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茨老太太

我心里一直是这样称呼她的。我的许多朋友都知道乔伊斯·卡罗尔·欧茨是我很喜欢的老太太。我最早读到她是2004年和2005年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我带你去那儿》和《中年》，开始喜欢上她是因为2006年长江文艺出版的《狐火》，以及其他一系列的好多本。从年份来看，好像也不过就是几年前，在我的记忆里却觉得我读那些书的时代完全应该是青春期的时候才对，周围的人，我的倾诉对象，好像都是很旧的面孔，或者很年轻时候的样子。真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错觉。 只可惜当年还没有进入翻译文学在国内的繁荣发展期，并没有太多人真的看过欧茨的小说。她的小说非常好读，好读到几乎就算得上是通俗，也难免带些奇情的成分。常年都挂在诺贝尔奖的候选名单上，又总被讨论说她的故事实在不够格称得上是严肃文学，再由此又难免大家又要陷入什么叫严肃文学的那个大坑。总得来说就跟斯蒂芬·金面临的局面也稍许有些相似吧。 多年来我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有朝一日我能够翻译一本欧茨老太太的小说就好了。在这中间的空档时间里，她的小说并没有再被翻译进来，所以我每次去国外的时候都会搬运一些回来，这样几年下来，书架上有两个格子被完全塞满，也并没有把她的书都买齐了。因为从1964年左右出版第一本小说With Shuddering Falling以后，她几乎每年都有新的小说出版，还不包括那些传记，散文，诗歌和戏剧等等等等。直到今年，她74岁，2012年她出版了Mudwoman以及正在等待出版的小说 The Crosswicks Horror。 与此同时，虽然我依旧习惯性地在购买她的小说，但已经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了，只是作为一个习惯而继续保存着而已。直到最近我的那个梦想差点儿就要成真。有出版社在犹豫要不要出版她2010年的长篇The Fair Maiden，我自然是举手报名，拿到样书以后，只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看完了。 这是个令人失望的洛丽塔故事，老男人是个艺术家，有钱有势只不过快要死了，最后的愿望是能够安乐死在一个小美人的怀里。而小女孩就是那种天真与势利并存的类型，完全没有搞清楚自己要什么，对于上流社会充满渴望，同时又对衰老厌恶得要死。因此她一方面仇恨老男人，一方面又情不自禁地去找他。整部小说完全可以立刻拿来拍一部看起来多少有些眼熟，综合了各种元素的电影。唯一稍微有些触动我的细节是，小女孩被下药后醒来，发现老男人平常戴着的一顶银白色的假发没有了，这让他的衰老暴露无疑。 若不是爱屋及乌，这小说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好来。 所以我不由开始反思自己，当年欧茨老太太打动我的部分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如今这部小说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故事会的升级版本。我这段时间都不在上海，没有办法立刻把《狐火》再拿出来读一遍，不过那些感情充沛的句子多少还是在我的脑子里冲撞着留下些印象。其实她所吸引我的那部分始终没有变，她还是能把少女们描写得那么少女。2009年出版的那本Little Bird of Heaven里用第一人称写个12，13岁的少女也是写得不露痕迹啊，好像少女心声永远在她这位老太太心里似的。 但除此之外，原来她并不是那种我能长久喜欢下去的作家啊。我现在想起来她曾经说过她每天都需要阅读各种报纸，从小道消息里汲取写作的灵感，而她笔下的故事也确实都是带着社会新闻里奇情的成分。而对我来说，难道不是日常生活最伟大么，所有的敬畏之心也好，残酷现实也好，也都是建立在日常生活的基础上。 这段时间里的我，不喜欢读那些不走心的小说。我不得不承认欧茨老太太的技巧还是摆在那儿，那种技巧就是能够把道听途说来的故事都说得活灵活现，可是她原来就是一个讲故事不走心的人呢。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的称职的追随者，都还没有看过她的那些散文和诗歌是怎么写的呢，又走心不走心呢。 总之最后竟然没有去翻译那本The Fair Maiden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惊奇吧。大概也是因为她是欧茨，在我心里存了好多年了，我这种念旧的人其实终有一天还是会选择一本她的书来翻译的。再等等看吧，看看过些年她还会写出什么其他东西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