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护士

小说 创作
柴柴 发表于:
《睡莲症》2007
一旦哪里发生什么悲伤的事件,我就喜欢不停地吃下辣椒,但这使我不断地流泪,与此同时破坏我的内分泌,使东西从脸上长出来,比如雨滴话梅糖咖啡豆。昨天在我的额角生了出一只粉蓝色的小皮象,分离的过程是很痛苦的,并且通常会留下难看的疤痕。为了除去它们,我去买了一些药膏,一层层地涂抹于上,连眼皮周围也不放过。常常泪会稀试药剂流入眼睛,所以大家都说我爱哭。昨天我涂着药膏的样子被一堆恐龙骨头看见了,他们纷纷长出鳞片和羽毛,妄想这样就可以飞天遁地,实属无知。而今天真是乱七八糟,刚才找不着针管现在找不着血管。新来的男病人很英俊。哦,谁拿走了我的笔,晚饭的虾仁开始使我过敏,人体肌肉图中较深色的部分是羞于让人盯着看的,傍晚风大了,该换上温暖的点滴。 下班时发现液晶万年历出了故障,日期处显示为一八零四年的十二月,受此暗示今天四处看见泛黄的意象,可惜我的百科书丢了否则我一定能把手放在上面告诉你们巧合如何发生与七角星形符号是怎在眼底偏左方破碎。事件往这样延续,就比如你看见病人一定要问“你今天是不是好点了?”而不能问“你哪儿是不是很痛?”而返古的宁静却并未因此而来临,在楼梯拐角处发生了恶性斗殴事件。当时我正在十米远的花坛草丛里观测幽浮(一旦他们出现我能占有隐蔽性并进行快速拍射),自幼学习科学使我反对鬼神之说,但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某些异常又不愿轻易放过,观测活动已经成了和一部分人买体彩同样的习惯。回到恶性事件,由于太过专注地盯着远方的烟囱和上面的铁架台,等我发现他们时其中一个已拎着另一个的领口了,被拎者的个头比拎者矮小,现在想来他简直就是侏儒,腿腾空的扭动形成一个肉色扇形,高个子先是骂了他几句,内容是矮个子的估算失误让他的投资赔了钱,现在他没钱上南方去了。而南方又和虎皮鹦鹉与矿泉水扯上了关系,这个我估计那是毒品或文物交易的代码。矮个子起先沉默不语,但很快地咬了高个子的大拇指一口,这使局面得到很大的逆转。高个子吃痛放下矮个子,但他很聪明并未先往拇指处吹气,两人各自同时抢到医院刚淘汰的老式候诊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没有看见,有些东西正从前方楼房的血盆大口中分娩出来,分别是钢琴和患最普通的湿疹病人的死亡,这比争斗有趣得多。当我回过头来他们已经把椅子拆成未组的零件,高个子和矮个子都不在那儿了,大概是全化作地上的两滩血水了吧,我知道世上有这种功夫。作为目击者未免引起不必要的盆问我沿着花坛间的小径逃走。同样的失秩还有发生在我的科室的失窃,301丢了一盒水彩笔,302是抗癌药片, 303比较不幸,是呀呀方舟的新款手机,拥有一个靓号,304是果冻,305则比较走运,只丢了一个5块钱的尿壶,实际价钱可能不足这些,物价局一向懒得管我们。谁知道人能生多少种病,也不一定知道我们有多少种药。 叫阿司匹林的实行护士刚才来问了几个护理问题,我恶意地欺骗了她几句,虽不至害死人但现在她往我文章初曾提及的英俊男病患屋里走去了,我得赶紧进去,趁她那么干之前温和严历地批评她,这样他会注意到闪闪发光的鞋尖与鞋尖上的我,呵呵。“喂,你干嘛呢!药不是这么个换法的,我不是教过你了吗?(温和)这样对病人是不允许的。(严厉)”意料之中,阿司匹林的脸上出现惊诧的表情,然后脸开始大家常说的那种“色变”,用双手捂住脸,不得不说她长得还不坏,低声哭着跑出去。我为男病人拉好被单,然后无比悲痛地:“唉,都是我不对,我不该这样说她,我本该更婉转些。哦,这当然不是怪您,您与这完全没关系的。好好休息。”我之所以这样对阿司匹林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我更喜欢她的(实习护士的)制服,通常她们是粉红色,转正后是白色,我偷偷把药片形的钮扣换成透明扁豆形。 