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盆计[后本]
世上多少乌盆记,
今儿只表这一出。
(一名:奇冤报;一名:定远县)
主要角色
刘世昌:老生
张别古:丑
赵大:丑
包拯:净
《乌盆计》简介
北宋,绸商刘世昌,投宿客店,店主赵大夫妇,窥其行囊沉重,顿起不良,
设计将刘世昌药死。
夫妇二人将刘世昌砍为肉酱,杂以泥土,在窑中烧成一个乌盆。
事隔三载,无有人知。
适有张别古至赵大处讨两双草鞋钱,赵大不与,以乌盆抵债。
张别古取盆回来,有鬼声自盆出,诉冤甚苦。
张别古持盆至包拯处告冤,包公准之,签提赵大。
全剧终。
【第一场】
乌盆儿 老丈!
张别古 吓,哪里有人叫我?
乌盆儿 哎,老丈!
张别古 哎呀,不好,盆说话了!
吓,说话之间,到了城隍庙呢。我听人说,
城隍老爷顶灵的,待我进去许个愿,叫这鬼别再
跟我。
尊一声城隍老爷细听明白:只因赵大欠我草
鞋钱两吊,这才把他找。他有钱,不过小人乍富
不破财,给我个乌盆就折了债。这个盆,黑乌
乌,它是个鬼。半路说话把我叫,吓得老汉竖寒
毛。望老爷与我捉鬼怪,明日里我送上猪头三
牲、豆腐白菜,我明日送来,我明日送来。
好好,愿也许了。
待我来叫叫看——乌盆儿!乌盆!
城隍老爷真灵了,鬼也走了,待我。我放心
回家吧,不对啊!我连吃饭都没钱,哪里有钱还
愿?不好,城隍老爷闹起来,比鬼还凶,不成!
我赶紧退了愿吧。
未曾开言泪满腮,
尊一声老丈细听开怀:
乌盆记
乌盆记把我看哭了,因为它好笑,从前我不知道罪恶和残忍可以用来嬉戏一番。
我的心太重了,记忆的东西不会稀释,所以乌盆记对我如此特别。
有一回和一位作家一起吃饭,他说他写了一部关于案件的小说,其中对杀人细节的描述十分有趣。结果我生气了,问;“这些事你是经历过吗?”
他说;“没有。”
“那就不该写!你觉得有趣,而那些身处其中的人是什么感觉。”
那时我真太拧了。
我做了许多“说恶”的书,恰恰因为我害怕恐怖事件。
我的乌盆记
每个故事中,观众总会和某个人物有对应,我就是那个乌盆鬼,应该说差点就是。
我在深圳时,每临近过年,满大街的劫杀案忽然进入高发期,因为大家都要钱回家团聚,为了一点点钱,人命根本无所谓,我每次回家就会看到墙上贴了几张通缉或悬赏令,隔壁一家老小全被杀死了,他们的亲戚们赶过来,甚至不敢进门,就在大街上哭。
这些事情太多了。
有一次我生病,老婆怕我太累,让我别工作,下楼买了些报纸和杂志,作为躺在床上的消遣读物,结果我一病不起,因为上面写得全是案件,看了让人绝望,生病的人本来悲观。
我哥从老家来看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盯上了,他前脚进门,立刻有几个人冲近来,握着长刀熟门熟路的把所有窗都用被子遮上,房间里一片黑暗,他们喊叫要杀光我们,还先把他裹进棉被,杀的时候不会溅血,xl不太了解深圳郊区,没怎么怕,我们这儿连抢带杀正常,而且他们还没蒙面。
我看了他一眼心想永别了,窗子和棉被边有一道光隙,那大概会是我生命中最后一道光了。
忽然间就想起了远在千里外的双亲,俩儿子都没了,这时我想要说的话和《乌盆记》里刘世昌唱得一样;
眼望着南阳高声喊,
爹娘啊!
