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就是你 (试发表)

作者:
莲见雄一
作品:
短篇集《鲜花午夜场》 (其他 创作) 第1章 共1章
引子: 红杉大学发生一起连环凶杀案,第一位受害者正是我的室友张明明,凶手完美地布置了尸体现场,凶手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把犯罪现场布置得如此美轮美奂?Q警官对这起连环凶杀案展开调查,在学校经营一家商店的怪异男子“猫姨”被列为重大嫌疑对象,而在不久之后,我的另外一位室友胡小楼也相继遇害,凶手在尸体旁边留下一张恐怖的字条:下一个就是你…… 学校图书馆前的广场上,正在用高分贝放着Ronan Keating那首欢快的《Life Is A Rollercoaster》,一大帮文学院的学生早早就来到现场,开始布置晚上的游园会。 “喂,醒醒,醒醒,猫老板,你就不怕这样白天睡大觉,东西会被别人偷走吗?” 张明明从冰柜里抓起一只蓝莓口味的冰激凌,趴在广场中央那座橘黄色的小商店前,他拿开盖在猫姨头上的那本《爱伦.坡恐怖故事集》,猫老板神志不清地抬起头来,他擦了擦已经流到脖子上的口水,两只眼睛愣愣地看着正在观赏自己睡姿的张明明。 “怎……怎么……可能会有人偷我的东西呢?” “怎么不会?你看我刚刚不就摸了你一只冰激凌吗?哈哈。” 猫姨站起来一把抢过张明明手里的冰激凌,他结结巴巴地说,“给……给……先给钱。” 对,这个一时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男人正是猫老板。猫老板就是猫姨,而猫姨竟然还是个男人,为什么会叫他猫姨呢,这已经是红杉大学很久远的一个传说了。自从我进入这所据说具有北欧气质的大学,我就知道这个从来不修边幅,生活又穷困潦倒的商店老板叫猫姨。说是叫猫姨,然而他却风华正茂,甚至还长得有些英俊,只不过他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日本名侦探的邋遢气息,比如一整个冬天他都会披着那件黑色斗篷,他的头发超过20天才会梳洗一次,他的汗衫可以从纯白色一直穿到发黄变黑……学校里流传着这样一个关于猫姨的传说,他养着12只黑猫,每个星期他都会从学校门口那家超豪华的Super market,买金枪鱼罐头喂养它们,至于那个“姨”字,据说是有一次他流鼻血,一时找不到纸巾,于是顺手撕开商店里的一包卫生棉擦鼻血,致使路过的男同学们都以为是他来大姨妈,还响当当把用过的卫生棉展示在柜台里…… “真囧啊,原来猫姨这个名号是这样来的?”胡小楼笑哈哈地说。 张明明和胡小楼是我在红杉大学的室友,我修的西方古典哲学,胡小楼修的日本现代文学,至于张明明,其实他是艺术学院的……一朵奇葩。都说艺术学院怪咖多,不怪反倒成为奇葩了。张明明就是这样一个人,按理说他学的油画,身上或多或少有些艺术家的气质,比如留长长的头发,穿大风衣和铆钉靴,留奇怪的胡子,出口闭口就是梵高和毕加索,但是从张明明的身上完全看不到这些特征。张明明喜欢文学,他喜欢穿中规中矩的高领T恤和牛仔裤,脚上肯定是一双阿迪达斯的球鞋,怎么看他这身打扮怎么都觉得不舒服。“高领T恤配球鞋,你怕是想文学院的老教授想疯了吧。”每次碰面我都这样损他。 “张明明,你是不是投错胎了。”胡小楼也说,“你明明一对油画不感冒的人,还跟众僧去抢红杉大学最好的油画系学位,你难道就不害臊吗?” “有什么害臊的?等我拿到了油画系的学位,我就去考日本现代文学的学位。”张明明信心满满地说。 游园会直到晚上9点才正式开始,广场上猫姨那座有着橘黄色外墙的小商店,在夜晚的花灯之中显得格外抢眼。我和胡小楼在三食堂吃过晚饭,匆匆忙忙就赶过去看花灯。在这个凉风习习的夜晚,鬼知道那些纸人,鲤鱼,鸳鸯,荷花的怪东西是哪个学院搞来的,除了看上去有些诡异,在这座位于西方国家的大学还是多新奇的,它们把夜晚中的图书馆衬托得更加美丽。 在课堂上,老教授总是说,丑陋的东西总会有它美好的一面,在这个世界上,美和丑都不是绝对的。说出这段话的,正是文学院的老教授西岛先生,西岛先生从岛国日本远道而来,已经在这所大学执教了近20年,在他的言行举止中,总是散发着一股对东方文化浓浓的敬意。比如今天,他就身穿一套金色的和服,出现在这场大部分观众都是中国学生的游园会里。 “这还真是一所国际性的大学啊。”胡小楼看着西岛先生瘦小的背影打趣地说。 我和胡小楼沿着广场浏览了一圈,顺便等张明明来。图书馆前一共散布着三十几个游园点,分别来自不同的学院,这其中有变魔术的,有寻宝的,有顶气球的,有猜字谜的……花灯区设有一只巨大的纸荷花,表面为粉红色,内里有一盏幽暗的小灯,远远看去里面像坐着一个人。在猜字谜游戏进行到最大高潮的时候,很多人都朝着那朵荷花围拢上去,想一探里面的究竟。那朵荷花在同学们的好奇之下慢慢地打开,只见张明明静静地躺在里面,他的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 胡小楼开心地说,“哇,张明明,你胆子好大,敢在荷花里假扮尸体,难怪一个晚上都看不到你人在哪里,还化这么浓的妆,你当你演金童玉女啊?” 见张明明不说话,胡小楼又朝前挪了一小步。他用手指捅了捅张明明的脸,发现软软的,上面并没有多少血色。胡小楼用力一推,张明明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那只粉红色的大荷花砰的一声,全部被张明明的身体压垮。 “莫非他睡着了?”胡小楼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他又拉开盖在张明明身上的那件黑色斗篷…… 那个场景,我发誓,是我这一生见过最血腥又最恶心的画面。只见张明明浑身赤裸着,他的脖子被长长地划开了一大道口子,好像整个头颅只粘着脖子后面最后的一层皮,随时会从身体上面掉下来,张明明的肚子被像杀牛一样地解剖开,他的肚子里面却是空空的,他的心脏,肺,胃,肝脏,肠子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游园会上开始乱成一片,有人大声喊叫,“快报警,有人被谋杀了!” 我和胡小楼瘫坐在十米开外的地上,胆战心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20分钟之后,苏塔西州的州警来到了红杉大学,他们马上封锁了现场。负责刑事案件调查的是Q警官,Q警官的到来,让我和胡小楼突然觉得像是来了个大救星。