其实阿司匹林是个好姑娘,是她检举了偷窃事件。要不然我的私藏的一幅听诊器(我将它命名为小秋)也就危险了——它听筒部分曾被喷上了一个花骨朵的形状,是原来拥有它的医生的记号。说不定盗贼从我那儿偷走后,想到护士不应该有这个东西,就会把匿名把它交上去,贼喊捉贼的。 由于昨天轮值,今天就有人来找我做嫌犯拼图,丢手机的304报了案,我其实一无所知。昨天小偷光顾的时候我与男病患一道出去了,理由是昨天是他祖母的生日,由于她时日无多,要找个人扮作他的女朋友。这个故事百用不厌,来源于我的良好直觉,我猜他平时是不为祖母做生日的,又或许他祖母的生日根本不在昨天。刚走出医院男病患就把右手弯成一个彬彬有礼的弧度并以这个姿势行进,我起先装作不知道,后来查觉路上的人们都在瞪我,眼睛往白茫茫的树丛里看了大约三十秒,那里有许多滑翔机没头没脑地冲来撞去,我把手伸进了那个小圈套里,这个亲昵举动让我脸微微发热。他说了点什么:“我们先去取蛋糕吧。”然后的对话都没有多大意义,问了问对方姓名,相互了解与沟通罢了。但很快失去了话题,道路开始变得漫长,我不得不说:“对不起,真不知道该谈什么。”语言的失力就像尾巴会长回去,就像粉红渍上长出了石榴形的霉斑。 终于在印着“饼屋惊魂”的遮阳蓬下取着了蛋糕,后来才弄明白那是糕饼店促销的新手段。据他们的熟客男病患的说法,原老板娘与现老板离婚后,老板迎娶了饼店后面一块房产的女继承人,她是个怪女人,但深得老板疼爱,这个新场所就是她的提议。效仿自游乐场里的鬼屋,把灯光的色彩弄乱,放一些会发出咔咔声的怪机关,还要雇佣几个人扮“鬼”拍来访者的背或尖叫着从他们身边冲过去。 “你们的票”,戴着白色厨师帽,身材矮胖的伙计递过来三张印刷粗滥的类似于“票”的东西,上面有甜甜圈鬼,桃酥饼鬼,棍子面包鬼,边角卷得怎么也压不回去。“这是什么?” “祝贺二位中到了免费畅游‘饼屋惊魂’的机会。”他忽然像树一样叉开双臂并在原地打转。“难道不是买足了一定金额而免费赠送的么?”我问道。“我说是中奖就是中奖。”他粗鲁地回答,“进去吧进去吧。”说完开始把我们往里头推。我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多了一盒比男病人手里小一些的蛋糕,绑蛋糕盒的红缎子沉甸甸的压着,手指有些积血“也是中奖的。”——当我扭过头时,伙计用口形与气流说道,还一边挤眉弄眼的,好像我穿着粉红色的制服一般。也许这是进到屋里会弹出毛毛虫的定时机关吧。这时我倒有几分不情愿了,身子扭来扭去,手却被紧紧攥住动弹不得。我们从两个玻璃橱窗之间的小门(必须躬下身子)进入,先看见的是一个放在板凳上的吱里哇拉的微型电视机,我故作惊吓的尖叫了一声,这令我的男病患摸了我的刘海一下。目的地还隔了张腰部有油渍的帘子。 这时小偷大概已从正门鬼鬼祟祟地侵入,发现此地无人当道后大摇大摆地从301室偷走了水彩笔,301室住着一个不知道上几年级的小学生,病得很重。如果此时我在,我八成会赏那贼一记响亮的耳光,再把自己的水彩笔送给他。最近改使彩色铅笔了。 掀开布帘时我闭上了眼睛以便能在忽如其来的黑暗中保持一定的判断能力。好吧,那是扯蛋,我其实害怕那些机关。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奶油味,有咸也有甜,像某种激素让人产生兴奋感与恶心感。男病患的脉搏又正好在我的食指指肚处有力勃动,戳个小孔就会形成好看的小喷泉,我的心里涌起隐秘的兴奋。鞋跟在耳膜处敲来敲去,我微微把眼皮拉开了一道小口子,前面走来了一个甜甜圈鬼,他的肚皮像立体的朦胧月亮,大约是塞了灯泡吧,其实往皮下注入碳光物质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而且能持久得多,比起萤火虫,肚皮发光比屁股发光算是雅致得多了。