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藏公路——一个徒步旅行者的记录

[原创]滇藏公路——一个徒步旅行者的纪录
题记：扎西德勒、陪松错、阿玛巴着古康桑。如果你要去西藏该记住这句话。
2005年8月20日，我乘坐的飞机降落在贡嘎机场，屈指算来这大概是我第20次来到西藏。候机厅门廊前揽活藏族司机对我说：机场大巴30块，我的出租车25块，你到城里要去哪里还可以送到。
出租车不多会凑足四个人，司机启动汽车开出机场拐个弯上了公路，他车开得像是草原上骑马的牧人，横冲直闯。这是一条新修成的高速公路，也是一个西藏自治区成立35周年献礼项目，汽车奔驶在公路上出租司机打开录音机，空旷的高原飘荡着高亢的藏族民歌，洁白的云层压的很低，拉萨天空的云彩还是那样漂亮……
对我来说，印象最深刻一次还是1991年——那是第一次来拉萨，永远不会忘记。那时的拉萨骑自行车15分钟便可以从西头走到东头，那时间还没有修建布达拉广场，布达拉宫所在的红山脚下是两排破旧的藏式民宅，路面坑坑洼洼，街面上见不到内地游客，多的是西方青年背包客。
在商场里躲避太阳的流浪狗比买东西的人还要多，那时的拉萨有很多的流浪狗；树荫下、小贩们遮阳伞下、屋檐下、它们与人互不干扰自成两个世界。空气中每时每刻都弥漫着焚香的气味，古城拉萨自有一份独特风韵与安宁，
那时参观布达拉宫的门票是2块现在涨到了100元，你还不一定买得到。
我让出租车停在西藏大学西门口，按照以往旅行经验我想住在“西大”招待所，门口保安给我指出方向看着我背着75升“乐斯菲斯”登山包走进校园。
这个背包是此次行前一位青岛朋友为我准备，很专业的一款户外装备，2005年我准备背着它徒步滇藏公路，而在1991年也是在这条公路上我曾有过失败的历险经历。
“西大”招待所被四川人承包，70元/天，质次价高。这个季节正是旅游者来西藏的高峰日子，街上大小旅社都是住满人，我背着登山包走在街上边走边打听找寻住宿地.
以前在拉萨都是住在青年路上的《西藏日报》招待所，是在一个幽静院子里，一排砖瓦平房，房前三棵参天大树遮蔽着灼人的太阳，刚开始极少有人知道这个单位招待所对外营业。登记室藏族姑娘把房间钥匙扔过来就不再管了，她正在屋里和心上人聊得开心。来年再去拉萨时发现她的身材变的臃肿，肚子大了，过了一年再去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抱着孩子在喂奶了。
两年后再来拉萨再住报社招待所，发现有一帮安徽人在这里包了几间房子长住，听口音他们像是阜阳一带。院子里有他们从街上“搜集”来得各种自行车堆集在角落摞在一起，有几十辆。
那次在拉萨我借了朋友卓玛的自行车在城里转悠。晚上自行车放在院里没往屋里抬，毕竟中国人都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事，可第二天自行车就找不见了。知道是这帮安徽人给偷走，可一点辙也没有。
卓玛跟我说丢了就丢了再去买辆新的。
过了几天，我发现安徽人有辆崭新自行车停在他们房前还没上锁，这不是给我提供机会让我做坏事吗，我骑上就走，一溜烟骑到卓玛的工作单位给她送去。
她还害怕：不会有事吧？
安徽人也知道自行车是我偷走，每次进出院子他们都蹲在屋前斜视着我，对我来说他们人多也没用。
走到青年路，以前报社招待所已经被《西藏日报》奢华的办公楼所替代，西藏是中国经济极落后的地方，商业也不发达，你在当地报纸上几乎看不到广告，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搞来的钱建设一样一个奢华办公楼。
背着包走在街上，我还要在这座城市里继续寻找旅店。今夜投宿何处——这是我在旅途中一个永恒主题。
2005年5月26日走到长沙后我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天气太热人走在野外都要烤化。在长沙休整了一段时间，先乘火车到济南找马奇（此前“走遍非洲自慰队”副队长），非洲没有去成他在济南开了一家酒吧谋生，在济南的几天他陪着我买盗版光盘去回民区吃羊肉。
然后又回青岛待了近两个月。经过这段时间休整我的体重涨到95公斤，这样体重在高海拔的西藏徒步旅行够我喝一壶。不过这次乘飞机来到拉萨几乎没有高原反应，只是在第二天手指尖感觉发麻，我知道这是心脏供血不足的症状，不过没过多久这些症状全部消失。
以前参加拳击比赛时，我都是75公斤级、中量级，这40斤的肉啊，我特意去菜市场猪肉摊位比划过，很大一坨坨。
很多来过西藏的人把高原反应的症状叙述得极可怕，这样叙述目的除去彰显他们高人一等的优秀精神品质好象没有别的作用——我是这样认为。高原反应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还与人的心理素质有一点间接联系。
我有一位朋友在青岛、是个画家，来过西藏，飞机降落拉萨后他人直接就住进人民医院，打了一夜点滴第二天就乘飞机离开拉萨，高原反应厉害。此后在青岛，他看到我的西藏照片都会有高原反应。
经过几番周折找到北京东路38号吉日旅馆，它在大昭寺北面，这是个背包客聚集的旅馆但不是我喜欢的地方。现凑付住下吧，走累了不想再费神费力满街溜达找旅店了。
这些所谓玩户外的人，穿着色彩艳丽冲锋服蹬着GORE—TEXXGR蹬山鞋，一副鬼子进村派头。有了一身行头他们便自认为是专家了便有了耀武扬威的资格。何谓户外?房子外面就是户外？北京路是拉萨主干道，街面上驶过一辆越野车，车身扯起一副大红标语：向西藏人民学习，向西藏人民致敬。
吉日旅馆是藏人所开、集体所有制，旅馆可以免费给客人洗衣服、有公共澡堂、付费电脑，房间里我俯身找拖鞋时看见床下有用过的避孕套，揉成一团的卫生纸。拉萨海拔3550米，人类的伟大就在于再大的艰难困苦也阻挡不住他们对美好事物的追求。
现在拉萨市内有了四车道水泥快速路——这条路被命名江苏路，自然是江苏人出钱修建。有了自动扶梯的超市，有了出售垃圾食品的快餐店。街头店铺很多都是操四川口音的人在经营。街面上流浪狗被捕杀干干净净，惟有大昭寺门前磕长头的藏人依然如故，几百年的虔诚延续至今。
安顿好行李我先围着红山——布达拉宫转了一圈。这是跟藏人学来的习惯，他们对于神圣的东西都要围着转；转神山、神湖、转寺庙，在布达拉广场我还曾看到过一个老人围着国旗基座在转。
2005年9月1日是西藏自治区成立35周年，八角街里所有商铺、住户都被要求悬挂国旗，以显广大藏民爱党爱国之心。不知他们是否明白；爱，怎能强迫。
布达拉广场仿照天安门广场整修一新，武警仪仗队 正在一遍遍练习如何走正步，练习如何升国旗。
广场东南角有个纪念碑，是吐蕃王朝攻占长安纪念碑，时间的流失并没有给石碑带来损害，只是现在用一圈石墙把它围住没有任何文字说明。（1999年我在西藏阿里做义教时看过《西藏通史——松石宝串》这段文字的阐述是对那本书的记忆，不一定准确）
这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瘦小男人操着很不流利汉语问我。
你是哪里人？怎么这样说话。让我浑身难受，我以为他是日本人。
香港人。
可以给你说说这个纪念碑的来历，你知道唐朝首都是哪里吗？
不知道。
你们不学中国历史？
学过，忘记了。
你连唐朝首都都不知道，我跟你说吐蕃王朝管屁用啊。
以前在西藏遇见你的藏人不管年龄大小都管你叫叔叔——我也学会了这点，见到藏人都喊他们叔叔。现在见面他们又对内地人改称老板，时代的变迁体现在这么一个称呼上。
八角街上我认识的很多藏族商贩现在已被川人、回回替代。藏人因为历史传统，文化背景所然，做生意肯定干不过这两个部落的人。因为坑蒙拐骗、制假售假不是藏人所擅长，他们唯一擅长只是念经，这在现今中国社会自然不会有竞争力。
因为宗教原因藏人养成与世无争民族气质，在西藏很少会有医患纠纷发生，藏人把一切都看作是神的安排。八角街甜茶馆是普通藏人经常去的地方，一杯甜茶1毛钱、一碗藏面2块再加5毛酸萝卜。几杯甜茶藏人可以耗费一天时间，如果他们不念经的话。
随着时间的流失，八角街上的藏族商户会慢慢被川人、回回蚕食。
在吉日旅馆住了两天我又搬到西藏工人疗养院，我想在拉萨看完9月1日举行的“自治区成立四十周年大庆”活动再踏上旅途。
工人疗养院地处拉萨西郊再往西走200米便是西藏宾馆，1991年我骑单车来到拉萨时在这里住了半个月。宾馆老总的名字已经忘记了，他是个黑黑胖胖藏族人待人和善、有礼。1992年听说他已经去了北欧定居，那时管这叫“叛逃”。
一天的傍晚，我来到西藏宾馆要了一杯咖啡，找到一张临窗桌子坐下，人尤在时光不能倒流。人可以活到知天命年龄，又有几个可以活到知天命水平？
随着参加西藏“大庆”中央首长们的到来，明显可以感觉到拉萨空气的紧张。为方便首长们出行，公路随时封闭。城市本来就不大，公路戒严，公交车便被阻断，各族人民只能步行回家。
9月1日逐渐临近，八角街上的店铺被要求“歇业”，大昭寺广场开来两辆满载全副武装士兵的军车，士兵们集合、列队，然后不知隐蔽到何处待命。
“
大庆”那天，所有通往布达拉广场路口全部重兵封锁，只有中央首长们和经过他们挑选出来的群众在广场上自娱自乐。拉萨市民、各族群众只能聚在封锁线外面，站在街头通过大屏幕电视转播来收看“大庆”盛况。
自拉萨往东走去林芝地区八一镇有两条公路，北线走工布地区过海拔五千多米的米拉山。这条公路1991年我曾经骑着自行车走过。南线沿雅鲁藏布江走山南地区，过一座海拔接近五千米的布当拉山。南线比北线多出一百多公里。西藏所属六个行政地区只有山南我没去过，那里又是藏族人种、文化的源头，我准备走南线。
这次走川藏公路我所携带装备都是专业品牌，尤为精良。登山包装满物品35斤重，还没算上食品和水的重量。脚上这双鞋是意大利品牌，专业户外用品。是2004年徒步旅行走到太原时恰逢自己生日，太原 几个朋友一起凑钱买上送给我的礼物，一直没舍得穿，这次我准备穿它走西藏。后来在这条艰险公路上的跋涉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2005年9月7日，周三，晴。今天开始了我在滇藏公路上的徒步旅行。
拉萨河源于米拉山，这座雪山孕育了雅鲁藏布江两条重要支流；往西走的拉萨河，往东流的尼洋河。
拉萨河往西走到曲水县拐一个弯汇入雅鲁藏布江再一起并肩向东走。上流地段雅鲁藏布江水面宽阔、水流缓慢、江水浑浊。清晨天空撒满阳光，空旷高原寥无人迹只有迁徙候鸟飞过去的鸣叫，就像水面掠过一道波纹。在当今中国如此安宁世界只会在西藏存在。
雅鲁藏布江大概是航空飞机的一个标识，第一架航班是在早上9点飞来以后几乎一架接着一架逆江而上飞向贡噶机场，这条航线像是一条繁忙公路。
贡噶机场军民两用，这里的天空干净，训练的歼击机做着各种战术动作，清晰可见美妙无比。放羊的藏民们聚集在山头仰着头凝视着天空中的飞机。
山南地区民宅是用泥巴、石头、木料做成，这三种材料质感好再加上屋檐，窗棂处的彩绘极具民族特色比内地汉人造得住宅好看多了。
西藏的美来自于她的色彩，不论自然社会还是人文社会，路上遇见的藏人都会热情跟你招呼。身边的雅鲁藏布江缓缓流向东方，天上洁白厚重的云彩，举目四周山峦无限没有人烟，远处贡噶雪山耸立在蔚蓝色天空。
感觉左小腿肌肉拉伤，两双膝盖疼。徒步旅行体重再加背负压在身上的重量，容易造成身体各个关节受伤，踝关节膝关节胯关节。还有脚上磨出各种水疱。对付水疱我已有成熟经验；用针挑破挤出里面血水用“创可贴”包好，完事。如果伤口反复受伤水疱变成血庖里面淤血化脓那就麻烦。
走进姐吉德镇是在中午，西藏行政区域的划分与内地不是一个概念，就像二十四节气在这里根本不好使唤。这里的一个镇连内地的村子大小都没有，从人口到繁华都没法比。
所谓镇子只是在公路两侧多了几家小饭馆招待过往长途司机。
西藏的太阳厉害，隔着衣服晒地我皮肤疼。我在小饭馆里要了一碗藏面一壶甜茶两个饼子。旁边一帮藏人围坐在地上喝着青稞酒玩色子，色子放在木碗里被藏人使劲摇晃着，“哒”随着一声吆喝扣在卡垫上。有个藏人呷了一口青稞酒又喂了色子一口酒，把色子放在嘴边又对它叮嘱几句，“哒”，再用力扣在卡垫上。
小饭馆是个女人所开，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在忙乎，我估计她的男人正在旁边喝酒玩色子。在西藏有女人的手烂男人的屁股烂这句话，说得是男人的好逸恶劳。