因为在刚才那场巨大的惊吓之中,只有我和胡小楼知道,在那只粉红色的纸荷花里,除了有张明明的尸体,还有一只死去的黑猫。更令我们害怕的是黑猫嘴里咬着一支胡小楼最爱的钢笔,那支钢笔是头几天,胡小楼借给张明明的,张明明一直放在自己的书包里,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今天的犯罪现场。而最后,真正把我们吓得魂飞魄散的是,那支钢笔的笔头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下一个就是你。 张明明出事后的那几天,我和胡小楼不是去州警局录口供,就是只敢躲在宿舍里。胡小楼一度想回家,但是州警局的人强制滞留了他。 “发生了这么大的命案,所有有关系的人,一律不准离开红杉大学半步。”Q警官严肃地说。 在反复询问了我和胡小楼几次之后,州警局的调查还是无果。那天下午四点,我们和张明明还在猫老板的商店前碰面,然后我和胡小楼去三食堂吃饭,张明明说他等一下还要回宿舍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再来猜字谜。就是在那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凶手完成了杀人,肢解,移尸的全部过程。而那个荷花灯,查出来的结果是,经济管理学院运来的,本来的确是打算在里面藏一个人,然后等游园会一开始,最大高潮的部分出现,花灯就会慢慢打开,里面将有一个以中国古典形态现身的女子,那个女子去了哪里?为什么最后出现在花灯里的,却是张明明的尸体。州警局调出当天游园会的监控录像来看,并没有发现太大异常,花灯准时被运来,准时被打开,到底是谁在中途移花接木,把张明明的尸体偷偷放进去,而本来应该出现在里面的女子,又去了哪里?一连串的疑问,还有待进一步的调查。 花灯这条线索暂时查不出结果,只有循着黑猫的线索查,第一步就追查到猫老板那里。 在审讯室里,猫老板神情淡定。 “你们说我有变态杀人凶手的嫌疑?你们怕是两只眼睛都瞎了吧,从游园会下午准备开始,到晚上发现张明明的尸体,我就一直在商店里面,一刻钟也没有离开过,有很多学生可以为我作证。” “那讲讲你养的这只黑猫吧,为什么它会出现在张明明的尸体旁边?”Q警官把一叠恶心的犯罪现场照片丢在桌子上。 猫老板看了看那些照片,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忧郁。 “这只黑猫,是我所养的12只猫中,我最喜欢的一只,它叫杉杉,就是从红杉大学的名字来的。那天在犯罪现场,我还有点不敢相信是它,毕竟猫都长一样,结果我回家一看,杉杉真的不见了,可是我的家里并没有被撬门入室的痕迹,不过窗户倒是常年开的,猫这种动物,看见新奇的东西,必定会往外跑。”猫老板一边说着,一边假装无辜地伸手抹眼泪,看来他对杉杉非常地喜爱,“不过凶手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杀害张明明,又要杀害我的猫呢。” “你少装蒜了,快说你是不是有另外一个同谋,你们把作案工具藏到哪儿去了?” “我没有什么同谋,我只有这12只猫,现在都只剩下11只了。”猫老板还是语气坚定地说。 对猫姨的审讯毫无结果,州警局不得不释放了他。不过那天晚上的确有很多学生看见猫姨在商店里,他有不在场的证明。 那之后,学校恢复了一段时间的平静。学校封锁了全部消息,又开了几次校堂大会,安稳学生的情绪。课还是一样要上,只是学校里始终被蒙上了一层阴影,一到晚上九点,图书馆和教学楼里就都没有了人,学校门口的商店夜市,还有篮球馆也甚少有人,大家都早早回到寝室去休息,也为了躲避潜伏在校园里的连环变态杀手。学校里更是加派了晚上的巡逻,宿舍区每天晚上都有警车,三五个州警坐在车里抽烟闲聊,每一个人都在等待这件事情快点过去。除了胡小楼,他知道这一次的校园凶杀事件还没有结束,并且他也不知道自己将会被杀的原因,这样无形的恐惧深深地埋藏在他的心里。 作为一所全球屈指可数的国际性大学,红杉大学的宿舍区非常豪华,一栋栋像别墅一样的小楼坐落在学校西区的人工湖边,那个湖叫西麦尔湖。每每到秋天,湖面上就会漂满了红杉叶,看上去就像一大片血红色的浮萍。红杉大学风景秀丽,整座大学都被围绕在一大片红杉林之中。而到了阴冷的冬天,西麦尔湖上漂浮着的那些红杉叶就会逐渐腐烂,落进湖底变成湖泥。 胡小楼以前常常开玩笑说,“跳进湖里捞一桶湖泥上来做面膜,皮肤肯定会像魁北克人一样白。” 我想是的,除了他们粗大的毛孔,还有旺盛的体毛.....可以让那些不洁身自好的女留学生怀上一个混血儿…….我如果不是要来这所学校修一个该死的西方古典哲学,我一定不会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穿越整个太平洋,来这人烟稀少鸟不拉屎的地方上大学,并且,这里还处处隐藏着变态连环杀手,还有一整个冬天我都吃不到的回锅肉和水煮鱼。 学校的宿舍是典型的西式别墅格局,每一栋公寓都有上下两层,每一层分布着四个套间,每一个套间里住着四名学生。宿舍区的每一栋楼,都会配备一个独立的门卫、保安兼收发员,平时帮我们收取信件包裹,以及收缴各项学校里的生活费用。我、胡小楼、张明明一起住在二楼最左边的套间,我和胡小楼独享一间房,张明明和另外一名华人学生独享一间房,客厅、阳台、厨房和卫生间共用。红杉大学投入了大量的财力物力在学生的住宿问题上,整座学校有将近百分之六十的学生都是华人。华人学生中很多都很迷信,就像和张明明同住一个房间的那个浙江籍学生,刘之幸,张明明死后,他害怕得要死,当天就托学校后勤部帮他换到了新的宿舍。这样,那个四人套间里,就只剩下我和胡小楼两个人,说实话我们也很害怕,但不至于就要搬出这套公寓。我们真正害怕的不是张明明的鬼魂,而是凶手留下来的那张纸条。 苏塔西州警局对胡小楼实施了证人保护计划,公寓的一楼,每天都会有两个州警看守,负责登记和审查出入的人。晚上胡小楼把公寓里的灯全部打开,他愣愣地抱着电脑缩在沙发上,这样的状态他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自从张明明遇害之后,我都拒绝了把我的任何东西借给胡小楼,我害怕等到下一个他被谋杀的时候,他的尸体旁边,又会出现我曾经借给他的东西,然后上面写着:下一个就是你。 “你难道就这么怕死吗?”有一天胡小楼甚至这样嚣张地质问我。 “跟你借一下你的iPad玩玩游戏都不行?” 见我低着头不说话,他又默默地走回房间里去,我听见他重重的摔门声。我的iPad,我的移动硬盘,我的耳机,我的图书馆借阅证……甚至是我的打火机,我都铁了心不会再借给胡小楼。