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长篇作品 - 春淙亭
春淙亭 (试发表)
- 作者:
- 斩鞍
- 分类:
- 小说 创作
- 作品描述:
- 鹰旗军,巫妖峒,江紫桉,阿零尚慕舟
2020-07-30 18:20:18
梦沼是个没有固定形状和面积的季节湖。春水涨起来的时候,方圆足有三四十拓,秋冬水落,就只剩下了盛时的三分大小。这已经是暮春时节,淮安城外的梨花都已经开败了,梦沼岸边的柳芽却才刚冒出个头,给这属于冬季的灰黄上淡淡抹上了一笔鹅黄。
也不是没有好处:梦沼地方辽阔,出产却贫瘠得很,也就是夏秋的渔获野味能在十城中卖个新鲜,数量也不多。这里向来都少商旅,梦沼深处通...
(75回应)
梦沼是个没有固定形状和面积的季节湖。春水涨起来的时候,方圆足有三四十拓,秋冬水落,就只剩下了盛时的三分大小。这已经是暮春时节,淮安城外的梨花都已经开败了,梦沼岸边的柳芽却才刚冒出个头,给这属于冬季的灰黄上淡淡抹上了一笔鹅黄。
也不是没有好处:梦沼地方辽阔,出产却贫瘠得很,也就是夏秋的渔获野味能在十城中卖个新鲜,数量也不多。这里向来都少商旅,梦沼深处通往莫合山中的小路走的人就更少了。山中气候寒凉,冰雪才刚开始消融,夏季的湖岸自然也不清晰。若不是冬季漫长,只怕蔓延的春草早把道路彻底淹没了。就算如此,湖边的三个骑士也是走走停停。
索隐索性也不骑马,牵着黄骠马走在头里。路不好认,若是走上了干涸的湖底,表面看起来一般枯黄坚实,底下却是软稠的淤泥。若不是索隐是猎手出身,擅长辩迹追踪,只怕界明城和路牵机都已经把马陷了两三回了。
分明是春寒料峭,路牵机也不过是跟着索隐在走,心里却毛糙得很,硬是逼出一头汗来。他用衣袖抹了把脸望了望远处的山峰,忍不住跟界明城抱怨:“我们三个还是轻装,若是大车进来,走得还要慢许多,今晚怕是到不了山川口的。这份钱还真没当初想得那么好挣!”
听路牵机抱怨辛苦,索隐在前面摇头:“你几时见过路护的钱好挣了?向来只有有钱有权的人好挣钱,出苦力的若也好挣钱,那就真是太平盛世了。”他和路牵机出身不同,他是云中山里苦哈哈的猎户,路牵机却是青石城中的浪子。索隐的性子本来极耐,但和路牵机那么熟,往往忍不住出口讥刺两句。
“太平盛世”四个字本是脱口而出,在这当口却有点弦外之音,连索隐自己说出来,都不由楞了一下,回头望向身后的两个伙伴。
强大的胤帝国早在数十年前病入膏盲,即便是在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赚黑心钱的宛州,也已经能嗅到中州传来的硝烟味道。以守护天下为宗旨的天驱传承应乱而出,在各诸侯中或明或隐,而最出名的则是宛州的一支主要由天驱武士组成的野兵团。这支野兵团与宛州其他野兵不同,不以路护剿匪这类收钱的生意为己任,倒是一直在为各路诸侯打散工。野兵团极盛时也不过号称天驱七百将,其实还不足五百战兵,若是正面对抗,东陆任何一个诸侯随便动个小指头都捻死了它。可它偏偏闪转腾挪在诸侯挤压中暂时生存了下来。暂时的意思是说,当野兵团一次又一次在战场上造成破坏并全身而退之后,诸侯们终于想起它原来是天驱势力。情势从那个时候开始急转直下,野兵团不仅没活儿接,而且被各路诸侯围追堵截。
去年初夏,野兵团试图跳出宛州直进天启,却在夏末的沧澜合围之后向离公投降。野兵团被拆开打碎重建为离军天驱军团。十一月,新成立的天驱军团在永宁道点兵誓师,用离军的雷花战旗替换下天驱传统的青色鹰旗,界明城就是在点兵前夜离开他效力了两年多的野兵团的,当晚跟随界明城一起离开的天驱武士共有四十三人。说起来,若不是因为这支野兵团是天驱势力,也不过就是是一支区区数百人被诸侯收编而后分裂的故事,谁能想到,这会成为后来颇为著名的九原易帜?
