完后大声地,“老板娘,有什么吃的?”
“你想吃什么这儿没有?凉菜有凤翅,凤爪,鸭舌,肚子,鸡肫,门腔,其实鸡肫味道不错的,下黄酒最好。”
“来点鸡肫,肚头。肚头切在头上,别切到下面去,要不然就不叫肚头了,”陆翼锋说。
“那肯定的,”老娘说,“还有,喏,盐水花生,盐水毛豆。”
“有炸臭豆腐吗?”郁利叫道,“你们梅城的油炸臭豆腐实在令人叫绝,又香又臭又脆,我一个下午都在吃这玩意儿。”
“比咸亨酒店的要好得多,”郭嘏头说。
“你要吃?”陆翼锋盯着郁利说,等郁利刚一点头,他便立即向远处的马路斜对面炸臭豆腐的老头大声喊道:“拿十串臭豆腐来。”
“哎,一会就来,”那边的老头说。
“他们温城尽管假货多不过,可锅贴做得实在好吃。才小手指那么粗,一面半焦,透明得像玉那样的,再送你一碗清清爽爽的葱花蛋汤,啊,真的太好了,”高月半姐姐说。
“蔬菜,子辣椒是最好的,又嫩又鲜又甜,或是来点芦笋也不错,要不…… ”老板娘看到陆翼锋伸出一根食指一根拇指,捏住一条鲈花鱼的尾巴,拎到鼻子上嗅着,立即说,“放心,刚刚杀好的。多好的鲈鱼。来一条?”
“多少?”陆翼锋抬起头,瞪着大眼,半张着嘴,笑着问道。
“老来的,总不会让你们吃亏的,”老娘说,“六十块一斤进的,这条鲈花鱼一斤二两,算你们八十块钱。”
“吃不吃?”陆翼锋以同样的表情问其余四人。
“你请客?”麦弓说。
陆翼锋把一只裤袋翻了出来,说:“看看,只剩下一根光卵了。”
“卵也可以拿来烧的,”老板娘说,“味道说恐怕还好些呢。”
“舍不得,”陆翼锋,“得好好待它,说不定还要靠它吃饭呢。”
“难道它有那么特别?”老娘说。
“你若是年纪再小一半,我们还可以试试,”陆翼锋说。
“那你是太嫩了。那根东西若是真有什么好功夫,就应该找我们这样的妇人家,”老板娘说,“怎么样?我看你得来支河鳗,替你现杀,河鳗壮阳是最好的。”
“我还是感觉我们南方人有意思,”郁利说,“跟你调点情做点生意。”
“小地主腔调又来了,”麦弓说。
“妈的,麦刻薄,”郁利哼了两下鼻子说。
“哦,如何说话是一个立场问题,”麦弓说。
“这倒是也算确切,”郭嘏说。
“唉——唉——唉——唉,”老板娘叫着跑到炉子前面,端起了热黄酒的锅子,“只对付跟你们说话了,酒都出来了。”她倒了五杯黄酒,并将两只小地主鸡蛋给了郁利。
在梅绍路的中间地段,那位美貌的小提琴姑娘,那位白天曾让麦弓心动不已的姑娘,从自己卧室的窗口探出脑袋,对楼下那位圆脸男孩压低嗓门喊道:“回去好吗?我今晚出不来了。”男孩在底下回答道:“我一会儿就走。他又骂你了吗?”女孩说:“你回去好吗?”男孩又说:“他又把你反锁在房间里了吗?”女孩犹豫了一下说:“你不要担心,好吗?没事的,明天再跟你说吧,好吗?求求你了。快走,他在开门。”男孩还站在底下仰着脑袋踯躅。女孩边上这时忽然探出那位四十出头的小个子中年男人的脑袋,他对着底下的男孩大声喊道:“立在这儿干吗?小死尸,你头有几个?赶紧给我滚。”挨了骂的男孩这才低下头,怏怏不乐地走了。中年男子砰地关上窗户,在女儿脖子上推了一把,绷着脸说:“睡觉!昏头昏脑地来早恋了,功课越来越差。再这样,我喇喇两记巴掌。”女孩坐在床边,眼睛盯着地板,执拗地说:“知道了啦,是我同学啦,哪里早恋啦。”
卖打火机的绍兴师爷躺在城河边的石椅上打盹,嘴里念念有词:乃(nia)爹(dia)西瓦,乃娘西瓦,乃爹乃娘统统都西瓦。
一个大嗓门男人的笑声从郭嘏他们后面传来。老板娘立即转过身去向刚下车的几个人招手:“来来这儿,三位老板。”
“来来,这儿,三位老板,”那边的老板娘叫道。
三位打着赤膊的老板走到了旁边那个摊上。那个无缘无故不停大笑的家伙身体又矮又宽,结实得像一块铁板,被银色的路灯照得乌黑发亮;他的笑声粗野,放肆,富有感染力,脚掌蹬在地上,几里路外都能感觉到地面在抖动。“十!--瓶!”他两手的食指搭成一个十字架,迸出两个刚劲有力的字来。“加饭?”那边的老板问道。“哎。啤酒罗。哈哈哈哈,”他大笑着接过同伴的火,点上烟,夹在两只又粗又短的手指中间。
“阿番,北京一外阿语系毕业的,学潮头头,被发配到梅城发电厂的子弟学校教小学英语,”π说。
“这家伙像是刚从田畈里爬起来似的,”郁利说。
“谁请客?郭嘏傻子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就不要他请了,要不π,他今天中午刚进了一批东晋的紫吵壶,保不定能发一笔财,”陆翼锋说。
“阿番!”π冲那边的大嗓门叫道。
“嗨,π,”陆翼锋叫道,“你请客。”
“畜生,今天倒足霉运。要不是碰到这位郁老先生,我现在还饿着肚子,”π说。
“那只剩下郁老先生了,麦老先生的卵头比我还光,”陆翼锋说。
“能让客人请吗?”郁利说。
“你不是来做客的,”陆翼锋说,“是来避难的,得缴避难费。”
“怪不得昨天新闻联播说天安门倒了,”郭嘏说。
“别逗了。你们要是在北京就知道这会儿是如何的人心惶惶。好吧,我再请一次吧,昨天替你们人畜大战画海报,赚了八百块钱,”郁利说。
“翼锋,”麦弓说,“我们今晚没拿到出场费?那是怎么回事?”
“本来有颁奖仪式的,还没有结束人都逃光了,还颁给哪个爹去?”
阿番被同伴推了一下,看到了这儿的π,赶忙咚咚咚走过来致歉:“嗨π,刚才没听见,难为情哈哈,难为情。”他张着短壮的左手五个指头向π笔直地戳过来,一把捏住对方小小的六个指头,有力地甩了几下。
“畜生,你的嗓门还欠大。”
“哈哈,难得难得。那么介绍一下你的几位朋友喽,”阿番露出又短又白的两排牙齿笑着向在坐四位一一致意,等π六个指头好不容易逃出了他的魔爪,他又立即十分严肃地把它推向了麦弓,“幸会幸会,兄弟,我阿番。请教尊姓大名。”
“有眼力。你们是校友,”郁利说。
“哦?!免贵贵姓?”
“麦弓,”麦弓说。
“哈哈哈哈,有意思。你学什么?”
“一点英语,一点德语,”麦弓说。
“现在出来了喽。”
“出来了。”
“那么在何处高就呢?”
“教几个老外汉语。”
“啊你老兄,学了点东西还算用上的。娘煞的,我学了五年阿语,从来没用过,哈哈,到现在,总算还记得一个阿特特尔啊啊啊啊比尔,哈,那是我进阿语系学的第一个单词,”阿番说。
“怎么听上去像是‘I 大--便’呢,”郭嘏说。
“哎真的真的,有点有点,听说过听说过,”阿番说,“其实这里有个小舌音并不好发,这位麦弓老兄学过德语肯定知道。不信你发一下试一试就知道了,特特尔啊啊啊比尔。我们班里不少人为了发这个音只好不停去医务室配咽喉片,发不了的只好转系。你发一下试试,特特特特特特特尔。”
后半夜开始迈出它晃向潮湿的黎明的脚步,争亮母亲对自己说:我得跟自己说说话了。还是说我们争亮吧,他肯定还在外面哪个酒吧里泡着。日里当夜里,夜里当日里。每天夜里三四点回来,睡到下午三四点。起来扒几口饭,天稍黑一点就出门去了。每天都这样,总有那么多男孩带着女朋友陪着他唱歌跳舞,谁知道谁是谁,哪里是陪着他,分明是想要揩他的油。他们一拍屁股走了,顾自己睡觉去了,总是我们争亮最后一个走,小姐就让他结所有没人结的账。那天陆翼锋说争亮一个晚上得花掉一千多。若是他的公司没有被停业,反正他自己赚的钱多,就由他多花几个。可现在都被贴了封条了,每天这样坐吃山空,能吃多久。吃光用光身体健康。吃光用光身体健康。我都跟他说过,我说争亮,每天这样花钱你就不心痛吗?他就笑着。那样子就像你跟一个五岁的小孩在说话,他听懂了,就跟你点点头,等你再想说什么的时候他早已不见了人影。他倒真是变得和气了,你说什么从来不跟你反对。他读大学的时候脾气可不是这样。那次我从家里带了些吃的去师院看他,他一个人坐在寝室里,居然理了个光头,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说争亮你干吗理光头?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说,争亮,你干吗理这样的光头呢?他看也不朝我看一眼。我再看一边墙上居然还写了五个黑毛笔字:打倒争亮!我一看是他自己的笔迹,立即就哭了。我说,争亮啊,你为什么要打倒自己呢?他说,你干吗还不走呢?我就是要打倒自己嘛。他见我坐在他床上哭个不停,就拍拍我的肩膀说:好了好了,你走吧,我打不打倒自己跟你没关系嘛。我说你何苦呢?何苦呢?他说好了好了,我不过是要打倒自己嘛,你就赶紧走吧。是啊,他那时何苦来着。不过我倒还宁愿他是过去的样子,跟你作对,跟你说话。我现在越来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一点都不知道了。去年他向我要五百块钱去广州,我就没同意。我自己也是老师,知道这行当没意思,可他要不想做可以在梅城找个别的什么工作嘛。干吗非要去广州。后来是他爸爸给他了。他要去闯一闯就去闯一闯,他说。说是这么说,在梅城也一样可以闯嘛。自己的儿子不在身边,他当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后来争亮走了,我心想都已经走了,五百块钱哪里够,每天都盼着他来信,我可以按地址寄钱去,可他一封信也没有。半年连一封信也不写来。他爸爸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我当时要是知道争亮在珠海连每天睡的地方都没着落,碰到一个人,就厚着脸皮说:今晚我睡在你那里。然后就把自己的身份证交给别人,第二天从人家的地铺起来,拿回身份证上路。他也不管面子不面子了。人家还以为他是一个无赖呢。放着这么安耽的日子不过,去过叫花子一样的生活。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我都已经准备去珠海找他了。他爸爸说:你起什么乱,那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吗?没钱了就会写信来嘛。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争亮没有被人杀了吃了呢?一个外地人,被杀了谁管。我每天都做恶梦。可不像他爸爸每晚都呼呼地打鼾。我可没冤枉他。他现在不就在打呼噜嘛。吵得你一点瞌睡都没有。爹跟娘就是不一样嘛。儿子是长在母亲身上的肉生的。要不然你说他爸爸为何都能睡得那么好,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争亮父亲不打呼噜了,他翻了一个身,不耐烦地说:我已经被你吵醒了。你没完了吗?缠咕唠叨的。睡觉。
两人静了五秒钟,争亮父亲鼻息渐粗,又开始打鼾。
争亮母亲说:你看,他又睡着了。还说我吵醒了他。要是那时争亮真的被人杀掉吃掉了,我非跟他拼命不可。你想想,一个学历史的去珠海这样的地方,会有人要吗?那里的人一个个都是奸商。你斗得过他们吗?要是有人问我:你懂期货吗?我肯定老老实实地说不懂。可他居然有胆子说自己学的正好就是这个。他们还真相信他了,居然让他第二天就作期货讲解员。那些学员有不少都是做了许多年期货的。这不一下子就露马脚吗?那可怎么办?年轻人敢作敢当,他爸爸笑着说,一副意满志得的样子。可敢作敢当也得看看是什么,明摆着立刻就被戳穿的,总不能去自找麻烦。幸好那地方会普通话的人少。争亮也真够机灵的,立即去书店买了期货书来,当夜边学边备课,第二天一早就去教那些学员了。那些学员居然会说他上课不错。奇了怪。
争亮父亲又醒来,说:你真没完了。你不怕烦我怕烦?睡觉!
