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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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让人喟叹不已却又明明发生在身边的事情,因为人类探知的有限性,被一概称作为“天注定”。
“天注定”的事情往往有惊人的相似性,比如上学时每个班都有个胖子和一个明明很努力成绩却不理想的姑娘,比如每个人身边的朋友里都会有个处女座,比如每个人空间里都有个矫情的文艺青年……
我所认识最文艺的两个人,连名字听了都让人醉得魂牵梦萦,男生叫李长安,女生叫许文艺。但如果硬要给文艺青年也划分等级的话,长安可以算是初级,文艺则是终极。文艺能有多文艺?她长相清纯甜美,会吉他,口琴,摄影,走过大半个河山,只听小众歌曲,就连穿衣服也大多是单色纯系,大家都觉得女神这个词已经完全不能用来形容她,女仙则更为合适。
但“女仙”这个词,其实多多少少包含了些贬义,因为文艺太过超俗,不仅在生活上,还有思想上,她甚至因为觉得现在大学爱情太过潦草肤浅,拒绝大学期间的一切爱恋。她的行为和想法被很多女生看不过去,甚至有人说她是精神洁癖。
长安和文艺初次相遇是在学院级情书比赛的决赛中,长安以两票的优势拿到第一,文艺惜败获得第二名。结束后长安主动找到文艺说:“我认为你写得要比我好,很喜欢你的文字,这个奖杯就请你收下吧。”
文艺笑着看了看长安说:“文字是给大众看的,共鸣,才是文字的真相,第一当然是你的,这奖杯我不能收,不过既然你说喜欢我的文字,那就请我吃饭好了。”顺手把奖杯推到长安的怀里。
吃饭的时候文艺问:“你为什么叫长安,是因为生在长安吗?”
“你还真是有想象力,你听过《不见长安》的故事吗?”
“没有,但是听过有一首歌叫《不见长安》。”
长安调整了下身子继续解释说:“那首歌也和这个故事有点关系。”
“哦?”
“晋明帝小的时候坐在他父亲的膝盖上,晋元帝问他‘是太阳远?还是长安远呢?’明帝回答说‘太阳远,因为从没有听人说过有人从太阳那边来,可见太阳要比长安远多了。’
第二天,元帝宴会聚群臣,想显耀一下明帝的聪明,就再次提出了这个问题,明帝却回答的是长安远。这回答出乎了元帝的意料,脸色突变,问他为什么今天的回答和昨天的不一样呢?
明帝却说,‘我一睁眼就能够看见太阳,但却看不见长安,所以,太阳离我们近,长安离我们远。’”
文艺愣了一下,接着问:“所以呢?”
长安笑了笑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长安城,很多人到过长安,却从未到过长安城,明白了吗?”
文艺听完思考了一下,突然变得两眼放光,“哇,听得好心动,我去过很多地方,也拍过很多照片,却从没有对一个地方这么充满幻想与向往,只因为一个故事。”
有人说,你是怎样的人,就会遇到怎样的人。文艺和长安便是最合适的相遇。兴趣,性格,处事风格,价值观都惊人的相似,很多人都希望找到默契的另一半,不用费力的磨合,不存在难以坚持最终放弃的风险。
两人相识以后,仿佛遇到了知音,时时刻刻都在不停地交流,可能是一处旅游景点,可能是一张照片,可能是一首民谣……因此两人也迅速地了解了对方。长安第一次提出了交往的请求,文艺并没有答应,就像她想的,大学爱情太过肤浅潦草,如果是真心,就应该等到大学毕业,长安应允。
2009年5月,文艺和长安踩着大二的尾巴,坐上火车来到西安长安区。清晨两人早早起床,趁着大街人迹稀少,听着悠长的叫卖声走街串巷,找一家路边摊坐下吃两根果子,喝一碗羊汤。待行人渐多,去集市买零食玩偶,瓜果蔬菜,回去时赶上黄昏迢迢,夜色无边,在庭院里坐坐,微风中入睡,睡梦里满庭花开。
两人把文艺的生活态度演绎到了极致,他们一起坐火车跨越500公里去听陈奕迅的演唱会,路上的朋友说,你们小两口可真配,他们笑笑说,只是朋友。
他们一起走遍苏州的所有书店,只为了找到一张倾心的明信片,书店老板说,你们小两口可真配,他们笑笑说,只是朋友。
他们一起参加市里的摄影比赛,先是坐火车,火车转汽车,然后汽车转马车,最后徒步走进深山小寨取景,坐在路边石头上的老人说,你们小两口可真配,他们笑笑说,只是朋友。
……
现实都是狗娘养的,我们都不会天真太久,成长永远是贪心的手段。小时候的我们开心只需要一阵清风和一瓶酸酸甜甜的娃哈哈,后来发现,爸妈嘴里别人家的孩子,老师嘴里隔壁班的某某才是我们开心最大的阻碍。再后来,我们需要车子,房子,需要D cup,需要事业线够深,够长,需要金枪不倒,一夜七次。因为无法实现,开始暴躁,焦虑,歇斯底里。
2011年,两人步入大四,长安知道未来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提出两人去北京实习发展一段时间。文艺考虑一夜后回绝了长安,她说那座城市太匆忙,不是她渴望的生活,不如两人在本地找一份安稳的工作,让自己活得舒适安心。
长安深知留在当地没有什么发展前途,对文艺说:“你是女生,可以一直顺着你自己过你想要的生活,但是我是男人,如果我安于现状的话拿什么给你未来?”