对于三个叛出永宁道的天驱武士来说,太平盛世四个字真得是越发渺茫了。
“就是因为太平盛世过日子容易些,才想要太平盛世呀!”路牵机皱着眉头地说,却无意识地松开了缰绳,手指在刀鞘上跳动了一下。
在路牵机看来,九原易帜对界明城的打击太大,大到让他心灰意冷的地步。离开天驱军团的天驱武士也分做两拨,界明城没有直说事不可为,却计算穿越雷眼去波河,路牵机认为这是彻底的避世;另一拨以尚慕舟为首,虽然不认同野兵团首领姬大,但始终认为乱世中天驱武士应当有所作为,大部分人(包括路牵机)都是这一拨的。准确地说,其实所有天驱武士都是这一拨的,界明城身边那几个打算跟他一起下波河的,也纯粹是“跟着界大哥”而已。
问题在于尚慕舟也是个“跟着界大哥”的角色,坚持认为他自己主持不了局面,要界明城做带头大哥。四十几个武士从永宁道一路跟着界明城下来,结果在绥中接了这一单路护的生意,正经做回野兵了。尚慕舟的解释是不管有什么打算,四十几个人四十几匹马都得吃饱了再说。大家从永宁道出来都是两手空空,不少人连铠甲和长兵器都没有带,这个冬天下来早就一穷二白。道理是明白的,可路牵机多少有些少年心性,走这一趟路护心底不平。
界明城知道路牵机的意思,也不去和他理论。一路南下,几个话题大家都嚼得烂了,谁也没能说服谁。其实在他自己也有些茫然,并没有个确切的方向,只是觉得野兵团的老路不能再走。他微微笑了笑,把话头扯了回来:“索隐要认路我们才走得辛苦些,现在一路有标记,车队过来能走得快许多。山川口么,大概也不远了,你听见没有?”
放眼望去,一边是高高的山峦,一边是宽阔的荒原接着天际的水色。路牵机自然知道这片荒原大多是梦沼的湖底,只有窄窄的一条湖岸可以行车走马。湖岸迢迢,哪里看得到个尽头?侧耳倾听,耳中一阵一阵的风声。毕竟到了春天,湖上的风声没有了那股肃杀冷冽的意思,但怎么都听不出山川口三个字来。
见他迷惑的神色,索隐也不由笑了起来,一口白生生的牙:“路哥你在青石城里琴箫笙管的听熟了,可听不见这山中的水声!”
索隐这一说,路牵机才明白过来,原来风声里那浅浅的轰鸣并不都是山上的林涛声,细细听去,果然有点瀑布水声的意思。想明白这一层,他精神登时振奋了许多,双腿一夹马肚子,就要超到索隐前面去。
索隐急忙拦他:“左边塔头地,右边有淤泥,仔细别折了马腿。”
路牵机放声大笑:“都跟你走了一早上了,你那认路的手段怎么也看出个七八成啊!”笑声中,胯下的骏马迈开长腿,快步交替,转眼就把索隐和界明城远远抛在了身后。
索隐看着路上的马蹄印,神色渐渐放松,翻身也跳上马背,对界明城说:“路哥难得有个正经样子,可做事真是没说话。这份聪明我服到家了,我学寻踪认路学了好两年呢。”
界明城点点头:“小路那是极聪明的。不过你两年学的东西,小路这大半天功夫能看去多少?水声听来不远,这一带地形没啥变化,让他跑一阵松快一下吧!”
说笑声中,两个人也加快速度,跟着路牵机的马蹄印追了下去。他们骑的是野兵团带出来的战马,人马配合都娴熟得很。小心翼翼憋了一早上,两匹马也郁闷得很,这时候撒开蹄子飞奔,不多时就追上了在山川口饮马的路牵机。
山川口的名字起得直白。湖岸渐渐收窄,山岭压迫得越来越近,忽然间湖岸中断,裂出来一道溪湾,直直切入左边的山崖中去。这道溪流水色沉碧,虽然流速湍急,也可以一眼看见水底的石块深浅。溯溪千步就是一道白亮的瀑布,也只十来丈高,说不上浩大,却给人一种极美极精致的感觉。
索隐伸手到水中一探,龇牙咧嘴地收回手来路牵机说:“这么冷的水也给马喝!”
路牵机溺爱地拍拍马脖子道:“无妨的,这家伙精着呢,光在那儿润嘴皮子,都没怎么喝进去。”接着转向界明城:“界大哥,你看出来没有?这道溪好生奇怪。”
界明城明白他的意思,一笑:“这有啥奇怪的,人工开出来的呗!”一般山中溪流都清澈,但清到这个程度的很少见,这是因为这溪中不但没有什么淤泥,连细沙砾石都少有,流经的溪岸也是直上直下的燧岩。
路牵机一脸疑惑:“要说是人工开的,也没看见整整齐齐一条线,还不是这里一个口那里一个坑高高低低的?”
