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瓦拉斯之礼 (试发表)

作者:
苏娜凯
作品:
确信 (小说 译作) 第2章 共4章

简短的欢迎仪式后,新兵们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之中。另一个士兵带领他们前往武器库时,所有人也只是静悄悄地跟着,头颅低垂,好像已经被宣判要上绞刑架一样。 我站起来准备跟出去,但那伤痕累累的士兵却挥手阻止了我。等到其他人离开,墙上的旗帜也不再飘拂后,他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我:“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让我负责欢迎新来的吗?” “我猜是因为你可以读写却不能战斗。”我说,若有所指地看着他那条挂在肩膀上的空袖管。 士兵点了点头,没有因为我的直率而被冒犯。“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我长得很漂亮。”他的大拇指划过被毁的脸颊,顺着酸液腐蚀的边界向下游走。他那空荡荡的眼窝望着我,如同一个湿漉漉的红坑。“让他们震惊,让他们害怕,那就很好。他们需要知道如果犯懒或者疏忽大意的话,自己将会得到怎样的下场。” “但是偶尔……偶尔,我们会得到一个毫不退缩的人。一个看起来不那么糟糕的人。或许可以说是运气不好吧。”他那只完好的眼睛再度停在了我身上,“就像你。你以前是什么人?” “什么人都不是。”我说,喉咙里又紧又干。 他哼了一声:“我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条手臂,但是我还没丢掉我的脑子。不想告诉我,可以。但你不是个只会听命令的新手,任何傻瓜都看得出来。你给我带来的那群脏兮兮的流浪汉都归你了,就算你不知道其中一半人的名字。人们愿意追随你,这就好。我们利用这一点。” 我可以接受。我不是来被人质疑的,我是来提供服务的。“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明天带一队人到瓦拉斯之礼去。我会给你一些新人,但大部分都会是蛮德夫人。他们对地形更熟悉。” “他们会服从我?” 士兵试图抬起一条早已不复存在的眉毛,脸上的伤疤随之抽搐起来。他的另一半面孔一动不动,就像是死肉铸成的面具。“他们习惯于服从新鲜血液。突然换指挥官在世界之伤这里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很好。瓦拉斯之礼发生了什么?” “那正是你们要寻找的答案。我们不知道。根据我们的探知者声称,距离那个村庄最近的结界石受到了损害,但是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之伤的污染会干扰他们的法术,这本来就已经够糟糕了,但事情糟糕到了我们不得不派出一个侦察小队去。” 我刻薄地笑了。这简直就像是在切利亚克斯时我被分派到的每一个任务:不确定的成员,不完整的信息,以及上司毫无疑问的确信:我会解决问题或者死于尝试。 只不过爱欧梅黛已经不在我心中了,这将改变一切。 “你是谁?”我问那个满身伤痕的人,以摆脱连续的失败带来的无力感,“你也不是个单纯的士兵。特别是你能这么轻易地发出指令。 ” “在这儿我们都是士兵。”他说,“但巧的是我的名字叫做科伦•诺瑟伦,戴尔将军的第一副官。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而你不会愿意在天黑后还像个陌生人一样在肯纳布雷斯晃荡。你最好加入其他人。当然,除非你愿意告诉我关于那面有翅膀的盾牌的故事。” “不。”我说。 *** 我们一队十人前往瓦拉斯之礼:六个蛮德夫人、前天晚上的凯利德女人、珍莱妮、玻希尔和我。我很惊讶科伦竟然将玻希尔也编入了侦察小队,因为这个年轻人甚至不知道怎样支起一顶帐篷,但是副官却坚持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他会在实践中学习。”科伦说,“你们是出去侦察,不是战斗的。你能保证他的安全。” 而我觉得事实上这个男孩更可能成为一个纯粹的累赘,如果他没有单纯地死掉的话。但看到他对于冒险两眼放光的样子,我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我们步行前进;天气对于马匹来说太苛刻,而肯纳布雷斯没有多余的马匹拱我们挥霍。唯一的动物是头毛茸茸的棕色骡子,负责运载我们的补给物资。我们在城墙边向牧师进行了最后的祷告,念出我们圣战军的誓言,然后从他颤抖的双手中接受了爱欧梅黛的祝福。接着城门就关上了。 那天早上很美。没有下雪,初冬的空气如同玻璃般的明亮。阳光在结界石上洒下金色的光辉,照亮了有毒的天空,以至于在一瞬间,我几乎相信那些红色的云朵不过是被朝阳染红的。 但是随着白昼流逝,黎明虚幻的承诺消散在翻滚于世界之伤上的幽暗暴风中。这种落差看起来更加残酷,因此之后我就将目光从天空移开,只注视着脚下的道路。 三天后我们抵达了瓦拉斯之礼。田野中霜冻的庄稼残茬环绕着村庄外墙,显示出一季丰收,远超过我以为在这片寒冷土地能够收获到的粮食。