“嘿,嘿”炸臭豆腐的老头捧着一堆用竹棒串好的臭豆腐送到桌上,笑着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边。
那边的几个人等得不耐烦了,大声叫这边的阿番过去。阿番边向在坐诸位一一致歉,边一次次五指箕张跟他们挥手告别,“对不起对不起,一会儿我们再一起喝几杯,幸会幸会。”
“多少?”郁利问站在一边默默微笑的炸臭豆腐老头。
“嘿,嘿,看着给,随便的,随便的。”
“随便的?”陆翼锋瞪大眼睛大声说,“那就不给了。”
“不给也没关系的,”老头继续笑着,然后又说,“老板总是不会少给的。嘿。”
郁利给了他二十块钱,问他,“够了吗?”老头说,“多了多了。”郁利说,“多了也是你的。”
“嘿嘿,谢谢,谢谢,”老头走了。
“好吃好吃,”郁利立即吃了两个。
“焦黄松脆喷香活臭,”陆翼锋说,“来,干一杯。”
五个人啃着田鸡腿,吮着炒螺蛳,嚼着臭豆腐,干了一杯。老板娘端上了清蒸鲈鱼,和一小碟加了醋加了麻油加了姜末的酱油。
“要添什么自己说,”老板娘说。
陆翼锋用自己的筷子夹住了π伸过来的筷头,显出十分惊讶的样子,说:“你干吗?你不是说自从通了小周天之后一碰到荤腥就想吐吗?”
“干吗畜生?我早已经通了大周天,荤腥根本不再对我起作用了,”π说。两人用筷子较量了几个回合,结果π一招胜出,取走了一大块鱼鳍肉。
“你真会气功吗?”郁利说,“我总觉得这东西是神话,他妈的。”
π咽下鱼鳍,喝一口姜汁冰糖黄酒,嘴上咂啪一声,伸手把掌心按到郁利的命门上。除了陆翼锋弯着脑袋在对付一只半天吮不出的螺蛳,其余人都一动不动地保持静默。一会儿,郁利说:“嗨,真的,有点麻。”
“怎么样?信了吧,我今天还算是相当不正常的。饿了一天的肚子,现在又喝酒又沾腥。管不了那么多。”
“是有点麻。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幻觉,”郁利将信将疑地说。
“哈哈,姑娘?!”那边传来阿番的声音,“我想来想去,除了脚底心还没摸过,其余的,哈哈,应该是都包揽了。前两天想去海口,借了三百块钱,赌了一场,赢了一千,哈。约了一个同车间的少妇去一个小树林。我想少妇有什么关系,就准备去揭她的衣裳。没想到她连说两个不行。我说,‘哎,那咱们来这儿干吗?’她还算乖的,一听没错,就,哈,脱了裤子。”
“啊,呸,呸,”陆翼锋吃到了一个坏螺蛳,不住吐着口水,大叫起来,“老板娘,怎么回事?”
“什么?”老板娘过来说。
“什么什么?臭螺蛳!”
“对不起,真对不起。从来没有那样的事。我事先都一个个挑过的。”
“噢,老板娘,这样可不对了,这张臭嘴还有女孩愿亲吗?”郭嘏说。
老板娘接过陆翼锋手里的螺蛳壳,闻了一下,笑了起来,“嗯,真是臭的。添你们一盘盐水毛豆,”老板娘扔了螺蛳壳,递来一盘盐水煮毛豆。
在大瘾天使来冬红的梦中,两位猛男麦弓和陆翼锋正对她前后夹击。“哎唷哎唷,”她在呻吟。“呼噜呼噜,”她丈夫陈来胜在一旁打鼾。来冬红将一只大胳膊伸进陈来胜的裤裆里,一把抓住了他蚯蚓般的小鸡子。她扯了它几下,在一片失望的阴云中醒了过来。“噢是这个,才这么一点,”她气恼放开了它。在陈来胜的鼾声中,她开始自摸,只是怎么也糊不了。
郭嘏浴缸里的鲤鱼已洗净了黑色,恢复了普通鲤鱼的身份:哗啦哗啦,我只愿一辈子呆在浴缸里,哗啦哗啦,再也别让我回到河里去。
那边来了一个女孩和一个男人,看了一下陆翼锋他们五个人,在紧邻的那张桌上坐了下来。那个女孩看上去有十七八岁,一头光滑的在底下剪平的披发,白色的半透明短外衫,蓝色的带小花点的胸衣。她的眼睛又黑又亮,不住左右顾盼,薄薄的嘴唇微启着,从底下露出两颗洁白的兔牙,看上去总像是在对你微笑,透着甜美的情意和那个年龄才有的清澈的羞涩。
老板娘立即走到了她面前。
“鸡,”是那边阿番的声音,听得出他是竭力想把嗓音压低一些的,结果还是所有的人都听见了。那个男人朝阿番那边看了一眼,默默地抽了一口烟。
π两掌相对,两眼茫茫,做了几个柔软的拉面的动作。
“别装神弄鬼了,”陆翼锋说。
“今天真不行了,畜生,”π黯然地说,然后两臂下垂,双目微闭。过了一会儿,他睁眼睛开说,“我刚打通的大周天又有些不畅了。有时我都能做到气息合一,有周天息了。那就是最初步的法轮。功力比我深的人就能看出我那时身上的光环来。”
“有了法轮是不是就是气功的最高境界了?”郁利问。
“那还不是。我到现在为止头顶的天眼还没打开,要是有一天打开了,我就能看到自己的前世,当然也能看到你的前世,”π说。
“这应该是胡说八道吧,”麦弓说。
“绝对不是。在通小周天之前通常你得跟自己算旧账,这是很多人都体验到过的。那时候很多你遗忘已久的陈年旧事都会找上门来,那些十几年没有联系的朋友,那些十几年没犯过的老毛病,那些在你幼小的时候曾有过的稀奇古怪的念头和意识,你甚至会看到自己喝娘奶时的情形。因为任脉和督脉自出娘胎后就断开了,通小周天就是把它们断开的地方重新接通,然后再接通其余六脉。小周天刚通的一刹那,人像是从现在到童年到胎儿时期之间突然通了电,于是那些现象就自然而然地冒出来了。”
“哈,干!”阿番的声音。他把对面那个瘦个子的家伙的酒杯倒空,还给他。瘦个子递上空杯跟阿番狠狠碰了一下,杯子的一角飞了出去,他仰起脸往嘴里灌了一空杯。那家伙把破杯朝地上倒了一下,示意没有酒留下了。“好!”阿番嚎叫了一声。
“不过,这只是出于自发的回忆,”π接着说,“在更高一层境界,也就是你打开百会穴上的天眼时,他会自然而然地看到另外一种景象。尽管我还没有通天眼,可我师傅跟我说过,开了天眼之后,人可以通过回忆,看到自己一分钟以前的情形,看到自己一小时以前的情形,看到自己去年某一天时的情形,然后是青年,然后是少年然后是童年,然后是婴儿,然后就是在母亲腹内做胎儿时候的情形,然后就是父亲的那粒特殊的精子从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冲向母亲的卵子的情形,到这里有一个大关,道行高的大师能继续向前,眼前忽然变得白白茫茫虚虚无无,紧接着电光一闪,你看到了自己前世躺在门板上时候的情形,你听到自己前世的父母妻子在你尸体周围哭泣。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认为记忆能够在真正意义上丢失任何东西,只是暂时地你看不见而已,在一定时候,毫无疑问它会重新涌向我们,因为,世上灵魂的数目永远如此,因而,属于你的灵魂,始终只有一个。”
“妈的,可恶的柏拉图的陈词滥调的中国变种,”麦弓说。
“嗨哥儿们,嗨,”阿番的声音。他对面那家伙已经趴倒在桌上了。阿番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拎起来,左右轻轻打了两个耳光,然后把盘里的剩汤泼到了他的脸上。另外那家伙蹲倒在地咯咯地笑个不停。“嗨,哥儿们,咱们下围棋怎么样?”阿番说。
“那帮人真是开心,”郁利说。
“行,”瘦个子说。
“好,我四四,”阿番还拎着他的脑袋。
“我三三,”瘦个子说。
“我还是四四,”阿番说。
“我还是三三,”瘦个子说。
“那我点天元,”阿番说。
“那你输了。”瘦子抬着一只弯曲食指刚说完,脑袋就咚地磕回到了桌上。他的食管里咕噜作响,一股黄水从他嘴冲出来,被他的手臂挡了一下,向四周溅开。他侧过脑袋,将整个半边脸浸到自己的呕吐物里。这下,他每打一个呃,秽物就直接从嘴里涌向了桌面。阿番狠狠地拍着他的背。声音很大。
“呼图图--呼图图--哎哎,”亮光光老王被楼底下一个熟悉女人的尖叫声惊醒过来。“啊!”那叫声又尖又短,是从喉咙底下被压出来的。他五十六岁的心脏毫无节律地乱蹦乱跳起来。“啊!”又是一声。“呜--”男人的声音。“妈的,李得儿这小淫棍,还有那个不要脸的吕蒂蒂!”老王骂道。
“气功基本上是一种残疾人的运动,”郭嘏说。
“π算不上是残疾,只不过比别人多了两个指头,”陆翼锋说。
“噢,我不知道。对不起π 。不过你一定知道我所说的是真的。通常谁一天几个小时去练气功?除了那些没事干的老头老太,另外就是那些身患宿疾的人,要不就是神经衰弱,要不就是内脏出了毛病,像肺结核,像胃溃疡,像心脏病,要不就是高血压低血糖,糖尿病之类的,或者是遗精啦,月经不调啦,尿裤子啦等等,你们近代的几个气功大师谁不是这样的,”郭嘏说。
“说对一半,通常身体不好的人更能下恒心去练功,而且练功后也比常人更能体会到气功的作用,”π说。
“这种残废者的特殊运动,自然会伴随着残废者特殊的残废观念和残废用意。因为他们,通常地,对世界和生活是有抱怨的。这不是出于健康人的偏见,而是由于残疾人自己的偏见。因为他们沉沦在自己的残疾世界之中,而且最切身地沉沦在自己的残疾世界之中。他们只能设想健康肢体下的健康目光,健康目光下的健康世界,和在健康世界里的健康生活,却无法真正地通过自己的肢体的行动去体验这一点,”郭嘏说。