开饭店的女人问我：你们那里男人喝酒吗。
喝。
他们喝过酒打女人吗。
有的打。
外面的太阳把世界照成白色，吃过饭我躺在椅子上，苍蝇真多围着我的脸不停打转，挥之不去。
公路两侧全部是山，地势平坦几乎没有起伏，公路沿江往下走这里的海拔比拉萨低了一百米，雅鲁藏布江湿地上随处可见各种候鸟，草原上的野兔傍晚时分出来觅食。太阳落山后没有光线的空间让我感觉骤然间失去了灵魂。
我穿的是一双新鞋，经过一天行走两只脚背外侧都磨起水疱，用针挑破以后流出来的是血水。
晚上8：30走到扎囊县，西藏海拔高这里天长，天黑不透。进出县城的路口不知花费多少银子修了一个大牌坊，修建这个大牌坊的目的就是告诉别人；扎囊县是湖南侏州援建。
旅行刚开始时，我还没有特别留意走过的县城里，全国各地在这里进行的援建项目。走过的县城多了便明白；所谓援建西藏就是修造各种楼堂馆所，政府办公楼、政府宾馆、机关宿舍之类。贡噶县新修成政府宾馆连自来水都没有供应，卫生间里堆积着陈年老粪“山”一样高，这样援建项目除去浪费资金再也派不上别的用场。
这样事例随着我前进的步伐越见越多；泽当镇由湖北给修了一座歌剧院，八一镇由广东修了一个会展中心，难道他们在投资建设以前没有作过考虑？为什么都是这些华而不实的建设项目？
扎囊县政府招待所承包给了一对四川人，他们见我是旅游者房价张口就是40元。房间里只有两张床，床单还被女人经血污染过。打开被子被套被人用油皮鞋擦过，我取出自己的睡袋。
以前在西藏旅行时住过的政府招待所都是10元，那个地方都是如此，藏人本分不会看人收钱。
在房间里把行李收拾妥当，去街上找饭吃。都是川人饭馆又麻又辣，吃得人嗓子冒火。开始对于这些麻辣食品我没特别小心留意——其实在这条公路上也没别的食品可以让你选择。慢慢我的屁眼吃成了一具火焰喷射器——痔疮犯了。
西藏的每个县城都有寺庙，在山南这样富裕地区有的村子还养有寺庙。不能指望共产党这样无神论政府在宗教上会提供资金。大多的西藏喇嘛凭借自己家人供养才能生存。喇嘛们会说的几句汉语都是看电视时学来，在寺庙里语言不通我与他们无法交谈。走到云南迪庆藏区的东竹林寺遇到一个会说汉语的喇嘛，我对藏传佛教格鲁派的了解有了更深一步。
晚上，在招待所里我发现脚上的伤情开始变的严重，脚不敢沾地钻心的疼，脱掉袜子，伤口开始化脓挤出来的是脓血。我用酒精清理伤口又重新包扎一遍，明天这脚还可以走路吗？在哪里投宿？山南在西藏还是人口稠密地区，再往前走呢？
所谓恐惧就是来自人对陌生世界的不了解。
早上起来看着电视，就着白开水吃了一些奶渣，奶渣是我在拉萨八角街冲赛康买的。
这段时间电视里抽筋一样老是在演坚贞不屈的革命烈士。我认为这事要从两个方面阐述；一是我们同志抗“忽悠”能力超强再是敌人的“仁慈”。不信你让派出所的同志来跟他们“忽悠”，他们可以让处女承认自己是妓女让守法公民招供自己是杀人犯。关于密电码联络图之类问题算是小儿科了，把这些牙硬者都送派出所去，再硬的嘴巴也可以撬开，至于使用什么样的办法撬开那可属于国家机密。
2005年是抗战胜利60周年，为配合形势电视里连篇累牍在搞宣传，宣传工作是我党强项。要让日本人低头认罪要让日本鬼子为中国人民在8年中所遭受的苦难承担责任，这该是我们一项基本国策，500年都不要变。关于这个问题我是坚定站在党和政府一边。可是又有谁为“文革”十年给我们国家，民族造成的沉重灾难承担责任并为此向中国人民赔礼道歉呢。
康健是北京女律师，为中国被掳劳工赔偿问题单枪匹马与日本政府打了十年官司，这是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一个纪录片，电视里还说现今日本有一万名有执照的律师其中三百人组成律师团帮助中国劳工控告日本政府，全部是义务，他们已经与日本政府斗争十年。这事要搁在咱这儿，别说十年，十天时间律师证没准就找不到了。以小窥大，战后日本重走军国主义道路的可能性比中国还要困难。
康健、王选，再往前的张志新、林昭，这些美丽女性彰显出中国男人的太监样。
身体受伤了，脚被新鞋磨破的地方开始化脓，走在路上疼的我一瘸一拐走不成路，身体有炎症感觉发热。坐在路边把鞋脱掉，从伤口挤出的都是浓血。
空气干燥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没有风，我口干舌燥，靠在树干上，世界空寂如坟。
好容易走到阿雪村，敲开一户农民的房子，我想要点水喝再歇歇受伤的脚。家里主人叫次杰他把我让进屋然后喊出老婆给我打酥油茶。
山南地处雅鲁藏布江流域是西藏最富裕的一个地区，这里水肥绝大多数藏人过着农耕定居生活，与内地农民一样生活，稍微的区别是村子里藏民盖得房子比汉人好看多了。
次杰有三个孩子，两个正在上学一个中学毕业后在家闲着，在好年份次杰的家庭可以从种植青稞中收入2800、农闲时他进城打短工一年能挣2000元，每年可以织三个氆氇卖到900元，如此算来次杰的家一年能有4900元的收入。
次杰的老婆打好酥油茶又端上一盘饺糕让我吃。在西藏旅行不需要揣着一颗提防心，对藏人没必要戒备，他们不会挖坑害人。而在内地旅行时你需时时防备汉人，稍一疏忽他们就会挖坑把人“埋了”。
2004年初夏我徒步旅行走到河北邯郸时听当地人说过一句话：十亿人民九亿骗，总部设在驻马店。一桌人吃饭介绍过来：这位是总部派来准备祸害我们河北人民的。
驻马店是个险地，对我来说是如此，走进这座城市是在白天，一个小时内遇到两拨人；一帮想抢我，一个想骗我。
次杰陪我说了一阵话，他们家里人要下地干活，他告诉我：你在家里睡会，走的时候把门挂上就成。
桑耶寺在雅鲁藏布江北岸，需要坐渡船过江，渡船费藏人是5块钱跟我要15块。卖票人说这是政府规定的，因为我是来旅游的汉人。西藏所有寺庙对藏人免费开放，而内地来的汉人需要买门票与外国人享受一样待遇；大昭寺70元、桑耶寺40元、布达拉宫100元。每年大约有100万游客来西藏其中绝大多数是内地汉人。我们都是中国人，你西藏地方政府为什么要把自己人当外国人一样对待呢？现在外国人在中国旅游享受的也是国民待遇。
桑耶寺始建于750年，距今有1250年，是西藏历史上第一座佛教寺院。这座寺庙由第三十八代藏王赤松德赞为施主，迎请萨霍尔（孟加拉）国王及其子与莲花生大师入藏，凭籍师君三人之功德而建成。
酥油在西藏是财富象征，桑耶寺的廊柱被朝拜人涂满酥油，寺庙里燃着的长明灯也是由善男信女在添加酥油。没有想到在桑耶寺里竟然允许拍照，不过有个小喇嘛在收每人30元的拍照费。
围着桑耶寺转了一圈，真是好看，对我来说参观寺院主要观赏建筑、雕塑、壁画，对于佛教不敢涉足，穷其一生精力只能管中窥豹。
过寺庙广场往东走10米有家藏族旅馆，阿佳（姑娘）带我去看房间，屋里6张床里面已经住着一男一女两个汉人，看他们的装备属于菜鸟级的背包客。
你怎么让我跟不认识的女人住在一个房间？我跟阿加说
阿佳嫌我事多：也不是让你们睡在一张床上你怕啥。
我不怕，人家女人会怕。
阿佳又带我看了一个多人间，里面4个康巴人正围在一张床上吃着干肉喝啤酒，空酒瓶已经在屋角垒成一堆。在西藏康巴人名气大，好事坏事都是他们干得，各族人民对待他们都是敬而远之。他们喝完酒还不知会有啥节目闹出来。
如果我要单独住一间房子最少花费80元，有点贵。跟那对汉人在一个屋里凑付一夜吧。我对自己说：
那对男女我还以为他们是老相识，只是在来寺庙的车上刚刚认识，就睡在了一张床上，世道变了。
我小时候看的爱情小说，第一页他们刚开始认识，厚厚的一本书、最后一页他们开始准备婚礼了。现在的爱情小说；第一页他们认识，第二页他们已经开始哺乳孩子了。
旅馆旁边藏餐馆里只有我一个人，要了份蛋炒饭，厨师用抹布清理油锅，那抹布比地板拖布还要脏。桌子上放一张粘蝇扳，黑压压摞着几层苍蝇尸体，想不看都不行。
吃过饭瘸着腿走回旅店，脚沾地就钻心疼，伤口更趋恶化，主要是新鞋不合脚型，穿新鞋不能走长路，这是常识我知道，毛同志的新鞋都是有人给他穿撑开，可我不是毛同志。躺在床上把脚担在床架上，这样可以减缓一些痛疼，这种痛苦真是折磨人，一夜没有睡塌实。
泽当镇是山南地区行署所在地，街面上几乎看不到色彩对比强烈、画梁雕栋的藏式建筑。与内地小城镇没有多大区别。
高原紫外线强烈好多藏族老人患有眼疾，走在路上陆续还看到几只得了眼病的狗。地面反射太阳的白光空气干燥光喝水不管用，喝多了还有水中毒症状，所以在西藏要喝饮料。
1991年来西藏时就养成喝“健力宝”习惯，那时在西藏很受欢迎的食品一是健力宝再是青岛的钙奶饼干。钙奶饼干如今在西藏没了踪迹，取而代之是“好吃点”饼干及“吃好点”“点点吃”这样假冒食品。现在“健力宝”在西藏也是廖若星辰，不知道是我们中国人民特别有能力还是制度原因，“健力宝”这样一个好品牌也能给办死。可口可乐、百事可乐都已经渗透到西藏村子里的小卖部。
在西藏我还养成随地大小便习惯，随地大小便是西藏地方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泽当镇是个消费型小城，街上的大小酒馆鳞次栉比，多为川人所开。饭店里的人吃饭就像拉屎一样丑陋，这一点对中国人尤甚，只是没有感觉而已，他们聚成一桌吃饭就像围成一圈在拉屎。
城市西郊雅砻河两岸四川人开的洗头房一间紧邻一间，当地人管她们叫“鸡婆”。地区新华书店里的书连我家里的藏书多都没有。
泽当镇由湖北援建，所谓援建只是把机关办公楼还有干部宿舍盖得比以前更为奢华，街上正在盖歌剧院自然这也是一项援建项目。这些项目建成以后会有如何的社会效果、经济效益，又有谁做过思考？既然是支援西藏建设就该考虑如何来惠泽民众而不是这样浪费资金搞花架子，对于如何增加普通藏人的经济收入，这样的援藏思考几乎看不到。
在昌珠寺门前我看见一个西方老太太，她是游客，特意准备了很多老花镜分发给聚在寺院门口的藏族老人。连外国人都知道帮助藏人该如何行事。
一千多年前西藏高原最强大的部落是由松赞干布统领，他们生活在雅江支流雅砻江两岸，逐渐强大进而统治全藏区建立起所向披靡的吐蕃王朝。现今散布在青、甘、川、滇藏人居住区就是此前吐蕃王朝的战马铁蹄所踏之处，财富和女人是冷兵器时代战争主要目的。
山南有西藏第一座宫殿；雍布拉康，有第一座佛堂；昌珠寺，里面据说还有文成公主的手绣唐卡。松赞干布的大老婆是尼泊尔人尺尊公主。
这里还有历经1500年保存完好无损21座藏王墓，西藏历史也是聚少散多，经历过长时间战火纷争，站在山丘上21座藏王墓清晰可见。完好无损保存千余年在我这个汉人看来不可思议，汉人皇帝坟墓只要能被人确认，除去里面骨头啥也不会剩下。
走进泽当镇先去药店买了一瓶碘酒，找到旅店后赶紧处理脚上伤口，我准备在泽当休息几天把伤养好，这样的脚走不成路。在西藏的徒步旅行与内地不是一个概念，不知如何原因西藏的地图标示不准，语言不通，人迹罕见无法补充给养，只能依靠自己背负，在这样高海拔地方我又能背负多少东西呢？
昌珠寺的喇嘛把供佛的一块“坨”给了我，这在藏人眼里是珍贵的食品，“坨”是用糌粑、奶渣做成，外面裹着一层厚厚酥油还涂上红颜色。我知道要是吃下这东西肯定会拉肚子，又不能扔，捧在手里不知如何是好。走出寺庙让我给了旁边一个拜佛的阿佳，她很是高兴；又献哈达又请我喝酥油茶。
街上溜达时嗅到商铺里燃着得印度香料味道，与在阿里普兰生活时的情景一样（我曾在阿里普兰做过一年义务老师，是西藏第一个做义教的人。），一下子把我勾回到那里，语言无法表述的记忆，刻骨铭心的记忆；昂仁错、玛旁雍错、纳木那尼、冈仁波钦，还有病疼带来的折磨……
离开泽当的时候我在超市里买了三包干肉、两包奶渣、两包饼干。经过休整脚上的伤口开始愈合，走在路上不疼了伤口开始发痒，这是一件让我高兴的事，徒步旅行就怕身体受伤。“乐斯菲斯”背包的背负系统设计合理，把重量分散到胯部，30多斤重量背在身上行走一天不会感觉很累。
出泽当海拔一直在攀升，油路没了，汽车在土路上驶过带起冲天黄尘把人紧紧裹住，尘土直往鼻孔里灌，屏住呼吸也不管用，有时会把自己憋得满脑子金花。
过了桑日县便与雅鲁藏布江分手，雅江流进南面山谷，公路逆着一条河往东走，山势开始收紧，公路在陡峭山谷里蜿蜒。
山里藏民住宅都是石头垒成，在这样自然环境里极富美感，开手扶拖拉机的青年用塑料花把拖拉机打扮得花展招枝，像是对待自己女人。
