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 （5）

端了鼠窝，田树打算开始填洞。
可填了没两锹，田树又犹豫了。挖了这么长时间，他发现每天有规律的体力劳动，虽然只有三十分钟，可比蹲在电脑前上网要愉快得多。挖洞是单人运动，不必与陌生人寒暄，也不用担心处理不好人际关系的尴尬，进度快慢全看自己的心情，没人在旁边督促、唠叨，或是谩骂。挖洞也并没什么严肃的目的性，挖的过程就是目的本身，根本不存在压力。挖洞也不要钱，全凭一把子力气，效果可比花银子去什么时髦的健身房强多了。
再说，耗费时日好不容易才挖出这么深的一个坑，还特意买了一把铁锹，这要说填就填了，田树还真舍不得。
田树觉得不如再往下挖挖看，反正梅雨季还没过，要填洞还有的是时间。
挖着挖着，田树发现，这洞越深，土里的小碎石就越多，有一些形状还很规则，好像老家小村河边的鹅卵石似的。田树想起小时候常和村里的男娃们光着屁股在小河边抓鱼，拣鹅卵石代替玻璃弹珠，夏天傍晚吃了饭，就趴在老榆树下玩砸石头。田树把砂土里好看的小石子都挑出来，摆到书桌上，土坷垃则都装进黑色大垃圾袋。有一枚石子是褐红色的，长圆形，洗干净后亮透透的，好像田树小时候吃的彩色糖豆。田树像嚼口香糖一样把它含进嘴里，拿牙轻轻地咬，用舌头把它从嘴的一侧拨到另一侧。石子一开始很凉，还有股子淡淡的土腥味；在嘴里放久了，慢慢升温，坚硬的触感似乎也软化了。
如果不睡到中午，田树有时也会出门参加大大小小的招聘会。他穿着白衬衫，系着领带，挤在陌生的人群中嚷嚷，递简历，心不在焉地自我介绍，胡乱吹嘘，打包票；回到家，他就光着膀子，嘴里含着石块，听着音乐，挥汗如雨地用铁锹挖洞。洞越挖越深，他也越挖越有兴趣。
等坑达到一米多深，铁锹也不好挖了以后，田树开始上网搜寻挖洞工具，看到玩家网上卖的空降兵尖头全钢三折钢锹，他有点心动。那是把伞兵用折叠锹，锹头还是尖的，非常好发力。田树嫌贵，舍不得买，硬用铁锹别别扭扭又挖了两天，差点伤了手腕。再看了几套工兵铲后，田树终于决定网购，把伞兵三折钢锹买了下来。
钢锹不到一个礼拜就运到了。拆包装时田树无比兴奋，三两下便把铲子组装好，像小时候玩骑马打仗那样光着上身，对着镜子摆了好几个自觉雄武健美的特种兵姿势，又猫着腰，两手一前一后抓住锹把，向前跨步，同时双臂前摆作刺杀状，把桃儿当成假想敌练兵，嘴里喊着：“嗨！”
为了不进一步破坏房间的地板，田树决定洞口的宽度不能超过那条裂缝，也就是普通井盖的直径。田树先用铁锹在一米深左右的四围横向扩挖，差不多能站人进去之后，伞兵三折钢锹便派上了用场，被用来小心翼翼地斜挖坑壁。半人多深的坑下部变得越来越宽，坑洞慢慢变成了梨形。田树已经可以蹲在坑底再向下挖了。
休息的时候，田树用BT软件下载了所有跟洞有关的电影，比如《肖申克的救赎》、《师奶杀手》，甚至还有豆瓣文青才看的那种意大利黑白片儿，就连《地道战》他都又观摩了一遍。他觉得自己也可以挖出个地下密室来。几年前不是有个新闻，哪个国家的一老头儿在自己地下室里挖出来个大洞么。老头儿都能挖，我更能了，田树想。
洞（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