“对这一点,我认为必须予以肯定,”麦弓说。
“对这一点,我认为必须予以否定,”π说。
“残疾人所有的关于健康的设想,都仅仅只是他们自己的幻想。你怎么能指望一个小儿麻痹症患者像有正常的腿的人一样明了:什么是站立什么是行走什么是奔跑的呢?你怎能让一个同性恋者体验到异性恋的快感呢?你怎能让一个瞎子了解色彩,让一个聋子了解声音呢?不可能,因为人们永远只活在自己的身体里面。”
“π活在六指的身体里面,”麦弓说。
陆翼锋吮出一个酱爆螺蛳,凑到郭嘏面孔前面,瞪着一双大眼睛说:“我看阿悖哥今天有没有吃错药。”
“再吃一块臭豆腐,”郁利说着将一块臭豆腐塞进嘴里,鼓着两腮对陆翼锋说,“我真不知道是北京要地震了还是这儿要地震了。”
“有一点可以肯定,”郭嘏继续,“他们感觉到了那条天堑,也知道它对面有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只他们看不见,因为傻瓜看不见聪明人所看到的树 。他们知道有一些人在享受着那些他们无法体验到的生活和事物,却永远无法知道它们是什么。对于一个瞎子来说,色彩是完全无意义的,他自然就不会去维护色彩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比如绘画。对于一个聋子来说,声音是完全无意义的,他当然不会去维护声音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比如音乐。”
“对于一个淫棍来说,爱情是完全无意义的,他当然不会去维护爱情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比如家庭。哎我可怜的沉沦在糊涂世界之中的呆头鸟女婿,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是清醒。”在床上等着吕蒂蒂回家的郭嘏的丈母娘补充道。
“相反,为了使自己与所有人平等,他们一有机会,便必定去毁坏它们。这是残疾人的普遍心态,”郭嘏继续道。
“我想这个结论是成立的,”麦弓说。他跟郭嘏干了一杯。
“恶毒!非常恶毒!”π说。
“整天沉浸在气功残疾运动中的人,他们要什么?是静止而不是运动,是虚无而不是追求,是回忆而不是展望,是退化而不是进化,是死亡而不是生命。这下清楚了,气功不仅仅是一项残疾运动,更是一项死亡运动。 ”
“少有的准确和精辟,”麦弓说。
“这才是彻头彻尾的胡说八道,”π愤愤地说。
呲啪,呲啪,呲啪,呲啪。“怎么出不来,别又是臭的,”陆翼锋说。
“你说气功最该守的部位是什么呢?外丹田,中丹田,还是内丹田呢?当然是守虚,就是说什么也不守。最高的功法又是什么呢?当然是无。因为一法有一障,若要‘障’无从生起,必得让‘法’先归于无。然后就是你们静功的最高境界:‘自有入无,从无生有,无无亦无’。这下,不但世界飞走了,连‘无’跟着也飞走了。”
“这当然是可恶的。继续,”麦弓说。
“木头人哪里来的气功知识,”陆翼锋嘴上叼着一根田鸡骨头说。
“为什么要打通任督和奇经八脉,联络整个小周天呢?本来人自娘胎出世以后任督二脉已从上下鹊桥断开,你们偏要舌舔小腭,下提肛门,修补断桥,提倡胎息,不就是想要重新回到出生前的蒙昧状态吗。对你们来说,娘胎才是人类的失乐园。这不是抱怨吗?就因为一点点残疾,你们就认为母亲不该让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或者说你们希望自己被重新生过。一个来源于你们那个残疾世界的词汇:‘没出息’,正好可以来形容你们,你们就是想让自己从来没有出息过。 ”
“奇谈怪论,”π说。
“妙不可言,”麦弓说。
“有点意思有点意思,”郁利说。
“这里谁有出息?”陆翼锋伸长脖子一个一个地看过来,最后落到π脸上,“咱们没有出息的人干一杯,让有出息的木头人去嚼舌头。”陆翼锋跟π干了一杯。
“我真想不通,最近我为什么总是那么背运,呲呲,啪,娘的,”π吮着一个螺蛳说。
“你们还力图去消灭呼吸,消灭心跳,甚至,消灭放屁。那些练功不久的,偶放一屁便心疼得要死。那些气功大师们甚至一分钟只需要一两次心跳和呼吸,至于放屁的功能,则早已不复存在。他们并不认为这就是最高境界,还得继续努力。可想而知,真正的大师应是不呼吸不心跳不放屁的人,就是说死人。而真正的终极目标则是,不吃不喝,不拉不睡,不呼吸不心跳,不打嗝不放屁,但是活着。就是说,他们要死而尤生,因而也是生而尤死。”
“根本不可能。妙!哼,哼,妙!”郁利多喝了几口酒,鼻子全塞了。他边哼着鼻子,边拿筷子在桌沿替郭嘏打拍子。
“听听那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吧。他们不说肚脐,而叫‘神阙’,就是说人是个土丘,肚脐则是制高点上的一座了望楼。他们不说小腹,而叫‘丹田’,仿佛人是一只火炉。他们把呼吸称为火,呼吸之气称为风,还有,嘴巴叫玉池,口水叫玉液,后脑勺叫玉枕,肺叶叫‘华盖’。另外,肝是木,心是火,脾是土,肺是金。没有人能想象,会有哪个国家的语言在描述人体的时候,会出现‘昆仑’‘九宫’‘九天’‘天谷’‘黄庭’‘泥丸’‘涌泉’‘海底’‘鱼际’‘尺泽’‘曲池’‘天井’吧拉吧拉吧拉吧啦这么多物质的、自然的、植物的、低等动物的名称,就没有一个稍稍带有一点人的气息的字眼。这些词比冷冰冰的医学用语还来得恶毒,它们包含着所有残疾人想要毁灭这个世界和它的主人--人类的仇恨。”
“那边要打起来了,哼哼,”郁利说。
邻近这桌的那个男人已经站到了阿番对面。阿番微笑着,握掌成拳,挂在腰际。那个穿白色套衫的女孩在努力把自己的男友扯回来。
“让他们去打,喝我们的,”陆翼锋笑着对郁利说。
“最好是打起来。娘的,我想看打架了,”π说。
“最可怕的是那些练气功的女人,她们居然要抛弃自己天然的乳房和月经。就算她们天生的瘪乳房小屁股,无法明白性感的种种美德吧,何必连性器管本身也要加以摧残,加以毁坏?《女丹经》称女人的经血为‘赤龙’。‘赤龙’是后天阴气所化,所谓‘阴气动而浊血流’;因而要炼血化气,并把由经血炼成的气经由乳溪存于双乳之间。那种动作真是可怕,练功时得把一只腿跟抵住阴户,称为‘闭户’。直到最后经血由赤变黄,由黄变白,由白变气,经血斩断,乳房缩成一张光灿灿的干皮,才算是大功告成。”
“不可思议,”郁利说。
“实在肉麻,”陆翼锋说。
“绝对恶心,”麦弓说。
砰。马路对面有人砸碎了一只酒瓶。“打死你!”阿番的声音。有人在大喊大叫,可能因为紧张或是恐惧,嗓子又粗又哑。呜呜呜。挨打男人的女友的哭声。噼啪噼啪。乱纷纷的脚步声。“服不服?”阿番的嗓音。砰。阿番的拳击声。啊!π在跳起来向那边冲过去之前发出的叫声。砰嘣砰嘣。对面窗玻璃被打碎的声响。嘭。阿番出击的声音。噗。阿番的对手飞出去落在地上的声音。哦。挨打男人的呻吟声。
“好听好听,”郁利哼着鼻子站起来,缓缓向那边走去。
“喝酒最容易引起的事件,打架睡觉和撒尿, ”麦弓说完走到操场的边墙前,解开了裤带和裤门。
“这不就跟她们第一次来月经之前一样了吗?为什么要发育呢?为什么要性别呢?要是所有女人都成为这种既没有性别也没有性欲的不男不女,男人不可就以通过鸡奸自己试着去繁殖下一代了吗?向那些钻研中国房中术和采花术的方士们致敬吧,他们所做的一切倒是时时刻刻与生命有关。”
“打打,”π的呐喊声。
“走火入魔是对气功最大的抗议,”郭嘏说。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陆翼锋拉起郭嘏。“让他们两个去看热闹,我们换个地方。”陆翼锋对麦弓说。
“是身体在大声抗议。”郭嘏说。
“闭嘴!”陆翼锋喊道。
“决不能允许这样!”郭嘏接着说。
董美人拧开床灯,翻身下床,趿了拖鞋向厕所走去。稀稀嘘嘘嘀嘀嘟嘟,她听见了自己的便溺声。她低下头,从下垂的睡袍里看到了自己并不算大的乳房,乳头黑触触的,刚才被客厅窗口进来的后半夜的凉风吹了一下,变得更黑了,坚实地竖着。“我看到过你的乳房,”她想起李得儿有一天笑着对她说。“什么时候啊?”她笑着问。“那次在你家,你爱人光着膀子在厨房做菜。你穿了背心,没戴胸罩,替我倒茶时整个都亮在我前面了,伸手可及,”他说。“那是什么样的呢?”她问道。“奶子不大,不过乳头挺有劲儿的。”稀稀嘘嘘嘀嘀嘟嘟。“你还看得挺仔细嘛,”她说。“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呢,”他说。 也许那天不应该回绝他,她心想。她一进李得儿房间,李得儿就开始动手动脚。“你别动,”她把他的手从自己的领口处按住说,像按住了一只忽然飞到胸前的鸟儿,“别这样,我一直是把你当弟弟的。”李得儿两只食指塞进嘴里,往两边一拉,做了一个鬼脸。后来他再也没有邀请我去他那儿过。自然表面上还是那样,当着局里众人的面还拉一拉你的手,拍拍你的脸,摸摸你的屁股,可再没有那时候的那种意思了。我真把他当弟弟吗?谁知道呢。不过就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并没有必要再说这些。嘀嘟。好了。她从厕所出来,倒了一杯凉水,喝了。她打开她爱人的卧室。他睡得很死。她回到自己房间,重新躺下。
