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笙箫夜宴 ^(试发表)

因为抽烟过度，凌晨12点的时候我依旧咳嗽不止，喝了贝母止咳糖浆也没有用。林洛桑此时正好打电话给我，说想见我。电话那头吵闹得凶。他在电话里大声地说话，等一下，我出去酒吧再和你说。喧闹片刻，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他说，你要不要过来耍？ 耍。可以耍酒吧，耍KTV，耍色盅，耍麻将。可以边吹啤酒瓶子边耍串串香，成都人的夜生活永远是这么多姿多彩。 但是我心里非常清楚这个时候林洛桑打电话给我是想耍什么，我知道他要什么。他每个月不间断2，3次在半夜打电话给我，就把我当情人一样。他带我耍酒吧耍好玩的，然后喝醉了带回家。而我就像个奴隶一样，还心甘情愿这么做。我听他的话，只因我他妈的爱他。 我爱这个英俊的藏族小伙子。皮肤白皙，性格豪爽，会照顾人的小伙子。哪怕只是短暂疼爱的十二个小时。 我灭掉烟头，走到窗户边，外面正在下大雨。这个盛夏的成都已经因为好几次黄昏或半夜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而变成一座浪漫的水城。众多的车子在雨水漫过排气管道的那一刻而被迫停止下来，变成无法轮渡的触礁小船。黑乎乎的街道河面上，漂浮着四处潜逃的人。 我心想，这个夜晚的大雨肯定又要糟蹋很多的私家车子。一想到九眼桥太平南街那条狭窄的小马路上密密麻麻挤满了的车，我就忍不住想笑出来。这哪是水上威尼斯啊，这简直就是苏伊士运河。 电话那头林洛桑催得紧。说话啊，你到底来不来？ 我懒洋洋地问他，都有些什么人啊？ 他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你要来就来，问那么多干嘛。 我想起去年同样是下雨天的一个夜晚，我无所谓地发了一条短信给他说我生病了。然后他大老远从金沙打车过来看我。来到家里之后却发现我在撒谎，那时他气败急坏的样子真可爱。我穿着背心和睡裤站在门口傻傻地看着他，内心里的笑意却是甜甜的。头发和衣服都湿掉的他，浑身散发着情欲的气味。我说，你不要进来吗？ 林洛桑生气地翻了个白眼之后，终于还是笑了。那种笑，能让人记一辈子。 有些情人的关系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我和林洛桑的关系却是个例外。在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陪伴的日子里，至少我们都给过对方或多或少的关怀。这种关系残酷到让人不想在阳光下拨开，却又温暖到让人清晨醒来的时候，看着身边那张熟睡的脸无法释怀。 我想，去也就去吧。虽然这一样是个生病的夜晚，而且这次是真的咳得慌。我收拾好钱包和手机，换掉已经连续穿了3天的衣服。在卫生间的镜子前认真看着自己的那张脸，它有点憔悴地微微笑着。 我终于可以又再见到他。 出租车上司机问我要去哪里？我说，九眼桥。看见车窗外的大雨即将要湮没整个城市。雨伞上的水滴滴落在我的脚背上，冰凉冰凉的感觉。 下这么大雨还外出啊？司机跟我闲聊。 我说，是啊，朋友叫去酒吧头耍，下个雨还真难打车。 司机说，你运气好，我在那边路口才刚下的客，回转开过来就看见你招手了。 我含着笑说谢谢师傅，一边忍不住咳嗽。 成都的出租车司机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就是不会让乘客坐在车上的气氛太冷调。他们中的大多数，总是非常热情地和你搭话。让你觉得深夜搭车其实也不是一件多么寂寞的事情。或者寂寞的是他们自己本身。长时间的午夜驾驶，也许广播，夜景都早已经听腻看腻。我想到每一份职业的艰辛，如同爱情。爱情有时候就是一份职业，不忍受它不努力积极地应对它，迟早功亏一篑。如果爱情是一份职业的话，那情人，也许就是自由职业了吧。 太平南街如我所料地一片混乱。搁浅在水中的车子，轰鸣的喇叭，伴随着大雨的哗啦声。撑伞迎客的酒保，手拎小桶在大雨中叫卖鲜花的孩子。街道一侧烟雾缭绕的烧烤夜市。酒吧门口昏昏欲睡的醉客。