甜甜圈鬼是摇摇晃晃地走来的,后脚跟拖着铁球,鱼雷一样长满了刺,另几个糕饼鬼从他的后面走来。他们的穿着都很随便,大都是麻袋或用发卡别住的一块的确良布,走在最后的用黄色丝袜套住脑袋,五官很自然地拧成一块。喂,又不是抢银行。想当然我开始感到愉快,之所以能分出不同的鬼,其实很简单,每个鬼的面具上印着不同的品种并有文字批示,戴丝袜的则写着“太阳帝国”,批注是:精心烘烤的新鲜蛋塔,让你享有丝滑香嫩的新鲜口感。 接着本可以倒在地上装死,但他们与男病患互相开起玩笑来,对话是这样开始的:“这个好像是三芙版水笔弄上去的?我能认出来因为我从小没换过牌子,大概是性格中的某种执着吧。”“张小状!”甜甜圈鬼这时激动地掀开面具并念出男病患的名字。“毕业这么久你电话也不打一个,死哪儿去了你!”男病人目瞪口呆地迎了上去:“田田田!”接着老朋友们就开始在狭窄走道里欢乐追逐起来,里头挂了不少丝绒帷幕,在灯光下显出很好的质感,如同傍晚厚重的石英云。男病人捉住了田田田并在布里打打闹闹,在我看来是的扭动的、缺胳膊少腿的石膏艺术品。而别的鬼很知趣地退走了,他们看起来并没有很多的事情可做。我打开手里的蛋糕用小拇指吃了起来,头几口还好,后来就嫌甜得犯腻,在确定他已确确实实把我忘了后我钻进布里把盒子扔在他身上走了出去。 不管走到哪里,你路过那些毛茸茸,挂着水珠的野草时,光着的脚背或小腿总会给蹭到一下,当你心里正为此感到一阵寒颤时,一只动物,别管他的体积和毛色,就会冲出来嗷嗷嗷地咬你一口,而通常你是抓不着他们的。抬起头能看见云或者灯泡,喉咙里不断呕出看似无意义的语言,与刚才恰恰相反。欲罢不能且优柔寡断,这样算是感到痛苦吗?难怪总是随时随地地感到眩晕与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关于那个咬你的动物,你觉得绿色的长毛兔如何? 此时,抗癌药片与手机应该都被偷了,前者让我看到,我希望能赏那贼两个响亮的耳光,因为这会增重一些人的痛苦,但我并不认识这些人,但作为后话:抗癌药片被该病患装在了清喉糖盒中,哼哼。后者是三个耳光,理由是贵,然后我要把它据为己有,理由也是贵,先用光话费,再还回去,住进这里的人,油水早被揩得差不多了。 舔着手指的一朵奶油花时天空开始有雨点降落,附近的建筑全是发黑的木头屋,门口坐着看起来心情阴郁的老人们,那让我感到孤独与恐惧,只好不断地把视线落于非生命物体,或者一个另类:塑料棚下卖猪肉的男人,啪啪地用刀斩着砧板上的猪排骨,利索地将油肉用刀尖划开,再一翻手腕便扒了下来,他的脸的部位被悬挂于半空的猪大腿挡了大半,看不清是否面善,而我又不好意思凑上前看,只好继续往前跑。由于出来得急,现在手里连一个用于挡雨的皮包也没有,头发向左边乱成一蓬,从大衣里解救出电话号码薄与一叠崭新的纸钞,纸钞是连号的十元面值,虽然浸了些雨水但看起来还算完好,电话号码薄则比较糟糕,黑水笔笔迹化作带芒金色边线的几滩不规则图形,大都在姓名部分,于是我的朋友们现在全成了一串毫无意义的编码,而我偏偏不认得回去的路了。有架电瓶车挨着我的袖子擦了过去,我不知道这种车什么时候被允许开进市区的,事实上这样的车辆出现频率最高的地方理应是儿童乐园,车里坐着两个我不认识的女孩子,我看见了其中一个的脸,同样的脸曾出现在男病患的钱包中,我急忙大声叫起来:“停车,停车!”负责驾驶的女孩子在讲电话,我隐约听见“那还真有趣”“你真是个坏人”我的声音和雨声混在一起,显得有些模糊。但另一个女孩子推了推她,她有些不满地找了个藉口,对着电话说:“我要吃只梨子,那就先这样了吧,拜拜啊。”电瓶车虽已开始减速,但仍在向前滑行,我追到她们时,正好停靠于刚才我跑开的糕饼店门口。车里传来清脆带汁水的啃梨声。 此时我看见男病患与糕饼店里的一群鬼正坐在遮阳蓬下,享用滚烫的甜芦笋汤。两个女孩子蝴蝶一样向他扑上去,说刚才有个女人好凶。这时电视机里正在播新白娘子,把手里的小光球互相传来传去。 