茹英向四下吹去一个长长的风吻,打一个揖,在哨声和喊声中从台上走下来。“要不你也去唱一曲?”她对来娣娣说。
“我想回去了,”来娣娣说。
邻座男人将一只手放到了茹英着紧身花裤的腿上。他眼看着别处,仿佛是无意中将手放到那里的。茹英往那只手上斜了一眼,继续说,“再坐会儿,到三点咱俩一起走。去他那儿。要是真有女人在的话,就把他俩一齐从床上拖出来,拿我们的高跟鞋敲烂他俩的光屁股。”茹英说完突然举起自己早抓在手中的高跟鞋,狠狠敲了下去。好在那个男人也有防备,没等鞋跟落在自己手背上,早就抽了回去。这家伙尴尬地用手指抹了一下鼻孔,站起身来,朝厕所走去。
来娣娣笑出声来,说,“我九点左右去过一次。灯黑着。不在。路上看到吕蒂蒂坐在三轮车上。”
“她会去李得儿那里吗?”茹英说。
“肯定是的,”来娣娣说。
“茹英茹英!”四周人开始叫了。
“那我们一定得去。不能让这小子那么便宜。绝对不行,”茹英说。
“我想回去休息了,”来娣娣说。
“你等我,别走。我得上去了,”茹英匆匆喝了一口饮料,向台上走去。她伸开双臂,作了一个揖,抬起头来,说,“这会儿想听什么呢?‘大明星’怎么样?”
“不行。‘索菲娅•罗兰 ’!”几个人叫道。
“好吧,‘索菲娅•罗兰’。”她看到来娣娣从座上站起来,走了。茹英沙哑的嗓音,缓慢而庄严的声调,伴着同样缓慢而庄严的爵士乐在来娣娣后面升起:
索菲娅•罗兰,她进了一座树林
索菲娅•罗兰,她情欲总是那么旺盛
她走到一棵橡树前面,伸开手臂,将它抱紧
我要一个男人我要一个男人,她呻吟
那个东西,最好是这般的大,这般的长
我要一个男人我要一个男人,她呻吟
那个东西,赶快从我那里捅进
索菲娅•罗兰,她解开裙带脱下裤衩,两腿将橡树夹紧
索菲娅•罗兰,她上上下下上上下下,用那块地方蹭着树根
哎,一个农民兄弟,也进了这座树林
看见她的下面,逼水哪,正流得紧
可怜的姑娘,我的美人
我有一副善心肠,还有一根大鸡巴,直挺
看你这般哼个不停,别提我有多么伤心
噢,农民兄弟,我的好人,农民兄弟,我的好人
你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屁话少说
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流着慈悲的泪水,这个热心肠的农民
取出他的大肉棒,往大美人索菲娅•罗兰那里捅进
来娣娣听到从楼上飘出窗口的尖叫声和口哨声,独自向前走去。街灯的光辉从她头顶滑过。她的人影来到了她的前面。一滴泪水从她眼眶里落下,在她脚边的一块小石片上磕得粉碎。一只蚂蚁爬上那块小石片,在那小块伤心的湿痕上蹲了一会儿,走了。
一个男孩独自在酒吧的一角喝着罐装啤酒。
“争亮,”陆翼锋伸出两只手在他的两只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干吗?酒喝饱了,”争亮笑着说,朝郭嘏和麦弓看了一眼。陆翼锋依然两手按在争亮的肩头,瞪着大眼睛,半张着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哦哦哦哦哦,争亮,争亮,”陆翼锋连连地抽气,用一只手掌快速地轻轻拍着争亮的肩膀。“什么哦哦哦,”争亮说。“哦哦哦哦,争亮,刚才来鞋店的来娣娣在这儿吗?”陆翼锋说,“我在楼梯上碰到了她。”“她叫来娣娣吗?”争亮说,“刚才我好像在楼上咖啡厅看到过。”“啊啊啊啊,可惜可惜,迟了一步,”陆翼锋。“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嘛,”争亮说。“朋友?总有机会介绍的。这位是博物馆的。这位是刚从北京回来,不不,云南回来的麦弓,”陆翼锋说。“到底哪里?”争亮说。“在北京混的刚从云南流窜回来的。还不清楚吗?还不清楚吗?那你们自己介绍。啊啊。可惜可惜,可惜可惜,”陆翼锋拍着自己的膝盖说,“可惜可惜,我去扭几下。”他扭着屁股,混入了中间那堆扭屁股的人里。
“那么喝点啤酒?翼锋早就对我说起过你了,”争亮对麦弓说。
“有屁就立即放光的人,”麦弓说,“啤酒不错。郭嘏,你也来啤酒吧。”
“已经是今晚第三回喝了,刚才就有点醉了,”郭嘏说。
“一会儿睡我那儿去,要是怕老婆骂的话。我见过你,博物馆的是吧?”争亮对郭嘏说。“你替这两位拿两扎梅江,”他又对走上前来的女侍者说。
“在哪里?”
“我们的交易所。怎么,那时也做期货?”争亮说。
“只是看看。那时有家公司想让我教期货。我说我没炒过。他们坚持说又不是让你炒,是让你教,”郭嘏说。
“是啊,只是让你教。你备了课,教就是嘛,根本用不上到期货公司来看屏幕。哈,跟我刚到珠海时一模一样,”争亮说。他跟麦弓碰了一下杯。
“几年没喝梅江啤酒,真太好喝了,”麦弓说。
“新出的麦芽啤酒。不过梅城的啤酒本来就做得好,”郭嘏说。
“最好喝的是这种,玻璃瓶,二两装的,”争亮说,他把自己手里的小瓶啤酒递给麦弓,“是西施的浴露做的。”
“是西施的洗脚水,”陆翼锋搂着一个穿黑色皮短裙,黑色长统袜的女孩,把脑袋从麦弓的左肩伸到前面来大声说了一句,又扭开了。
“非常的好喝!绝对不可能是洗脚水。”麦弓说。
“当然不是,洗脚水有酸味。要不是洗奶奶时留下的水,要不就是洗下面那地方时留下的水,”陆翼锋抱着那个女孩又转了回来。
“像梅城这种既没有涧水也没有泉水的地方,能做出这种啤酒来,”郭嘏说。
“梅城是一只发酵桶你知道吗?什么烂事都有。世界上有什么地方能比梅城开心?”争亮说。
陈来旺的呼噜打了一半,噎住了。他巴几了几下嘴巴,翻了个身,冲着他老婆的面孔继续打起了呼噜。他老婆从睡梦中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脸,把它拧开了。
“眼睛乌珠卵日瞎。哈哈,”陈来旺在梦中说。
“这女孩腿挺好看,”麦弓说。
“那你也去搂一个,”郭嘏说。
“我得找一个小腿长一点大腿壮一点的,”麦弓说。
“是不是肚皮也要大一些?”争亮问道。
“一般来说是,”麦弓说,“不要去碰小女人,也不要去碰丑女人。那儿好象有一个。”麦弓端着酒向那边坐在楼梯上吸烟的一个高壮的女孩走去。
阿凹看到鲁芳芳伸开四肢一动不动地趴浮在紫色底子的泳池中央。她没有穿泳装,身上只有白色的胸罩和三角裤。他在脑子里顺着鲁芳芳X形的肢体打出了一个粉红色的大叉,然后一头跃入了池中。他贴着紫色的池底向前游去。一只澳洲大龙虾弓起脊背从他面前飞速弹开。他伸出右手,一把向它抓去。他的指尖触到了前面那只在水波中晃动的光艳艳的脚丫,它蹬了一下,挤歪了他的鼻子,随后缩了回去。阿凹从泳池底下钻上来,吐出一口水,看到池边的一根钓杆呼地收到空中,那只弓背大龙虾在最底下的钩子上蹦跳,在它上面,挂着一只白色的胸罩。
“把胸罩扔下来!”鲁芳芳冲池边钓鱼的阿凸叫道,两只胳膊抚着自己的胸脯。她背着池边,甩了两下湿漉漉的头发,歪起脑袋咧开嘴巴,向阿凹扮了个鬼脸。
阿凸把钓子上的龙虾和胸罩取下来,说,“要是老大这会儿正好局里值勤回来,我们可就惨了。”
“快扔下来,”鲁芳芳又叫道。
阿凸嘻嘻笑着将胸罩扔给了鲁芳芳。鲁芳芳转过身,胸脯冲着池边,把光溜溜的背部亮给了后面的阿凹和一边的阿凸。阿凸噘起厚厚的嘴唇,两只手掌在自己胸前划了两个大弧形,向傻愣愣的阿凹模拟了鲁芳芳的乳房。
“别贼头狗脑的。”鲁芳芳转过头来,冲两人说道。她背起手系上了胸罩扣。
“刚才去机场接你的时候,老大还说十点以前回来的。”阿凹说。
“不管他,”鲁芳芳爬出泳池。她扭了两下颈项,边踢沓踢沓在池边走,边继续说道,“我得去作一会儿脚底按摩了。这次演出太累了。”
“下午没有在绣衣坊看到你老公,”阿凹说。
“他去广州进货了,”鲁芳芳说,进了更衣间。
一个肥胖的男人背剪着双手,弯着腰,撅着大屁股,格噔,格噔,一步一步跟在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后面,歪着大脑袋从一侧盯着她看。那个女孩边跳着边转过身来,冲大胖子甜甜地笑了。
“他好像也是你们期货公司的,”郭嘏说。
“我的头,老广,”争亮说。
“一副假装的憨相,无赖总是喜欢装傻,”郭嘏说。
“那你太有眼力了,”争亮说,“是他第一个看上我的。”
“你后来真上去教了吗?”郭嘏问道。
“所有的学员都是炒过期货的,就我这个教员不懂。幸好老广会普通话的少。我头天晚上备课,第二天上课,还得按公司要求每星期剔除三分之一学员,直到剩下三两个人,留在公司里用。”
“接下去做什么呢?”