因为这件事,我和胡小楼的关系闹得很僵,我们不再像以前一样热络。有时他早上起来去上课,也不叫我。我们也不会再在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打冰球。两个人只有晚上回寝室碰到面的时候,才会说几句无聊的客套话,诸如你今天课上得怎么样啊?下个月的水电费又得缴了…… 那一天,Q警官早早就来到学校,凶杀案的调查终于又有了新的进展。 “荷花灯里的那个女孩已经在红杉镇上找到,不过这次不是一具尸体,那个女孩现在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应该是被人用钝器击中了头部,看来凶手没有杀她,只是针对你和张明明,这其中肯定有秘密。”Q警官抽着烟对胡小楼说。 这一次红杉大学发生凶杀案,Q警官也被弄得焦头烂额。这所学校历来没有发生过重大刑事案件,不要说杀人,就连学生斗殴事件也从来没有在这里发生过。如果这次他破不了案,整所大学都要谣言四起,而镇上的居民也会寝不能寐。红杉大学紧挨着红杉镇,只有一条弯弯曲曲不足两公里的林中小路通往镇上,那条小路的两边森林茂密,道路上却光滑得毫无沙尘,除了开往学校的车辆留下来的轮胎印。这座学校就是位于这样一个阴森偏僻的地方,学生们也甚少出校去镇上,因为每天都会有装载满蔬菜、水果和冷冻食品的厢式大货车驶往学校提供生活补给。 “这个女孩你们认识吗?”Q警官翻开一叠照片给我们看,“她叫李喜儿,是韩国裔学生。” 我凑近看了看那些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儿,可是我却不曾记得在哪里见过她。 胡小楼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和她曾经吃过几次饭,她是经济管理学院的院花。” 我一听,院花,难怪会被要求放在荷花里,在游园会当天拿出来当花魁展示,看来是名头响当当的人物啊。 “你们有过什么关系吗?李喜儿在学校有没有仰慕她的人,或者男朋友之类?”Q警官问。 胡小楼想了想,“应该是没有吧,再说了,我和李喜儿也不是什么关系,我们只是一起在其它社团的活动上吃过几次饭,她身边的追求者是有很多,可是即使她有男朋友,我也不足以构成要被报复的对象,再说这跟张明明的死有什么关系……” “那天在游园会现场,你们还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吗?”Q警官又继续问。 我回想了一下当天的情况,“张明明被谋杀的那天,有一个文学院的老教授,他穿着一身金色的和服在游园会上到处走动,神色有些怪异,他是日本的一名老教授,在游园会当天以奇装异服出现,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你是说西岛先生吗?”Q警官好奇地说。 “你也认识他?” “我也曾经是红杉大学的一名学生,西岛先生是我以前的老师。”Q警官笑了笑说,“日本人是很崇尚猫的,他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之后Q警官又对我们作了一些问话,然后他就离开了学校。 晚上我和胡小楼回到寝室,胡小楼叹着气说,“都这种关键时刻了,看来全靠州警也没什么用,既然我已经被盯上,会变成下一个受害者,凶手在暗处,我在明处,如果不自己出些主意,迟早真的下一个就是我了。” 我说,“那你愿意和我一起调查下去吗?第一步我们也只有从猫姨和西岛先生查起,这种杀人的手段和方式,残忍又企图以美的方式呈现,绝对不会是西方人干的。” “你是说这是日本人崇尚的暴力美学?”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有这个可能,凶手把第二犯罪现场布置得美轮美奂,他所追求的可不仅仅只是杀人的快感,这里面还隐藏着一些力图被赏识被追捧的乐趣,凶手绝对是个内心非常自恋的人。” “我只希望那个韩国裔女生快点苏醒,回忆起当天被打晕的一些情况,这样我们也好继续追查下去。”胡小楼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然后他就抱着枕头沉沉睡去。 那个夜晚,我觉得夜很深很深,深得就像西麦尔湖的湖泥。 第二天一下课,我们就去了小商店找猫姨,猫姨正捧着一本《深夜食堂》的漫画,看得津津有味。胡小楼敲了敲他的头,他猛地抬起头来,眼镜掉在了漫画上。 “找我有什么事?”他异常警觉地问道。 “那天我们走后,张明明和你说了些什么?” “哪天?”他精神紧张地说。 “当然是张明明被害的那天,我们走后,他又和你聊了些什么?每次他来商店都要和你聊很久的文学话题。” “连你们也开始怀疑我是杀人凶手了吗?”猫姨诡秘地笑了笑。 胡小楼一把抓过猫姨的衣领,正想伸手打他,我赶紧制止住胡小楼。 “你知不知道凶手留下了一张字条,如果我们不加紧查明真相,下一个死的就是胡小楼!” 猫姨定定地瞪了胡小楼一眼,然后他才慢吞吞地说,“那天你们走后,张明明只在我这里呆了5分钟,然后他就匆匆忙忙回宿舍了。” “你还记得那天他有什么异常吗?” 猫姨想了想,“是没什么异常,不过……”他停顿了一下,“啊,我想起来了…..他走的时候接了个电话,好像说是什么东西被人偷了……” 我想起那天因为正好是学校的游园会,寝室里的学生都早早跑到广场上来凑热闹,寝室里就几乎没有什么人,而有人打电话给张明明,说他的东西被偷了。可是晚上我们回到寝室的时候,里面却安然无恙,莫非……还有张明明停在楼下的那辆自行车。 我和胡小楼匆匆忙忙离开了猫姨的商店,赶回宿舍,在寝室楼下那间破旧的小屋,也就是宿舍楼的停车室,我们一辆一辆仔细地查找着自行车,胡小楼走到最里面,然后他大声地惊叫起来。我跑过去一看,张明明的书包掉在地上,他的自行车并没有被偷,也就是说,他接到的只是一个虚假电话,为了把他骗到停车室,而那个打电话给他的人,一定就是杀人凶手。我们翻开书包一看,并没有看到张明明的手机,那么第一作案现场应该就在这里。可是停车室,哪怕整个住宿区,学校都没有装过监控,从州警那边来说,肯定也就无能为力,这个案子,还是只得我和胡小楼继续查下去。除了那只书包,我和胡小楼在停车室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还必须把刚刚发现的这个线索隐藏起来,不让Q警官知道这件事情。 那天晚上,我睡得好沉好沉,窗外西麦尔湖的风阵阵吹进来。睡到半夜,我感觉有些冷,于是起床来关窗户,打开灯发现胡小楼并不在房间里,我推开门走出去,黑暗中,胡小楼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他的手里抱着枕头,他在静静地看着墙上月光的投影。