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论齐白石的花鸟鱼虫画作 (试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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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底鱼虾凭妙笔 纸端花草借清馨 ——散论齐白石的花鸟鱼虫画作 20世纪的中国画坛,齐白石——这个响亮的名字犹如长明星一般在高高天际,闪闪夺目,熠熠生辉。身为艺苑巨匠,他不仅笔墨技法融汇古法之善,海纳众家之长,刻意用功,自树一家风貌,彪炳史册,而且题材取资在承继传统之外,也勇于突破,勤于开拓,画中多有前人未及的品类,又能妙笔生花,珠玑纷呈,与黄宾虹、徐悲鸿、张大千、傅抱石等大师级的画家共同书写出20世纪的辉煌篇章。 据统计,齐白石一生作画数以万计,常常绘制的题材有山水、人物、花卉、禽鸟、鱼虫、水族等等,共有270余种之多,为寻常画家无法企及,即便是画坛宿将也殊难望其项背。齐白石的艺术涵盖诗书画印,无所不能且无所不精。他曾将其排列名次,“诗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画第四”(与胡絜青语),对笔下的题材却未有孰前孰后的论断。不过,从留存世间的画迹来看,花鸟草虫一类数量较多,也是社会大众广为熟知、广为赞誉的。 与中国古代传统绘画中的花鸟画不尽相同,齐白石所写花卉、禽鸟并非局限于芝兰、喜鹊等雅致吉庆的物象,往往描绘百姓喜闻乐见的题材,这与文人画以优雅高致为宗的趣味迥然有别。同传统艺术审美取向有所不同的绘画作品,会雄踞艺坛巅峰,并受到艺术家们的认可,得到民众的喜爱,究竟是何原因?下文将谈谈笔者的浅见,尝试做出一些解释。 乡土情怀 艺苑名宿具有的独家风貌总会通过画作体现出来,令人一望便知。题材、笔墨皆可作为依据,如郑板桥的兰竹、徐悲鸿的奔马,倪瓒的折带皴、傅抱石的抱石皴。而从画面淡淡溢出的艺术气息同样是判断画家的标准,如赵孟頫的文质彬彬,徐渭的纵肆狂放。对于鉴赏者而言,后者更是令人沉醉着迷的核心所在。 论及齐白石,无人质疑,其画作最能打动观者的就是画里画外散漫着的乡土气息。而乡土气息的根源就在于齐白石来自民间,是民间的种种养分孕育出如此艺林奇葩,光今耀古。同样,他也将自己的艺术生命牢牢地植根于乡土之间,把乡野生活的点滴感受与花鸟草虫的天然姿态借助画笔透露出来,凸显出迥乎传统文人画的意趣,而备受世人赞誉。 中国花鸟画自五代以降,约略沿着“黄家富丽”、“徐熙野逸”的两个方向不断前进,即工细与写意两种风格并行不悖,或工致精丽,典雅高贵,或落笔放纵,不拘一格,共同繁衍。历代画作多是以表现富贵堂皇的宫廷气息、淡荡落拓的文人胸怀为目的,花鸟常为亭台楼阁、园池游廊之间的珍禽异卉,非寻常百姓常见,自然与社会大众有所距离。齐白石的花鸟虫草表现出乡间村野的生态世界,恰恰弥补了旧有题材的空白之处,逐渐为百姓所熟知、所亲近,成为备受瞩目的艺术经典。 在古今画家中,单论农村题材的绘画,齐白石的创作数量首屈一指,创作范围涵盖多方。据不完全统计,其作品中,具名花草约八十种,蔬果约四十种,树木约五十种,鱼虫五十余种,禽鸟三十余种,家禽走兽约十五种。 这是往常文人画家所不及的,甚至部分题材是他们所不屑为之的。但是,齐白石能从人所不取的画题入手,打开一份天地,成就个人事业,则完全是借助了久居乡村的经验,与平日细心观察与体会的优势。 齐白石的花鸟画更为注重日常生活的各个领域,在兰花、牡丹、荷花、菊花之外,牵牛花、鸡冠花、水草等寻常花草纷至沓来,在喜鹊、雄鹰、游鱼之外,鸽子、蟋蟀、蝈蝈等众多等闲鸟虫络绎相继,更有石榴、玉米、香菇、猪、鼠、青蛙、蜜蜂、蜻蜓、蝉等果蔬类、昆虫类、水族类的形象涌入一幅幅画面。经过他的画笔精心勾勒,信手点染,终于营造出一个纷繁多姿的艺术天地。 可以说,齐白石对生活的悉心观察,对自然的广泛接触,对自己——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画家——所特有的乡土气息的精心呈现,为中国花鸟画带入了更多更细致的生活气息、乡土趣味,最终扩大了国画的表现空间,拓宽了国画的探索领域。 齐白石素来直承自己早年当过木匠,如其用印印文从不讳言其木匠出身,“木居士”、“木人”、“齐木人”、“鲁班门下”、“大匠之门”即为明证。同时,他着意强调寻常百姓的身份,还有“寻常百姓人家”、“吾草木众人也”、“杏子坞老民”、“长白山农”、“湘上老农”、“白石草衣”、“江南布衣”诸多印章。有了对自己明确的定位,齐白石从社会底层审视生活,便没有了求精致、慕秀逸的文士雅趣,在画中他倾注的是对生活的浓烈沉郁的情感,是直白无华的诉说。所有情感的投入与表白,则将原本极为普通的花鸟草虫题材转作令人感动的内容,从而达到点石成金的效果。 以乡土题材入画,以乡土情怀写画,以乡土气息动人——这正是齐白石具有的超乎凡辈的艺术功力与精神魅力! 似与不似之间 对于花卉鸟虫的精致展现,在古代绘画中古已有之。仅从故宫博物院藏宋代赵昌《写生蛱蝶图》卷、宋人《霜篠寒雏图》册页,便可了解时人写生的高妙技巧。若论渊源,齐白石的花鸟画真是秉承宋代写生传统,笔下物象极尽精微之能。他曾言及: “凡大家作画,要胸中先有所见之物,然后下笔有神。