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首跣足,大道存焉 (试发表)

其他 创作
囚首跣足,大道存焉 席亚兵   肖颂丰神伟仪,性格崖岸,不饮酒而行事有醉态,颇染魏晋名士之风。这样的诗人形象对行外来说不算隔膜,但对当下诗来说,却给人印象恍惚。现在,他的状态对外来说是笼统的,对内来说是唐突的。他这个状态保持得非常久,即像源自赤子之心,又像接了天赋的使命,让他来杀伐这个世界。当下诗坛在往清晰里描摹某个地理风俗谱系时,肖颂在那里似有心若无意地晃荡,自挟凛冽风霜,极端时就像战风车的骑士。他看不出有任何企图要搅乱大家的和气,但可能要扮演那个让人突然惊醒的角色。   肖颂放浪形骸,这个说法也笼统而贴切。放浪对诗人来说已是一个传统的好禀赋,是诗意存在的一个信号。肖颂的放浪在我看来有更可细分的含义。以前,王安石的儿子王雱,留下一个公子哥理学家的放浪案例。当王安石与圣人程颢讨论变法大事时,王雱闯进来,囚首跣足,口出狂言,说杀掉几个大臣,新法自立。这个举动得罪了圣人,也给王雱在历史上留下恶名。自00年代接触肖颂以来,冬天光脚靸个拖鞋,长发常年不做打理的他自外及内把王雱的这种形象唤起了。   他最重要的启示就是要放弃诗歌创作的意志论,归于无为。肖颂给人感觉是被一些没必要的恶习击毁的人,这使他不仅对世俗生活严重缺乏规划,更主要的显得对自己的诗歌生涯也漫不经心。他在怎样把自己那些高古的诗歌资源与当代诗歌场域融合方面一直没看出在投入思考,他抛出的言论经常是武断的、头脑简单的。他也差不多是反智的,感觉不愿了解现在的好多事情。虽然中国现在各类诗人千千万,他仍属我觉得比较罕见的类型,没有谁能明确地发现他有兴趣跟这个时代做认真的交流。   在我非常好奇地琢磨肖颂的过程中,我承认这个世界的诗歌我们都在局中。因此,换了法眼看,他内心的释然一直耐人寻味。另外,他的语文高才不容忽视,平时见面,也会非常果断而温文尔雅地切入自己的一套源自古典理论的超然独化的认识体系。时间一久,现在可以下结论了,他的乖戾一直以高洁趣味做后盾,他内心需要的秩序感远远超过他人。这种内核貌似生活落魄和自我骄纵使然,但又更像某种一直存在注定要继续存在的强大的时间地理要素的结果。   也就是说,他的放浪不是稀里糊涂乌烟瘴气的,他的暴力来自内心不可自抑的严峻和不计后果的孤独。这跟很多文艺狂人的案例都一个道理。如天生就狂傲而不可一世的纳博科夫,他感到的最大的敌人是二流,二流的东西对他来说不是平庸而是猥琐。纳博科夫认为那些写色情的人是猥琐的,虽然他自己也写色情,但他认为自己是高洁的。   借此机会回到肖颂的诗上。肖颂的诗也是不乏肮脏的,但趣味高洁的底子使这种肮脏非常具有穿透力。总的来说,他的作风非常狠,像我现在非常有感觉的一个影评评语,“风格强烈(有时还配一个,‘意志坚定’)”。他的人格恣肆不羁,所以诗歌敢放狠话,换法眼看,这些方面体现出了他固有的成熟和天赋。   这个感觉是我接触肖颂诗歌自早就有的印象,但我们对这种风格仅表示惊叹,还未被它所打动。直到前几年看到他一首诗,逐字检阅并推敲一遍后,我觉得他的不讲路数的修辞终于与我们可以认同的诗意和解了。 诗 落在枕上的每一块土坯灰, 不晓得疲倦和生死,都是你的雕像。 含着金匙落地的雨水种子,成了湖, 漫过沙地上的瓦屋,载走你的彩船。   这首诗他大大方方地冠以一个普遍性的名字,“诗”,就像他这里的整个诗集他也坦坦荡荡地冠以“抒情诗”的名字,按说道家的气质是最薄情寡恩的。“土坯灰”的使用用到了最低度,“彩船”的使用用到了最高度。“雕像”“金匙”的使用也让人触目惊心。诗歌传达的荒凉孤寂情绪像来自一次彻悟或深睡后彻醒。这首诗最终传达了我们非常熟悉的诗歌情感,但措辞方式却来自他桀骜不驯的技艺拼杀和磨砺。就这首诗达到的深刻诗意来说,没有做这样的语言历练的诗的存在几乎都是多余的了。   就《抒情诗》这辑诗来说,我认为所有的短诗几乎都有这样的强度和强健的肌理。虽然,某些长诗在我看来不免有芜杂的成分(往好里看,能量也许更高,但也要承受这种过于紧张的诗风的风险)。他语言的峭刻奇崛说到底是彻底放弃了散文。非散文的语言中意象错位并置本身就来带来诗意和象征,但肖颂的诗境总能由颠簸不止的锐利质感来支撑,而不是流于一片粘稠的色块。   这些诗歌,无论从起意,到执行,到完成,无不触向他个人的自由世界,鲜受世俗语境的影响。某些情况下,他明显是追古的,在回应一些对他来说非常有效的古代的主题,他认为那样的生活和考虑更有情趣;这也影响了他的意象采集系统,比如《无用万用者》中的“柑橘”及《忽一日》中的“佩”。我们书卷气的诗歌尚无法想象在这些意象中获取资源,反倒是意气用事的浪子内心里常与这些事物为伍。   他也在高调继承诗言志的传统,要通过诗歌表达对自己和别人的规劝;他的这些追求我认为是在做一件正事。许多人包括我有时未免把这当做顽劣,认为是一种装模作样的玩耍,但现在既然好多诗歌都在玩耍,玩耍这个总要比玩耍其他的高级一些。我对此的认同还来自一点,即使肖颂好像也没表现出有多么用功,他也没表现出诗歌可以随时丢弃。他从没有对诗歌表现出轻侮。他的意识形态色调貌似是自由主义的,但有古典主义的强大根性在,作品没有一丝浑浑噩噩、苟苟且且的娇弱情绪留露。   就这样一位早熟早悟而张狂横行的诗歌年少,现在已到而立之年。精心捧出自己一辑诗歌,答复了我们暗自对他的一种猜测,他或许是真正认真的吧。我认为这些诗歌论风骨是独一无二的,不管放在最近的哪一代诗歌中。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近期苏州诗,虽然存在主义的地下眼光仍旧毒辣,但已飘出一丝少见的稍安勿躁的意象色彩,泛出一股对他来说已柔软得像“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一样的小愁见大愁的味道来。 2012年9月
© 版权声明:
本作品版权属于作者萧颂,并受法律保护。除非作品正文中另有声明,没有作者本人的书面许可任何人不得转载或使用整体或任何部分的内容。
最后更新 2012-11-20 00:4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