阴曹地府走一番
最后他们竟走了,我再见到外面的阳光时,许久都难以相信自己还活着,半个多月我都没回魂。
自那天起我长大了。
和刘世昌不一样,最后我没去报案,因为没有暂住证,不敢上衙门。
以后遇到事有许多,要学会凶狠和自我保护,这个街道就是野兽丛林世界,我一般刀不离人,甚至我抽屉里都放着菜刀,有一次,我和人谈事忘了这茬,一拉抽屉,吓得客人容颜失色。
我想杀人。
杀人记
中国志异故事说的都是被害人鬼魂,死者已死矣,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故事?倒是犯罪者故事在继续,拿了钱,丢了刀,回到他的小屋,喝酒,颤抖的数着钱。第二天就买高价票,逃也似地挤上火车,几天几夜望眼欲穿,接近家乡时终于泪难自禁,这一年辛辛苦苦又担惊受怕终于回家,温暖的家,他会紧紧搂着孩子老婆,晚上和父母吃饭,看着他们新添的白发,颤抖的手,心说孩子不孝,没有拿更多钱回家。
他也会想么?那个鬼魂没有回家,他躺在某个出租屋、荒野、下水道下面,永远保持着最后惊恐的脸,忘了吧,忘了吧,他摇着头,希望它快点腐烂,而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和鬼魂间的秘密,为了钱发生的随机案件最不容易破。
不过鬼魂的那张脸记在他脑海中,他用刀逼着鬼魂时,它不停地说;老乡老乡,钱全拿去,别杀我,别杀我。
恐怖是信心源头
我想写<杀人记>。
写不下去,因为真实世界中没有鬼魂报冤,什么都不会发生。
那么他会后悔吗?良心发现寝食不安吗?不用期望,良心这东西不被发现时是不会出现的,我只相信恐惧的力量,恐人知,只有在被捕后才会痛哭流涕对死者忏悔,心里后悔却是,这件事毁了自己的生活,所以叫悔不当初。
现在他感到恐惧,害怕到来的果报。
恐惧是底限,有句话叫'畏法度者乐'。
同样恐惧是信仰的源头,所有宗教以地狱故事开始,在乡村教堂、寺庙佛堂开讲地狱极尽语言形容,墙上的地狱变相壁画超乎想象,下面村妇乡党老幼都吓得魂儿颤,诚心皈依。
我相信恐怖的力量,可惜现在没人怕什么。
无论在故事和绘画我都会追求强烈,那让我心灵颤抖。
杀人记故事
这个故事仅是构想,用的是佛经中“观止”的点子,心里有什么,看什么就是什么。
故事是杀人者用刀逼住鬼魂时看到它的的眉毛,是断眉,尾梢那一截突然地下折,让它扭曲颤抖的表情更加恐怖,连杀人者的脸都不由跟着抽搐起来。
不管到了哪里,只要他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鬼魂最后的脸,他努力忘记。
他和老婆亲热时,忽然他惊恐地发现老婆的眉毛被压扁了,变成断眉,吓得他一阵虚汗淋漓。
他用胡茬逗孩子时,小孩咯咯笑着躲来躲去,一抬头,立刻吓得他一撒手,差点把孩子给掼在地上。
半夜上厕所,他对着墙上一面污花镜子看着自己的眼睛说;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也没有。
乌盆又记
鬼魂不散,大家以为恐怖,其实那就是爱,散不了的是柔软的人世眷恋,没有鬼故事的世界只是个金属硬壳面。
所以在这本书里,我找了些鬼魂故事的本子,画了几幅画,挂在墙上。
同样的故事,最后没有鬼是悲剧,有鬼就是喜剧,是沉冤得雪的大团圆结尾。
末记
它就装在那秽臭的乌盆里,既黑暗又恐惧,未曾开口先冒泡,咕噜咕噜。
困了那么久,我终于能说,这些人生痛苦事,唉,真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