村头两匹驴正准备交配，和人一样德行，公驴把脸贴在母驴屁股上来回磨蹭，哆嗦着嘴唇喃喃自语，那架势好象发情的诗人在朗读自己抒情诗，母驴拿腔作势摇摆着小蛮腰，撂着蹄子。人有人言，驴有驴语。山谷里回荡着驴的悠长哭腔，我不明白为啥做高兴事它还哭呢，这从另一角度阐释哲人的话：驴生是场苦难。
西藏所需物资绝大多数由青藏公路承担，在青藏公路上你会看到所有进藏卡车都是满载，而出藏汽车大多空驶。
川藏公路地势险恶、地质状况复杂，这条公路几乎每年都有地质灾害发生，国家花费巨额资金在保障它的通畅。
山谷里路边修过水桥的民工管了我一顿午饭，他们是四川雅安人，走到工棚时人家已经吃过饭开始干活了，工头对做饭小工说：给他炒盘鸡蛋米饭热热。仲秋节快要到了，工棚里挂着一只刚宰杀的羊大概准备过节用。
走进曲松县城天已经黑了，今天走了40公里累地我喘气劲都快没了。临近县城时阴了一天的天空开始降雨，噼里啪啦罩头打下。待我穿上冲锋服整好背包雨罩，雨停了，天空挂起两道彩虹。我站在山上注视着彩虹直到夜幕降临。
曲松政府招待所在县城东关，他们非要我50块，做不通思想工作。我打着手电又走回县城，找到邮电招待所、10块，已被四川人承包。房间里有五张床还好只有我一个人，床垫只是一块海绵没有床单，这被子岂只是黑心棉做成，连屁眼都是黑的。
在临夏人的清真饭馆吃了一碗面，在西藏我还是喜欢吃回回做得面，只是越往东走面馆会越少，只剩川人的小吃店。
街上不知哪里来的汉人“把戏团”开着破车在县城转悠，用沙哑的电喇叭吆喝着藏民去电影院看他们的艳舞表演。
明天就要爬海拔5000多米的布当拉山，不知道在山里要走几天时间，仲秋节要到了，回旅馆的路上我买了一斤月饼，当地人做得月饼石头一样硬。
房间里的空气极干燥，泼在地上一盆水眼看着蒸发掉。
2005/9/17，周六，多云
早上9点又去临夏人的面馆，做面的面还没醒好，只有粉汤和馒头。这里海拔高他们蒸馒头又没用高压锅，馒头是黏的吃在嘴里粘牙。当地人说过了布当拉山去八一镇的路上不会再有大山。出曲松后公路上10公里一个道班直到八一镇。如此看来这段路上我可以依托道班。
1991年我骑自行车走青藏公路时就是依托道班食宿，青藏公路30公里一个道班，道班里的藏人可好了，像对待兄弟一样照顾我这个陌生人。
顺一条小路走出曲松县城，爬上一道山梁上了公路来到了布当拉山脚下。重山叠嶂看不见山垭口位置，这山很大。公路顺山壁极力向前延伸，弯弯曲曲消失在远处，驶过的汽车卷起厚厚黄尘让人窒息。我把手杖展开爬山的时候身体多了一个支撑点，容易掌握重心。慢慢往上爬，虽然背负着重行囊在这样海拔高度爬山，心脏还没有不适感觉。
人长时间在野外独自旅行，渐渐变的不喜欢说话不会说话，遇到需要说话的时候只能磕巴着说。
走了两个小时山路，遇见路边烧茶的38道班工人，如果你像我一样经常看到道班工人是如何干活，对“磨洋工”这个单词你会和我有一样深刻理解。
就着他们热茶我吃了一包花生米权做午饭。道班人说：山顶上是36道班还有20多公里，天黑前你走不到，就住在37道班吧只有10多公里。
他们又说：不要随着公路在山里转，山谷里有小路可以走，今晚就可住在36道班。看着深不可测峡谷我打消了走小路的念头：这么大的山我在里面迷了路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出来。
他们说：没事，我们经常走。
对你们没事，因为你们熟悉情况，对我可是大事了。
爬山累了，停下脚步平缓一下呼吸，回头看看风景；很是壮美。
傍晚时分，遇见在路边干活的37道班工人，班长说：天就要黑了，山这么大，不要走了，住在我们道班吧。顺着工人手势可以看见山脊上36道班黄色房子。
还有多远？
13公里
我看着天色心里盘算着；如果今晚住在37道班明天还是翻过不了这座山，天黑前坚持走到36道班明天就有把握翻过山垭口。至于天黑前走不到该咋办，我当时没想，待想到这个问题时已经感到后悔。
工人说：你顺小路往上爬，天黑前可以走到36道班。
小路怎么走？我问。
前面过个村子，走不远路边有个小塌方看见旁边一条小路你就可以上去了。
按照道班人的指点我找到塌方处，走上小路爬过一个山岗，抬头望去，路的踪迹明显向上。又翻过一道山梁，36道班清晰可见，就像诱惑狗的一块骨头立在远方。
太阳落山以后，世界失去了灵魂。几束光柱穿过山峰间的罅隙射在对面山体岩石，层次分明。沿着断断续续路径我奋力攀爬，背负的重量越来越沉重，世界安静，只有我的呼吸声。
在山上顺着路径爬了一个多小时，没有想到我走到了悬崖边。这是怎么回事？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抬头望去山间公路已经消失了，道班也看不见了。夜色渐重，回头望去；山体陡峭不可能再走下去，更况天色已黑。这么陡峭的地方我是怎么爬了上来？
好在山上没有树林只有低矮灌木丛，视野开阔，但无论怎样我还是没有找到可以继续前进的路。转悠着找路时转晕了，失去了方向感。掏出指南针定住方向，知道该向东走但那是一道无法逾越的悬崖绝壁，下面深渊万丈。口干舌燥。
这时脚下山谷传来清脆铃响，赶着牛群往山下走的女人被我拼命喊住，像是抓住一根稻草。女人不懂汉语但我还是让她明白我迷路了。她的背包里剩下一点酸奶被我喝光又吃了一些糌粑，感觉体力得到恢复呼吸缓了下来。现在我有两个选择；跟着女人回到她的牛棚或者继续爬山。我是不想往山下走，如果要住在山下现在已经躺在37道班的床上了，继续爬。
放牛女人把我带到小路上，又重新看到36道班，仿佛近在咫尺。
世界空寂无声，只有我的心跳回荡在山谷，心脏跳到嗓子眼里，仿佛整个世界只有我的巨大心脏在鼓动。
天完全黑下来以前我如果走不到道班，就要面临很大麻烦。因为道班没有灯光它会与周围世界一起淹没在黑暗中，在漆黑一片的夜晚我会彻底失去方向。这样的大山里危机四伏。
道班被前面的山梁挡住，越过一个山岗又越过一个山岗，还是看不见道班，只有一声接着一声沉重呼吸，脚步极其沉重，难以迈开，心脏压力很大。翻过一座又一座山梁，希望一个接着一个破碎，总是看不到道班好像空气一样消失。月亮从东边升起来旁边拌着一颗星星，西边太阳没有完全沉下去，空间还有几丝明亮。
我已经爬到海拔4500米，按理可以看见道班了，还是没有一丝踪影。趴在草地上像条死鱼拼命张大着嘴呼吸，极力舒缓着心跳，心脏的跳动还是有力就像德国人制造得发动机，爬了一天的山，身体没有受伤只是四肢发软。
我准备放弃背包实在没有力量再背负它了，从背包里掏出猎刀、手电筒带上，把背包塞进石头缝里，万一今晚回不来背包我怕动物给糟蹋了。
没有了背负爬山的速度快了一些，我不敢奢望今晚可以住在道班里，只是希望可以找到公路，这样我就不会迷失方向。边走边往地上掉一些石块做标示，还要回来找我的背包，心里感到内疚；放弃背包就像在战场上遗弃受伤的战友。
爬过一个不高山梁，36道班突兀出现在我面前，听到了狗的吠叫。那份欣喜直冲脑门，急忙返身回去找我的背包，看见了希望两条腿也有了力量。
因为是周末，道班里只有两个工人。副班长安排我住在一间杂货屋里，其实他的房间里有三张床，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不喜欢和我住在一起。对于刚刚经历过艰辛攀爬的我来说没有太多奢求，只要能住在房子里不必担心野兽的进攻，已经十分满足。不过1991年我在青藏公路骑单车旅行时，道班里的工人有时两个人挤一张床也要给我挪出一个空位。
这张所谓“床”是一张门板担在石头上，不牢靠。半夜翻身时“床”塌了。
2005/9/18，周日，仲秋节，多云转晴。
吃早饭的时候副班长喊我过去，作米饭的水加的太多每个人只有半碗的量，肯定吃不饱。吃得是昨晚剩菜，萝卜、土豆放在一起加了点盐煮成。36道班海拔接近5000米，在这样地方即使剩菜也是好东西。
9：30收拾好行李准备上路，距离山垭口还有10多公里。
中午11：45，我爬到了布当拉山垭口，海拔5088米。
高原地区云气变化大，一眨眼工夫晴朗天空乌云密布，要降水的样子，不知是雪还是雨。
这座大山挡住了沿雅鲁藏布江峡谷进来的印度洋暖湿气流，我面对的山体东面郁郁葱葱，林木茂盛，空气湿润。汲取昨天爬山经验我没沿山谷走小道，老老实实沿着公路往山下走。东面山体树林密布走小路更多一份危险。
走了一个小时的路，路边有个工棚，四川民工正在给公路急弯处修建水泥护障。四川人雇了几个藏民干小工，小工的日工资20块大工是80块，藏人只会干小工。刚开始有11个山下村里的藏人在这里干小工，没几天时间就只剩下3个人了。工地海拔高藏民也不愿待。小工中有两个女孩其中一个是年轻妈妈，她把孩子背在身上正在吃力搅拌水泥。
工头给我打来一碗凉饭，我用水泡泡吃了下去，这样海拔高水就是煮沸腾也只是刚刚温和。吃过饭在民工的光板床上躺了一会，腰酸腿痛，好在脚上的伤口已经痊愈，只是右脚二拇指老皮裂开露出新长成嫩肉，小拇指磨破的地方没有完全长好。
外面开始下雪，民工们还在继续干着。我加了一件衣服，下午四点，准备上路。工头指着山间弯弯曲曲盘山公路对我说：这样公路啥时间才能走下去。他又指着山谷灌木丛间一条小路：顺它走一个小时就到了山下。
我开始心动：这路走得通吗？
没问题，藏民上、下山都走这条路。
路在灌木丛中的踪迹清晰可见，慢慢渗入山腰树林中。我又忘了昨天找不到路时的慌张：路进了森林里好找吗？
没问题。工头的回答很是肯定。
我换上登山鞋，展开手杖，树林里荆棘密布，我戴上手套。趋利避炎是人的天性，知道这样走不确定因素很多，安全也没保障，但是可以便宜很多路。
这是一条被牧人和牛羊踩出来的小道，坡陡、沟深、水流湍急，水流清澈透明，打在山涧石头上“劈啪”作响。山坡上长满绿色植被，灌木丛生。背着行李重心不稳，走这样陡峭山路有困难。
我用左手挡着荆棘，右手拄着手杖，双腿曲膝重心下垂，慢慢向下移步。下到半山腰走出灌木丛进入树林，路开始变的模糊需要仔细寻找。转过身，工棚还可以看到，已经变的很小，湛蓝天空洁白的云彩飘过。
我与公路走得是反方向，下了一段陡坡进入一个四周陡峭绝壁山谷，太阳在向西边山脊沉下。树林中时时窜出野鸡、旱獭，总是惊我一战。树林里小路随处可见牛粪还有我不知道别种动物的粪便，还有牧人烧茶时留下的灰烬还有山体滑坡的遗迹。树的名字我说不上来，树叶小而碎寒带植物特征。
昨天爬了一天山路今天又是下山，爬山心脏用力下山要靠双腿支撑着身体，双腿用力过度现在已经发软，像是两根面条，我还是支撑着。这双登山鞋对脚的保护很是到位。
记忆中过六盘山时我也是这样顺着山谷翻越，过天山也是这样。我都爬过那些山呢？大兴安岭、燕山、唐古拉山、念青唐古拉山、岗底斯山、祁连山、太行山、秦岭、天山、昆仑山、喀喇昆仑山、米拉山、色季拉山、申格里贡山……
顺着牧人足迹我在树林中穿越，越过一个又一个山梁路总是看不到尽头。大腿肌肉开始不停哆嗦，感觉乏力使不上劲，我不敢停下来喘息、休息，天黑前要走出这座山。站在山岗举目远望；四周是连绵不绝群山，脚下是看不到尽头的森林，一点路的踪迹也没有，一点希望也看不见，忐忑不安又开始涌上我的脑门。树林变得更加茂密，有些地段只能先从树林缝隙间钻过去再回身把背包拽过来。路走到一条溪流边再也找不到踪影，这么说我又迷路了？
太阳已经沉到山的身后，阴影像是巨大岩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山峰耸立在天际处是那样遥远，以我现在体力要爬回到工棚，在这样人烟绝迹深山密林中最少需要两天时间。我开始诅咒怂恿我走这条路的包工头，如果老老实实走公路也不会陷进如今绝境。
我把脸伏进冰冷的溪水里清醒一下头脑，我不能在这里等着夜幕降临，坐以待毙，谁会知道晚上森林里会出来什么动物，此时此地不会出现援助，只能依靠自救。
背上背包——我再也不能把它遗弃，我沿着溪流往下走，我也不知道顺着它会在天黑前把我带到哪里，一是往山下走再是顺着水走早晚会找到有人家的地方，今晚我已经做好露宿准备。
没有想到水流把我带到一片开阔地，这是一个高山草甸形成的牧场，看见两顶牦牛帐篷。
随着藏獒的嚎叫——幸亏还有铁链拴着它，帐篷里走出一个中年人，他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结实。他踩住狗，招呼我：恰通（喝茶）
免（不用）
青稞酒？藏人又用汉语问我
他会说汉语？你把我送到山下村子里：我赶紧说
他是一脸茫然。
哈古门多？（听不懂）
他点点头。
牧人指着自己：多吉。又指着帐篷：恰通。
我放下背包跟着他走进帐篷。游牧生活是人类社会最为原始落后的一种生存方式，它不是王洛宾的歌里唱得那样轻松、浪漫。如果一个吃肉喝油的牧羊女再有一年时间不洗澡，她身上的气味足可以做杀虫剂使用。