界明城说:“原来也不是开的运河,这大概是采玉溪了。”采玉采方,自然不是挖掘运河的套路。
路牵机大奇:“这你也知道?你都知道又不早说,咱们还派了三队分别探路做什么?”索隐也是大力点头,心想界大哥好像什么都知道,但他干嘛总在事情发生以后才知道呢?
这一趟路护走的是莫合山北邙山交接出的巫妖峒,他们三个都是宛州出身,也没听过这地方。路护的向导也只走过两三次,偏偏他常走的那条山路被塌方堵塞了,抓了半天脑袋才想出还听过有山川口可以走。只是听过没走过,武士们便分了三队人马一早出来探路了。
界明城一摊手:“我不过是在歌谣里听见过,又哪里知道采玉溪在山川口这里?”
路牵机和索隐一起摇头:“原来你是蒙的。”
界明城说:“大晁的时候,为了雷眼山中的采玉还专门修了官道,采玉溪边繁华一时,下游采玉城是当时的宛州重镇,如果这真是采玉溪,从瀑布上去有好路走也说不定。”
路牵机指着采玉溪笑道:“几千年了,要有官道我们这么找过来还能错过了?采玉城若不是在梦沼水底下,也应该没留下什么东西了。还是赶紧回去路护那里把大家伙都带过来吧……”说到“吧”字,他的嘴竟然没能闭起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道青烟正从瀑布后面笔直升起。
这一下大出意外,按照向导的说法,山川口一路并无人烟,到巫妖峒这数百里路程中,只有一个寨子可供歇脚。界明城略一思索,便对路牵机说:“看看去。”按照天驱斥候的习惯,这时候原是要把探查和报信的斥候分开一段距离。索隐长射,目力又好,留在后方比较稳妥。
路牵机想了想,摇摇头说:“一起去吧!”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那道炊烟,“只怕是主人邀请。”
2022-10-01 20:07:01
升起炊烟的地方望着不太远,大概也就是三四里路,只是在瀑布后面的高处,由溪口往谷内望去,看不清究竟。
界明城和路牵机走在头里,索隐在后面略一耽搁,跟上来的时候,长弓已经绞上弦,一壶箭侧背在身后,目光炯炯,嘴唇抿得锋利。路牵机知道,这时候若有哪个埋伏的倒霉蛋出现在索隐的视线中,弓弦一响就完了。索隐年纪虽轻,做事倒有章法,路牵机觉得他着紧了些,却也不好说他,念头...
(78回应)
升起炊烟的地方望着不太远,大概也就是三四里路,只是在瀑布后面的高处,由溪口往谷内望去,看不清究竟。
界明城和路牵机走在头里,索隐在后面略一耽搁,跟上来的时候,长弓已经绞上弦,一壶箭侧背在身后,目光炯炯,嘴唇抿得锋利。路牵机知道,这时候若有哪个埋伏的倒霉蛋出现在索隐的视线中,弓弦一响就完了。索隐年纪虽轻,做事倒有章法,路牵机觉得他着紧了些,却也不好说他,念头正在脑子里转,口中忽然就“咦”出声来。
从采玉溪口往谷中走出不远,脚下的道路忽然截然不同。远远望去一样是一片荒草,可走上去却发现是一块块麻石垒就,足以并行两辆大车。年久失修的关系,不少石块都碎裂了,却也算得上绥中出来这一路上从未走过的好路了。
“这就是官道?”虽然知道界明城也不过是蒙出来一个采玉溪 ,路牵机也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大晁年间的官道至今已经几千年了,就是天启城外的那九座金铁打造号称不朽不坏的星殿也早都灰飞烟灭,这官道又怎么可能存留得如此完好。
“看形制应该是吧?”界明城不太肯定地说,“大晁为了修官道把五族精装都消磨干净了,就算是那么大的手笔,在野地里用石头筑路也是修不起的。雷眼山中发现碧玉以后,天启遣了禁军专门修了几百里的麻石官道,这样才跑得了重载的玉车。你们看,”他指着官道中的凹槽,“最硬的麻石也磨出来这么深的车辙,车得有多重!”
索隐皱了皱眉,犹豫一下说:“界大哥,车辙还新鲜,只怕年内还跑过车。”几千年前的车辙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但纵使官道上已经长满及膝的荒草,毕竟道路还清晰完整,不用看车辙都知道这路一直在用,要不然再坚固的路面又怎么能维持到今天?