“等等看吧。总不能老坐在这种地方。做期货养出来的坏毛病。晚上睡不着。”
“不是早说境外期货要不让做了吗?”郭嘏说。
“可也没想到会那么快啊。”争亮甜蜜地咧开嘴,笑着说。
“他那时老要我也跟着他去炒。酒喝多了就把我推来推去,”陆翼锋为了示范,歪着头推麦弓的肩膀,“‘你干吗呢你干吗呢。你干吗呢你干吗呢’舌头都拐不转了,就会一个劲‘你干吗呢你干吗呢’。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他们公司是准备骗点钱就卷铺盖走人的。争亮,你听了别生气,真的,全中国十有八九的县市级期货公司都只有半年寿命。半年后早就找不着人了。争亮还算有良心,没有拿纽约期货市场上一个月的交易记录来放。不过,争亮,” 陆翼锋笑着朝争亮点点头,“假单子还是做了不少,对吧。”
“嗨,你刚才捧的那个鸡婆呢?”争亮说。
“屁股太大,奶太小。我想摸一下她那个地方的,她不愿意,”陆翼锋说。
“前段时间这家伙没事干老跑到我们公司来。让他穿整齐一点都不愿意。我们公司所有职员全都白衫衣领带黑皮鞋,就他一个家伙踢沓踢沓一双拖鞋一件背心。脚指甲又厚又长。一双臭脚还老不肯洗,”争亮说。
“争亮,你得赶紧帮我找一个小妹妹,”广东肥佬背着手踱过来,用广东普通话说,“她们都不愿意跟我玩。”
“这儿那么多,我帮你去拉一个,”陆翼锋说。
“这些不行,都恨不得做你老娘。我得吃点宵夜去了,”广东肥佬说。他走了。
老A看着站在她前面那个光身子吸烟男人的屁股,用一只中指轻弹着自己的奶头。光屁股的男人掐了烟头,穿上内裤,说,“我得走了。要是过了两点还不到家,就不好交待了。”他说完转过身来。是牛郁盛。
麦弓混在那帮摇头晃脑的劲舞者中间一次次地往空中弹跳。“他体力不错,”郭嘏说。
“我们上去坐吧,这儿只有厕所里还安静点,”争亮对郭嘏说,又冲陆翼锋:“翼锋赖子!叫一声你的哥们。我们上去坐。”
麦弓被陆翼锋从人群里拉了出来。“口渴。喝一口啤水,”麦弓说。他把桌上几杯没喝完的啤酒都咕噜咕噜喝干净了。
“今天挂你的账的还是不少啊,”吧台小姐从争亮手里接过钱,笑着对他说。
“让他们挂吧。要是再不开业,我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大家开心,”争亮说。
“要是过两天又能开业,大家就更开心了,”吧台小姐说。
“不能老让你骗人家的大钞票,也得给人家机会骗你一点小钞票嘛,”陆翼锋说。
“妈的,”争亮大叫一声,冲过去掐住陆翼锋的脖子,“你干吗呢干吗呢干吗呢?”
“又差不多了,”陆翼锋说,“又是干吗呢干吗呢干吗呢?”
“每天从晚上十一点到早上四点,大致一箱啤酒,”争亮对麦弓说,“我要是做不了期货可能也去北京。不过期货的钱实在好赚。我这次机会不好。”
“咱们九月分一起去吧,”陆翼锋说。
“我怕你过不了几天又逃回来,”麦弓说。
“这次不会,怎么也得等到考完研。”
“我今天……”麦弓说。
“不昨天,哥们,”争亮说。
“路过‘遥遥’期货公司,好像被查封了。是你的吗?”麦弓说。
“正是。”
他们身后跟了四五个男孩和女孩。
“都是有备而来,要放争亮血的,”陆翼锋回头看了一眼说。
“你认识?”郭嘏问道。
“不认识。”争亮说。
“黄鼠狼跟着黄瓜荡,反正争亮老板会结账,”陆翼锋说。他回过头去,大声问跟在后面的那几个男孩女孩,“是不是?”
“你去洗吧,”郁利说。他对着镜子梳了两下头,拿起床上的裤子,准备放进衣柜里。π脱了汗衫和短裤往卫生间走去。“我少了三百块钱,”郁利说。
“是吗?”π在卫生间里说。
“真的,绝对是少了三百。”郁利又点了一遍钱夹里的钱。
“要真是这样,我估计十有八九是陆翼锋这小子拿的,要不然这帮人干吗偷偷顾自己溜走呢,”π放了水说,声音更模糊了。
“陆翼锋我倒不担心。我还以为是你刚才向我借了钱呢,”郁利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冲里面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明明没向你借过钱。你是不是怀疑是我拿了你三百块钱?”π打开浴室门,抹了一下湿漉漉的额头和面孔,大声说。
“没事没事,”郁利说,“你洗吧,既然你没向我借过,那就算了 。”
“喔!你还在这么说。看来光靠我对天发誓是不够了。我们之间得立即进行一场神判。你进来,我们来捞开水。”π摘下了锡戒指。
“什么捞开水?”
“我把锡戒指投进盛满开水的浴盆里,谁把它捞起来手不受伤,谁就是有理的一方。”
“去你的!我说算了嘛,”郁利走开了。他站到了窗前。
“什么算了,你还是不信。你若是不同意,我们可以换一种神判。我们俩各在嘴里嚼一把米。一分钟后吐到纸上,谁的米没嚼完,或带血痕的,谁就无理。”
“你疯了,真不该让你睡这儿,”郁利打开了窗户。
“喔,你居然说这种话。随你挑一种神判:踩热铁,砍狗头,潜深水,吃有毒食物,我都将奉陪到底, ”π说。
“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被塞到π裤袋里的三百块钱拼命叫道,可惜郁利没听见。
窗口传来隔壁房间一个声音粗哑的女人啊啊的叫声,和几个男人急促的喘息声。
“旁边房间有人在做爱,有好几个男人。女的好象只有一个,”郁利回头对光身子站在卫生间门口的π说。他看到π细细的鸡巴呼呼地从底下跳起,迅速地挺直并升高。郁利“哼,哼”地笑了两声。
π来到窗口,侧耳听了一会儿,说:“妈的,真是就在隔壁。那个女的叫丁丁。鸡婆。不过十分性感。尤其是两只奶奶。你别关窗。”
“我以为是个很难看的女孩呢。她的嗓音够难听的,”郁利说着关了窗户。
“嗓音有什么关系,那东西好。你昨天晚上肯定在体育馆见到过她,”π说。
“但愿我从没见过这种破嗓门女孩,”郁利说。
“我一会儿得去敲门。或是打个电话过去,”π走进卫生间说。
“你妈的疯了。我们会给人杀掉的。”
争亮的母亲说:我当初就说这个名字不好,什么“遥遥”期货。遥遥无期。摇摇晃晃。胖子老广怎么取这么个名字?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心想,这么一个家伙,呆乎乎的,能带我们争亮吗?争亮说:你懂什么。他若亲自替你做单子,绝对不会有一张赔的。他们都说争亮的枪法极准,做一张是一张。就是心太狠。那次他父亲给他二万块钱,他做了两张单子就到了十几万,都让他收了,他还想再做一张,结果又剩了两万。白做。
争亮父亲从床上挺身而起,嚎叫起来:两万两万--! 烦死啦--!
“多么熟悉的歌声,”麦弓说。他举起一只手指在空中摆了两下,忽然往前趴倒下去。郭嘏一把扶住了他。“哈,梅城也会有人唱Frente的曲子,”麦弓跟着唱起来:
“The traffic is so bad
the streets are rivers
she is bigger and braver
and then she is clever
see----- it's her,it's her,
see----- it's her,it's her。”
“非常风行,”争亮说,“半年以前我向他们介绍的。”
“Open your eyes and say,yes,no,may--be,”麦弓和争亮手臂搭在一起,跟着茹英的歌声一齐晃着身体唱道。
“我太喜欢 Frente的主唱了,”麦弓说。
“非常迷人,”争亮说。
“又傻又迷人,”麦弓说,他又接着顾自唱道:“When I kiss you mouth, I wanna taste it. Turn you up side down, don’t wanna waste it. Jump on me and jump on you……”
男侍者向他走过来,笑着说,“今天好象有新面孔。浴露啤酒吗?”
“嗯!”争亮点点头。他笑着把面孔转向麦弓,两人合上了节拍:“I can't do anything but phone,phone phone phone,phone phone phone。”
茹英与咖啡厅里所有的人重来:“ phone,phone phone phone,phone,phone phone phone。”
麦行和争亮跟着长笛和吉它轻盈灵巧的节律:“ladada-- ladada-- ladada--ladada,lada,dala!dala!”