多吉的帐篷里除去一只高压锅所有物品都远离现代社会，帐篷中央用石头垒成一个锅灶烧茶做饭，多吉的“床”就是一张牦牛皮铺在地上，一个塑料饮料瓶削去一半盛盐巴，地上凌乱堆着几块牛肉，干的、鲜的都有，刚刚挤出的牛奶放在木桶里大概准备发酵做酸奶，一张菩萨像端正摆在酥油灯前。
多吉烧好茶为我打了一壶酥油茶，喝过茶感觉体力又有恢复，可以走路了。没见到多吉前我还准备露宿野外，现在我又想走到村里。我也不知为啥当时脑子里只有一根筋就想离开多吉的帐篷。住在帐篷里太遭罪搞不好还要闹肚子，当时是这样想。
拉着多吉的手走出帐篷，指着东面：光木久（走路），村子。
经过我多次絮叨，多吉多少有点明白，他背上我的背包带着我上路了。
山里的所谓路只是牧人的足迹在山崖上的向前延伸，濒临万丈深渊。我自己无论也不敢走这样的路，就是爬也不敢。在这样危险、崎岖的山路上多吉背着我的背包还是健步流星，我拖着两条软腿勉强可以跟上。你没有过我这样的体验；跟在向导后面的安全感，绝处蓬生那种喜悦。
多吉指着草地四周散布的牦牛对我说：我的牛。有时会用藏语对路边吃草的牛说上几句，就像路上遇见朋友打个招呼。
我们顺着山脊往山坡上插然后再走向山谷沟底沿山缝向东走，走了半个小时从沟底又爬上一座山梁，眼前豁然开朗；看见了公路，公路绕过村子继续向山下走。正是青稞成熟季节，山谷里的藏人在地里忙着收割。
多吉放下我的背包指着村子看着我，没有言语。
我说：我们一起啤酒。
我的牛要睡觉。多吉要回草场。
这时太阳在西边已经全部落下，天色渐黑。多吉回到山里去了，眨眼工夫便消失在树林中。
雅鲁藏布江流域藏人大多过着农耕社会的定居生活鲜有牧人出现，或许与这里水肥有关。西藏地处高原，生产率低下生存环境恶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藏人养成了注重精神生活，蔑视物质享乐的民族禀性。
翻过这座大山，这里人的服饰与山的西面藏人穿着多有不同，妇女喜欢戴老式解放帽，或黄或蓝。跟村民打听路：33道班还有多远？或许语言原因他们的回答让我一头雾水：骑马半个小时就到了。其实，只拐了一个弯就看见了33道班。
今天的山路走得是如此艰难，大腿肌肉快要抽筋了，我把背包卸下躺在草地上，脚下是湍急水流，山谷里回荡鸟的鸣叫，世界如此安详，天空中月亮已经升起挂在远处天际，今天是仲秋节。
33道班有3个藏人，他们几乎不会汉语，好容易听明白我的借宿请求，班长把我领到到空闲的会议室，房间长年不用里面凌乱不堪，长条椅落满厚厚一层积尘，班长让我在这里睡一夜。
昨晚在5000米的布当拉山就是睡在地上，今天翻越大山身体极度疲惫，不想再睡地上了。我给班长20块钱：你帮我找张床。
这钱是我准备好要给他们的，只是想在明天离开时。每一次跟人借宿第二天离开时我都会放下一点钱。麻烦人家一点心意。
收到钱后班长马上换了一张面孔，把我带到他的房间让我睡在沙发上。他们在洗土豆，皮也没削切成圆片准备加盐水煮。
今天是仲秋节，你们这里过吗？
他们好像没有听懂我的话。
今天是月亮最圆的日子。但是藏民不过中秋节。
村里小卖部有没有肉罐头。我问
这话班长听懂了：“红烧猪肉”8块钱一个。
过节咱不能让菜里肉星子也看不到，我给班长20块钱让他去买两听罐头，回来后他即没把找零还给我也不吱声。所谓红烧猪肉罐头外包装是假冒部队草绿色，还有一颗红五星，打开以后全部是肥膘还有些肥油。1991年在川藏线上走时，那时一听红烧猪肉罐头3块不到，里面全部是精肉。
他们只用了一听罐头煮土豆，道班里的人又黑了我一听“红烧猪肉”，煮好后放在红色塑料盆里，上面漂着点点油花，我浇了一些菜汤在米饭上吃了一小碗。
道班有个太阳能发电装置，吃过饭，他们打开电视准备看录象，因为电压不足，他们把灯关上。放的录像是《水浒传之宋江之死》藏语版，看着李雪健同志说藏语给我一种怪怪感觉。
夜深人静，躺在卡垫上回想今天翻越大山的经历，一幕又一幕……多吉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今晚我应该睡在他的帐篷里，过个有意义的中秋节，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所谓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
2005/9/19，周一，多云有雨。
道班工人早早把我叫醒他们要去干活，坐在一边睡眼朦胧看着他们打酥油茶，茶不是给我打的，打好以后倒进暖瓶里带到工地上喝。他们把食物和茶收拾好就在门外等着我，催促我快点。
我匆匆把睡袋塞进背包里，没有收拾利索抱着行李走到院里，只来得及要了一杯热水。他们要我走得时候别忘把院子大门锁上，开着拖拉机“突突突”走了。
我还没有睡醒坐在地上想；在这深山老林峡谷中哪里去找早点吃？
距离加查县城还有27公里，9点开始上路，这个时间公路上没有车我不需吃灰了。在土路上行走汽车一过，黄尘滚滚，人裹其间不能呼吸。
海拔在下降，公路在山谷里顺一条河溪向下走。两天时间我翻过一座五千多米的大山，身体没有受伤只是大腿肌肉感觉僵硬。转过一个山嘴，河溪汇入一条大河中，发现河床变宽河流湍急，猛然意识到；我又走回雅鲁藏布江身边。
村子里的藏狗幸亏都是拴着，凶的厉害。我在村里小卖部买了一小听午餐肉罐头两包方便面一听健力宝，在西藏我养成喝健力宝随地大小便习惯。小卖部女人帮我煮好方便面她又加进一些萝卜片，煮成一大锅，早上没吃饭肚子早已饿扁。
家里男人在山上伐木，要在山上呆一个多月时间。家里只有她和两个孩子，儿子上小学五年纪，女儿小两岁，可他们一句汉语也听不懂。学校里没学？或者孩子没有上学？西藏不存在因为贫穷孩子没钱上学问题，因为西藏的基础教育费用全部由国家承担，这事一点磕巴也不打，并且国家还负责学生食宿，虽然伙食质量差劲但是吃饱没有问题。
女人给我打好酥油茶，我把杯子掏出来让她倒满，就像自己的家里一样。吃过饭我躺在床上歇歇身子，无法入睡，苍蝇太多。
西藏农村卫生条件极恶劣，援藏工作如果重点放在这些方面，让农村卫生条件改善一些苍蝇少一些，也是件积大德事。
1999年我在西藏日喀则，当地是由上海、山东援建。上海人在日喀则捣鼓出一个上海广场，山东人盖起山东大厦；一座三星级酒店。并且还申请成功吉斯尼世界海拔最高宾馆。那时日喀则供电紧张，这座星级宾馆每天连正常电力供应都无法保障。而在同一时间有帮澳大利亚人也在日喀则完成联合国的一项援助项目，他们每天开着吉普车去乡下帮助培训基层医疗人员。
女人示意儿子去里屋拿苹果给我吃，拿出来的是梨，他们汉语不好。梨是自家人在山上摘得，还是青涩没法吃。这里虽然海拔高也出产水果，走在路上经常可以看见果树上结着的水果，不认识不敢吃害怕中毒。
这片区域在西藏以前的行政划分中称之工布地区，这里林木茂盛，气候相对湿润，被喜欢在寒冷、干燥地区生活的藏人认为是烟瘴之地。传说中被格撒尔王打败的魔鬼就居住在工布的原始森林里，现实中这里是此前西藏噶厦政府流放犯人的地方。
因为宗教原因，居住在工布的门巴或和洛巴人需要向过往陌生人投毒，他们认为；这样被毒死人的财富和智慧会到他们身上，如果在规定时间没有合适投毒对象，他们会把自家牲畜毒死。他们的毒汁都是在原始森林里采集植物制作而成，无色无味据说还可以控制发毒时间，让人防不胜防。
1991年，我准备往工布地区走时，在自治区政府工作的干部提醒我：不要在那里喝他们的茶吃他们的食物。和当地人说起下毒事情，路上藏人告诉我：还是那样，只是现在偏僻村子里才有。可是我要走的全部是偏僻地方啊。
离开村子走了一个小时，开始下雨，雨滴落在地上打得尘土飞扬，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急忙把冲锋服掏出来穿上。雨又不下了。
中午我吃饭那户人家孩子从后面骑着自行车匆匆追上来。在我身边停下从身后布袋里拿出我的水杯递过来，原来走的时候我把它忘掉。
这可是我的宝贝杯子，这是我1991年骑自行车去西藏前买的，它还陪着我走过“丝绸之路”，还和我一起在阿里生活一年，它伴随着我走过无数江河山川。
2005年我走到河南安阳，第二天我把它忘在招待所里，待到发觉已经走出两个半小时的路。没有丝毫犹豫挡住一部出租车回去找，看到我拿到杯子出租司机有些不解：这个杯子顶多5块你为什么来回搭车要花这20多块钱呢。
在乌苏里江畔抓吉镇，这个水杯摔坏需要修补，镇上只有修理摩托车的王师傅会补焊，我把这个水杯故事说给王师傅听，千嘱咐万叮嘱；电焊千万别点大了点出一个窟窿来，这个水杯就完蛋了。王师傅举着焊枪不敢下手了：你找个高手来干这活吧我干不了。我知道自己话多了；干砸了算我的。王师傅修好水杯没有要钱还请我去他家吃乌苏里江的特产；刹生鱼，这些都是后话。
那个藏族孩子听不懂我的感谢话，骑自行车回去了。
路上时常会遇见走路的藏人，彼此语言不通还是像朋友一样招呼着。
哪里去？我把手搭在藏人肩上。
藏民指着天叽里呱啦一大通藏语。然后各走各路，他们总是给我留下一张笑脸。
走进加查县城找到旅馆住下，第一件事就去找洗澡地方，身上尘土太多了。回民的清真澡堂收费5块，吃饭清真我明白是什么意思，洗澡清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身上有四块六毛碎钱，和店小二商量能否成交，他是一脸不高兴，店老大回来后就给我停了4毛钱热水。
睡到半夜，两只膝盖针扎一样痛让我难以入睡，摸黑喷了两遍云南白药，症状见好。
加查县人口有17533，正副县长加在一起17位，大楼里享受县级干部待遇的人更是无以计数，在县城党政办公大楼里遇见的每个人头上戴着头衔，或局长或部长或主任。县政府办公大楼新近建成楼道里还有装修味，在这个尘土飞扬的穷地方县长办公室里铺着大红地毯。
在东北徒步旅行时地方政府的办公大楼是我前进的航标，东三省地处平原远远便可看见修建飞扬跋扈的政府大楼，特别是县镇一级。藏族干部好东西学得慢，现在的西藏，政府大楼已经成为县城标志性建筑。
西藏每个城镇最大特点便是人气不旺，所谓县城只是两排房子，商店、饭铺、妓院一应俱全，卖得都是低档商品。街道店铺放着音乐，西藏的旋子，青海的花儿混杂在一起，还有《2002年的第一场雪》。就像城市里的人喜欢安静，像西藏这样静谧地方人们喜欢嘈杂，他们把电喇叭音量总是放到尽可能大。
加查县出产核桃、虫草，这里出产最有名的一个人物嘎尔东赞，他是为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的功臣，九世班禅是加查安饶镇嘎麦村人。拉姆拉错坐落在加查县是班典女神寄魂湖。西藏历代达赖喇嘛和班禅的转世灵童都要通过此湖所呈现的异象来确定寻访的方向和原则。据说通过此湖你可以看到自己的前生和来世，不过我等俗人不具那慧眼。
去看拉姆拉错你需要向县政府买50元的门票，我就搞不明白；这拉姆拉错即不是县政府祖上传下来的也不是县政府花钱修成，这山河湖泊是全体中国人的共同财产，你县政府凭什么要设卡收钱呢？
在加查县城休息一天，经过翻越布当拉山的折腾，身体已经受伤实在无法走路。两只膝盖肿起来钻心的酸疼，只能一遍遍喷云南白药，腿上肌肉硬的像块石头，腿打不了弯只能直着走路。
在回回饭馆里要了一个碗子——八宝茶，这里“兄弟”牌的碗子质量最好，别的碗子里面冰糖少。碗子只能在干热、寒冷的地方有市场，这样地方体液损失多喝白水不管用，补充不上身体失去的糖份。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藏民除去酒和酥油茶，喝得都是软饮料。汉人还认为藏人喝水都要买饮料不会过日子，其实不然。如果碗子在江浙一带会让人喝得腻歪。
中午是在四川人的饭馆里要了一份冒大肠；想补充点营养，大肠没有煮熟如同嚼橡皮，吃完饭才看见他们在屋后是用洗衣粉清理大肠，我还看见过用石油沥青给鸡拔毛。他们说中国人民是吃“五毒”长大，如果你有我如此目睹便不会感到言过其实。
喝着碗子看着对面青山、白云，旁边藏人用自己碗吃过饭后，把碗舔得干干净净，干净到不需清洗，放进藏袍里，走了。这是藏人一个普遍习俗特别是在农村。
