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不开心

有一天我在豆瓣上看到一张电影截图，上下两幅画面，大概是一个坐在车里或者海边的金发女孩，上半身，或许含着香烟或许没有，画面底下有两句台词，便是这样的两句：“你为什么不开心？”“我就是不开心。”我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么烦被人问说，你为什么不开心。这有为什么呢，我就是不开心啊！ 因为在书展期间要与《潜水艇》的作者乔·邓索恩有个对谈有场对谈，于是勉勉强强看完了《潜水艇》。之前先看过电影版的开头，结果打心眼里把小清新骂了一回以后没有看完。为了做对谈，终于把书看完了，又回过头去看了遍电影，这回拖着朋友一起，还是没看完。朋友说，是不是我们年纪大了。我心想，这跟年纪又有什么关系呢，很多人到了中年不是还在为《麦田里的守望者》起鸡皮疙瘩，一到冬天就惦记着中央公园的鸭子去哪里了嘛。 尽管如此，在整本书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那张完全不相关的电影截图却始终浮现在我脑海，而那两句对白更像是咒语一样在嘴巴嘀咕了数日。想起来的其实是些并不完全相关的问题。《潜水艇》2008年由企鹅出版社出版，入围一大批为新作家开设的奖项，之后邓索恩的第二部小说《荒野弃生》获得了专为作家第二步小说颁发的安可奖。他的小说语言一部分感觉与乔纳森·萨福兰·弗尔相似，不过相比较起来，邓索恩的这第一部小说带有更显然的未成年感。 我不由想，这样的一部小说若是摆在中国，会面临怎么样的命运。它会被一个知名出版社出版么，会得一个奖项么（当然在国内并没有什么为新人设立的权威奖项，我此刻的心情也不知道是否该为此庆幸一下），甚至会被改编成电影么？我与做编剧的朋友私下聊起的时候都暗想，到底是怎么样的编剧才会想到把这本小说拍成电影呀！尽管电影里面的把火辣辣的女主人公换成了一个乖张却毫不性感的红大衣女孩。但还是保留了大段小说语言的独白。以及那个叫所有读者都印象深刻的细节：主人公通过父母卧室可调节台灯按钮来判断他们的性生活状况，并且由此得出结论，他们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做爱了，他们的婚姻正在濒临破裂。若是摆在中国，这样的小说最多是被文艺青年拍成微电影参加一下类似某某影像节这样的活动吧。 我们处在一个怎么样的话语权统治下的世界啊。这个世界里的人会反复追问你，你为什么不开心，你到底是在为了什么事情不开心。于是你反问你自己，你在为什么样的时候不开心啊。你的心里是有答案的，但是你没有办法把这样的答案说出来。因为你并没有真的为地震，为拐卖儿童，为地沟油而不开心。你在为了一些不可琢磨不可名状的东西而不开心。 “无病呻吟。”他们会这样粗暴地打断你，对你失去兴趣。因为你并没有立志让世界变得更好。对于一部分不相信世界会变得更好的写作者来说，在这样的语境里写作可还真是挺艰难的。我并不觉得这些年来芥川奖的作品有多少可看的，可是这种务虚的奖项也叫我羡慕起来。 当然邓索恩并没有写一个不开心的十五岁男孩，他是摩羯座，他更想表现得聪明些。我们之后在上海见面，两天的时间里断断续续地聊了很多。他说他对电影里的女主角并不太满意，因为书里面的女孩真的是火辣辣的。我很想跟他解释小清新这个词语，说来说去的，突然想起来问他，你知道有一个乐队叫Badly Drawn Boys么，我们大概会用同样的词语来形容这个乐队吧。于是他说，他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