界明城翻了一下白眼:“我几时说这是当年的玉车的车辙了?”索隐和路牵机都忍不住笑出声。
这一趟的路护是碰上的生意。梦沼一线算不上不太平,这地方贫瘠得很,夏秋打渔冬春打劫原是本地土著常有的事。尤其这次押送的都是米粮干肉,是梦沼盗最中意的货物。不过一来梦沼盗匪通常不伤商旅姓名;二来,这些盗匪也都是些业余角色,呼啸来去,松散得很。界明城一行四十多名久经沙场的天驱武士,随车青壮也有五六十人,梦沼中盗匪再多也啃不下他们这块硬骨头。天驱们从不曾以为这是趟凶险的行程。
话是这么说,采玉溪上的炊烟来得实在有些蹊跷,索隐参加野兵晚临阵经验欠缺,碰上这事多少还是有些紧张。路牵机笑得开心,心下暗暗佩服:索隐的紧张界明城也看出来了,用个笨拙的笑话轻易化解开去,虽说是留了痕迹,力道却恰到好处。
路牵机是事不临头不紧绷,绝不提早浪费太多力气;界明城却是真得不往心中去。路牵机回想一下,便是当野兵的时候阵中厮杀界明城也总是这种若即若离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事情真能让他着急上火。
只不过这官道突然出现在脚下明明有些古怪,路牵机跟着界明城的话头追问:“索隐,你倒是看看这车是什么时候走的。“
索隐收起笑容摇摇头:“路上的马鞭草是新草,从秋天一直发到春末,长成这样只能看得出年内还有车走过,什么时候走的就真看不出来。”
界明城说:“反正不是近日里的事情,什么时候走得倒也不怎么要紧,从哪里来得才是关键。”三个人沿着湖岸一路寻来辛苦,要不是索隐一双鹰眼,连界明城这走惯野地的行吟者也不太认得出被荒草覆盖的小径来,怎么会想到能在山川口走上这样好的官道?只是这官道既然不沿着湖岸走,又会通向哪里呢?三个人都扭头往梦沼里望去,却是一片灰黄,什么都看不出来。
“到上面就该知道究竟。”想不明白的事情路牵机不纠缠,双膝轻轻触了一下马腹部,又催马走在了头里。他说得不错,离日落还有些时候,这道炊烟分明就是冲着他们点起来的,这官道若有古怪,守在上面的人自然清楚。
三匹都是战马脚力快得很,转眼间就沿着山边的官道上到瀑布顶上。离湖边不过两里多路,却已经深入山中,他们眼前顿时一暗,只剩下头顶窄窄一道天空。山势高峻,谷底有半里多宽,中间夹着奔流的采玉溪,溪水明明刺骨寒冷,谷中的气候却比湖边温和得多,一片青绿颜色,尤其是溪边好大一片粉色,几株遒劲的老树上桃花开得正旺。掩在桃花树后的是个两层的白墙小楼,茅草屋顶上挑出一面青旗,颜色与天驱们的鹰旗居然有几分相近,当然图案不是叼着星辰的鹰首而是大大一个的“饭”字。
路牵机呆了一呆:“别家都是挑个酒旗,这家还真有点意思。不过单写个饭字也太单薄了,怎么也该是酒菜面饭吧?”
“倒也不是酒菜面饭,”索隐的面色更加古怪,他的目力最好,看见白墙上还有几个墨迹淋漓的大字。
界明城摸了摸肚子:“还真是饿了,正好去吃个饭。”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冒出来一个饭庄,怎么看怎么古怪,但既然是这样一个局,不管到底是什么名堂,看起来总得先吃一趟饭。
多走了几步,路牵机也看见了墙上那几个字,居然是停车吃饭!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喃喃自语:“可别还有个小娘在门口拉客吃饭。”通平绥中的城外多有这种饭庄,前餐后宿,往往还找两个年轻女子在门口招徕生意,倒是很受路护们的欢迎。
话音未落,界明城就笑了:“小路啊,借你吉言,还真有姑娘在门口站着呢。”
小楼很干净,像是今年才刷过粉的,但门口两面石鼓看起来可有年头了。捧着个盆倚着石鼓站在门口的果然是个青衣女子,大约十八九的模样,肤色白腻,一双眸子灵光流动好像会说话一般。路牵机暗暗喝彩,这女子说不上多美,但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往这白墙桃树下一站,就像是天生应该在这画面里的,拿都拿不去。真估不到梦沼莫合山这样荒凉的地方,能有这样出色的人物。
那女子气质极佳,看着三个骑士过来也不着急招呼,等界明城一行到她面前才宛然一笑:“三位客人远来辛苦,进来喝杯热茶用个便饭吧?”这一笑,倒好像整座山谷里的阳光都落在了她的脸上,原来只能说得上清秀的面容登时艳光四射,连界明城这样的老江湖都怦然心动了一下。