回回饭馆墙上贴着一张装饰画；上面有轩尼士、龙虾、柠檬、牛角面包、三明治等等。什么是好东西？对于多数人来说没有的就是好的。美国人的率直中国人的九曲十八肠，江南的和风细雨西北的暴风骤雨，美国人的美来自露中国人的美在于遮掩。天南地北的人都是喝着党的乳汁长大成人，都是一样禀性。惟有藏人独特的民族气质因为地理环境的屏障得以保存相对完好——他们沉默如山。
在我上学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所谓国家就是一个阶级统治另一个阶级的工具。综观现今中国只有一个干部阶级一个群众阶级，他们还在唱《打江山坐江山》这不是在煽动社会暴力吗？这是一个统治型而不是服务型政府，用暴力得到的需用暴力来维持。这不是一个盛世，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得病以后在家等死，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因为贫穷上不起学。爱国不需天天唱颂歌，爱党也不需舔屁眼。
回回人做得面吃到胃里感觉舒服，川味馆里的人做菜油重、味重，吃时间长了胃里难受。县城人告诉我，去郎县的公路发生塌方已经不通了，他们让我不要走。我想；车不通人总会有办法走过，现在已过雨季不会再有大的塌方发生。1991年在川藏公路上为绕过塌方区，我曾在原始森林里走了两天时间。
公路在山峦间开始变险、变窄，有的路段只有一个车身宽，下面便是汹涌地雅鲁藏布江，大江在群山间随着山势来回盘旋，不停摆动，那股能量让人肃然起敬。公路紧靠雅鲁藏布江向前走，人在这样环境蚂蚁一样微不足道，极少车辆没有人迹，景色之美无法言传。
走到29道班是在下午6点，天色尚亮，这个季节这里8：30天色才会黑下来。我不准备走了，一是距离28道班还有12公里，那里发生塌方，公路段正组织工人抢修，道班人多我估计不会有我睡觉铺位，再是已经开始下雨了。
这条公路（S306）上的每个道班一般有四个工人，参加工作时间长的工人每月可以挣到两千元，这个水平在西藏可以养活一个家庭，老工人都带着家属在道班生活，只是他们的生活条件差，工作环境恶劣。
没有想到29道班的人拒绝我的借宿请求，他们说天还早着你可以走到28道班。
下着雨呢，你们也只知道这样天气路上有危险。任凭我如何请求他们不为所动。
我和一个工人商量：中午我就没有吃饭实在饿坏我了，给你点钱帮我下碗面吧，再继续走路实在是没有劲了。
他说：怪麻烦别吃了。
虽然我们的经济建设取得一点成果，兜里有点小钱，可社会变化让人失望之极，我不知道如何原因道班里的工人现在会变的如此薄情。
旁边有个小伙子一直没有吭声，他骑着摩托车来道班找人，人没找到就坐在一边听我们说话。他对我说：他们不让你住去我家里住，我是村小学老师，家就在学校里，只有一个人老婆还没有。
村子叫帮达，没有想到村小学修得是如此漂亮，建筑富有民族风格，还配有电脑室。山南地区对教育抓得紧，地区每一座学校都是崭新修建，设施完善。这里的学校建设不逊色于政府大楼。
老师叫琼达，他让我睡觉的床平时堆放杂物的地方，这张床大概是他从小学生宿舍里拿来的，我躺下后两只脚伸出床外面。虽然如此，晚上睡觉还是香，窗外是降雨的声音，雨越下越急。
早晨起床，琼达已经打好酥油茶，他不会做饭跟邻居老师要了一笼刚刚蒸熟的馒头，我们吃完早饭还剩五个让我放在背包里，路上吃。
走出帮达村是在上午10：30，路上遇见一个背着一筐苹果准备去县城贩卖的姑娘，她笑着与我招呼，把身后背筐挪给我：自己拿着吃吗。
裤兜里塞满苹果，手上又拿着几个边走边啃。
昨晚下了一夜雨，车过后路上尘土不再飞扬。海拔降到三千米，气温明显变暖空气湿润，嘴唇不再发干。这段路山上的岩石风化严重，酥了一样，好多的山长成了“巧克力威化”状，滑坡的地方露出里面沙土状山体。山上吃草的牛羊有时踩空，会让石头翻滚着砸下来。
峡谷收紧河流加速，雅鲁藏布江发出低沉的声响就像藏獒面对陌生人发出的威胁。抬头望去四周全部是山，天空很小，让人感觉压抑。过了布当拉山天空越来越小，巨大山体给人的视觉压力越来越大，在这样环境里长时间走路人的心理负担比较大，对人的意志相当考验。我喜欢走路，喜欢在路上的感觉，你根本无法预料每一天你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和事，或喜或忧或好或坏，这些都是生命的组成部分。人生就是一种旅行；在时空的的隧道里穿越。
四周险象环生，在公路内侧走怕山上风化岩石坠落，走在外侧又怕失足掉进雅鲁藏布江。脚下是吼叫的雅江，奔腾着、翻滚着，我走得战战兢兢。
西藏的基础设施已经发生巨大变化，国家在这里投入巨大资金修路、架桥、架设输电网络，这些工作在西藏这样地质状况复杂的地方实施相当费力。
郎镇的雅鲁藏布江上修了一座桥通向对岸寺庙。郎镇是一个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的出生地。走进郎镇是在中午，花3块买了一听百事可乐5毛一个买了两个馒头，坐在藏人的屋檐下躲避太阳，馒头没有蒸熟吃了半个剩下的让我喂了狗。
几个年轻人在用弹弓打空酒瓶，一个孩子用弹弓打下来三只野鸽子，他把毛一根根拔掉然后扔在一边喂狗。
在镇政府找到一张2005/9/7的《中国青年报》“冰点”登载一个专刊说得是张志新的故事，还有几张她的照片。看完文章感觉心疼，那样一个美丽女性只是因为说出不同思想，说出了后来被证明是真话的话，便遭受如此残酷迫害。她是在锦州监狱第41个被割断喉管然后遭枪决的人。
我们打跑了日本鬼子，我们打败了国民党反动派，我们的国家有了什么变化？他们只是把总裁变成了首长，把党国变成了党和国家，唯一的变化只是更加残暴。
这段路上景色壮美，我想县政府大概还没有发现，否则他们就会派上人来建起围墙卖门票。路边很多果树，秋天正是结果季节，但是野果酸的让人头痛无法食用。这段山路路况复杂只有个体户开着北京吉普承担着人员往来运输工作。在这样路上开车这些藏族司机也算是艺高人胆大。
山谷空寂无声，脚一软没走稳踩空了，这一脚好象踩到山神的肺上，一声沉重的叹息在山谷里回荡，特别清晰。把我吓蒙了钉在地上一步也不敢移动，苦思冥想：这是怎么一回事？抬头四下张望没有任何人迹，这时我看见山腰上扬起一片尘土，一块大石头正在向下翻滚带动着周围小石头。坠石？这个念头只是在我脑子里一闪，背包来不及卸拼命狂奔。身后传来“轰隆”一声眼前大小不一的石头四处乱蹦。一口气跑到双腿发软眼冒金花，瘫坐在地上。回头看去翻滚得岩石带动山体发生了一起小塌方，尘土慢慢向天空散去，天空还是那样湛蓝漂浮着洁白的云层。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仲达是个小镇，镇长是藏族人，一点架子也没有，衣着比我们城里拾荒者还要埋汰。镇上有个部队发电站，但是地方、部队两家关系搞的不好，部队上的电不往地方输送，镇上人到了晚上只能点蜡烛。川味小吃店里面的人炒菜舍不得放油，拼命加辣子加盐，饭店旁边是镇上的卫生所，我是就着浓烈的消毒水味吃下这顿饭，吃过以后浑身感觉不自在，脊梁上的皮又痒又紧。
镇上只有一家藏人旅馆，藏人楼梯又窄又陡晚上还没有电。我去街上拾来一个可口可乐塑料瓶权做夜壶。所谓旅店只是一间房子里面六张床，地上满是烟头、空酒瓶、方便面袋子，床上落满一层黄土，屋里的尘土味混杂着浓烈的臭脚味。旅店里已经住进三个藏人，是来镇上办事的山里人，从他们衣服上可以看出，身上一股酥油味。一人一瓶可乐抽着烟慢慢细啜。
半夜不知几点已经睡熟又爬上来一个藏民把我吵醒，他摸索半天没有找到点蜡烛的火柴，便躺在床上睡去了。这是一个安静的夜晚。
对于挑选出来的达赖喇嘛转世灵童，此前西藏噶厦政府会分给他的家族一处庄园。十三世达赖喇嘛的庄园就在郎县县城，所谓庄园就是带院落宽敞一点的藏式住宅而已。喇嘛的房子年久失修呈现一付衰败样，现在借给一家建筑公司作办公室用，院里杂草横生，院围墙已经倒塌。达赖喇嘛亲手植下的一株苹果树硕果累累，我摘下一个苹果，个头不大糖份充足。后来跟遇见的藏人说起这事：我吃过达赖喇嘛种的苹果。每一次都会让他们啧啧不已。
2005/9/26，周一，多云有小雨，海拔3010米。
群山里的雅鲁藏布江或急或缓或咆哮或低吟，两侧山谷里汇入雅江的溪流则发出完全不同声音，像是孩子一样的欢快、明亮，雅鲁藏布江发出的声音像是沉稳的成年人。沿江两岸很多松柏，高大挺拔，像是肥皂剧里敌人刑侦室的共产党员。共产党人从此前在敌人宪兵队里的坚贞不屈到如今练歌房里的坚挺不屈，他们正在经历一个质的变化。
山坡上的树木明显见多，裂着缝的岩石，呲牙歪嘴的怪石高耸在头顶，仿佛稍有风吹草动就可以砸下来，着实让走在路上的我心惊肉战。天上出着太阳这边下着雨，时断时续淋了我好长一段时间。
走到洞嘎镇是在晚上8点，镇上没有旅店，找到镇长请求他帮助解决困难。镇长领我到一间仓库，这是个砖瓦房没有门窗四处漏风，仓库里有十几张刚刚打好的藏式茶几，油漆味顶的我头痛。这里山上盛产松柏镇长请人作好家具准备拿到县城贩卖。
油漆味这么大怎么睡觉？我问
镇长说再没有别的房间可以给我。
街上找到一家川味饭馆，这里西红柿炒蛋18块钱——只有一个西红柿炒一个鸡蛋，一个回锅肉20块——也不知道人家如何本事一点肉味也没有。米饭原本不要钱四川人见我一个外乡人又加了2块。
吃过饭回到镇政府，镇长正在院里等着我，不知道是他良心发现还是怕我整脏他的新桌子，他让我背上背包领我到办公楼上一个干净的房间。
2005/9/27，周二，多云，海拔2935米。
今天是倒霉的一天，自早晨睁开眼开始。
起床穿衣服发现裤裆开了一条缝、臀部还破了一个洞，找到医用胶布暂时把洞补上。吃早饭的时候打听镇上哪里有缝衣服的地方，当地人告诉我没有。这样看来只能露着腚走路。
要了一碗青菜汤想要补充一些维生素，四川人要了我10块钱，只是一碗清水几片菜叶子加点盐。
上午11点才开始上路，今天要走到哪里？我也不知道。我使用的是测绘出版社《中国汽车司机地图册》，地图上关于西藏的标示根本不可信，可以说在胡说八道，从地名到公里数正确的不多。他们是在学习前苏联？前苏联就没有正确的地图卖过，因为克格勃害怕别人从公路上窃取国家机密。只有勃氏这样猪头才会有这样想法——人可以从公路上窃取国家机密，猪也不会这样想，猪吃饱了什么都不想。
离开洞嘎镇7公里，公路被山上下来的洪水冲断形成一个二百多米的冲击面，乱石林立水流湍急，现在已经过了雨季水量不是很大。岸边看水深的地方能没过大腿。开始我想往山上爬，走到冲扇面小的地方再涉水过河。没有成功。越往上走水流越急越深，都是高山上融化的雪水、冰冷刺骨。回到路边我在琢磨如何走过这段险路；如果赤足过河脚会被石头划伤，如果穿着被打湿的鞋走长路，脚也是容易受伤。背包里还有一双登山鞋放在最低层，我把背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取出登山鞋换上。
过了河，鞋已被全部打湿，只是这么点工夫冰冷的雪水冻地我浑身哆嗦。找到一块靠近江边远离山体的太阳地，我把鞋脱下来，晒着袜子和衣服，注视脚下的雅鲁藏布江。每一个地段每一天不同的阳光，雅鲁藏布江呈现出不同的美丽。
一个阿佳背着筐打着赤脚，把鞋子举过头顶，慢慢走过河来。
过来晒晒太阳，过会我们一起走路。我招呼着
阿佳或许没有听懂我的话，没有搭理，穿上鞋走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一个小伙子推着摩托车走过河，走到岸边他检查一番车子，发动起来，走了。
上午的太阳在慢慢爬升还是很热晒得人懒洋洋。又过了一会，一辆邮政局的“皮卡”车冲过河段，没有想到它停在了我身边，从车上下来的藏人我认识；县里邮局的罗卜次仁。前段时间他骑着摩托在乡下收信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还坐在一起聊了一会。
我以为你走到八一镇了呢。次仁把车门摔上扔给我一听百事可乐。
我这是走路，怎会有那么快。我还批评他：你也不早点过来，人过了河你也来啦，鞋、裤子都湿了。
次仁在拉萨毕业后没有听从分配，刚开始他在拉萨做导游带着内地游客在西藏的原野上到处转悠，这份工作让次仁大开眼界。
内地现在什么世道，他问我：雇我做导游的汉族女人身材也好摸样不丑，为什么它们在内地找不到男人非要跑到西藏找我打炮。
她们怎么勾搭你？
过河的时候让我背着，吃饭的时候要喂我。有一次，只有两个人，天快要黑了还不下山回旅馆，非要依在我身上看星星：我都不怕你这个藏族男人还怕啥。