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明天还要上课。”我走过去打开台灯。 “我睡不着。”胡小楼看都没看我一眼地说。 我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看见他的手里紧紧抓着那张凶手留下来的纸条。 “你不觉得害怕吗?这种时刻,感觉自己随时都在被凶手监视着,伺机寻找可以下手的机会,然而我却对他一无所知,他是谁,他在哪里,他到底想干什么,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张明明,又要这样恐吓我。”胡小楼说着,一边把身子抱得更紧。 我安慰他说,“你不要害怕了,我们不是正在查吗?而且现在也有一点点线索了,不要放弃,只要你保证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单独外出,不要去学校里偏僻的地方,应该没什么事的,再说了,楼下还有两个24小时看护你的州警,你就好好回去睡觉吧。” “你先去睡吧,我还想再坐一会。”胡小楼看了我一眼说。 我拍拍他的肩膀,“知道跟变态连环杀手玩这场游戏,怎样才可以取胜吗?就是要比他更变态更完美。” 回到房间,我想起当年,死命要往红杉大学奔,图的就是可以进全球最好的大学,然而真正来到了这里我才发现,这所学校虽然有着全球最好的教学条件,有着全球最好最知名的导师,有着美丽的北美校园风景,有着来自世界各地不同背景不同文化的学生……然而它却处处充满了威胁,现在我走在它的校园里,都会觉得浑身发冷,学校里那些高大的红杉,树叶一片一片地飘落下来,把地上铺得就像一层血红的地毯,谁都不知道在那层地毯之下,是不是掩埋着很多具曾经葬身在连环杀手刀下的尸体。在我还没有来到这里上学之前,这所大学肯定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只是学校封锁了全部消息,以免影响大学的知名度,而当地的州警又是一无是处,对案情的调查完全毫无头绪,我开始有些后悔当初选择了这所大学。 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头有些痛。胡小楼已经不在寝室,估计他早早就去了晨读。我洗漱完毕,收拾好课本,背上书包走出宿舍。宿舍一楼的门口,两个州警正在抽着烟聊天,他们看见是我,警觉性地扫了一眼,然后又继续低下头聊天。我才刚走出几步,宿舍楼的保安就追了出来,他递给我一个包裹,说是今天早上才刚刚收到的。我接过包裹,来不及撕开看,就塞进书包里赶去上课。 一路上,学校里的气氛都非常阴冷,同学们都面无表情地走动着。才走到三食堂那里,我就看到门口聚集了好大一群人,食堂楼下停着几辆刚刚到来的警车,警笛声回荡在校园里,在这个平静如黑洞的大清早显得非常刺耳。有人在小声地议论着,“又出事了,又出事了......” 我拔开人群,匆匆忙忙地跳上楼梯,朝着三食堂的二楼跑去,跑到二楼的早餐区,远远我就看见有警察拉起了黄色警戒线,警戒线内法医正在现场勘查。Q警官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来,同时有好几个州警团团把我拖住,不让我继续靠前,Q警官对他们使了一个眼色,我才挣脱他们几步冲上去。然而眼前的景象,简直就是令我双脚发抖,只想瘫坐在地上,永远不要再爬起来。 食堂二楼的餐桌前,坐着一个浑身湖泥的人,那个人正是胡小楼,跟上次的作案手法一样,胡小楼浑身赤裸,身上被涂满了湖泥,他的头挂在脖子上摇摇欲坠,已经只粘着最后一小层皮,身体被用几条黄色胶布固定在凳子上,他的前腹部和前胸腔,跟张明明一样,完全被掏了个空,那些肋骨明晃晃地暴露出来,然而地上却完全没有一点血迹。 惟独不同的是,这次尸体的旁边并没有出现黑猫,也没有出现那张诅咒的纸条。在我终于从悲痛中又松了一大口气的时候,Q警官朝我走过来,他心情沉重地说,“这一次又是同样的作案手法,胡小楼是被开膛流血而死,脖子上的伤口是最后一刀才切割出来的,凶手杀人的方式残忍,对血有某种崇拜,用刀的手法利索,以前不是在医院从事过解剖的工作,就一定是在屠宰场有过砍杀动物的经验,食堂的监控完全没有记录,死亡时间已经推断出来,就是从凌晨两点到凌晨六点这段时间。” 我愣愣地看着Q警官,他的脸上有一种好像想要安慰我,又好像想要审讯我的表情。 “昨天晚上胡小楼有出过寝室吗?” “没有,只是半夜他起来坐了一会,大概是在凌晨一点左右。” “然后呢?” “然后我就睡了,他自己坐在客厅里,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再问我。”我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崩溃。 “惟独这一次尸体的旁边没有死猫,也没有诅咒的纸条。”Q警官疑惑地说。 我突然想起了点什么,脸色开始大变。我匆匆忙忙地取下书包,把它摊开在食堂的餐桌上掏出那个包裹,刚刚在宿舍楼门口保安递给我的那个包裹,我三两下撕开一看,里面正是一只死去的黑猫,那只黑猫的嘴里咬着一个小盒子,Q警官取下那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他拿起盒子里那根银白色的胸针问我,“这是你的东西吗?” “是,是去年圣诞节,胡小楼要去参加一个重要的聚会,我借给他的胸针。” Q警官又把那根胸针放回盒子里去,还不等Q警官继续问话,我就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小盒子,我翻开胸针的下面看,并没有纸条,但当我翻过小盒子的底面来看,我整个人差点被吓昏在地上,那上面正好写着:下一个就是你。 我从那栋宿舍楼里搬了出来,被Q警官带到州警局为我安排的一套公寓里,这期间,警局像对待胡小楼那样,对我实施了证人保护计划。我与学校、家人彻底失去了联系,不会再回去上学。猫姨和西岛先生被带回警局做更加严酷的审问。 “你第二只猫又是从窗户偷偷溜出去的吗?”Q警官还是像上次一样,把一叠恶心的凶案现场照片丢到猫老板的面前。 猫老板瞬间感觉束手无策,他想拼命地解释清楚,但最后还是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在抽了几口烟之后,他平静地对Q警官说,“你们要以为凶手是我,就拿出证据来呀?” Q警官从后面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胡小楼遇害那天晚上,凌晨两点到凌晨六点,你到底在哪里?” “我在家里睡大觉,没有不在场证明,也没有目击证人,就因为我的两只猫出现在犯罪现场,凭什么对我定罪,有本事你们抓我啊?”