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受伤的手

看着远去的医院推车，徐徐将南法送进了电梯，门一关，我无力地跌坐在走廊的座位上，剩下的事情只能交给医生了。
生活的一个一个节点之间，总是由平淡，自说自话，甚至是发呆，一起填补着空白。生活偶尔的咆哮，却触目惊心地唤醒了内心那个无可把控的魔，原来孤独，无助，它们一直存在，是生活的原生态。
                
                
南法是在家里切番茄切到手的，正所谓阴沟里翻船，连日来都疲惫的我和他忙于搬家和整理行装杂物，万万没有想到我们会栽在做饭做菜上。南法‘哎呀’一声，我连忙赶过去，本以为是划伤虎口是厨房小意外事件，急忙找到清理伤口的棉纱和止血贴，结果伤口太深没能罩得住，我又找来了一块更大的棉纱，敷上了，我就以为没事了，自己接过菜刀和一盘没切完的番茄。
没想到这一刻南法神志开始不清了，嘴里嘟哝了几句，脚步不稳开始跌倒的样子，我扶都来不及扶起，扔下手边的事，死命用身子顶住他的左侧，让他倒得慢一些缓冲了一下。只听得咚窿一声，他单脚跪地向前倾倒在地上。这是从未发生的历史性的一幕。一个上９０公斤的沉甸甸的身体瞬间倒在我面前。
我马上意识到事态严重，用双手死死按住他的虎口，不让更多的血流出，将他慢慢挪动到一边背靠着墙身坐起。南法这时满额头都是汗，脸色苍白，我六神无主了，他是看到自己流血晕倒还是另有原因，我还真不知道，方寸一下子大乱起来。
那是世界上最最奇妙的液体，本来在你体内相安无事，生息循环。一旦由内涌出，它将四处肆谑，旋转着，喷涌着将你裹住，让你也转动起来。我没看清，也没敢多看，可是一碰南法的手，就知道它们是什么。它们在迷乱而飘忽的夜空打着旋儿，碰你一下就立刻离开，然后你会莫名其妙地软下来，呼吸变得急促而忐忑，胃部变得翻滚，任凭你平时如何坚强，如何对天发誓你要如何勇敢坚强地面对生活。它更是一触即发，不容丝毫倦怠放松。年轻的生命，那么鲜活，那么结实，但一下子，说倒就倒。
我不断呼喊着他，希望他能缓过来跟我说话，告诉我保险和急救的电话，他气若游丝地告诉我存文件的地方，我连滚带爬去找。电话打通了，结果是德文，我又一直没听到个大概，又说英文通行瑞士？最后南法撑起来帮我接过电话，凭着一些基本的德文听力，他迅速按到正确的按钮开始和对方对话起来。我在一旁很无助地一手帮他擦汗，一手继续按住伤口，摸着他每根手指，看是不是伤到筋鍵了。还是靠着他自己用法语和对方解释了伤情，原来伤口真的很深，现在估计就是要马上送医院缝针了。查了下地图，附近都没有医院，只能坐火车。叫计程车？刚想打电话，摸了下兜里，没多少现金，出租车刷卡吗？好像不可以。
 
在冷冷的夜色里，我们都不安得瑟瑟发抖，终于等到了住在附近的朋友，他开车送我们去医院。离我们住的地方去最近的医院要６.４公里，出了门走下山路，蜿蜒１０分钟再坐火车，转一趟，而火车每小时只有三班。晚上９点了，我们耗不起这个等待的时间。
于是在空荡荡的晚上，撑满整个世界的无声把我和南法紧紧压在一起。从家里到医院，我和他一起缓慢地、艰难地一步一步走过，气喘吁吁，如履薄冰。在异国他乡，突发而来的情节脱离实际，我们似乎不能用行者的眼光看待我们生活着的这个城市了。它之于我，变成了另一个它，它不在是白天游人如织夜里灯红酒绿的那个它，它也不是风光如画山清水秀行山滑雪的那个它，它更不是那个世界商业金融中心，全球最适宜居住城市。它是语言不通，它是交通不便，一些陌生的电话号码和电脑接通的德语电话录音，每小时才三趟火车和看着万家灯火温暖着整个世界而你自己却站在夜色寒风中等待救援。它以不可逆转之势加速，冲进了我们灵魂的那个终点，那个我们固执坚持的终点。
医院的灯光永远都是那么近乎惨白，它贯穿了时空里好多空洞，带着落寞和暂时的宁静成片成片地在人生的舞台起落飞舞，我静静地抬着头，表情茫然而又无助地盯着墙上挂着的大钟，黑色的眼底混杂着深深的白色的自卑，一分一妙地数着，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股辛酸刺热地从鼻子的内测倾斜，流淌开来，久久不能平复。
从事发到送医院到回家，足足折腾了我们５个多小时。咸咸的，腥腥的痛，在南法的手里，在我受伤的心里，终于在夜半１点给缝上了。幸好，才几针，打了麻药的。
要是在国内，我会不会像这样忐忑，这样惶恐，这样手足无措呢。我不能想象，也不想想象。我又一次深深地怀恋着生我育我的国度。
我的亲人，朋友，希望你们都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