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惊诧的六种方式

HYPONIC Black Sun 自主发行/2001.05.06 当我们日益惊诧于东南亚、马耳他、日本、马其顿等并非极端金属源头地的国家和地区冒出一个个令人侧目的极端金属乐队的时候，我们也暗地里为自己汗颜——作为上下5000年文化积淀的中国(大陆)却还没有踊跃出一支可以放心大胆地摆到台面的极端金属乐队。但这种状况在现在可以告一段落——来自香港的HYPONIC完成了这个任务！ 第一次听到、看到HYPONIC，是一种惊诧。很难想象在被大陆人士骂作文化沙漠的香港除了有令人既菲薄又惭愧的流行文化和商业体制外，居然还有这么一支出手不凡、直接可以面对高手林立的国际极端金属界的乐队。当2001年夏天在深圳“根据地”酒吧内听到HYPONIC的现场时，我只能用“极端”这个词来形容他们。当时整个舞台弥漫的黑色和他们压迫性的缓重金属令人只有窒息的反应，在颇为厚颜地索要了一张他们的唱片后，可以说从此就改变了个人对香港整个音乐状况的看法（当时还发现了“荔枝王KINGLYCHEE”这么一支优秀的硬核金属乐队，他们同场演出）。 回头说这张唱片，其高度专业性足以令国内众多的乐队和唱片公司闭门思过。先从唱片封面设计开始：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如果音乐优秀而相关配套措施不足，比如封套设计很烂的话那它就只配在硬盘里呆着而不会成为我的CD珍藏品中的一个。所以要再次惊诧于他们的高度一致性：所有成员一水的黑色，没有任何其他杂色——唱片同样是黑色，除了隐隐约约一片惨淡的浮云。同时，也想起了“荔枝王”在他们的网站上曾鲜明地表示：“我们欣赏言行一致的乐队，比如HYPONIC和DEPARTING CROSS（香港另一支优秀的极端金属乐队），他们那样打扮是因为他们的确是一支极端金属乐队。” 我们可以惊诧于象SUFFOCATION那样的精巧、复杂性残酷死亡金属，有时同样可以为HYPONIC这样的简单得直接、甚至可以用“纯洁”来形容的极端音乐而惊诧——没有什么时髦的元素，编曲也简单实用，从来不标榜什么撒旦主义或者血腥的倾向，只是很普通的香港下层劳动人民，平时用上班和工资来养活自己。这从他们歌曲的段落编排上可以看出一点端倪：《LABYRINTH OF IGNORANCE》、《THE LAST DIVINE》中乐句之间的变速段落转换多多但能清楚地分辨出段落数，因为“你听我们的唱片，其实可以发现里面的变速段落很多，一段一段地，没有象其他的金属歌曲那样来”，主唱Roy这样说道。所以这也是一种基于简单实用的心思，把歌曲发展的层次清晰地表现出来，更能引领听者的情绪走向。这里特别要提到的是《A FALSE LEGEND》一曲，其三段式编曲层层叠进，速度不断拔高；二琴用轮拨的手法在背后营造着紧张的氛围，和一琴的缓慢的铿锵节奏相互配合，可谓一个黑洞般的引力场，把听者的心绪紧紧拉住不得而出。此歌的结束也饶有意味，重复了第一段的节奏，然后以滑弦结束，紧张之于留有余地，甚是善于把握听者的心绪。 曾经听到圈内人说某某乐队的某某技术很NB，“下砍”速度有多快，但对比这张《BLACK SUN》，那是令人惭愧的：专辑里的技术、速度，根本不需要任何吹嘘。而且一般说来大家得知HYPONIC对自己音乐定义为DOOM/DEATH METAL后都会错觉地认为他们速度一定慢，一分钟32拍甚至夸张到16拍等，结果听完这张唱片后又是一种惊诧：谁说DOOM就是速度慢的？这只是一张表面化的理解。