远远听去望去，像是一场华丽的大自然交响乐演出。 我付了车钱，钻出车子，赶紧打开我的黑色小阳伞。免得又被淋成落汤鸡。我掏出手机，按着号码拨过去。铃响三声之后，林洛桑接了起来。一样吵闹的音乐，一样放肆的尖叫声。我对着电话那端大声喊，我到你家门口了，你娃快死出来接朕。 朕这个词，是我自己发明的。小时候我希望自己有统领全天下的能力。想有朝一日，全世界爱我的人都称呼我为朕。他们要爱我，要疼我，要在乎我。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听从我的指示。 贯彻到实际生活当中，第一个我会以朕自居的口吻对他说话的人，只有林洛桑这一个。酒吧就是他的家，这点可以肯定。他除了会在酒吧厮混，已经没有任何喜欢做的事情。或者还有，做我和他之间该做的事情。 不远处我看见一个身穿藏蓝色牛仔裤和黑色T恤的身影在向我招手。他大声地朝我喊道，嗨，在这里啊！东张西望看锤子的看，快跑过来。 指使又甜蜜的气味，某人藏好的毒。那英还在那首歌里无辜张扬地唱着：就这样被你征服，喝下你藏好的毒。我的剧情已落幕，我的爱恨已入土。 我抹掉自己眼角的泪珠，缓缓地朝他走过去。 你咋又瘦了呢？林洛桑脸上红红热热一阵又一阵地看着我说。依旧是那种笑。 打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就是这样笑。我看着他脸上的惊喜逐渐地散去，他终于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这样爽朗，直白的性格。我知道他大笑的时候是开心和兴奋的。好久不见这句话，已经在我心里憋了很久。 我说，好久不见。 是很久不见了。林洛桑说，你最近在忙什么呢？一边拉起我的手就往酒吧里赶。 门口遮阳伞上的水珠又一次滴落进我的后背。我说，好冷啊，雨水又滴到我背里了。他伸过手来在我的后背上磨蹭了几下。他说，现在不冷了吧，哈哈。 好一个哈哈，我知道此刻的他肯定已经半醉。 舞池里的气氛高涨，酒桌之间已经挤得没有空隙可以过路。林洛桑拉着我的手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前进，好像生怕我会走丢。舞台上一边高唱一边热舞的女孩抬起双手开始吆喝，全场一片嗨翻。这就是夜店时刻，最顶尖奔放和自由的时刻。 在这里可以看见白天辛勤工作，晚上找到唯一的场所和机会来释放情绪的都市年轻男女。也有刚成年的小富二代。这个酒吧聚集着众多开兰博基尼，保时捷和法拉利跑车的小开。身着华丽服饰的城市贵公子，微笑代替酒醉的艳舞女郎。从来就没有一场商业行为公平过。 好不容易挤到林洛桑那一帮朋友的酒桌边。开展例行程序：握手，微笑，你好，干杯。才第一个回合我就被灌了7杯下肚。林洛桑给朋友介绍我的时候，笑嘻嘻地说，这位是我在春熙路附近开服装店的朋友，有没有人想认识的？说着脸上还显露出一幅欠揍又玩世不恭的样子。 在交换了几张名片之后，我稳下心来。不知道林洛桑是在哪里结交的这群朋友。男生个个一米八的身高，模特脸孔。女生都长得高挑冶艳，其中一个叫刘冉的在不停地摆弄着新款iPhone手机。这是玩转夜店的第一张底牌，名牌手机。只见刘冉把手机放在酒杯边，时不时抓起来滑动几下，拍完几张合照之后马上发送微博。那些手指看上去纤细而精致，如同她的妆容一样。 我拉过林洛桑的肩膀，凑近对他说，小伙子最近混得不错，难不成傍上富婆还是二奶啦？值得奖励一下。 哪里哪里，皇上贵言。他装贱搂住我的肩膀。只是最近换了份工作，转行了。这些都是同事，他们都是资深的平面模特。 第一次见到林洛桑，也是在朋友的聚会上。他高高瘦瘦的个子，有着纤细匀称的好身材。脸是小白脸像，骨子里的气质却是显得孤傲而坚定。除了他喝醉六神无主的时候，会四处找人碰杯。无论是哪一桌，他都可以快速找到话题坐下来。除了喝酒划拳，别无他事。 人说酒品即人品，所以我当时草率地判断这个朋友值得交。后来也事实证明，林洛桑除了场面上喜欢热闹，爱面子，执着于广交朋友。并无其它不良嗜好。工作努力，性格上进。无事时宅在家里打打网络游戏。作为朋友兼情人，喝酒玩乐耍夜店自是随意。只要不欺骗我，不去吸毒，赌博，做小白脸就行。 