“我得找个地方歇一会儿了,”郭嘏对自己说。他钻进了桌子底下一只浴露牌啤酒的空瓶里。“这里的气味太好闻了。绝对不是西施的洗脚水。绝对是洗那个要命的地方剩下的水,”郭嘏深深吸着鼻子,迷醉了。
陆翼锋在郭嘏躺着的酒瓶上踢了一脚。酒瓶滚到了一个女孩的大腿底下。
“太黑,什么也看不见。”郭嘏努力往上面腿缝里面看,什么也没看见。
“二千,”林大荣说。
“跟!”汪德鬼大叫一声,把手里的牌甩到桌上,“只要你不做牌,我就跟你战。”
“不要了。已经是第三副了,”墨君看了一眼沉思中的林大荣,微微笑了一下说。“德鬼,哈,打完这副就换新牌,咱们就不让他有做牌的机会。”
林大荣给自己发了一张 8,给汪德鬼一张Q。他把余牌放回到桌上。墨君把它们拿过来。林大荣立即夺了回来。
“我又不会说的,”墨君说。
“不行,”林大荣说。
“好好,”墨君把自己的四张牌插进了余牌里。
“面上8一对说!”汪德鬼说。
“四千,”林大荣轻声说。
“五千!难道你真有三8。只要你不做牌,就是跟你战!”汪德鬼说。
林大荣伸手去抓墨君手里的牌。墨君立即用手按住,说,“不行!”
“底牌!”林大荣皱起眉头说。
“底牌,你说就是了嘛,翻什么。哈德鬼,今天他做不了牌要死了,”墨君对汪德鬼说,“我看看,自己都忘了,哈, 6!”
“德鬼你的呢?”林大荣毫无表情地说。
“假惺惺。像你这样的高手连几张底牌都记不住。K!”
“叫五千,”林大荣自语道,他又单手往自己眼前晃了一下牌。合上。突然说:“多!”
“多多少?”汪德鬼说。
“哈,”林大荣看了汪德鬼一眼,“想来偷我的鸡?! ”
“就偷你林大荣的鸡!怎么呢?”汪德鬼说。
“不怕天打雷劈?”林大荣又看了一眼汪德鬼,温和地说。
“天打雷劈?管它呢,鸡偷进算数,”汪德鬼说。
“真想我多?!”林大荣沉默了一会儿又突然问道。
“你多好了,”汪德鬼口气渐软。
“哈哈哈,”林大荣大笑起来,“想让我以为你在偷我鸡。谅你也没这个胆量!看牌,不多叫了。我三8。”
“算你运气,”汪德鬼正面扔下自己手里的牌,把桌上的钱抹到了自己这边,“三 K!”
“噢,德鬼,水平太臭,太臭了,”墨君指着汪德鬼说,“只多叫一千,要我的话就加一万。他这种人疑神疑鬼,只有吓他,他才会疑心你偷鸡。”
“哈,哈,”林大荣笑道,“他以为能白拣一千。”
“我以为他会一千上面再加码,来偷我的鸡,那样今天就要他卵脱壳了。”
争亮走到台上,从茹英手里接过麦克风:我要为我刚从大理回来的朋友,麦弓兄弟,唱一首“海阔天空”。
来娣娣趴在枕头上痛哭,声音透过棉芯,很沉闷。渐渐地,她的眼泪变成了软软的黄色小颗粒。这些黄色小颗粒渐渐地变硬。她睡着了。
“争亮的嗓音是最好的。‘海阔天空’是他的拿手好戏,”茹英对旁边的麦弓说,“你能想到这是争亮两个月里学的粤语。我唱了那么多年了,粤语还是没有他地道。气死人。”
“我们干杯吗?”麦弓向茹英举起酒杯。
茹英冲他笑笑,把自己的小瓶子递过来碰了一下。
鲁芳芳父亲鲁远贵端着一脚盆水,来到自家的阳台上。谭家的空调机在他前面嗡嗡地响着,一股混浊的热气从那里向他迎面扑来。
“畜生,看你能吃几盆水,”鲁远贵说着把水泼向了那只该死的空调。他等了一会儿,见它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又转回屋里去接水。
在鲁远贵向空调泼出第二盆水的时候,谭老板老爹干瘦的身影出现在谭家的阳台上。
“哈,真是你,你这个坏家伙,黑良心。我杀了你,”谭老头狠狠地骂道。
“对,就是要它的命,就要你老畜生的命,”鲁远贵叫嚷着,把盆里剩下的水泼向了谭老头。
谭老头在自家阳台上拍着屁股跳了几下,没能止住鲁远贵继续往空调上和自己身上泼水。他转身走进屋里,打开北边正对着张海根家的窗户嚎叫起来:“海根,鲁远贵这个畜生在朝我的空调上泼汽油,想要把它烧掉。你快来打死他!”
张海根一副扛花刨头没糊上,被对家自摸了,正在气头上,听见连襟的老爹的喊叫声,愤愤地扔了手里的麻将:“老东西老东西,越老越多事。早一点见阎罗大王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有什么不好。”他嘀咕着推开窗户,冲谭老头大声说:“老爹,怎么半夜三更还让左邻右舍不得安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等我打完一副再说。”他关上窗户,回到了麻将桌前。
麦弓抓起茹英的一只手掌,看了一会儿。手背一个黑疤。他在那上面摩了两下,说:“这是怎么回事?”
茹英笑笑,抽回了手掌,说:“香烟火烫的。”
“我们再干杯吧,这是第二次跟你见面,”麦弓举起杯跟茹英的瓶子碰了一下。
两个人都喝完了。他们又要了两杯。麦弓把手放在茹英的腿上。
“你能帮我认一下上面这些英文吗?一直穿它,可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茹英说。
“嗯,”麦弓把手按在她小腿内侧的“SMALL”上说,“这是小。”他的手指从小腿划到她的膝盖说,“这是,‘我能睡在你的鞋子里吗?’非常妙。”麦弓的手指在她的大腿上游了一圈说,“YOU WOULD LOOK WONDERFUL ON ME。嘿,‘你在我上面会看起来很精彩。’”他的手指划到她的大腿内侧,接着又划到了她的腿根,说,“‘小东西给你的大欢乐’哈哈。”麦弓看到茹英的阴部上面的那个单词是“FUN”,再也没有把手移过去。哈哈哈哈。
“笑什么呢?”茹英说,“那是什么意思呢?”
“不想找个地方跟我做爱吗?”麦弓说。
“这是我裤子上的英文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麦弓说。
“我还以为你不像别的男人那么无聊呢,”茹英说,跟麦弓干了一杯。
“嘴要争气,逼要放屁,”陆翼锋走过来大声说。
“我得吐了,”麦弓喝完一杯,打了一个嗝。他站起来,向卫生间走去。陆翼锋立即跟在后面。郭嘏从啤酒瓶里钻出来,看到麦弓脑袋挂在水池上方,猛然低下去,张开嘴,发出呃的一声巨响。他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妈的,什么也没有吐出来。绝对的,我已经二百八十八个小时没有睡觉了。呃,”他又沉下头去,还是什么也没有呕出来。他喘了一口气,说,“在吃宵夜以前,我已经一百四十四个小时没有吃过东西了。呃,你看,又没有吐出来。妈的。在梅城步行了整整一个白天。呃呃,怎么会吐不出来?”
“他刚才还说要跟我做爱呢,”茹英说。
“干吗不答应?”陆翼锋说。
“我早就知道他喝醉了,”茹英说,“要是不喝醉的话还可以考虑一下。”
“要是不喝醉,你根本用不着考虑,”陆翼锋说,“可以欢欢喜喜地叫一夜了。”
“喝醉了也用不着考虑,”麦弓说,“呃--妈的。”
“麦弓,你真想吐出来吗?”郭嘏大声说。
“确实想,最好把胆也吐出来,呃。看来不行,”麦弓说。
“我来,”争亮从后面抱住麦弓,猛地把他的肚子勒紧,放开,又猛地勒紧。麦弓哗地瀑布似地吐了起来。陆翼锋立即用手指按住边上的水龙头,把凉水朝麦弓的脸上喷去。麦弓翻过脸,让水冲进嘴里,他啊啊啊在嘴里打几下水,吐出来,又打几下水吐出来。“我非常困了,”麦弓说。他倒进了郭嘏和陆翼锋怀里。“这家伙怎么那么重,”郭嘏说。“这家伙能把每一片麦糠都变成一磅瘦肉,”陆翼锋说,他伸手捏了把麦弓的鸡巴,叹道,“他的东西有点大。怪不得布蓝要跟着他。”“谁是布蓝?”郭嘏说。“一个很好的女孩,”陆翼锋说。“我去叫三轮,”茹英跑下楼去。“我去要两个炒面。他半夜醒来肯定会饿的,”争亮说,他也跑下楼去。“你背他那头,”郭嘏把麦弓的手臂搭在自己在的肩膀上,对陆翼锋说。“去我那儿吧,”郭嘏又说。“你老婆在吗?”陆翼锋问道。“不管她了,”郭嘏说。两位掮着麦弓走下楼去。
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每天早上我从我妈家出来,他就在我后面。
他每天都站在自家窗后呢,就等你出现。
总是那么远的距离。
打过招呼了?
没说过话。好像有一次对面碰到,互相笑了一下。
你笑了?
好像是的。
他也笑了?
他先笑的。
他跟着你的时候,你回头看吗?
没有看过。不过我知道他在后面。
嗯,有感应了。
有雾的时候我也能感觉他在后面。
你喜欢那样?
不知道。蛮有趣的。
你希望他突然上来把你按倒在地吗?
没有想过。
不会吧。
他风度蛮好的。
你觉得自己安全吗?
应该安全吧。
这事值得注意。
为什么?
因为它无法解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希望那个人是我吗?
要是你就不会是那种感觉了。
怎么呢?
早就要你了。
嗯,要是我的话,就突然从后面进你那儿去。
你对别的女孩做过那样的事吗?
没有。她们要是有一点点不情愿,我就做不了。
也有人不情愿的?
有几次都碰到她们那里了。可她们临时后悔了。我也就没要。
跟她们做爱有意思吗?
还行,只要不是处女。
还有人不喜欢处女的。可见你这小伙子也不正宗了。
要那么多正宗干吗?这儿我最适合我。像是大了一些。
被你弄大的。
不会吧。生小孩的缘故吧。
还是不你弄的。你一点也不可惜它。
怎么可惜得了。是拿来做的,又不是拿来看的。
你不会因为它大了就不跟我好吧。
不会的。
肯定会的。等我到了北京,成了你的人了,你就会嫌它了。
那不会。
可以去做手术嘛。
有这种手术吗?