猫老板干脆破罐子破摔。 倒是西岛先生显得非常地镇定,还给警方提供了一些线索。 “你们说我是杀人凶手,那是完全不可能了,我这把老骨头,别说杀人,连杀只猫都费力。死者身边出现黑猫,被开膛,被割喉,这些都是出自对爱伦.坡小说的模仿,你们不妨沿着这个线索查一查。” 经西岛先生这么一说,猫老板更是死罪难逃,因为学校里很多人,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他抱着《爱伦.坡恐怖故事集》在看。并且平时他在学校里的颠覆性作风,也给他造成了最具杀人嫌疑的影响,他言语阴涩,性格怪异,常年披着一件黑色斗篷,而张明明被害的那个晚上,披在尸体上的正好就是一件黑色斗篷。综合这些因素,州警局把猫姨当成第一犯罪嫌疑人关押起来。 Q警官马上带领一帮州警,赶往猫姨租住在学校西区的地方,在那栋破旧的职工楼前,几个州警持枪利索地冲上3楼,Q警官撞门而入,屋子里到处都是猫,清一色的黑猫,黑猫看见有生人入室开始四处逃窜。警察从猫姨的家里搜出几件黑色斗篷,一个看似可以击晕韩国裔女学生的钝器,还有黄色胶带,一些锋利的医学手术用具,卫生间的水桶里还有一些脏衣服,脏衣服上沾满了西麦尔湖的湖泥……这种种的一切都符合张明明被杀当晚,胡小楼被杀当晚,出现在犯罪现场的物证。就这样猫姨被定了罪,只等他招认全部犯罪过程,就将送往州立精神病医院等待进一步的调查和取证,然后就是入狱。 Q警官打算把猫姨家里所有的黑猫都带回警局,结果却发现少了一只。猫姨所养的12只猫中,一只出现在张明明被害现场,一只出现在胡小楼被害现场,按理来说应该还剩下10只,可是Q警官左找右找也只搜捕出9只猫。可是犯罪嫌疑人家里的门窗都紧闭,剩余的另外一只猫去了哪里?面对着学校里和红杉镇上人心惶惶的质疑,Q警官带着最后一个疑问,不得不草草结了案,宣称红杉大学的变态连环杀手已经落网。 这样半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度过一个漫长的假期,我又重新回到红杉大学。回到学校,我就选读了FBI入学测试的变态心理学课程,我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张明明,胡小楼,还有猫姨的身影。我始终不相信猫姨就是杀人凶手,在他捧着《爱伦.坡恐怖故事集》看的时候,他也在看《深夜食堂》,猫姨的性情虽然古怪,但是也很幽默诙谐,他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般孤僻和阴郁,更不要说是变态和冷酷无情,只不过从他家里搜罗出来的那一大堆东西,却是铁证如山。 有一天下午,我在校园里碰到已经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李喜儿,她也不相信猫姨就是凶手。 “那你觉得凶手会是西岛先生吗?”我问她。 “也不可能。”李喜儿想了一下说,“那天我是在学校东区的女生公寓楼下被袭击的,那个人的体型的确和西岛先生,还有猫姨差不多,都是东方人的体型,只不过我从教学楼回来,看到西岛先生还在授课,而且路过商店的时候,也看到猫姨坐在里面,所以尾随袭击我的人都不可能是他们。” “那到底是谁,会在那一个时间段这么有空,一直尾随你?如果他是外来的连环杀手,红杉大学禁止外人进入,他很难藏身,如果是学生,估计他也不会对人体解剖学那么了解,再者我们学校也没有医学院,那最后一种可能,只会是在学校里务工的人,老师,教授,保洁,厨工,或者闲杂人等。哪一个职业的人,会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来设计圈套杀人?张明明被害那天是游园会,可是胡小楼被害那天,他为什么要在半夜出门……” “恩,这样杀人凶手的范围又被缩小了一圈。”李喜儿说。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学校有这么多员工,我应该从哪里查起呢?”心想猫姨被无辜地送往州立精神病医院做鉴定,凶手却还在逍遥法外,而更可怕的是,下一个就是你的死亡游戏,并没有真正结束。那张字条凶手留给了我,如果我还想活下去,就必须把这个案子继续追查到底。 在学校的咖啡馆和李喜儿告别之后,我就去往猫姨以前住的地方,那栋被学校的学生们起名为“杀戮之屋”的恐怖宿舍。我沿着校园的小路,一直走到学校的西区。在那栋阴森森的破旧职工楼前,几乎没有什么人敢路过,那栋楼,因为陈旧以及发生过凶杀案,已经被学校列入了拆迁,只见楼下的入口处贴着一张告示,上面写着:危楼勿进。 我沿着弯弯曲曲的楼梯一直爬到三楼,觉得浑身的脊骨发冷,早知道应该叫李喜儿陪我一起来,可是她又是那么娇弱的女孩子。我正爬到三楼,就听见楼下有一个人在叫,“喂,你上去干什么,上面好危险的。”我趴到走廊边低头往楼下一看,竟然正是李喜儿,她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寻找线索,这么好玩刺激的事,怎么可以不叫上我呢。”说完她就咚咚咚地冲上楼来。 “刚才你一直在跟踪我啊?” “是呀,我看你神色很不安,怕你会出事。” 我尴尬地说,“那好吧,既然你都来了,就跟我一起进去探个究竟。” 我轻轻地推开门,李喜儿跟在我的身后,我们一起走了进去。 那间小屋里很黑,是一间单身公寓。地上有很多零零碎碎的纸片,都是一些关于失踪人口的剪报。家里的东西已经被丢弃得一干二净,惟独剩下一些搬不走的大件物品,比如床,书柜,旧电视,洗衣机,浴缸……想必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敢来碰,这间单身公寓给全校学生的感觉,就像《电锯惊魂》中的那一句I want to play a game。 我沿着卧室,客厅,浴室,厨房,阳台全部走了一圈。这间小公寓还处处散发着猫姨的文艺生活情怀,卧室里的墙上贴着Bob Dylan的海报,客厅的左面映着玛丽莲.梦露的波普头像,但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总有一种后天形成的阴郁气氛,正因为有了那些前艺术家们的画像,这种阴郁的气氛显得更加令人恐惧。我走进浴室,看了看那个被州警局断定为第一犯罪现场的地方,作为一个有着如此完美的性情去布置第二犯罪现场的变态连环杀手,怎么可以容忍在这么一个黑不溜秋又狭小肮脏的地方,满足并完成他解剖尸体的伟大乐趣。