DOOM METAL应该更多地是在氛围的营造上而不是在速度的缓慢上的，缓慢也只是氛围营造的一种方式而不是全部——他们的吉他手Kin绰号“鬼影手”，听听第一首《LABYRINTH OF IGNORANCE》和第五首《VILE》的节奏以及第二首《A FALSE LEGEND》中间的solo。 而HYPONIC在香港这样一个高度商业化的资本主义地区，其在歌曲主旨上倒还先行一步，所有的歌曲都是关于人性的无知、混乱、自大和疯狂。“绝症之痛苦，重整破碎，被真理腐化，禁止内部思想，无知的迷宫……我们的根深处的腐蚀，深处永恒的致命伤口，有罪，你的伪装，向着精神分裂，跟随你内在的错误，在永恒的等待中消殒（《LABYRINTH OF IGNORANCE》）…… 乐队主唱Roy的嗓音，也是令人惊诧的方式之一：国内大陆尚没有课与之相比的如此低沉但力度十足、同时压抑并黑暗的深喉、象极了西方鬼片中撒旦或者邪灵的嗓音！从和音乐的匹配度来说，Roy的嗓音实在是太般配！当听到第三首《THE LAST DIVINE》的时候，如果没有一位撒旦派牧师布道的联想的话，只能说你还没有把这首歌听进去——当Roy的嗓音从黑幕后弥漫而出的时候，上升的是毒杀的迷雾，祭坛就摆在眼前。能营造出如此低沉黑色的音色，Roy说是把弦整整调低3个度的结果。看来对自己音乐和音色的把握上，没有深入、积极的实验和把握，恐是难以有这样的效果的——这又是一种惊诧的方式！一般乐队把弦也就调低一个度到一个半度，把E弦调到B或降B，已经是很可以的了，结果他们居然敢调到降低3个度！难以置信！ 同时也不要以为一支来自弹丸小岛的乐队就没有雄心壮志，这在HYPONIC就体现在他们最具“野心”（“偏执狂金属网”的MEGANOID语）的作品《BLACK SUN》中。全曲长达10分52秒，分为前后不同的两段。前半部分是疾驶段落，中间交错着变调和变速。这次Roy的唱稍微退后，把空间留给了音乐和氛围，个性非常明显，同时具有旋律性的反复段riff，也如“三国群英传”游戏里的全军突袭场景。后面一段，据闻是吉他手Kin和临时鼓手Kit在一次飞高了后的灵感。这段可谓之Doom Symphony的音乐在此是如此卓绝以至足可回味三日，堪比余音绕梁。结尾处的细节也非常令人着迷，如果仔细地听的话，可以发现键琴突入的无调性弹法，而且是一前一后先左后右进入耳膜：这是HYPONIC兴之所至所“玩”的即兴作品，但乱中有章可循。而那个令人困惑的两段中间的过渡部分的噪音，象风声而事实上是他们将麦克风置于排练室内静默后采得的效果。所以说他们在这张唱片里还融进了很多非常有想法的实验手法。“黑色的太阳出现在黑暗的过去之上/我们的救助者/正在堕入衰退/生活基础在受难之上/我的灵魂来自深渊/我将会为遗憾而死/我将会为忿怒而死”，这《BLACK SUN》的歌词其实不必出现，听后段的音乐就可以闻味出末世的凄凉感和遗弃的痛苦。 而说到旋律性，不应该落下的是第四首《THIRD》。这首歌依然是用矛盾的对立和弦来表现，前面感觉很扭曲，而中段却很优美并且有些须的迷幻感，而solo很迷人，可以闭上眼睛来听，但请先买好保险——这迷人得让你想去自杀，诉说的是迷失和被遗弃。 整张唱片无论技术还是艺术审美，它都可以成为国内极端金属的经典唱片之一，极具个性。当然了，其实不应该忽略其中的瑕疵，一些歌的结尾过于仓促(《LABYRINTH OF IGNORANCE》和《VILE》)，鼓录得不够好等，不过这些都属于瑕不掩瑜的，相信他们的下一张专辑依然会有足够的惊喜，拭耳以待！ （原文发表于2003年《非音乐》的副刊《极度摇滚》中，这次有部分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