不知道。我想总是可以的。
是把它缝住一点吗?
我不知道。
那可不行。我宁愿它现在这样。
要是你那时真不要我了,我怎么办?我就自杀。
你会自杀吗?
会的,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就自杀了。
我不会,怎么着都不会。
女人跟男人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女人在自杀的时候很冷静的。
你怎么知道。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你自杀过。
十来岁的时候,有次我爸打了我。我都哭完了,也不难过了,我就爬到了窗台上,看着下面,知道自己可以下去,一点恐惧感都没有。
你太可怕了。
后来对面楼有人看见了。
你太可怕了。
我完了。真的。是你把我一步步逼到这个地步的。
还以为你是心甘情愿的呢。
每一步都是被你勾引的。
是它勾引了你吗?
嗯。它现在小了。
你愿意被它勾引到北京去吗?
啊,真是没办法。
你愿意被它勾引到北京去吗?
真是没办法。你们北京人都像你这样吗?
不是吧,我离开北京那么多年了。
听你说话很舒服的。
其实我说的是普通话。
那舌头还卷那么高。北京人是不是每个字都卷舌头?唔儿唔儿,听都听不清楚。
也许是太懒惰了。
不过倒是蛮好听的,很软的。我就去过一次北京。结婚的时候。那时候作旅行结婚。我就跟郭嘏说咱们就去首都北京。是夏天子。
呵,夏天子。
怎么了?
喜欢你们南方人说话。夏天子。
那应该怎么说?
就说夏天子。我以后也说夏天子。
印象很深的。风很大,很透气,看什么都是雪亮的。
我倒是觉得这儿的气候不错,养人哪。
北方就是太干,皮肤不好保养。哎,北京的女人好像都化浓妆,是不是因为天气的缘故?难看死的。
确实挺难看的。
衣服穿得也挺随便的。
嗯,不会打扮嘛。
冬天很冷吧。
还没这儿冷。
我看电视上,冬天北京人身上都裹了军大衣,绿色的。
那是在外头,屋里有暖气,比这儿暖和多了。
他们穿军大衣倒是蛮好看的。
他们就爱穿军大衣,管用。看来你挺喜欢北京喽。
祖国的心脏呀。新闻联播一天到晚都是北京的事情。拿了全国人民的钱建一个北京,会不好吗?就是太大了,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北京的方位感还是很清楚的。
二环路。小面包开着开着方向就换了。下来就糊涂了,只好又问路。
以后环线还要多呢。
我就知道二环。
这两年就准备建三环,一直修到五环。
是不是跟申奥有关?你说会成功吗?
管它干吗?
总想了解一下的,我以后就要在那儿生活了。
也是。
你跟北京人一点也不像。
怎么呢?
他们最喜欢谈政治。旅馆的人七点半一到都坐到了电视前面。还议论来议论去,好像什么都知道的。
唉,就这德性。
不过人好像都蛮讲究礼貌的。
怎么呢?
问个路都很客气,说得特别慢特别详细,有时候还跟你说两遍。哪里像这里。
他们也就会指一路。
可能做个北京人很有优越感吧。
有吗?
不像上海人,还老喜欢跟杭州人广州人计较。
上海人这一点特操蛋。太排外了。
不过北京人在上海还是很受欢迎的。
唉,就没拿它当回事。
呵,我说你们北京人有优越感嘛。
嗯,好像有那么一点儿。
可你们怎么都在路边吃早饭,不在家里吃?
不就图个方便嘛。
家里做个泡饭,弄点榨菜或者霉豆腐多好。
唉,那多麻烦。人跟人不一样。
还有不少老头吃早酒。一客小笼包子,一小碗白酒。二锅头。这样也能吃的。我就跟郭嘏两个吃过一回。小笼包子一点也不好吃,哪里像我们这儿,里面裹的都是精肉,咬开的时候有汁,香喷喷的,你们什么都裹在里面,白菜啊韭菜啊,一点都不干净。馄饨汤里还放酱油放香菜的。
我现在也习惯吃你们南方菜了,不过忒甜。我喜欢吃醉虾,放到嘴里还跳。
北京可能没这种河虾。
没有吧。
做醉虾一定要活的河虾。啊,说起来,以后到了北京就没得吃了。你们北京就一只鸭子。
鸭子还是不错,我爱吃。
太油了,就吃过一回。北京有什么好吃的点心?
没什么,就一些宫廷糕点什么的。
宫廷糕点,我没吃过哎。
也就这么一称呼,你还真信它?点心自然没你们南方人做得好。
北京有个地方叫麦当劳,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你去了?
郭嘏带我去的。他说是美国快餐,一定要带我去开一下洋荤。
好吃吗?
有一种叫菠萝派的很好吃的。汉堡包不好吃。哎,是不是叫汉堡包?
是。是王府井那家吗?
对,口子上。旁边是北京饭店。王府井那么小的。那么有名的街,总以为很大,结果那么小一点,跟这儿的市心路差不多大。真叫人失望。我们换个位置吧。
干吗?
我要抚摸你。
为什么你抚摸我的时候就喜欢用左手?
不知道。我有好些事是左式的。
什么呢?
发牌。
还有呢?
翻书。
还有呢?
骑车也是左手稳。
还有呢?
抚摸你的时候。
还有吗?
暂时想不起来了。
擦屁股是用左手吗?
我想想。好像是用右手的。你没反应。
起来一点儿了吗?
嗯。可还是软的。
可能一会儿吧。你还在犹豫吧。
有一点点。主要是小小。你说我就能这样走吗?
当然可以。
噢。你吻我一下。噢。我有点怕。
那我再吻你一下。
你说我还有救吗?
没救了吧。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乖乖跟我走呗。
真的跟你走吗?
哦,都这会儿了你还在犹豫。
总不能说走就走,什么都不管。
没劲。
今天它怎么回事?弄了它半天,还不起来。
因为它觉得你今天特没劲。
是吗?
哦,你不能这样。
还没劲吗?
哦,就非得那样。
看来它来是听我的。我让它怎么样就怎么样。
哦你不行了。
多吗?你说我没了你还怎么活下去?
你把身体放低一些。
老天哪。
你的乳房真长。你那时要是听我,不回奶就好了。
可老觉胀。又老是把衣服弄脏。也许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以前女人可从来没回奶这一说。
对,以前不用回。哎,早知道我也不回了。啊,它又软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来了一回还有一回。
它可能是累了。
不会是又有别的女孩了吧。
没有。
你能吻我那里吗?
我做不到。以后好吗?
你吻过别的女孩吗?你就嫌我是女人嘛。
不是的。
还不是。算了。
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的。
你呢?上次我们在一起之后,你跟他做过吗?
好像有过一次。
你不是说不会了吗?
可我是他妻子。很多时候他要做,我都骂他。
像他这样蠢人,一年一次还嫌不够吗?
我被你害了。我跟他做的时候已经没有一点感觉了。那里总是干的。每次他都把我弄得很疼。
他怎么说?
他说我不是女人。
一个喜欢读一千零一夜的男人当然不知道什么是女人。
是我喜欢读一千零一夜的,可不是他。很轻松的故事。
轻松吗?我真是难以想象你会喜欢那些缠头巾的阿拉伯人讲的那些糟糕透顶的故事。
他们很幽默。
幽默吗?一些小小的狡滑。老是半途停下来跟你唱一些莫名其妙的曲子。一个故事没说完又没事找事套别外一个故事。可真事儿。
我挺喜欢,就像进了一个迷宫,不急不慢地在里面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他们肯定是一个很会享乐的民族。
会个屁!我说阿拉伯游牧人在帐篷里说有一个山鲁佐德在皇宫说有一个倒霉的裁缝在哈里发面前说有一个自称寡言者的唠唠叨叨的理发师在一次聚会上对我们说他的一个兄弟说父亲死了我得了一百元遗产买来玻璃器皿一百变二百变四百变八百换行业赚大钱在十万元的时候让宰相为他女儿向我求亲他说十句我回答一句新娘端上酒来说‘我的主人啊,凭着安拉起誓,你别拒绝,从奴婢手里接过这杯酒了’我就这样一脚踢过去于是他的玻璃器皿全碎了。 你还在流。
嗯。
我得看着它点儿,以免它鸟闯入。
不会的。
我们走之前你别再跟他做了好吗?
嗯。
就再坚持一个多月。
我真的就这样跟你走了吗?
真的。
这下梅城可热闹了。
梅城一直就是热闹的。
那他以后怎么办呢?
管他呢。
总要想一想嘛。还有小小呢。把小小也一起带走吧。
以后好吗?我受不了小孩。
我真是想你啊。吻我一下好吗?
过去你的乳房多美啊。
是啊。那时多挺啊。
现在有点垂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乳房?
你回奶以前的那种。不过现在也很好。
其实那时已经跟怀孕前不一样了,胀满了奶汁。
你以前的乳房怎样呢?
乳头是淡粉色的,小小的一点,乳房又挺又秀长,还有点上翘。
那是羊角奶。
什么?
羊角奶。
哈。还有什么奶?
盘子奶啊,漏斗奶啊,布袋奶啊,南瓜奶啊,香蕉奶啊,鸭梨奶啊。
哈。哈。谁教你这些的?
局里的那些家伙。
那他们说过你们男人的东西也有种类吗?
没有。只有一些雅号。和尚啦,秃头啦,魔鬼啦,恶棍啦,铜盆帽啦。铜盆帽是什么?
哈,就是军人的铁盔。
就你们梅城人这么说。
可能吧。你上班也跟那些人说这些吗?
偶尔。
跟你们单位的那些骚娘儿们也说这些吗?
偶尔。
你碰过董美人吧。
不能算。
什么叫不能算?
那就没有。
你碰过。
不是。
什么叫不是?你想碰她?
她来过这儿。我说我能抚摸您小小的乳房吗夫人?她说不行先生。
你真的没碰她。
她抓住了我的手。
要你碰她?
要我别碰她。
你也太差劲了。
心血来潮嘛。
我说你连送上门的董美人也弄不到手,太差劲了。不知道以前我是怎么被你勾引的。
董美人知道我三心两意。她好像知道我俩的事。
她问起过?