我甚至看到了一个小果园——光秃秃的枝干在冬夜前的风中摇摆,但毫无疑问是个果园。 一个蛮德夫人——名叫阿德伦的快活年轻牧师发觉了我的惊讶,便笑了起来:“这是被祝福的土地。” “什么?” 他从手套中抽出一只手:“瓦拉斯的祝福让任何有价值的作物在这里生长。我很惊讶你竟然不知道这个故事。从那面盾牌来看,我以为你是个圣武士。” “我不是圣武士。”这句话听起来比感觉的更苦涩。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这里实在缺乏神圣。瓦拉斯是古老的血统之一,他也是最后的传人。他在第二次圣战中奋战,那些英雄将世界之伤的恶魔逼退,给了施法者时间建造如今守护着我们的结界石。恶魔们凶残地攻击他,但瓦拉斯一直没有倒下,直到结界石安全为止。然后他就濒临了死亡,侍从将他拖回这个小村庄,一些温柔的灵魂给了他清水,减轻他在最后一刻的痛苦。作为回报,瓦拉斯在死亡之际祝福了村庄的水泉。” “现在那口水泉跟鲜血一样红。看起来很可怕,但却维系着整个村庄的生命。来自这口泉的水比任何水都更有营养。在里面清洗伤口不会感染。如果你试图将水汲走,魔法就会消失,但就算如此这也是很珍贵的。瓦拉斯之礼为肯纳布雷斯的每一张餐桌提供了面包。” 我点点头,透过低垂的黄昏打量这个村庄。 瓦拉斯之礼似乎诡异地陷在坚实的墙壁之后。但当我们走近时,我明白了为什么。大部分草皮屋顶的房子和粮仓都倾斜入地,半埋在地下避风保暖。泥炭燃烧的煤烟徘徊在它们之间的沟渠中,与肯纳布雷斯城墙上相同的白色熏烟交融在一起。 绵羊在建筑间游荡,咀嚼着那些长在屋顶上的顽强枯草。板条围成的猪圈里关着浑身是毛的黑面猪,体型比我见过的至少大一倍。但是我们没有看见人。直到我们几乎走到了城门下。一个男人才忙不迭地跑出来迎接我们,他的呼吸在光头周围凝结成一团团白气。 他看起来没什么引人注目之处,除了那个在胸口前晃荡的爱欧梅黛的木圣徽。他的眼睛突出,鼻子和嘴下垂,从而加剧了他下巴尖细的缺点。虽然他的发型像苦行僧,但是却没能保持整洁;头皮上满是发茬。他冲着我们眨巴着眼睛,看起来活像一个惊讶而且不知所措的蝌蚪。 我觉得他看起来很无害,甚至有些蠢。但我的同伴们则不这么想。蛮德夫人后退了几步,仿佛遇见了一条吐着信子的眼镜蛇;凯利德女人则发出了咆哮。 “怎么了?”我问阿德伦。 “他是豪伦(Hulrun)的一员。”他低声回答,“看他的圣徽。” 那是爱欧梅黛的光芒之剑……但却跟我还崇敬她时所佩戴的不同:彩绘的火焰舔舐着剑尖,在木桩周围形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堆。 这个乡村牧师的祭袍也有些不寻常。不像爱欧梅黛信徒们最喜爱的金色镶边,他的衣服边缘是一圈火焰般的橙黄。 他是个焚烧者,我想,这种念头吓得我几乎叫出声来。我听说过焚烧者,当然——所有爱欧梅黛信徒都听说过,并且通常都是带着不以为然的态度——但是我从未想过自己会遇见一个,虽然我非常清楚肯纳布雷斯正是他们异端邪说的活动中心。 “焚烧者是异端,但是我们可以理解他们为何在与深渊本身作战的土地上盛行。” 在长老教士豪伦的教诲下,焚烧者们认为自己的使命是消灭任何恶魔带来的污秽,通常他们会将被告绑在火刑柱上烧死。(如果受害人真的是个恶魔,他就必然能够抵御火焰,这时候他们会采取其他手段。)有时候我嫉妒他们对于信念的确信,虽然我不知道这种狂热是否能够真正为爱欧梅黛的原则服务。有些谣言声称他们并没有严格验证那些关于恶魔崇拜的指责是否真实,他们只在乎不择手段地从指控对象的口中挤出那些他们想要听到的真实。 他们自称是审判者,但其他人都叫他们焚烧者。在切利亚克斯,他们被看作是异端和对继者之名的侮辱。但是在这里,他们拥有相当的权利。正是因为焚烧者的存在,所以肯纳布雷斯没有猫并且满街都是捕鼠陷阱。那里没有闹饥荒,不像我最初所想。焚烧者声称恶魔会通过它们危险的魔宠偷窥他们,因此杀掉了他们能够捉到的任何动物。 他们会杀人,如同早有所准备,如果你敢于挑衅的话。 “什么——你们是什么人?”牧师扫视了一遍所有人,同时揉着他的圣徽,“是什么带你们前来这里的?” “我的名字是艾德若斯。”我说,“我奉戴尔将军之命前来调查你的结界石。我们听说它可能出了点问题。” 牧师用力点了点头:“没错。世界之伤的混沌已经悄悄进入了瓦拉斯之礼。许多人民已经陷入了恶魔的谎言之中。他们必须得到火焰的净化。” “当然。”珍莱妮咕哝道,“反正就是焚烧,不是么?”不过幸运的是牧师并没有听见这一句。 “我将裁决他们,而不是你。”我说,拿出了我作为一个切利人的全部傲慢。如果我依旧身负爱欧梅黛的神恩,那我的地位将完全高于这个乡村牧师;但现在我没有任何权威能够打压他。我也不知道戴尔将军是否比豪伦拥有更高的地位。如果不是,我就没有权利干涉这位焚烧者的正义。 但是我的虚张声势和背后九名装备精良的士兵似乎起到了作用。牧师后退了一步,抓起他的圣徽:“当然,阁下。我永远不会阻挡法律的道路,永远不会。但是你会看到,他们都已经被玷污了。他们与恶魔交易,出卖了他们的灵魂,他们将要受到的惩罚是毫无疑问的。他们必须被投入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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