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此时此地的道场

非文学 创作
任明炀 发表于:
《艺术广角》2014年第1期
1、戏剧要在人的精神层面上展开。我们在剧场里的任务就是要创造人的精神世界。演员的“精神真实”才是最大的真实,表面的真实(容貌、化妆、服装等)与“精神真实”相比,都是次要的。 2、戏剧是一种“视听艺术”?剧场中的听觉因素明显要高于视觉因素。在上千个座位的大剧场里,座位偏远的观众很难用肉眼看清舞台上演员的容貌。而演员的声音必须让每一个观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是“话剧“得以实现的最基本的条件(所以在话剧剧场中,观众必须保持安静)。无论舞台做得多么炫目,话剧演出也只能是几个演员在舞台上走来走去,与电影相比,话剧肯定是单调、枯燥的。舞台不可能像电影银幕一样去往任何地方,只能通过暗示和象征来突破舞台的物理局限。这说明舞台是接近于诗歌的,暗示和象征是它的天然语言。 3、就像是阿凡达和飞龙通过“辫子”建立“意识连接”,剧场演员和观众之间的关系也应该是这样的。剧场演员必须是一个神经系统高度发达的“通灵人”,他/她必须像一个“半仙”一样,用自己强大的精神力量去控制观众,与观众建立“意识连接”。这才是剧场表演的关键所在。其次才是声音因素。视觉因素最末。 4、观剧,是一种精神活动。做为一名观众,一定有精神追求的信念,主动地与舞台上的演员建立“意识连接”。剧场是一个交往空间,观众的种种反应会回馈给舞台上的演员。戏剧所传达的人生经验与观众的人生经验交织在一起(扩展了观众的人生经验),并利用丰富的情绪对观众的心灵进行“软化”和“陶冶”,使观众得到一种非常微妙的(也许是非常私密的)感受,但这种感受却是在人群之中得到的。 5、话剧是一种“语言艺术”?这是最大的谬误。就连相声也不是“语言艺术”。大概只有诗歌才是纯粹的语言艺术。 6、戏剧的“真实“。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戏剧既高度真实又高度抽象,戏剧的魅力不在于“真实”,而在于它的真真假假。戏剧演出中,最大的“真实”是“演员在此刻的舞台上演戏”,最大的“虚假”是“周朴园在训斥鲁侍萍”,但这两极在观众的意识活动中会不断地发生逆转。20世纪以来的很多剧作家和导演,都喜欢在戏剧演出的真假两极之间做文章,比如皮兰得娄、布莱希特等。 7、在舞台上的一切都是符号(包括演员),舞台画面总是指向另一幅画面,一幅在观众的脑海里展开的画面。欣赏戏剧演出,就像是读一本书,目的不是看书上的字,而是通过字,看到故事、知识、情感等等。所以,看话剧是要动脑子的。话剧也很难做到彻头彻尾的“热闹”(除非变成音乐剧),话剧总是有点冷的,总是将观众导向某种深思的境地,这就是这门艺术的天性。 8、戏剧演出的成本非常高,它必须依赖真实的演员、真实的道具、真实的各种工作人员,在真实的剧场里演出,且在必须保持一个固定的形态以应对连续演出(连续5个夜晚或连续20个夜晚),不能变形、走样。戏剧演出是一种昂贵的艺术,它无法用一本书或是一张光碟那样被轻松地带走, 它无法利用现代传媒技术进行传播,戏剧演出只能发生在此时此地。 9、观众对电影的审美期待是“真”,没人想看到“假”的电影。电影中的街道、城市、人物必须高度真实,否则就会“穿帮”,无论这部电影要表达多么深刻的思想。照相机的光圈和快门无比的真实,摄影术让绘画艺术从模拟真实的任务中解脱了出来。而音乐则是完全“不真实“的,它无法描述一只蚂蚁有几条腿和几只眼睛。 真————————真真假假——————假(抽象) 电影 戏剧 音乐 电视 行为艺术 舞蹈 摄影术 绘画艺术 10、有一位社科院哲学所的老教授,我的每个戏他都来看,每次都评论说我的戏是一个仪式化的呈现。我很纳闷,我根本就没想过要营造仪式化的氛围啊。后来我明白了,哲学家看问题都是超越的,他总是漂浮在剧场上空观察我们的演出。他会发现:几百人正肃穆地盯着舞台上的几个人看,且神情一致。这必然是一种仪式。 11、我们需要过一些仪式化的生活。尤其是缺乏宗教生活的我们。生活在喧嚣的都市,很容易有一种“被人群抛弃“的孤绝感。参加葬礼或是看一场戏,都是一种仪式化的生活,让我们“回到人群”,与其他人的心神暂时地调谐一致(而且不需要费力地用语言来沟通),重新获得某种信念和力量。 12、我心目中的剧场是肃穆神圣的。东西方的戏剧艺术皆脱胎于宗教仪式。虽然我们身处现代世界,但走进剧场的观众至少应怀有20%的敬畏感,才可能获得那种“宗教般”的愉悦。而演员则至少应怀有80%的敬畏!优质的戏剧演出会让观众和演员获得永生难忘的情感体验。 13、观看戏剧演出是感受民族一致性的绝佳活动(政治集会与戏剧演出很相似),所以,戏剧活动发达的民族,民族一致性也非常强。或者说,可以通过优质的戏剧活动,加强本民族的一致性。近现代的西方戏剧史,记载了许多“建立民族戏剧”的努力,比如爱尔兰的格雷戈里夫人、叶芝等人创建阿贝剧院的事迹。我们在观看某些古典戏曲的时候(比如京剧《四郎探母》)是能够感觉到我们的民族一致性的,但戏曲的问题在于,它很难传达现代中国的经验,因为它特有的形式感是属于古典中国的,而现代中国是一个西方化了的社会。我们很少在看话剧的时候感受到民族一致性,也许在某一特定的历史时期,话剧做到了这一点,比如著名的首演于1978年的《于无声处》。我们的民族一致性是什么?如何在戏剧演出中传达出来?我们这个民族是否缺乏一致性?这是一个大课题,也许已经超出了戏剧研究的范畴。 (编辑:苏妮娜)
© 版权声明:
本作品版权属于作者任明炀,并受法律保护。除非作品正文中另有声明,没有作者本人的书面许可任何人不得转载或使用整体或任何部分的内容。
最后更新 2014-02-25 15:5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