林洛桑当时在一家车行做汽车销售的工作，后来又换职到电影城上班。第一次见面，这个身材清瘦，长相俊美的男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用出神的眼睛盯着我看。他的眼神里像兽一样充满着狂妄和自由的光。那束光指引着我，在感情的道路上再一次跌倒。 后来有一次，在好乐迪KTV的走廊，林洛桑拉住我对我说，我从来就没有过要喜欢上你的打算，但是现在我发誓，我确定，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看着他酒醉微醺的脸，和那两只充满了诚意和渴望的眼睛。第一次，我被针扎在心口上。我知道，这一次的劫难我无法逃脱。我打心里深深地眷恋着这样仿佛是从电影中走出来的男子，外表颓废暴戾又真性情得让人一见倾心的男子。哪怕他给不了我所有，只要他给我一段时光，给我一段爱恨消失前的记忆，我也都无怨无悔。 自从没有在酒吧上班，我的酒量也随之骤减。以前在吧台里做调酒师的时候，我还是可以喝很多的。然而这次，在耍了几把色子和警察游戏之后，我的胃就开始打退堂鼓。 在卫生间门口的休息区，我坐下来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依旧是中南海，8毫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进去，然后慢慢地把烟圈吐出来。弥漫的烟雾在空中凝滞住，长时间地不肯扩散开。抬头看见头顶镜子中反射出自己的脸。我笑，它也笑。世界还是多美好。爱不爱，想那么多只会很快变老。放过自己的方式，就是淡化它。 我灭掉烟头，在卫生间的小便池里淋漓畅快地尿尿。真舒服啊。喝完酒之后，可以在卫生间里撒上一泡尿应该是人生最及时的享受。 在门口和林洛桑撞了个正着。他说，怎么样，你还行吧？我笑说，退化了，酒难喝，都快要耍不动了。他温柔地看着我说，一会就要散了，不管怎么样今天你都要快乐。 再回到酒桌上，发现已经走了几个人。其中惟独剩下刘冉一个女子，她嚷嚷着一会非要去哪里哪里吃夜宵。林洛桑应对着支招说，好好好，千金大小姐，我们都听你的。一边说着一边拿杯子到处碰杯。他把周围团转的熟悉酒客都喝了一遍过来。 我耳语他，喝酒要懂得控制，知道自己何时会醉，何时该收。 他毒笑着回敬了我一杯，又继续嗨起。林洛桑这种性格的人在夜店中，永远会成为被人群簇拥的焦点。他质感，体面，嘴贱，圆滑，会喝。一想到每次出现在他的朋友聚会之上，我都会被他的交际手段打败。心里总觉得有一天，他会栽倒在这种过于场面化的手段上。 我的快乐永远不会出现在夜晚。只是因为要看着心里装着的那个人，一次又一次把自己丢进酒醉的深渊。 离开酒吧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外面大雨已经停了。 林洛桑把朋友都送走之后，两个人站在街边抽烟。大雨过后的城市很干净，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清冷的味道。密云之下，这个城市又多了一份寥落的际遇。我想我说过的话，林洛桑至少是听了一半进去。以前每次他都可以在酒吧耗上一整个通宵，却不知道外面的天早已经亮了。 林洛桑把烟头丢进水洼中。他说，怎么感觉今天还有点早呢。我说，已经不早了，只是你以前习惯了在酒吧待到天亮。 我说，你的酒醒了没？ 夜风中看着他有些寥落的样子，我知道他还是有留清醒的余地出来。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无意识地开始胡闹和沿街呕吐。他说，我今天根本就没醉。 他又笑笑地抬头望天，问我一会要去哪里。我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出租车又一次停在了街边，司机摇开车窗示意我们跑过去。林洛桑说，那你跟我回家吧，一会我有礼物要给你。 我说，好。内心平静。我不知道这夜的礼物会是什么。我倒是想要看看，他会拿出什么让我开心的礼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