可怕的一天。 304的果冻应该被偷走了吧,我得痛揍他,304住着我的侄子,果冻是我藏在他那儿的。 男病患看到了我,急忙端来他的那碗,我一时也忘了责问他方才为什么没有追上来道歉,脸上的药品又顺势滑入眼里造成哭泣的假象。我喝得很使劲,因为方才看到他喝过,可以肯定没有下毒,是的,我就是必须这样小心翼翼地生活,险恶世事对护士尤其是对我的伤害尤为大。 “但事实上你患的是一种传染病,”我说,“会胃疼肚疼肾疼心疼,会生疹子,我现在想到一个名词珍珠鸡,虽然它们还没长成那样圆润动人。”“我是当然已中了疫苗了,而这的别的人通通都有。”我补充道。 男病患看起来真正感到惊慌了,这时我才反应过来:那两个女孩子,“这儿会被我叫人封起来,”我呲牙裂嘴道“你还以为是普通的病吗,哼,别做梦了,你们要被隔离起来,统统,一个不留。”两个女孩子哭丧起脸来:“会遗传吗?” 对于305的尿壶,我无话可说,罪犯很可能会拿回家当一只花盆或者用来泡盐菜吧。 将不会有谁发现我那天在哪里。我的工资奖金将一厘不差地在被扣掉保险后发到手中。公安警察是个戴铃铛手镯的好看姑娘,从我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她,还有她的制服,它并不苍白,显现出与绿色长毛兔一样新鲜而温柔的色泽,或者是我沙发上的毛皮垫子,我在沙发底下发现长毛兔时它正瑟瑟发抖。 她用一柄三芙版水笔在我眼前晃着,在她手下有纪录口供的薄子,我的名字被一种相当特殊的蓝色书写于上,职业是正式护士,年龄空白,无不良纪录。像是直接书写在眼球水汪汪的表膜上,有些想瞌上落泪的错觉,或者也像是被浸透了贴在皮肤上的夏季连衣裙,料子顺得没结一颗布疙瘩,意外地沾上些不易清洗的枝条,抽动了几下开始顺势弥漫扩散,总之只消想想这也让人心疼。 “你昨天看到了什么呢?”她的声音让我联想到小学教师。 “其实我能告诉你我心目中的罪犯,”就在她的问号落下时我心底忽然对拼凑出罪犯有了主意,您看这样推测如何“她是一个老人,有共谋者为她争取时间,水彩笔和果冻是为她或她的孙子偷的,老人总是和孩子一样。她也许无法负担药品费用,我们医院收费制度是十分黑暗的,这点我一会再向您揭示!接着她的儿女中有人在远方,她需要一只手机。” “那么尿壶呢?” “不知道。她很可怜,不是吗?”我哭了起来,而接下来的话将是:她是一个叫张小状的祖母,不信,你们可以查她。我现在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审讯完毕他们将信将疑地把我带回我的办公室,但我很明白外头的门背后站着两位装扮成病患的便衣警探,当我打算离开时他们会缠上来,为了执行任务他们不得不运用那点可怜的小知识横加刁难,而我为了纠正得不断地爬到柜子顶端去取那些堆满灰的医学图解并不断的坠下。 我在屋子里打着转,一会拿起球拍,一会又放下。转眼间却看到了液晶万年历,又返回二零零四年的七月。 2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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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 2010-10-27 12:3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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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6-15 22:49:48 [已注销]

真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