路牵机跳下马来,对那女子说:“想不到这地方还藏着如此别致的一个饭庄。我们还真是饿了,不知道哪里可以拴一下马?”说着拍了下索隐的腿。索隐看得有些呆了,这才恍然,慌忙跳下马来,呐呐说不出话,一张脸却渐渐红透了。
那女子看得一抿嘴:“这位小哥怕是走热了吧?脸这么红,赶紧进去坐下喝杯茶歇歇!”索隐被她说得越发害臊,慌慌张张迈腿就往店里走。女子在他身后捂嘴轻笑,然后才招呼牵了三匹马缰绳的路牵机,“牲口棚子冬天下雪给压塌了,去溪边老柳树下拴马吧,正好我要去拿衣服,跟着我来。”
索隐听她说“跟着我来”,心中好像被重锤敲了一下,几乎就要扭头跟她去。咬了一下舌尖稳住心神,他连忙跟着界明城往里走,走到影壁前的时候却听见界明城极低的声音:“魅惑术。”索隐登时被冰水浇了满头一般,心下清明了许多。他正是少壮的年纪,倾慕女子也是正常的。但他性子本来沉静,又练箭多年,心神最稳。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一个陌生女子的一颦一笑就让他神魂颠倒。听界明城的提醒才知道不知不觉间已经中了道,一只手登时握紧了悬在腰侧的铁弓。
店里不算小,十来张圆桌,还用屏风拦出一圈雅座来。界明城索隐走进来,也没人招呼,界明城捡了个靠窗的圆桌坐下,看索隐剑拔弩张地站在身边,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索隐握弓的手松了开去,有点尴尬地想: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战场上短兵相接也没有那么紧张。
两个人才坐定,一个胖大的汉子从里间出来,板着一张脸问:“客人要吃点啥?喝点啥?”
索隐看那汉子的身形,不由吸了一口冷气:这汉子穿得油腻腻好像灶头师傅模样,但行动间渊停岳峙俨然宗师气派。如此好手就是淮安城中也难得见到,却和那个会使用魅惑术的女子一起出现在了这小饭庄中。
界明城只做不知,大大咧咧地说:“走了半天饿得恨了,先切三斤羊肉,烫一角老酒吧。”
汉子说:“没有!”
界明城楞了楞,梦沼穷这在宛州都有名,但就只要开饭庄的总也得养几头大角以备肉食,若是连羊肉老酒都没有,就少见了。走了这大半天,他还真是有点饿:“那……奶酪有没有?”
汉子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没有。”
索隐忍不住插嘴:“那你有啥?”
汉子说:“黑瓠饭,苦苦茶。”
索隐也愣住了,就算是云中乡下穷地方,开饭庄的也断不会只卖茶饭:“就只这两样?”
汉子点头。
界明城失笑道:“便只两样,你问我们要吃喝点啥做什么?”
汉子大怒,伸手一拍面前的桌子:“那你要不要吃?”桌子纹丝不动,连个响声都没有。
界明城连忙点头:“店家你莫急,我吃。”
汉子顿时转怒为喜:“早说!”用力瞪了索隐一眼:“你吃不吃?!”
刚才汉子那一掌气势极猛,看起来就是重甲的武士也能给拍得五内俱碎。索隐早弹起身来,抽弓在手,不料掌势落在桌子上风轻云淡什么也没有,他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迟疑起来。
“问你话!吃不吃?”这汉子的脾气不知道是哪里涨起来的,一转眼又变成了杀星模样。
“屠子你做什么?!”门口传来一声轻叱,远来是那年轻女子回来了,“怎么说话的?”她捧了一盆衣服,皱着小眉头望着汉子,汉子的气焰顿时收了,轻声细气地说:“他们也不说吃不吃我着急……”
路牵机跟着女子走进来,笑道:“果然是间饭庄,除了饭什么都没有的。”
女子咬了咬嘴唇,满怀歉意地对界明城和索隐说:“我们这里还真是没啥好东西,但屠子煮得黑瓠饭是极香的。这里的苦苦茶也算鲜甜。这就给你们倒茶盛饭去。”说着身形晃动走入厨后,屠子也连忙跟了进去。
路牵机笑嘻嘻地在界明城对面坐下,回头张望了一下厨后,似乎还在回味女子袅娜的身形,转过脸来做了个无声的口型,索隐被界明城提示在先,此时当然读得出来,那是一个“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