是的。
你告诉她了吗?
没有。你那位知道吗?
不知道。他跟我说过,让我少来你这儿。你那时不是来过我家吗,他还借了你两本书呢。
那他还记得我。
应该还记得。他没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木。有一次我从你这儿回去,他钻进被子里嗅了半天。我说你干吗?他笑着什么也没说。
他没闻出来吗?
我洗了。
他闻你那里了?
哼。
他闻你那里了?
嗯。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也吻了?
嗯。
天哪,你刚跟我作完,回去就又跟他那样。
我又不是木头。很痒的。真好。
不行。这不行。
噢亲爱的。我真是太想你了太想你了。真不想要这样。
我也是。
可你还要了那么多别的女孩,我就只要你一个。
你那么容易满足吗?
噢你别这样折磨我。快点。
你不让我歇一会儿吗?
不。哦。
哦天哪天哪瞧瞧你,瞧瞧你。我亲爱的破烂货,亲爱的破烂货。唔唔。马蹄渐入扬州路,囊中两卵献子宫 。
啊。
噢荡妇啊你又抓我的背。噢,我恨不得将你肉儿般团成片,待俺把玉山推倒日得你软玉生烟 。嘘。别叫。亮光光老王在楼上听呢。别叫,别叫了。我们慢慢来吧。好。这就对了。
噢。我快被你弄死了。
说实在,这种体位我最受不了,哦。不行。你侧过来吧。好,就这样。噢不许叫。
我要叫。啊!
你是母狗。
是的。啊。
你这母狗。
是的。啊。
我想抽根烟。
不要。快。快呀。
慢慢来。
快呀求求你。
你来得太早了。
快快。快快。噢亲爱的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看来又得孤军作战了。
你来吧。我动不了啦。哦。轻一点。
过去了吗?
是的。
你好吗?
很好亲爱的很好。
那帮我一下。
你自己来吧。我腰都掉了。
帮我一下亲爱的,啊帮我一下。一个人多没劲啊。多没劲啊,我多想和你在一起啊,自始至终。我的小宝贝我亲爱的破烂亲爱的破烂亲爱的破烂亲爱的我进来的女人出去的女人 我是多么迷恋它我是多么迷恋你我最亲爱的女人我们一定是前世相识世界尚未萌芽宇宙深处遥相呼应两颗流星流星流星流星流星流星流星流星从相反方向呼地擦过为彼此的光辉所吸引吸引吸引吸引可是过去了不能回头不能不能以为再也无法相见可是可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啊两道星际的光辉化成两个思念的细胞两个宇宙深处思念的细胞又坠到了一起破碎的细胞破碎的细胞破碎的细胞破碎的破碎的破碎破碎的哪它来了来了来了发出去了噢应该节约不能徒靡弹药我可不需要节约我的美人美人美人美人美人美人美人啊。
你好吗?
很好,哦你别动了。
我又有点开始想要了。
不行不行。先别动。
床单湿了
湿过几遍了。是你的。
要把它换掉吗
不管它。
干了都是渍子
我就把它寄给我老爸,让他看看是他厉害还是我厉害
他女朋友比我年轻吗
怎么会呢他找的女朋友一次比一次老一次比一次难看他快废了
你身上都是汗
下回得由你来做了
你这手指上是什么东西
你说是这些吗我怀疑是什么湿气南方的湿气南蛮之地多瘴气
痒吗
有点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以前只有一两个没多久就消失了最后居然一下出来了十几个。
不会是牛皮癣吧
我怎么可能得牛皮癣
谁知道呢也许是你碰了那些脏女人
没有啊
你可别把它传给我
趴在你身上你累吗
不累
你在我上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很难受
女人耐压啊。它出来了。
嗯我得下去了
想睡了
暂时还没有
我一点睡意也没有了这下明天上班肯定挺不住了
我得睡一会儿说不定你一会儿还要像个催命鬼似的
呵呵。你说现在有三点了吗
一点两点三点四点五点六点不知道
你这儿山脚底下看不到天光
天光什么天光天光什么天光南方话
睡着了吗
什么什么
它好滑稽啊
是谁的卵
我的
这个洞
你的
好好了好了好了
睡着了
两个思念的细胞
看来是睡着了
两个思念的细胞
那我怎么办
好好好好好
别睡好吗
好好
真快
快吗快什么快吗快什么快吗快什么不好好休息能行吗能对付你这样没完没了想要的女人吗来了一次还要一次来了一次还要一次沟壑难平啊你们裂缝我们巨囊你们囊中取卵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你们深谷你们乌云女人啊世界的吸盘精子的收罗者毁坏者收罗者毁坏者收罗者毁坏者我想要沉下去正在沉下去已经沉下去了我的脚在哪里是直的还是曲的这是我的吗
是我的腿
是你的腿我拍它一下看看我有没有感觉没有真是你的腿吗是的看来是的大腿大腿大腿大腿
你喜欢我的大腿吗
是的不也许这是什么毛是的小腹我的小腹啊
你喜欢我的小腹吗
是的不也许这个卵是什么卵
你的卵
这个洞是什么洞
我的洞你喜欢我的洞吗
我们喜欢过脚可以摸可以捏可以闻可以吻可以吮可以咬可以啃 我们喜欢过小嘴樱桃樱桃樱桃那时候我们还不太看重吻我们喜欢过腹部窿起的柔软的浑圆的有弹性的下冲的时候不会碰到硬梆梆的骨头我们喜欢过乳房长长的鼓鼓的稍耷的顶部上翘的往中间靠而不是往两边分的乳沟处迷人啊迷人迷人啊迷人迷人的深影我们喜欢过屁股越大越好屁股缝很深很深你的屁股缝就很深最优美的线条我们不厌其繁地发掘你们身体的每一处宝藏无论是脚的时代腿的时代嘴的时代乳房的时代屁股的时代视觉的冲击力在不停地转移无论如何仍都无一例外地围绕着洞的中心就是你们那个最不好看的地方在任何时候都是我们男人的中心告诉你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我们最终是来行动的对于乳房屁股腿的视觉信仰来自于对于你们那个难看的破洞的实际参与其中的行动并且最终还得回到实际参与其中的行动我为你把腻乳轻搓酥胸汗贴细腰春琐我为你度情肠款款通启玉门轻轻送软温香阳气攻
我真的离不开你想想那一个个激动的白昼和思念的夜晚为迎接你的到来我遍洒卧房用麝香樟脑和玫瑰露且铺下我的腮颊让你从我的眼皮上走过
是的没错我走过走过走过走过从你的眼皮上我滑倒走过滑倒走过滑倒滑倒我并不清醒我已经睡着已是一册图书 翻吧翻吧翻吧看吧看吧看吧读吧读吧读吧读过头发的黑夜读过额头的前庭读过眉毛的宝剑读过眼睛的窗户读过眼皮的窗帘读过嘴的殿堂读过耳的卧室读过腹部的库房肚脐的天井屁股的后院读过读过读过读过骨头的道路经络的沟渠血液的河流
昨天我看了你爸爸新拍的一个电影
嗯嗯嗯嗯读读读读你你你说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你爸爸拍了一个电影你看了吗
老爸我认识他吗他还能拍吗过时货因为他找的女朋友一个比一个一个比一个一个比一个难看了嘛眼前的这个这个这个这个没见过可能可能比我妈妈还难看那就就就就没戏了若是更老肯定更老难说也许更老真的相信是更老那他就完了早就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装得很飞的样子脑筋不管用了还什么飞飞飞他懂什么飞飞飞我才是飞飞飞只要我想只要我想我想了我就我想了我就我就我就是的没错这样没错可以可以可以对对没错
他睡着了我也睡吧好像睡不着这里有点疼以后我们整天在一起整天干这事会不会把两个人都搞垮那个接了马卵的人离开妻子打遍天下无敌手最后眼睛瞎了来到妓院他妻子在这里做妓女一位顶尖高手接待了他报应报应报应我可不愿意有这样的结局若是我们打算长久生活在一起就得节制一些可如何节制得了我一想到跟他做那事就受不了真的真的现在又想来了碰它一下软了真是喜欢这东西真是喜欢做那事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我有没有准备不管我心情好不好可怎么办可怎么办总不能老做这事吧问题总会冒出来的到了北京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那里的个个都是能人一下把我比下去我什么都不行除了做这事难道真得去做一个鸡婆他当然不会让我成为那样的人就让他养我吗整天呆在家里他很快就会腻的因为你老在他身边什么地方也不去还想着他会不会在外头寻花问柳这样说不定想做那事还不会做了呢现在因为诸多不便反而刺激了情欲可若是他没了偷情的乐趣他恐怕就不会再对我感兴趣可不能那样啊也许我该去找一份工作我还会在工作的时候突然想他想跟他来一次那时怎么办怎么办可怎么办啊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是要受当地人的欺负你要是出了差错可不像这里谁也不会拿你怎么样怎么办怎么办哪当然我还得跟他走没办法离不开他一天看不到他就心慌意乱脑子里乱乱哄哄的就让它去吧能想清楚吗随它去吧当然想不清楚他可不会去多想这样我却不得不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就算别的什么都不想可是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她们俩个能生活得好吗郭嘏这样的人能照料好小小吗让妈妈去照看吗那等于先告诉她一切了在我离开之前是谁也不能知道这事的小小呢她也不能知道她也懂不了可怜的孩子以后会怪我的一见我就转过身去她从此只懂父爱不知母爱保定会怨我一辈子要是他能同意让我带着小小就好了你愿意吗他睡着了你愿意吗愿意吗睡着了真睡着了
不不不不我就可以不不不不不不不所以就不不不不才能不不不想一想再想一想不不我的预感我得问问我的弟弟他在哪里不不回去见到他再问吧我没有弟弟我哪里有弟弟父亲啊你是否真的生过一个弟弟不不不不
你睡着了吗
是的不不不
哦亲爱的亲爱的我真的离不开你真的爱你我还能怎么办啊它又起来了起来了
不不不不不所以才不不不不不哦好好我不想再逃脱不不不不那就为云为雨不不不硬的和软的干的和湿的圆的和扁的长的和深的光的和糙的
快点进去吧我真受不了真受不了
不不又开始了吗?
是的
好吗
真好
不可是算了随它去吧我们可以就此衰老
一九九七年八月二十九日
三十一日封阳台做油漆,二号三号休息
至一九九七年九月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