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drunkdoggy的十二个提问
冯俊华
D: 为什么要做独立出版?是出于理想主义的共享精神么?
F: 较早的时候我从前辈身上学习到一种做事的态度:如果希望某样东西出现,最好的方法是自己动手。作为一名作者,我希望有一种理想的出版状态,敏锐、严谨,其过程尊重作者,设计、装帧配得上作品。所以我和两位同是作者的朋友创办了副本制作。所以,小出版于我们是自我实践行为。出版是文化传播的一种形式,包括了对共享精神的考虑,但这不是出发点。
D: 你对独立出版的理解?
F: 在约定俗成的意义上,独立出版被用来笼统地概括不在现今的出版、市场规范下的出版行为。它可以分为两类,一是私出版,一是小出版。前者主要是个人行为,出版对象以出版者本人的作品为主,这一类可以追溯至写《论出版自由》的约翰·弥尔顿;后者是机构行为,较前者会有更多的系统性,形态和趣味上也复杂一些,这一类可以追溯至伦纳德和弗吉尼亚·伍尔夫夫妇创办的霍加斯出版社。我更关注、在实践上也更熟悉小出版。这是一种化繁为简、轻盈迅速的工作方式,而且成本不高,符合青年的需要。有时我把它描述为文化上的游击主义。从事小出版的过程,也是一个争取自由的过程,自由是在争取自由的过程中体现出来的。
D: 小众趣味一定要与大众趣味对立吗?你认为国内出版业没有给小众趣味读者以空间吗?
F: “小众”和“大众”是需要警惕的集体主义陈述,落实到个人,也就体现为某个东西你喜欢/不喜欢,而他不喜欢/喜欢而已。我不了解国内出版的整体状况,就有限的接触看,出版方是知道长尾理论的,也许缺乏的是寻找作者和定位读者群的经验。如今从业的年轻编辑多起来了,以及有资本驱使,未来几年情况会变得更乐观吧。但从我们对作者有所期待的立场说,出版容易不见得是好事。
D: 为了做独立出版,你自筹经费还是找投资?二者比例多大?
F: 自筹经费。为了更有效地使用这些经费,我们采用了“按需制作”的方式。
D: 既然是小圈子交流,为什么一定要付诸印刷?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一定要做成书的样子?可以做电子版嘛。
F: 我不希望副本制作是小圈子交流,也不喜欢相互喝彩。针对这种自我要求,副本制作想了些办法,包括不赠阅,以及委托朋友在淘宝上按制作成本销售。因为按需制作,所以成本比较高,网购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熟悉使用,物质和手续上都有一点不方便。根据朋友反馈的信息看,绝大部分读者是我们不认识的,符合起初的期待。
至于为什么做纸质书,除了因为个人偏好,还有更重要的理由:
一是对严谨和耐心的自我要求,对编辑参与的强调。目前大家已经很熟悉而且习惯网络发表这种方式了,从创作到发表之间往往缺乏编辑的参与,成本低廉、传播便利的同时,容易滋长散漫和不严谨,也许还有缺乏耐心。数字版与此情况类似,发布和修改的便利容易引起不自觉的松懈;
二是对做事情的难度的自我要求。对我来说,纸质书在物质的难度更大一些;
第三个理由比较个人化,做小册子需要我的手工劳动,比如裁和包护封,虽然不难,但也得集中精神,类似于每天做功课。这让我觉得和小册子之间建立了某种精神上的联系,是数字版或者大批量印刷无法有或性质不同的。
但我们并不拒绝推出成书的数字版,目前副本制作和豆瓣阅读计划、唐茶字节社等数字出版方都开始了合作。
D: 你选择出版对象的标准是?
F: 考察一部作品,我们主要依据两方面进行判断。一是作品的品质,主要是创造力。当然,从文本到能够呈现“作品性”的小册子的形成,还需要长时间的编辑和打磨。我们有相应的责任编辑、特约编辑和顾问;二是作者自身的品质,首先是自觉和独立。这需要更长时间——几个月到几年——的持续的观察和接触。此外,副本制作的关注也会向发表、出版渠道还不那么充分的作者倾斜。
D: 你觉得国内存在独立出版的空间吗?独立出版的未来在哪里?
F: 存在。我不大理解第二个提问,出版是一种基本需求,小出版是一种文化态度和精神立场,它不需要改变,未来也是如此。
D: 你会一直做下去吗?
F: 目前来看,是的。创办时,我们希望能坚持十年以上,所以做了一些自我限定,以便即使用基本的人力、物质条件也能维持运作。
D: 如果你出版的作者将来被正式出版怎么办?你们的优势在哪里?是否就是让一部分人先睹为快?
F: 从文化意义上说,正式出版和小出版是平等的。我并不把正式出版视为小出版的对立。目前,正式出版与小出版的主要区别在于推广方式和传播途径,以及大多数小出版机构还没有能力向作者支付版税。所以,我欣赏的作品和作者被正式出版,被更好地传播、获取应得的经济利益,是值得欢喜的事情。
副本制作的特色来自工作方法,而非策略上的考虑。比如我们坚持严格审稿和编辑,产生的小册子往往比较薄,需要时邀请特约编辑参与,光从版本角度看也很有价值。
不过即使正式出版,也会遇到是否尊重作者,设计、装帧是否配得上作品等问题,甚至有的出版方会拖欠或干脆不付版税。我们去年开始与广东人民出版社合作,推出了陈梦雅的短篇小说集《断鼠》、彭剑斌的短篇小说集《我去钱德勒威尔参加舞会》、陈舸的诗集《林中路》,这都是他们第一本正式出版的书。我们希望在“正式出版”里延续小出版的气质,出版社对此给了充分的理解和自由。
D: 做独立出版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F: 我们在副本制作创办前就基本想清楚了工作方法的问题,几年来除了具体细节,没遇到什么特别的障碍。
不过也有一个越来越明显的困扰,我注意到,有时候,读者对副本制作、对我们做的小册子的外观,比对作品文本会表现出更多关注。这部分出于小出版的特殊性,但毕竟不是我所期待的。我设想的理想状态是小册子隐没在作品之后,而副本制作隐没在小册子之后。我们还需要为此寻找方法。
D: 副本制作近来的设想和计划?
F: 最近在做黄灿然的诗集《奇迹集》的排版和装帧设计,这本是和广东人民出版社合作的,之后还要跟印刷等。年内还打算做几种小册子,其中一种图比较多,需要找合适的小印刷厂。
D: 你本人的职业?
F: 我供职于一家艺术机构。平日能接触到不少展览画册和艺术家的自印小册子,它们的形式和内容往往给我不少启发,也让我保持了一种敏感。事实上,我的大部分工作方法,包括工作态度,是在与艺术家的日常接触中通过观察而学习到的,这也影响到副本制作的方法和态度。
载《城市画报》2012年7月总第308期,发表有删节。
回答drunkdoggy的十二个提问
2012-07-11 14:09:19
来自: hval
> 我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