我想这个人,一定不会是猫姨。 李喜儿好像在阳台上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她说,“你快点过来看这里。” 我走过去,看见地上的那几个新鲜脚印。 “你知道吗?在这间公寓里,因为阳台上靠窗,所以这里的灰尘是聚集得最新的,你看这里的几个脚印,我相信学校里的学生,一听到这间公寓主人的名字就会闻风丧胆,绝对不会有人敢来这里,那这些脚印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回头仔细地看了看客厅,除了我和李喜儿刚才踩过的脚印,的确还有第三个人的脚印。 “对,这里最近一定有人来过,并且是只有一个人。”我从阳台上退出来几步,对李喜儿说,“快点一起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藏东西的地方,说不定真正的凶手在嫁祸给猫姨之后,还潜伏在这附近。” 我和李喜儿开始搜索每一个角落,敲每一块地砖。然后,李喜儿在洗衣机的后面,那块松动的地砖下,就发现了有东西。我们搬开洗衣机,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块地砖,里面藏着的东西,令我和李喜儿都浑身汗毛直起,只见一副手术室专用的解剖器具静静地躺在里面,在幽暗的光线下,它们显得非常地光亮和锋利。我轻轻地把那些器具拿起来,下面压着一张照片,照片的背面写着:下一个就是你,我翻过照片的正面来看,正是我刚刚返校那天站在新寝室的门口被偷拍的身影…… 我惊恐地拿着那张照片,李喜儿走上前来害怕地说,“原来他一直都在监视你。” 我静静地环视着那个房间,企图找出藏在我身后的那一双眼,那张照片仿佛是在对我作出最后的提醒,我想凶手想要和我玩的这个游戏,是他已经知道我一定会追查到这里,而他想要传达给我的信息是,我的死期已近。 凶手一定就隐藏在职工楼附近……那之后的几天夜里,我脑海中一直回想着这句话,我和李喜儿想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那就是由我来当诱饵,把真正的杀人凶手激怒并引出来。之后连续几个晚上,我都最后一个离开教学楼,在学校漆黑的小路上等待,有时候还会半夜偷偷溜出宿舍,去职工楼附近看看,但是凶手极其聪明,一直就没有出现过,学校里的生活还是那么平静。几个星期下来,我甚至开始等得有些不耐烦,那一天下课后,我跑到职工楼前大骂:“你压根就是一个死变态,以杀人为乐,连条狗都不如,我知道你在监视我,有种你就出来呀……”我知道我已经到快要被逼疯的状态,我现在深深体会到了胡小楼在被害之前的那种恐惧,明明意识到下一个被杀的人将会是自己,却不知道凶手在哪里,而现在我只想快点结束它,如果我还可以活着回来。 不想我话音未落,职工楼里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嘻笑声,一个身穿黑色连帽衫的人影从三楼匆匆跑过。我从左边的楼梯一口气冲上三楼,挨个挨个地查找房间,房间里却没有人。只见每一个房间里的墙上,都用红色的液体写着一个大字,从第一个房间到第六个房间依次组合起来,又是那句老掉牙的恐吓话:下……一……个……就……是……你……我找遍了整栋楼,但凶手似乎在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我在三楼他就窜到四楼,我到四楼他又窜到三楼,最后我不得不白白看着他消失在职工楼后面那片漆黑的树林里。 “这种无形的恐惧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我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被逼疯了。”我掏出电话来打给李喜儿。 “你现在在哪里?” “职工楼。” “你又去那里做什么?那里很不安全。” “刚才凶手出现过,但是让他逃跑了,如果我出事,你会帮我继续调查下去吗?”我失望地说。 “你不会出事的,大不了马上收拾东西离校转学。”李喜儿在电话里安慰我说。 “可是如果我走,张明明和胡小楼就枉死了,真相还没有查明。” “你还是不打算报警吗?” “报警有什么用,就凭那几个脚印?怕是等不到他们查出真凶,我就被开膛了。” 我一边和李喜儿打电话,一边离开了那栋职工楼,在回新宿舍的路上,正好路过以前和张明明、胡小楼一起住的那栋宿舍。重新走进那栋宿舍,感觉还是和以前一样新奇,里面被踩得塌陷的木楼梯,脱落的墙纸,已经变色的地毯,还有不知道是哪个寝室的同学丢在走廊里的臭袜子。一楼的保安室里,赵叔还是在看着黑白电影,一边整理着学生们的信件。看见我走进去,他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你从州警局回来了?还以为你都不会再回红杉大学念书了。” “赵叔最近还好吗?我搬到其它的宿舍楼去了。”我礼貌地说。 “还是老样子,混口饭吃。”赵叔一脸慈祥的样子。 自从我进入这所大学,赵叔就是这栋宿舍楼的保安,赵叔为人诚恳耿直,听说早年一家人移民到红杉镇,赵叔曾在镇上的伐木场工作,年老后又在红杉大学找到这份保安的差事,平时除了负责这栋宿舍楼的安保工作,还帮我们收取包裹信件,以及收缴学校里的其它各项生活费用。 “赵叔,半年前胡小楼遇害的那天晚上,你有看见不明人物进入这栋宿舍楼吗?”我忍不住向赵叔继续打听。 “怎么?你还在调查这个案子?这个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赵叔笑笑地说。 “最近我在选读FBI入学测试的变态心理学课程,对这个案子有点好奇。”我看见赵叔身后的床上有一个白色的塑料袋,赵叔见我一直盯着塑料袋看,他把塑料袋塞到了床底下去。 “那天晚上我早早就睡了,因为门口有两个州警,我的负担减去了不少,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听说三食堂里出事了,你们都是我看了两三年的孩子,出这种事……”赵叔开始难过地叹气。 “赵叔,我想去楼上看看,你帮我开一下门好吗?” 赵叔起身,他从保安室里走出来。他引导着我一步步爬上楼梯,一边说,“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你们的寝室还一直空着,都没有人愿意进去住。” 