故与可以烛光取竹影,大涤子尝居清湘,方可空绝千古。匠家作画专心前人伪本,开口便言宋元,所画非所目见,形似未真,何况传神?为吾辈以为大惭。” 由此可见,齐白石非常强调写生的重要性,并以之为创作的前提。在数十年的生涯里,他对仔细观察花鸟的形态、动作,认真记录,做到成竹在胸,才会欣然落笔。我们见到的每一幅花鸟,无不是他苦心经营的成果。 此外,画家对创作要求非常严格,每个题材若非有百般把握,能得形神兼备,绝不轻易绘写,贻笑方家。此类事件、言语为数不少,有诸多朋友、弟子的记述可为佐证。作家老舍曾经以“芭蕉叶卷抱秋花”为题,请画家作画。齐白石因记不清芭蕉新叶是向内还是向外卷,而最终未能遵嘱完成卷叶的绘制。 经由此例,可窥一斑。 如前前述,齐白石极其注重以画笔展现生活中的真实,因为图画的真实才能带给人们真实的生活趣味。然而,图画的真实只是注重真实,而非再现真实。齐白石有一句名言“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暗寓作画在写生的基础上,要寻求自我生长的空间,再现真实与忽略真实都会走到艺术的岔路之上。结合自己的创作,他将写生与写意之间的联系归纳为: “善写意者专言其神,工写生者只重其行,要写生而复写意,写意而复写生,自能形神俱见,非偶然可得也。” 他不仅这样说,也是这样践行着自己的观点。画家曾对友人胡佩衡说起,“余画小鸡二十年,十年能得形似,十年能得神似。” 对于绘写雏鸡尚且如此苦下功夫,余者自不必论。 兼具形神,说来简单,挥动画笔则颇难实现。这个难题到了齐白石面前,却被他的笔勤之功,一一化解。世人皆知,近代画坛,徐悲鸿画的马,齐白石画的虾,久享盛名。齐翁所绘河虾,柔弱的触须稍带劲挺,以淡墨点染的身躯莹透可人,仿佛摆动开合,原本满纸虚空,望之竟然似乎流水潺潺,意传画外,尽在不言。这般成就非一蹴而就,而是积流成河、积土为山的笔墨功力才能举重若轻,将看似简单的物象逼真的刻画出来,引人注目。在初绘花卉的青年时代,齐白石便开始学画河虾,直到60岁以前都是摹古为主,此后十年愈重写生,百炼画法,递经数变,精益求精,终达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地步。其间,68岁的画家在题画时道出了个中变化过程:“余之画虾已经数变,初只略似,一边毕真,再变色分深淡,此三变也。” 不难想见,老人孜孜不倦的艺术追求和取法乎上的艺术标准。 经过如此从写生到写意,写意到写生的数番往复,齐白石已是心手如一,笔端游鱼、虾蟹、青蛙、鲶鱼、白菜、蘑菇、飞禽、草虫万般生物,在图画之间悄然蓬勃开来。在似与不似之间,在“工夫深处渐天然” 之际,诸多物象既消解了画家的思乡怀旧之愁,也令观者引起共鸣,重温往日生活之乐,恰是相得益彰的绝妙注脚。勤于工夫,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所获得的“天然”之姿将通俗的内容雅化为可供人们欣赏的画面形式,不正是齐白石笔端的花鸟鱼虫演奏出的不绝如缕的弦歌,使观者品味闲适清淡的生活趣味,侧耳倾听舒缓和谐的生命乐章吗? 闲情偶拾 对于齐白石的花鸟鱼虫画作,大家喜欢其中所蕴含的生活情趣。尽管不同的人都会有各自的感受,但是这些图画有着怎样的魅力,使得众人不约而同地被吸引来,享受一份艺术的眷顾呢? 或许周作人对平常生活里面的点滴情趣的精辟见解,能够做出解释: “我们于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 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 不错。正是在不经意之间从身边溜走的乡间野趣与野草闲情,才会引起人们无限的畅想与惆怅的回味。恰恰是这些被遗忘的生活琐碎,被齐白石捡拾起来,使得原本零散的碎片所承载的陈年记忆再次散发出丝丝微光。齐白石对题材有意或无意地选择,为众人提供了一个回顾过往的机会。当身边的事物、儿时的记忆经过图画的钩沉,人们重新找到生活的种种兴味,仿佛回到一个纯净的精神世界,沉浸在一段温馨的回忆之中。 大概,这才是齐白石的花鸟草虫,甚至是全部画作带给人们最为神迷沉醉的所在。 写于2010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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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 2010-12-25 08:44:33
快乐似神仙
2011-01-06 21:34:33 快乐似神仙 (在旅行之中,你要更加开心)

回归乡土,似乎也是49年之后的顺势而为。比起主攻山水或者人物的画家勉强描绘高炉大坝长征入社来,身为花鸟画家,还是幸运多了。何况来自乡间,自然又比他人的转身更为从容;)

大熊
2011-01-07 21:33:44 大熊 (高歌每醉淵明酒 低吟閑品鴻漸茶)


其山水,多拙而无古,部分作品以染代皴,色彩浓重,开后世山水之先河,颇可玩味。


快乐似神仙
2011-01-07 23:47:31 快乐似神仙 (在旅行之中,你要更加开心)

北京画院美术馆依然在展出的借山图册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