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keSpace谈《The Big O》：被遗忘的神作

  
文/ ShakeSpace
动漫史上有些片子是极具内涵的神作，但却出于种种原因被人遗忘，比如这部《The Big O》——
                
                
对于那些还没看过这部片子的人，从海报上你能立刻注意到几个事实：
首先，这是一个大铁人题材的剧集，即主角驾驶着巨大机器人来解决剧情矛盾的故事。但这个机器人的设计风格完全不同于常规日系机器人的纤瘦尖锐体型和明快色彩涂装。Big O的机体设计结实粗壮，巨大的手臂处处可见裸露的铆钉，酷似建筑工人防护帽的头盔，对敌招式也是用压缩气锤驱动的拳击，招招到肉。这些充满了工业时代风格的设计元素，已经将它与其他萝卜剧中少年们的玩具区分了开来。
其次，它的主角也并非又一个中二少年。这是一个十分罕见的成人向萝卜片。主角是高帅富，独自住在一幢二三十年代美国风格的高大建筑中，有一个优雅得体的老管家服侍。他有一辆带有机枪和护甲的豪华轿车，还有一支具有多种实用功能的手表。他在剧中表现出的冷静专业以及幽默感，使得他成为一个类似007或者蝙蝠侠式的英雄。当然他的身边也少不了女性，包括身份神秘的金发美貌御姐，以及腹黑的机器人萝莉。
最后，整个海报格营造出了类似黑白片的风格，背景是Art Deco风格的大都会建筑群，前景的人物都穿着黑白色系的服装（这是主角制定的房规）。稍后你会在剧中听到大量爵士布鲁斯风格的BGM。军警队穿着二战风格的翻毛领大衣，电梯楼层为指针式指示，电视屏幕类似老式示波器的椭圆形。整个剧集的世界观就建筑在这么一座混合了大萧条时代纽约的味道和荒谬未来感的工业朋克味道的城市之上。
所以光从这张海报来看，《Big O》已经注定不适合那些被玩具化的少年向日系萝卜片所惯坏了口味的观众。相反，从颓废的世界观到充满宗教隐喻的情节，这都是为美国成年观众量身打造的一部动漫。
Big O的第一季13季在日本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这部分是由于它只在一个很小的频道播出，以至于它的声优都要拜托朋友帮忙录下播出的节目，因为她自己家里没有这个频道。但在美国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因此3年之后，在美国动漫频道的资助下，第二季13集上映了，并在美国获得了广泛好评。不过根据制作人的想法，整个情节无法容纳在26集的空间内。在第26集他们勉强将故事作一结束，但是还是留下了大量谜团。编剧希望能够有第三季，但出人意料的是，尽管在美国获得了极佳反响，美国投资方却决定不再投资第三季。
——请注意这个关键的不再制作第三季的决定。它有助于我们理解充满不解之谜的剧情。
EVA以其晦涩的故事被誉为神作，但相比于Big O的剧情架构来说，EVA只是小菜一碟。Big O中充满了大量对人性的探讨，以及命运和自由意志的抉择。从逐渐展开的剧情中，我们看到这个被称为“模式城”的后末日世界，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舞台。它的天空被舞台灯光照亮，它的海底是驱动布景的巨大齿轮，它的地下是不存在导演的导演室。多次出现的“剧中剧”，启动大铁人时的开拍口号，以及作为关键道具的红色剧本，更加深了“世界即舞台，人生即演出”的主题。相对于《楚门的世界》，《Big O》更进了一层：这个舞台世界没有导演，亦没有观众。上一幕的导演Gordon Rosewater本人也陷于剧中。而在最后，世界沦于虚拟现实之中，等待主角的重置，这一情节又让人联想到《黑客帝国》的设定。所不同的是，Big O的主角Roger Smith并不像Neo那样性格犹豫不决，也没有像Neo那样被命运所吞噬。
以上是Big O的深层主题。实际上Big O有4层逐渐深化的主题。
第一层是巨大机器人的战争。如果你是低年龄段的观众，你可以满足于每周一次正义英雄驾驶机器人与怪物作战的故事。尽管以十几年前的制作水平，以及本片捉襟见肘的制作资金来说，战斗效果实在算不上豪华绚丽。（但其战斗的主题BGM却是我听过最好的。）
第二层是整个世界观以及背后的故事。这个故事在26集中若隐若现，由只言片语和主角的记忆闪回所揭示。那些喜欢研究剧情的人可以满足于对整体故事的推理。光是主角的真正身份，就值得每一个观众绞尽脑汁来思考。
第三层是在哲学、宗教，以及科幻层面上的探讨。本片充斥着大量指向圣经的细节隐喻，从Behemoth到Leviathan，从666层地狱到堕天使Lucifer，这似乎是从EVA开始很多日本动漫喜欢使用的手法。但大多类似动漫都止步于为了隐喻而隐喻，以满足日本观众的膜拜心态。Big O则是一部为美国市场量身打造的动漫，自然不会简单地重现圣经的情节。比如模式城的boss，“导演”之子，自诩为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神的儿子，却杀死了他的父亲，这个世界的“创世神”。此外本片还对阿西莫夫致敬。这是一个人和机器人共处的世界，机器人的名字也完全是阿西莫夫风格，会加上一个前缀“R”（注意主角的名字缩写也是R）。机器人也遵守着某些定律，比如不能伤害人类（注意主角的不持枪原则）。主角邂逅女主角机器萝莉的时候曾对自己的线人感慨“机器人竟然能做到和真人一样，难以分辨。”而与此同时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线人就是一个机器人，每天看的报纸竟然记载着未来的事件。他是否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
第四层是对于现实社会的反思。这可能就是美方不再投资第三季的原因。
整个片子的风格，以及剧情中反复提到的40年前的战斗（根据设定发生在2018年），无不留给我们一个暗示：那场毁灭世界的战斗，实际上是一个对二战的隐喻。主角反复讲述“年轻一代虽然没有经历40年前的事件，却被植入了那时的记忆”，是否可以看作战后诞生的一代日本人的心态？模式城的统治者是模式公司的总裁，这让我们回想起，现今的现实世界也是由财团所把持着。由财团所触发的机器人的大战，隐喻着金融战争。主角所居住的豪宅，在他的真实梦境中，赫然是纽约的一座银行。二战之后的世界格局由美国资本家所领导着，日本的年轻一代对此感到深深的恐惧。40年后，模式城面临“系统重启”，而日本则面临金融危机（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日本经济危机，距日本战败正好40年）。在剧中，那些偶然恢复了40年前记忆的人，都被模式公司暗杀了。这是否可以理解为，日本社会中那些偶尔冒出的回忆二战前帝国时代荣耀的言论，都会遭到美国的压制？类似的相关隐喻和指代处处皆是，如果留心去看，可能会惊出一身冷汗。最终这一切被掩盖在了和谐的光辉下，主角说：“记忆就像噩梦。”而他最后也说：“人不该只为记忆而活。”但这种心态同样会被美国所忌讳，一个抛弃历史包袱，抛弃了40年一次模式轮回的日本，无疑是美国所不想看到的。
via：超空间跳跃
作者介绍：
ShakeSpace，科幻作者，作品有《马姨》、《无中生有的三个故事》、《执镰者》等，新作旧坑《哥德堡变奏》昨日于豆瓣阅读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