就是，你怕啥，她们只是想换换口味尝尝鲜，不会抱着孩子来西藏找你要爸爸。不过现在世道有点乱你可要记住：宁肯不操，也要带套。我又加上句：可别买那些杂牌子。
次仁说：我们乡里计划生育卫生站都有免费，每次回家我都要上几盒。
这应该没有问题。我说。
在拉萨浪荡几年，次仁的爸爸在县城邮局给他找到份工作，让他回来结婚。
次仁每周要开车下乡两次去收信，这份工作自然没有做导游来的爽快。
没有办法我爸爸妈妈要抱孙子，他们只有我一个儿子，希望我留在身边。
次仁对我说：前面有个古墓带你去看看。
我也不是挖古坟的那有啥好看。
旁边的老房子好看。
那我们可以去看看。我边收拾背包边说。
背包快要收拾好的时候感觉有点不对头，缺点东西。手伸进背包仔细又摸了一遍，我的刀没有摸到，头有点大。我把背包里东西全部掏出来，连背包接缝都摸了一遍，啥也没有。昨晚收拾行李的时候我把刀特意插在背包左侧，在森林渐密的地方路上如果碰到野兽掏刀还方便，今天上路前我隔着背包摸了一下，刀的位置没有移动。这是一把美国戈博猎刀，我的心爱之物，现在怎么没了呢？
次仁已经坐在驾驶室里等着我。我的刀找不见了。我爬在车窗上跟他说：刚才在河对岸换鞋的时候动过背包，你带我过河回去看看。
次仁二话没说把车掉过头来，待我把车门带紧，车就冲进河里。“皮卡”车在河里颠簸着，刚到河岸车没有停稳我就跳下来，仔细寻找一遍刀的影子也没有。
次仁说：我开车前面看看有没有掉在路上。
从镇上走出来我没有动过背包，只有在这里换鞋时打开过，如果刀从背包里掉出来也只能是在这里。这段时间只有一个阿佳一个骑摩托车的人走过，刀如果被人捡到也只会是他俩中的一个。
次仁开车回来告诉我前面没有。我把刚才分析与他说过，次仁说我们追去。小伙子比我还要心急。我劝他；这路危险不好走车要慢开，找不到也没关系那时菩萨的意思。
我们把骑摩托的人追上，走路的阿佳还没见到影子。次仁用藏语和那小伙子谈了几句把头转向我：他没有看到你的刀。
那个阿佳呢？
她大概顺小路上山了，山里有村子，以后去山里的时候帮你问问有没人看见你的刀，有的话给你寄回老家。
我的刀丢了，丢得莫名其妙，心情极其沮丧。在西藏的原始森林里走路，身上带把刀多少有点心理安慰作用，现在这样手无寸铁心里不塌实。
次仁陪着我在路上来回折腾好长时间，都耽误他的工作了，原先说好我们一起在老炮团吃饭，现在没有时间了他还要去乡下收信，天黑前赶回县城。分手的时候次仁问我：你还有很多的路要走身上的钱够用吗？他要从兜里给我掏钱出来，我谢过他的好意目送着“皮卡”车带起一片尘土，走远了。
老炮团是此前部队一个营房，部队搬走后营房四周各种店铺大都黄了，只剩几家小饭馆勉强支撑。饭馆里吃面时打听到前面还有6公里是17道班。重新上路是在下午4：30，我准备走到17道班住宿。天黑以前走到17道班时间充足，我在路上走得不快还去村里拍照浪费一段时间。
路上一辆尼桑4500越野车停在我身边，车上的主一眼就知是县城领导——那器宇轩昂的神态，那字斟句酌的说话。领导他示意我上车捎一程。
走习惯了就不愿坐车。我告诉他们今晚走到17道班前面不远了。
领导告诉我到了米林县城可以找他安排住宿。
是县委还是县政府？
他说都可以。
我也认了真，后来走到米林县知道了这也是我今天倒霉内容的一个组成部分。
走到道班是在傍晚7点，道班院里养着三条大狗根本进到院子里。听到狗叫，屋里伸出两个男人头，一个马上缩了回去另一个闭着眼走过来。
你好。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是个20岁出头藏人。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他摇摇头：听不懂。
我暗叫不好脑门上开始冒汗，我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转身离去回到房子里，任凭我如何叫喊再没人出来理睬我，一个小孩子嫌我的叫喊吵人，出来把房门关上。
古几古几（行行好）。我这样喊了半个小时嗓子都喊哑了，他们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有院子里三条狗上跳下蹿冲我狂吠。
往后走，回老炮团要一个半小时，往前走，去16道班需要两个小时，还不知道道班人会不会放狗出来咬我。就是说；无论怎样走天黑前我都赶不到人家。这段公路是在悬崖边开凿出来，弯多弯急，悬崖下面就是脾气不好的雅鲁藏布江，摸黑走很容易掉进江里。今晚露宿在原始森林？刚刚把刀丢了现在手无寸铁，这不是个好兆头，万万使不得。
这个时候，往16道班方向走的公路上急匆匆开过来一辆摩托车，怕他不停我站在路中间把它截下：带我到房子里。
开摩托的藏人不会汉语，指着后坐敦促我快上来嘴里不停说：三公里三公里。
没问题，三公里就三公里。
坐上他的摩托我就开始后悔，摩托车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颠簸，他开车没有减速意识不论下坡拐弯，都是在加油门，在这条路上徒步的速度都会让我害怕更况坐在这样一个疯子开得摩托车。这样的奔驶对他来说其乐无穷对我来说痛苦不堪。我想；今天是一个接着一个触霉头，最大霉头或许会扎进雅鲁藏布江。
摩托车走三公里只是眨眼工夫，对我来说犹如寒冷冬天一个夜晚，下了摩托车我发现手心渗出一层细细汗珠。今天我的霉头旅行并没有到此结束，藏人带我来的地方是个渡口，他的家在江对岸群山不知哪个旮旯里，眼看着他坐上渡船驶向对岸，把我一个人重新抛弃在荒凉的原野。
天正在慢慢变黑，我快要哭出来，是那样的孤独无助充满无奈，天黑了，胸口好象堵着一块石头。
2005/9/28，周三，多云，海拔2885米。
米林县盛产虫草，在这里每年五月是收获虫草的季节，县政府两千元一张门票卖给来挖虫草的人。进山的路途总共有三道封锁线由武警把守，不买门票想进山，门都没有。地不分南北人不分长幼，漫山遍野，密密麻麻都是挖虫草的人，他们比山上的虫草还要多。这样的糟蹋对植被的破坏相当大，特别是在西藏这样生态环境脆弱的高海拔地区。
现在拉萨虫草的价钱已经卖到两万四千元一斤（2010年我在青岛认识一个卖虫草的人，他告诉我现在的价钱是10万一斤），涨到如此天价我认为来自全国各地的援藏干部功不可没，他们有权有势又有需要。虫草的最大功效据说可以壮阳，我就搞不明白，西洋鬼子不知虫草为何物，人家鸡巴照样树得旗杆一样高，咱就是把虫草它姥姥一起吃下还不是一样小鸡巴。
因为落差不大，雅鲁藏布江在这里的流淌不是那样急匆匆一付急着往家赶的样子。江里有人在打鱼，因为藏人有水葬的方式，藏人不吃鱼自然也不会打鱼，打鱼的都是四川人，在西藏有藏族人的天，四川人的地这么一种说法。
昨晚走到道班已经漆黑一片，我已经被道班人的拒绝搞怕了，现在道班里人的概念与以前完全不同。荒郊野外被他们拒绝几乎无计可施。敲门以前我已经想好被拒绝的办法，就睡在道班的院子里。
道班扬师傅是陕西人他娶了一个藏族老婆，他人热情，好说话，那么晚的时间他把已经睡下的老婆叫起来给我烧水作饭。他们给我压了一锅米饭烧了一个青菜午餐肉汤。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根本不会相信在西藏会有如此繁茂的原始森林。早上八点起来，山腰处缠绕着一条云带，空气清香。这样场景自1991年看过后再也没有忘却，虽然重新看到心情不再是以前那样激动了。静静伫立在那里久久注视着它。
身体所产生的能量让我跋山涉水，在荒野中穿行、生存，那股能量的奇妙让我感觉欣慰。不过现在身体开始呈现疲惫状，现在走路没有了力量感，需要休整了，路走累了，腿软、膝盖痛，抬腿的力量快要没有了。
今天下午三点在11道班吃了我的午饭。路上干活的阿佳（姐姐）把我领到她的房间，她要给我生火烧茶打酥油茶。我没有让她忙活在这里呆的时间不会长，我还要急着赶路呢。阿佳给我冲了一杯牛奶又加了一些白糖，我把她吃剩的一些米饭泡在牛奶里。阿佳是康巴人身体强壮像是一匹母马，高耸的乳房像两座山峰。山里劳动的女人都不戴胸罩，城里女人诱惑男人的两件利器在这里就像猪奶子一样拉搭在胸前。
阿佳安顿好我又回公路干活去了，临走嘱咐我；走时要把门锁好。
山和树都是直直往上长，这里的经幡只是一根长长的木杆直插云霄，上面挂着长方形白色幡布而不是别处的五色经幡。临近天黑下起了雨，雨点懒洋洋往下飘落，天空还是晴朗，我没有穿雨衣，就这样在雨中淋着，走路。两道彩虹悄然显现在雨中，粉红、黄、蓝、紫组成的彩虹衬托着湛蓝的天空，厚重的白云，原野上色彩凝重，世界是这样美丽。
今天走了32公里，住在了10道班，能让我住下算是烧了高香。他们让我住在会议室里，只有一张光板床，没有门、窗上没有玻璃,我依靠在光板床上就着蜡烛写日记。
2005/9/30。周五，多云，海拔2825米。
道班工人们早早开着拖拉机干活去了。收拾行李的时候两条腿感觉软弱无力，没劲站立。需要休息了但是这个道班不会允许我在这里多住一天，还要再坚持一天。昨晚吃饭时间道班工人各自做好自己的饭没有一个过来招呼我，我也不愿厚着脸皮去吃白眼，只能饿着。
早上道班走空后，班长的男人喊我过去吃饭，只有一小碗米饭，也比没有好。他是康巴人在八一镇工作，临近国庆放长假他开着摩托车走了200公里来道班看老婆。
离开道班时，康巴人要陪着我走一段，道班只有一个看门大妈，他一个人呆在道班没意思。康巴人挺着个大肚子又有气管炎，一步三喘比个女人还要累赘，不过他认识路边的野果不时打下来让我吃，这样在路上慢慢走着让我还可以忍受他。
我们走出两公里，后面看门大妈一路急跑、边跑边吆喝追了上来。原来她不小心把摩托车的警报器弄响了，吓坏了，紧跑慢赶追我们，见到我们已经累的直不起腰来，抱着一棵大树喘着粗气，嘴巴一张一合问怎么办。
昨晚下了一夜大雨，现在云缠雾绕在群山间，树林里鸟的叫声此起彼伏，空气的那份清香，感人肺腑。我站在树林里静心欣赏老天爷馈赠给我的礼物，人的付出总是会得到回报。
1991年我骑单车走青藏，走到藏北安多县正赶上赛马会，当时草原上只有我一个汉人，主席台上下来一个藏人，让我上去和领导一起就坐，自然我不会坐在主席台上冒那份傻气。几天时间里草原上任何一间帐篷我都可以进去吃、喝、住宿，帐篷里的藏人就像自家人一样对待我。晚上，看着藏人围着篝火跳锅庄。那时经历的景象把我看傻了；世界上还有这样朴实、自然的人在生活。
我的国家现在正经历着巨大变化，每个人都企图让这个社会变的只对自己有利。以前那些冠冕堂皇的口号垃圾一样被人遗弃，他们都在惟利是图大道上昂首阔步。
西藏这样一个几乎与世隔绝地方也不免受到影响。走到这里我曾向六个道班请求借宿，在西藏这样自然环境里徒步旅行，除处去道班实在没有别的可以依靠、求助的地方。在这条公路上（S306）有两个道班拒绝我的借宿请求，三个带我去存放杂货的烂房子，只有扬师傅给了我一张干净的床。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现在的西藏与我1991年经历的西藏大不相同，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将是如何情景。
康巴大胖子没走多远的路就只剩躺在草地上喘气的劲，他摆着手让我先走。走出不多会，又遇见昨天给我用牛奶泡米饭的阿佳，她坐在拖拉机上要回波密老家过“十一”长假。看见我她喊住拖拉机，跳下来从身上布袋里拿出很多山上野果给我。开拖拉机的藏人对我说：带她回老家当老婆吧。
为什么我的眼睛常常含满热泪，因为时到如今我还是一条光棍。
走进米林县城我就找到县政府，大楼新近建成临江而立，巍巍壮观，办公室主任对我说：没有领导说过你要来。
四川口音、汉族人、50来岁、尼桑4500专车，县上还会有几位这样人。
你有他的电话？
没有。
你记着他的车牌号？
没有。这样小事不需要如此复杂吧。
在机关单位工作的人都有一套规矩，不能勉强人家打电话。我自己去了政府招待所，总台服务员立马喊出我的名字；麦子。原来她的老公就是给那个让我走到米林找他可以安排住宿的县上领导开车。如此我才知道那位领导姓吴是县人大主任，这就是共产党的官，大小事都忘不了忽悠人民群众。
招待所的房间是20元，我和服务员商量；住两天不要安排别人进来了。她们同意我的要求。还有贵的房间那是米林宾馆，是由广东三水援建，没有人居住是座空楼，相距20米不到一座新建的政府接待楼正在拔地而起，标准更高设施更为豪华。