上到二楼,走廊里静悄悄的,大家都跑出去吃晚饭了,除了少数的寝室里还传来玩电脑游戏的声音,而这半年,原先住在这里的同学,也都全部被换掉,现在搬进来的都是一些新同学。赵叔掏出钥匙打开门,我们走了进去。我看着那间空空荡荡的公寓,走进我和胡小楼的那个房间,里面很黑,窗户上被旧报纸封着。 我说,“赵叔,你有烟吗?给我一根。” 赵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万宝路,他取出一根递给我。 “这间公寓是禁止进入的,我们还是快点下楼去吧。” 我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那个房间,房间里有一股动物身上散发出来的奇怪气味,旁边空着的衣柜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某种动物在里面爬动,我走过去打开衣柜,里面有一个黑色的鞋盒。 我回头看了赵叔一眼问,“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赵叔笑而不语。 我轻轻地打开那个鞋盒,看见有一只黑色的小猫正安详地躺在里面,它用一双仇视的眼睛看着我,突然凶残地叫了一声,喵……我还没有回过神来,赵叔就一把扑上来,他把我按倒在衣柜里,从身后掏出一块纱布轻轻地捂住了我的嘴,我只感觉那块纱布里有一股浓重的乙醚的气味,然后我的大脑就渐渐失去了知觉,我只隐隐听见赵叔在身后发出两声窃喜的奸笑……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冰冷的手术台上,那里是一间地下室,头顶有几盏刺眼的白炽灯,地下室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利器,有弯刀,铁钩,电锯,电钻……令人极其恐惧,旁边放着一套手术室解剖器具,还有那个鞋盒,鞋盒里的小猫探出头来,喵地又叫了一声。 大概在10分钟的挣扎无果之后,赵叔沿着那把摇摇晃晃的楼梯走下来。 他的身上穿着一套手术室的防护服,面带微笑。 “你为什么要杀害张明明和胡小楼?”我在手术台上挣扎着喊道,但是手铐和脚铐非常坚固,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挣脱开。 赵叔细心地摆弄着手术刀说,“因为这是你们欠我的。” “我们从来就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那次张明明还从国内给你带月饼过来,胡小楼他帮你冲洗地板,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 “嘘……嘘……嘘……”赵叔走上来,他用手术刀在我的脖子上轻轻地划了一下,血流了出来,“你不要吵,别费力了,在这里任你怎么叫喊,挣扎,你也是逃不出去的,现在凌晨12点,这里是宿舍楼的地下室,你们应该永远也没有想到,在这栋宿舍楼底下,会隐藏着这样一座地下室吧,我告诉你当时张明明和胡小楼,也是在这张手术台上挨刀的。”说完赵叔转身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我死了,你的游戏就彻底结束了。”我大声地激怒他。 “结束?他妈的半年前你就应该结束了,要不是州警局那帮人渣把你藏起来,你现在早就在地狱了。”赵叔突然变得很凶狠,他手里的手术刀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你想先玩点什么?你怕疼吗?是想我先取你的心脏,还是先取你的胃……”他把口罩和手术帽都戴了起来。 “哦,不,不,不,张明明是花魁,胡小楼是湖妖,我还没想好,要把你打扮成什么。”赵叔如同一个精神分裂的病人,或者他根本就是个精神病杀人狂,只见他看着墙上张明明和胡小楼的照片仔细地研究了一会,看来每一次作案,他都对猎物做了很透彻的研究,我看着墙上那些被他偷拍的照片,每一个场景,张明明和胡小楼又都活生生地跳跃在我的脑海里。 “你想做人鱼吗?”赵叔神经兮兮地问,“哦,不,不,看你害怕成这样,你一定不想做人鱼,做人鱼我会在你的身上用针和线把鳞片一片一片地缝上去。” 我拼命地挣扎,又大声喊叫。 赵叔突然一步冲上来,一刀捅在我的腹部上,“叫你不要喊,把你做成蜡像你就不会再喊了。”我肚子上的血立刻涌出来,我只觉得万分地痛。 “我只想做人偶……”我憋足最后一点力气说,只想尽量拖延多一点的时间。 “人偶?”赵叔又回过头来,然后他笑,“人偶,我可爱的小人偶……”说着赵叔取下口罩,放下手中那把鲜血淋淋的手术刀,他倒了一些辛辣的液体在我的伤口上,像是高浓度酒精,然后他重新走回楼梯,他回头凶残地说,“都怪你打乱了我的计划,花魁,湖妖……我还没有想好下一个让你做什么,最后再让你多活几个小时,不过你那么喜欢做人偶,我就让你做人偶。”他爬上楼梯,我听见那扇地门,又被重重地扣上。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赵叔一直没有下来过,在耗尽了所有体力,想尽了各种办法自救都没有成功之后,我渐渐陷入了一种半昏迷的状态。直到第二天早上,那扇地门被打开,Q警官第一个冲下来,紧随着是李喜儿。当他们把我解救出去,抬出了那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我才知道,我终于可以活着回来。 头天李喜儿和我通完电话,就跑来找我。结果发现我不在职工楼,她循着电话里的线索,猜到我一定是回了原来住过的宿舍楼,结果跑到宿舍楼一看,正好撞见举止怪异的赵叔,心生质疑,于是就报了警。 我想如果不是李喜儿,我早就成了赵叔的刀下鬼。 在审讯室里,赵叔悠闲地抽着烟,想必他对自己犯下的罪行已经供认不讳,但对具体的作案细节,他却始终不肯说出来。Q警官站在一旁,两手捏紧拳头地盯着他。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怀疑到我这里来的?”赵叔挑衅地看了我一眼。 我走到他的旁边,从证物袋里把我的那枚胸针取出来,丢在他的面前。 “你还记得这枚胸针吗?胡小楼遇害的头几天,我发现有人进过我们的寝室,我的任何东西都没有丢,因为它们都是一些毫无纪念价值,胡小楼根本看不上眼的东西,只是我当时并没有想起这枚胸针来,去年胡小楼从圣诞聚会上回来,说胸针被他不小心搞丢了,衣服被拿去送洗之后,应该是你从口袋里偷偷发现这枚胸针并交还给他的吧。还有那天游园会,打电话给张明明说他自行车被偷了的人就是你吧,也只有你,在那栋宿舍楼工作了这么久,才会对张明明和胡小楼的习性那么了解,至于胡小楼那天晚上离开寝室,他应该是下去找你借烟抽吧。