“难道未来全是靠物质来满足的吗?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才是最重要的吗?”文艺不服气,两人争执不休,那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吵得很厉害。第二天长安背上行囊,只身一人前往北京,临走时他对文艺说:“你只管过你想要的生活,虽然现在我们还没在一起,但你的未来我会努力负责。”
长安到北京找了一家外企公司做文案,每天伴着蒙蒙雾水起床,啃着面包就出门,路上人影稀疏,晚上则10点才能回到自己的出租屋,累得躺下立刻就能入梦。日子过得辛苦却充满动力。
文艺则在当地的一家小报社做编辑,每天看看文章,写写文字,午休后吃个甜点,喝杯暖茶,晚上回家从网上找个爱情文艺的电影,冲个热水澡后入睡。生活过得平淡却充满惬意。
文艺在空闲的时间也会给长安打个电话,长安却总是忙碌得不可开交,等长安晚上下班后,文艺却又早早地睡着了,两人的联系从每天一个电话变成每周一个电话,最后甚至半个月都不联系一次。
在北京的长安吃尽了苦头,工作上经常被上司骂得体无完肤,下班后在菜市场为了几毛钱的价格和卖菜大妈费尽口舌。有次因为身体太疲惫,加上重感冒精神萎靡,不小心把一辆私家车划出一道,为了赔偿费长安在雨中整整和车主说了三个小时的好话,最后病得卧床不起。这是长安的一个同事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叫做魏娟,比他大两岁,她每天拿着水果和药品出入于长安的出租屋,给他喂药,做饭,整理房间。
一年的实习期过得飞快,又过得无比煎熬,毕业那天长安没有再次和文艺表白,他说:“文艺,对不起,是我把未来想得太简单了。”
文艺没有表现出半点吃惊的样子,缓缓地说:“我明白,只要你以后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那就够了。”
如今一别就是将近四年,长安成为了公司的策划主任,如愿以偿地在北京买了车,买了房,不仅结了婚,就连魏娟都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魏娟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肚子里的孩子套牢,想趁着身体还自在的时候出去玩一玩。长安笑着说好,然后给公司请了假,带着魏娟又一次来到了长安区。
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唯独不同的是随着时代发展,文艺青年越来越多,当地的文艺小店火得一塌糊涂。两人走在小巷里,踩在青石板上斑驳的阳光,突然长安被一家小书店的门童拦下,门童笑着说:“你好先生,我们小店刚刚开张,如果您愿意在我们这里留下一些足迹的话,我们会赠送精美的明信片哦。”
看着墙上贴满着密密麻麻的纸条,上面有情侣间的誓言,有寄给多年后自己的话语,长安冲着门童笑了笑,拿起纸笔写了一段话贴在墙上,然后带着魏娟离开了。
魏娟好奇地问:“你写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啊?”
长安温柔地看了一眼魏娟,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故事的名字叫《不见长安》……”
书店的门童依旧在拉拢客人留言,游客们兴趣满满地参与,门庭若市。随着夕阳西下,一个温暖清新的姑娘从店里走出来,是文艺,门童看见赶忙跑过去说:“老板,你看,已经有很多人在我们这里留下足迹了。”文艺嘴角挂着微笑一张一张地浏览,直到她看见那张不能再普通的纸条时,笑容一点一点地变淡,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忧伤与悲凉。上面写着:
“长安和太阳,哪个离我们更远呢?
当然是太阳,和我们隔着1.471亿千米,
可是我们每天都能看到太阳,却看不到长安。
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我每天睁开眼就能看见散落在床边的阳光,却不知道你醒来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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