山里人来趟县城是件过年一样让人高兴的事情，进县城的藏民要一番梳妆换上新衣服。在原始森林里走了五天对于山里人这番心理我稍有明白。相对于原始森林县城天堂一样繁华，有商店、饭馆，还有澡堂可以洗澡。
连续走了一周阴雨天的路，每天穿着都是被汗水湿透的衣服，晚上又干不了，时间长了衣服被汗渍浸成铠甲一样硬。长时间野外跋涉他们体味不到人呆在屋里不需担惊受怕那种安全感。白色床单干净的褥，不用提防野兽的进攻，世界是这样安静，躺在床上是很幸福一件事。
找到裁缝把破裤子缝好，红裤子补了一块白布收我两块。街上小饭馆三五成群士兵在跟四川女人一起喝酒，从装束上可以看出这些女人不是良家妇女。在这里还买到了山西太谷饼，这种饼可以长时间存放便于携带，路上充饥好东西，在华北地区旅行时我的背包放的就是太谷饼。巧克力、牛肉干这样东西长时间吃，浑身难受，有时只想喝水不愿动它们。
虽然在街上转悠半天也不知道要吃什么。人在西藏这样自然环境生存，会明显感觉到人的渺小和微薄，生命的无奈及其毫无意义。中国的汉人擅长披着一张冠冕堂皇的脸皮在桌面上人模狗样。当赵忠祥老师的脸皮被网络撕破后，大家就知道了不过尔尔，否则赵老师会像一棵松柏样永远矗立在人们的心中。
2005/10/2，周日，阴有雨，海拔2825米。
今天离开了雅鲁藏布江，我向北走，她向东流，河床一下子变的宽敞，几乎看不到河水的流动。在这条江边走了有一个月时间已生情愫，让我如何表达对她的感情呢。
早上睁开眼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时大时小。在县城回回饭馆里吃了一碗酸辣汤还有6个小菜包。这个老回回把老婆孩子放在青海临夏老家，自己跑到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开这么个小饭馆挣点小钱。回回说不出来不成，家里没有耕地孩子还要上学，不出来就要饿死人。
上午11点雨稍停，我上路了。一口气走了五个小时下午四点走到红伟农场。公路自米林县城开始修成油路，这路硬磨脚，不长时间把我的右小拇指磨出一个小洞。在路上没法处理伤口只能让它痛着走。走在路上浑身乏力，我需要好好休息几天了。红伟农场没有旅店，路边饭馆回回告诉我：前面再有10公里嘎玛农场有旅店。天空乌云密布又开始下雨，这雨只能越下越大，在红伟农场重新上路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是人家没有旅店，没有可以容我住宿的地方。我穿上冲锋服，僵硬着身体把背包背上，走进大雨中。
冲锋服已经失去防雨效果，在雨中走了两个小时，已被淋透。走到嘎玛农场夜幕已经降临四周漆黑一片，伴随着狗的叫声我到处寻找旅店。福建漳州在这样偏僻的农场给援建了一座宾馆，。找到宾馆，大门的卷帘门已经拉了下来，站在雨中我拍打着铁皮门老半天时间才出来一个人的声音：要干什么？
住店。
这里只接待领导，不要敲门了。
我就是领导快点开门，别让领导站在雨里跟你说话。
卷帘门拉了上去，值班小伙子打着手电不放心看着我。
你这是开旅店还是开银行，用着这么小心？
小伙子说农场里康巴人喝完酒经常过来找事，让他们吓怕了。
小伙子领我到房间：领导住在这里都是120元。事到如今我不能再装领导大头了，经过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小伙子同意在不开发票情况下收我20元。卫生间里没有自来水，用塑料桶装着洗漱用水。在雨中走了很长时间，又冷又饿，这么晚了也没地方吃饭，饿着肚子睡过去。
桑多白日寺藏语里面的意思“铜顶莲花圣寺”，有500年历史，属于藏传佛教尼玛派，俗称红教。寺院周围随处可见用松树干作成的男性生殖器插在地上，寺庙对面山体像是女性生殖器，我不知道别人是否注意这点。
寺庙招待所10块一天，是为来此烧香拜佛的藏民准备，旁边的个体旅馆25块一天。我想既然来到西藏就要跟藏族人民打成一片，不能挑肥拣瘦。寺庙所谓招待所就是一间100平米的大瓦房靠墙地上铺着两溜卡垫，只有一盏像探照灯一样刺眼的白炽灯悬在屋梁上，灯下几个藏人正在忙着印经幡，他们要卖给明早来拜佛的人。
房门边有个酥油桶给住宿的藏人打酥油茶公用。房间里已经住着一大帮人，从服饰上可以看出他们是两家人，一家工布人一家拉萨人，大概是拉萨人娶了一个工布媳妇，两家人一起出来拜佛。这是藏民普遍习俗，积攒够钱就要去朝拜西藏各地寺庙或者去转神山神湖。
他们带来各种食物，干肉、糌粑、交糕、奶渣、馓子堆在地上，家里媳妇在打酥油茶他们围坐在食物周围。我把背包放在卡垫上他们招呼我过去一起吃，我怕吃了以后拉肚子没敢坐下。
1998年我在西藏阿里生活时，因为长时间食用不洁食品患上结肠炎，以后只要沾到不洁食物——特别是西藏食物，立马拉个人仰马翻。
在寺庙的藏餐馆吃了一碗咖喱米饭，这碗米饭吹响了2005年我在滇藏公路上接连不断拉肚子的号角，不过当时还没有知觉。
此前，印度文化对西藏的影响远远大于汉人，你从藏人的日常饮食就可以看到这点，炸薯条、咖喱米饭这些都是城市藏人最爱。餐馆CD机正在放着印度歌舞片，有喝啤酒的年轻人有喝酥油茶的老人，桑多白日寺只有我一个汉人。寺庙隐没在山涧松树林中，月亮刚刚升起挂在远处。
回到房间，那大家子人已经喝完酥油茶又从外面提溜回来一捆啤酒，家里的男人点着烟围坐在地上一杯一口喝着啤酒。孩子5岁样子比猴子还要能闹，尖叫着四处蹦跳。
白炽灯下印经幡的藏人只剩两个，身边堆着啤酒边干边喝。
西边墙角又住进来一对拜佛夫妇，他们的装束像是县城干部，女人开始临睡前的祷告，她嘴里喋喋不休念着经文，面朝东北磕着头。我没有看明白她朝拜方向的寓意。
房间里上只有我一个汉人。
晚上虽然躺下时间早，10点，可屋里人来人往根本睡不着。明显能够感觉到卡垫上的虫子已经爬到我的身上开始了它们盛宴，脊背上、肚子上都有虫子爬动时的触感。城里人毛病多经常洗澡，肉香，这就像刚出锅的一笼肉包子，虫子们喜欢，咬起我身上一个又一个疙瘩，就像冲锋枪朝身上扫出几串疙瘩，其痒无比。
半夜12点，印经幡藏人终于干完活，他们并不急着走，又喝了一会啤酒才熄灯走人。我的第一次拉肚子在他们走没多久便开始了，我的肠子对藏餐特别敏感。摸着黑在山上找地方解急，一头撞在树干上查点晕过去。
这一夜可真是受煎熬，虫子咬肚子痛，精神高度紧张时刻准备着冲到屋外，肚子快要拉脱水。半夜不知道几点，屋子中央站着一个黑咕隆咚庞然大物，月光映衬下更是森人，仔细看清楚，原来是寺庙的牛进到招待所找东西吃。凌晨三点又进来睡觉的藏人，他拉开灯。灯光在漆黑的房间特别刺眼，一直亮到天亮。天亮了我的身体彻底垮了，被虫子咬过的身体就像布满弹坑的阵地，肚子闹了一夜没得消停，一次次冲出房间解急。一晚上没有睡觉头痛欲裂。
1991年也是初秋时节，我来过八一镇，这里是林芝地区行署所在地，林芝地区成立于1958年。那时和西安雄飞一起骑单车走工布过米拉山来到这里，我俩相识于青藏高原，准备一起走川藏线。
现在八一镇发生巨变，此前的一点印象也没留下，只是穿城而过的尼洋河还是那样清澈，沁人心脾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她的美，晶莹剔透这条河海水一样的蓝。街道两侧有很多妓院，四川人用美容院来掩护藏族人用茶馆打埋伏。人自门前走过她们殷勤招呼。在西藏只有这个行业才会有顾客是上帝这样一种服务意识，别的服务行业能把你当做表兄妹对待已算不错。
在八一镇我住在西藏农牧学院招待所，院子里特别安静，只有风过的声音，风一过落叶满地，秋天来了窗前树叶全部黄了。干净的房间白色床单，卫生间里的电热水器可以随时洗澡，每个早晨醒来，我会坐在窗前沙发上看着远处郁郁葱葱山脉，抽着雪茄。这是汉中卷烟厂出产“巴山”牌雪茄，是我平生抽过最劣雪茄，抽进嘴里就像扔进一枚爆竹。
不愿写文章啥事也不愿干，只想呆在屋里坐在椅子上喘气，累了；身体精神都是如此。在城市里生活的小资总是抱怨钢筋水泥房子对于他们的束缚，其实他们体味不到水泥房子给予人的那种安全感。
走进八一镇的时候我是遍体鳞伤，腿软膝盖痛拉肚子被虫子咬得遍体鳞伤，经过近10天修养，我又精神抖擞踏上旅途。
正是秋天，大自然一年中色彩最丰富的季节，1991年攀爬色季拉山时留在脑海里的印象一点点都没了，只是这山里的水，这铁青色，湛蓝色的水还是以前那样美。
又去看了柏树王，这棵有着2600年树龄的大柏树现在已经成了景点，政府收费10块。石板路修到柏树脚下失去了自然界的神秘感。
色季拉山里的村庄好象比以前多了，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很多的藏人在转山，他们走在密林中小路，密林里时时高亢的歌声飘向天空。走小路可以节省很多爬山弯道。牧羊人带我来到小道旁边，我还是不敢走，路陡树密我的背负重，心脏会累爆。在这原始森林里迷路麻烦可不是一点点。山中草甸上散布着牧人夏牧场的房子，他们9月份就撤到山下的冬牧场。
距离山垭口12公里是国道318线113道班，1991年我和雄飞推着自行车翻这座山的时候开始计划住宿113道班。傍晚走到这里雄飞这傻比嫌道班脏死活不住，只能继续推着自行车走。我们是在黑暗中翻过这座海拔近五千米的雪山，骑车下山途中我被陡坡上的石头垫飞差点出事。
现在我被道班的拒绝吓怕了，今晚如果113道班不让我住宿，哭的地方都没有。
早上离开县城的时候去撒拉人的饭馆吃面，今天是斋日他们没有饭卖。在路边买了五个河南人的烧饼，边走边吃还剩三个准备中午吃。
色季拉山上树木特别茂盛，大多是云杉。祥云聚集在峰顶。色季拉山适合徒步旅行，景色怡人，山里的藏民性格开朗都是主动与我招呼。刚从县城买了拖拉机的藏民把车开到坡头停下，招呼我过去坐车，我打了一个“呼哨”跟他摆摆手，他重新启动拖拉机走了。
路边放羊孩子告诉我顺着峡谷两个小时就可以走到113道班，走公路的话还要5个小时。
给你10块钱给我当向导。我怂恿着放羊小孩
他说还要放羊。
我自己一人就没敢走这条路，幸亏没有走进这个峡谷。
中午和一群转山的藏民一起吃饭，从服饰上可以看出他们是工布人。工布人拾了一些枯柴在草甸上烧水做茶，我没敢喝他们的茶自己去河里打水烧开后灌在水壶里随身带着，我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饼子和水，就怕他们给我下毒。
跟藏民说起下毒这事他们也不介意，林芝人说波密人下毒，波密人说林芝人才会干这样事。
爬过一个山谷翻上一座山梁又过了一个山谷再翻上一座山梁，爬到半山腰没见一丝人迹，只有树上的鸟丛林间跳跃的猴子，藏人说还有黑熊和雪豹。天地间被连绵不绝的原始森林遮盖住，不知道过往的汽车尾气是否会对这些原生态森林造成危害。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西藏是高寒地带，常年被冰雪覆盖，很少会有人把西藏与原始森林联系在一起，可在西藏林芝地区有国家规模最大保存最为完好的原始森林。
这片原始森林得以保存下来不是共产党的仁慈而是交通的极其不便利。印度洋上的暖湿气流沿雅鲁藏布江峡谷涌入西藏与北方的寒冷空气发生对撞，林芝地区一年中有四个月的雨季，空气湿润降雨充沛。色季拉上上海拔接近四千米的地方云杉长得还是挺拔，富有生命力。
爬上山的高处，放羊孩子给我指的山谷里小路可以清晰看见，山上发生的泥石流已经把那条路淹没，它截住的水流正在形成一个堰塞湖，随时可以发生塌崩。2003年在这座山上发生的塌崩一次死了26个人。
海拔在升高，心脏跳动有力没有不适感觉，脚步登地塌实。按照国家体育局颁布标准，我也算是登山运动员了，5、6千米的高山我真是爬过不少。起风了，山上的风真硬，不多会又下起雨夹杂着冰雹，黄豆一样大小。顶着风奋力攀爬还需仔细观察四周，嘴里不停念叨；千万遇到好人，别不让我在道班住下，
这个113道班千万可别让我错过，就有危险了。虽然道班的修建不像是军事工事一样隐蔽，但是天黑后如果道班没有灯光或者被周围树木遮挡，很容易错过。
1991年，雄飞听人说在色季拉山顶有个雷达站，部队的食宿条件肯定会比道班好，这也是他不在113道班住下的原因。我们爬到山垭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看到雷达站我们傻了眼，它在另一座山上。要爬到明天早上才能到。我们赶紧下山天完全黑下来以前还可以走到112道班。