撬开猫姨的门,偷走他的猫,又把所有作案工具和现场物证放进他的家里,嫁祸给他的人也是你吧。而每一次我们把钥匙忘记在寝室,都不肯花钱去找开锁匠,不都是请你帮我们打开的吗?除了你,可以擅自进入我们的寝室,窃取我们的信息和资料,胡小楼的钢笔,我的胸针,还会有谁?哦,不,胡小楼的钢笔,就是你在停车室袭击张明明的时候,顺手从他的书包里拿走的。至于李喜儿,应该只有你有那么空闲的时间,去尾随一个韩国裔女生到东区的女生公寓楼下袭击她,又把张明明的尸体放进荷花里去吧。还有胡小楼遇害那天早上的包裹,应该是你早早准备好,只等我一出门,就塞给我吧,只是我一直还没有弄清楚上面的邮戳和地址,你是怎么掩盖过去的。至于那一天,在职工楼碰巧又遇到你,在重回寝室,我看到窗户里,你的床上那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的应该是一件黑色连帽衫吧,那天你匆匆忙忙地换回制服,你就没有发现,你衬衣的头两颗纽扣都扣反了吗?在我和你相处的那三年时间里,每天从宿舍楼进进出出,我就从来没有见过你的纽扣扣反过,然后我叫你上楼给我开门,你说那间公寓是禁止进入的,你的胆子还真大,敢把从猫姨家里偷来的猫养在宿舍,还有那根烟,胡小楼应该是常常下楼去找你借万宝路的烟抽吧,要不是那天你在职工楼出现,我还不会怀疑到你这里。” 听见我一一陈列出的这些事实,赵叔看着我残忍地一笑。 “你是很聪明,但是你也差点死路一条,你不是想做人偶吗?我还可以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多亏了李喜儿,她一直在跟踪保护我,你应该没有想到,游园会当天,被你放过一命的真正的花魁,最后会把你置于死地吧。” “你为什么要杀害张明明和胡小楼?”Q警官问。 “仅仅只是乐趣……”赵叔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恐怖,“你知道我曾经有三个儿子吗?第一个儿子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他殴打我和他的两个弟弟,最后因为贩毒被送进了监狱,现在还不知道是在哪个州的监狱里服刑。还有第二个儿子,在镇上的伐木场工作,工伤被截去了双脚,失去了生活自理的能力,最后在西麦尔湖发现他的尸体的人是我,就是我,我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他却以死来回报我。还有第三个儿子,一生出来就是智障,患有唐氏综合症,天天跟镇上的白人混,不是被打被侮辱,就是成天伸手找我要钱。你们这些学生衣食无忧,来到红杉大学念书,却还不知道好好珍惜,我那三个混蛋儿子,都要从你们的身上赎命……” “你的医学解剖知识是从哪里学来的?”Q警官继续逼问。 赵叔诡秘地一笑,“我是国内著名的胸腔外科医生,跟我爱人离婚以后,移民到红杉镇,又娶了一个不成器的日本老婆。” “是你杀了她吗?” “她该死,她吸毒,又殴打孩子,是她毁了我和整个家庭。” “你把她的尸体埋到哪里去了?” “找不到尸体你们就无法对我定罪吧。” “找不到那具尸体,你也必死无疑……” 在Q警官还没有实施下一轮肢体审讯之前,赵叔就供出了掩埋尸体的地方。在红杉镇通往红杉大学的那条小路边,Q警官和法医人员找到了埋尸地点,并挖出一具被掩埋多年的日本女性骸骨,看尸骨的包裹形状,法医人员推测,跟张明明和胡小楼一样,死者在生前被割喉被开膛,可能就是凶手的第一个作案对象,死者被埋葬的时候身穿和服,被精心打扮过。州警还从赵叔位于镇上的家里,搜出大量作案工具和后续物证,以及满满一屋子的死亡玩偶和面具,就冲着屋里那一堆连环变态杀手的新闻剪报,也足以对赵叔定罪,他的作案手法由最初的模仿,已经逐渐形成一个独立的犯罪体系。只是赵叔所说的那个患有唐氏综合症的孩子,却不见了踪影,警方向当地的人口普查局上报了失踪情况。至此,十几年前红杉镇的日本女子失踪案,案情终于浮出水面。赵叔被送往州立精神病医院作为重刑犯关押,红杉大学和红杉镇终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那天Q警官又再次来到学校,他请我喝咖啡,Q警官松了一口气地说,“这个案子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以前红杉镇也发生过类似的案件吗?”我好奇地盯着Q警官问。 “以前的案子基本上都已经结了,红杉镇从上个世纪末开始,就一直有连环杀手出没的传言。”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还在考虑要不要转学,虽然这里的风景优美,但这里也隐藏着过多丑陋的东西,正如西岛先生说的那句话一样,丑陋的东西总会有它美好的一面,在这个世界上,美和丑都不是绝对的。反之,在美好的表象之下,也必定隐藏着残酷,罪恶和血腥。” “一直都只知道你的英文名字叫Gabriel,可以告诉我你的中文名字叫什么吗?”Q警官说。 我笑笑地看着他,“我的中文名字叫少年神探狄仁杰。” “狄仁杰是谁?你就别拿中国文化唬弄我了。” “狄仁杰是中国古代一个出名的侦探官,他曾在短短一年之内查明了大量积压案件,拯救了无数苍民。” “真是个小毛头儿……”Q警官摸了摸我的头笑。 “你以后要怎么补偿猫姨?他那么冤被你判了刑。” “自从他进了州立精神病医院,整个人的精神都要好多了吧。”Q警官打趣地说。 喝完咖啡,我们沿着图书馆,一直走到猫姨的那座小商店,猫姨还是在捧着那本《爱伦.坡恐怖故事集》。 “你……你……你们又来干什么?”他精神紧张地说。 “你的精神病好点了吗?” “谁……谁有精神病了,要不是州警局那帮……混蛋……把我送进州立精神病医院,我的商店也不会半年不开门。”猫姨用憎恨的眼神看了Q警官一眼。 我说,“那你要好好看着你的商店了,以后Q警官每天都会来买一根蓝莓口味的冰激凌补偿你。” 猫姨开始笑了。 而我竟然发现,猫姨的身上已经不再穿黑色的斗篷,他的头发也都梳洗得干干净净,他的白汗衫也不再一直穿到发黄变黑……自从得了精神病,他整个人的精神的确都好多了。我站在商店前,Q警官接过猫姨手中那只惟独被找回来的猫,他静静地抚摸着它,我们注视着图书馆前那个空旷的广场,只希望下一年的游园会,千万不要再出现那一张可怕的字条:下一个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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