1991年我们在色季拉山垭口没有看到南迦巴瓦山峰，因为乌云密布。
一个骑摩托车下山的人停在我身边：今天晚上就住在113道班吧，你过不山垭口。
他们会让我住吗？
没问题我是班长，你跟他们说。我这是下闪过周末。
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惦记一天的事情就这样简单解决。其实任何一个去113道班请求借宿的人都会得到帮助。道班专门腾出一个房间用来招待在色季拉山旅行的人，里面的被褥都是新的。房间里还有氧气罐卫生箱里有各种抗高原病药，食品橱里有压缩干粮、方便面、挂面。
因为是周末值班的只有薛师傅和他媳妇，我与薛师傅商量；这些方便食品我买下来你吃，你把作好的晚饭给我吃吧。
这些东西不用你花钱买，都是道班准备好免费给你们这样人吃得。不愿吃这些就让我老婆做。
薛师傅祖籍陕西，因为是国营单位，道班工作在西藏是份好工作了。薛师傅夫妻都在道班里工作了大半辈子，老婆的道班在昌都地区，放国庆长假赶来看老公。113道班海拔四千多米每月只是多出260元的高原补贴，道班建在冻土层上，高寒阴冷潮湿，道班里的工人都患有关节炎。现在西藏的道班也要改革，这使薛师傅忧心重重：不知道怎么改，退休金以后还有没有。
薛师傅的女人用高压锅压了香喷喷的米饭，炒了两个菜，这样地方能够吃到可口饭菜让人感觉舒服。没有想到在这样海拔高度——接近5000米的地方，我吃了三碗米饭。
吃过饭我们围在火炉边聊天，薛师傅女人一边忙着洗碗刷锅。我说起1991年曾经在这条公路上走过，走到102道班遇到大塌方，为了绕开大塌方我们在原始森林里走了两天时间。那时侯薛师傅已经在道班里工作，他说1991年102大塌方绕道从森林里走过的人有5个没有走出来，其中一个士兵进森林里撒尿再也没有踪影。当地部队全部拉出来上山去找，找了两天也没找到。
这样地方生活的人谈论死亡多了一份平淡。
第二天上路前，薛师傅让女人给我做好蛋炒饭，又煮好两个鸡蛋让我带在路上吃。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他们的感激心情，想留点钱又怕亵渎人家感情。
到了海拔4200米地方山上没有了松树，只有一些草甸泛着黄绿色，山腰上那条细线一样的爬坡路一下子勾起我的记忆，是那样清晰。
1991年一个黄昏，我和雄飞推着自行车一前一后就在这里爬过。我是一辆28型“永久”自行车他是一辆26型“飞鸽”自行车。那时色季拉山上全部土石路，凹凸不平，路况极差。从山垭口下来没有多久，天色已经黑下来看不清坑坑洼洼的路面，滑坡滚下来的石头，大小不一横在路上。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我打着手电扶着手把骑在前面，还要拼命捏住刹车控制住车速。112道班隐没在黑暗之中被我们错过了，因为按照时间计算我们应该走到，打着手电四处寻找，除去黑暗什么也看不见。留在森林里住宿太可怕了，我们重新打起精神上路，继续下山找111道班。
周围全部是黑暗，分不清那一片是路那片是悬崖绝壁，摸索着走。山陡坡大，刹不住车控制不好车速。我的自行车装撞上路上石头，人和车一起飞了起来，我在空中打了一个翻滚身体重重摔在地上，顺着山势滚向悬崖。在地上翻滚的时候我抓住路边一棵树这才止住滚动，逃脱厄运。雄飞后面打着手电跑过来拽我上来。因为黑暗，看不清楚四周地形地势也不知道害怕，检查身体，胳膊腿可以伸可以曲没有问题，只是身上蹭破几块皮。继续上路。
2005/10/16，中午1点，我又一次爬上色季拉山，不过这次还是没有能看到南迦巴瓦山峰，她被厚厚云层紧紧裹住。山顶上狂风大作，吹得我站立不稳，厚厚云层越压越低天色暗下来。山顶海拔4782米。
这里有三个来自尼木县的藏人搭了一个帐篷在卖经幡。在这样极其恶劣环境里挣钱不是主要目的，他们的经幡卖得不贵，山顶上过往藏人都要用经幡祭祀神山南迦巴瓦。
我钻进尼木人的帐篷躲避大风，又矮又小刚刚容下三个人并排躺着。尼木人给我打了一壶酥油茶又给了三个饼子，饼子是过路司机给他们留下，这样地方除去大风、寒冷，什么都缺。
在帐篷里住一夜明天没准可以看到南迦巴瓦。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便被我否定。我的身体抗不住这样恶劣环境，既然来过两次都没有看到，那是天意。
尼木人对我说，今天你可以走到111道班。
1991年，我和雄飞走到111道班是在清晨4点，天色已经蒙蒙亮。道班工人点上牛粪炉子准备给我们做饭，又冷又饿又困，不过我们走到安全的地方，逃脱一个困境，心情放松下来，饭还没有做好我已经睡过去。道班工人用高压锅压了一锅面条倒进一罐红烧猪肉罐头又拌上几片青菜叶子。饭做好后道班工人把我喊起来吃饭，那饭吃的真香。
离开尼木人帐篷走了一个小时下山路，路全部修在悬崖绝壁处，看到这样地势感觉后怕，1991年如果当时我一路滚下去会一点声音也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因为深不可测峭壁下面就是原始森林。
太阳一点点西移，南迦巴瓦山峰上的云层一点点在变薄。风吹过，云层像是一道被拉开的窗帘，南迦巴瓦露出她美妙绝伦的面庞。看过很多山峰这种独特造型的山峰还是第一次看见。随着我的移动视觉角度的变化，这座山峰一会像展翅欲飞的鹰一会像是一把刺向天空的长剑。
南迦巴瓦藏语里面的意思；直刺蓝天的战矛。
111道班现在已经撤了，现在变成“森管站”，森林管护站。一个看门的四川中年人，一个挖药材在此借宿的人，一个在北京“人大”读书在这搞课题的研究生小郝。
111道班还是以前那样布局，只有房顶换成铁皮，阳光照射下泛着刺眼白光。我以前在这里住过的房间现在是一间仓库，里面堆满柴油桶到处油污，刚进来时候那个看门四川人让我睡在这间仓库里。
坐在院子柴堆上，回想以前在这里发生的故事，人在时空间的移动是一种奇怪感觉。
看门的四川人40多岁的样子，身体结实精干，他在这里看门已经有8年了，有3个春节没有回家，他怕走了以后再回来人家就不要他了。他一天只有两顿饭；粥和咸菜，我不知道他是天天如此还就是这两天，怕我吃他的粮食。
“森管站”没有电，更谈不上电视，唯一的直流电录音机被他放的嗓子已经哑了。这样长时间与世隔绝生活让他的心理状态出现毛病，情绪波动大。刚开始不让我在这里住第二天我要走了他又死活让我再住一天。另外，天上就是飞过一只母鸟也会让他注目长久。
小郝是江西人，帮助老师在这里作课题已经两个月时间，他最大理想就是出国读研究生。他不习惯这样长时间孤独生活，对于我的到来很是兴奋，憋了好长时间的话可有人说了。可我走路太累了，躺在床上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鲁郎牧场是上帝赐给藏族人的一件礼物，因为天阴没有光线，这次看到的鲁朗不漂亮。
镇上有家邮政所，当地人说，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人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不上班。因为受汉人影响大，现在藏语夹杂着很多汉语单词。几天的时间没有见到油水，我在鲁朗镇吃了一份舒服饭；一个沙锅豆腐一个烧菜。
因为山大，翻越色季拉的车辆都要在鲁朗镇休息，镇上两侧全部是四川人的饭馆。石锅烧饭是山里门巴人的手艺，这里的四川人学来了石锅烧鸡，卖到260元一份，还有这里的藏猪被川菜馆拿着炫耀当作招牌菜，如果你如我一样看到这些漫山遍野乱跑的藏猪是吃什么长大，肯定咽不下去。
我和雄飞从山上骑下来时没有在鲁朗停留，这个鸡巴急着赶路。那时的鲁朗宛如仙境把我看傻了。
鲁朗人主要放牧为主还有一个国营伐木场。现在不允许大规模的砍伐林木，鲁朗人开始试尝搞旅游，他们在河边捣鼓出一个骑马场按照自己想象来安排游乐设施——搞得像是一个儿童游乐园。现在鲁朗镇上已经有了背包客旅店还有所谓旅行社。
1991年我们在这条路上走时，没有电没有人，没有饭店和旅馆，一天只能看到几辆过往的解放货车。记着走出鲁朗没有多远看到路边有个道班，那时我们没有吃饭也没准备路上的食物。我示意雄飞停下在路边等我，走上前敲开门：我们是骑自行车旅游的，能不能给我们饭吃。
这是一个小道班里只有两个藏族青年：刚烤好饼子，你们不嫌就拿去吃。
饼子吃了，你们吃啥？
你们吃吧，不用管我们。
鲁朗镇上的人告诉我前面12公里有个兵站可以让我住宿。现在是下午3：30，距离天黑尚早，我准备继续赶路。1991年我在西藏骑单车旅行时，青藏公路上的八个兵站我都住过，那时候在路上见到解放军感觉见到亲人一样。兵站里管吃管住临走还要给几听军品罐头。
走到鲁朗兵站是在傍晚7点，兵站地处山谷里旁边只有一个几户人家的藏族村子，四周方圆几十里再也没有人烟。找到少校站长他一口回绝我的借宿请求。我说周围全部是原始森林天已经黑了，你让我怎么办呢？
少校说我也没有办法，但是你不能住在兵站。
你这里空着几十张床，我只住一夜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不管我是如何苦苦哀求，少校站长毫不通融，几乎是把我赶出兵站。
森林里充满危机我还没有练出在此露宿胆量，站在路边我准备挡车返回鲁朗镇。本来过往的汽车就不多又都不停，汽车大灯在漆黑的夜晚特别刺眼，站在路边心里泛起一股股凄凉，就像胃里往上泛酸水，现在的人们为何如此薄情，当兵的就这样把我赶到漆黑的原始森林里。站在路边两个小时才有一辆拉猪的车在我身边停下。
2005/10/18，周三，多云，海拔2440米。
山高天小，峡谷越收越紧，观看天象需要仰起头。山谷里的溪水流过不同地质山体会呈现出不同颜色，或铁青色或湛蓝色。昨晚搭运猪车回到鲁郎，找到旅店后没睡好觉，睡成一骨节一骨节，走在路上感觉乏力。
回到鲁朗镇已经晚上10点，找到一家四川人的旅店住下，他们用薄木板把房间间隔成一个个小空间，里面刚好容下一张床，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床上一张海绵权当褥子，这里空气潮湿海绵褥子可以攥出水来，房间没有窗户空气污浊，睡在里面让人憋气。
海拔降了下来，这里空气湿度大氧气含量丰富，走在路上可以明显感觉到。爬过一座山，没费多大力气，我的两条腿可以与马腿媲美，如果再长两条我可以比马走得还要快。路又变成土石路，汽车驶过黄尘滚滚，没有人迹，只有河水冲击岩石的声音。
西藏本土人的生存空间都被四川人压缩到城镇以外，藏族人的竞争能力无法与川人抗衡。这条公路两侧作小本生意的都是四川人，小饭店、小旅馆、小卖部，他们的方言就像一张贴在脸上的标签。
如果你像我一样跟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四川人长时间接触——在这条公路上躲都躲不掉，处心竭虑地唯利是图，肯定不会喜欢他们。
我发现在这样恶劣环境里生存，我的心理准备不是充足，没有人家吃不上饭，寻求借宿屡屡碰壁。是我与人沟通能力变差了还是这个社会变坏了？
路况开始变的糟糕，山势让走在路上的我心惊胆战。中午坐在草地上吃了一包蚕豆当作午饭，爬在河里喝了一肚子凉水，肚子开始难受。这里的食物让我很不适应——如果能够吃到的话。路上住过的小旅馆比猪圈还要脏，被子潮湿油腻，二百年没有洗过样子，空间狭小满是酸臭味，像我这样从没讲究的人都无法忍受。
东久乡已经黄了，被合并到其他乡政府里，街上只有几间四川人的店铺。原来在乡政府干卫生员的扎西留在东久开了一家旅店，所谓旅店就是在遗弃的会议室的墙角安了几张床。这段路上的老房子都是木结构，扎西给我点上蜡烛放在床头边，千嘱咐万叮嘱；小心注意蜡烛，可别把我的房子给烧了。
扎西属于酒喝多了也不让人讨厌那种人，他边呷着青稞酒边与我介绍，我是国家干部我老婆是国家老百姓。他老婆正在一边放VCD机，碟片机老是不吃碟片，她取出来放在开水里烫烫，大概做消毒用，又用抹布擦干水珠又放回去，机器还是不吃碟片。
扎西明天要去山上给牧人打防疫针，这是国家的安排，每年都是这样，牧人打针不用花钱。扎西说：要坐拖拉机、走路、骑马来回三、四天时间。我的眼睛一亮；我跟你一起上山。
你的身体不行，山上没有你的粮食。
你们吃啥我也一样。
汉人是汉人，藏人是藏人，吃的不会一样。
扎西是工布人，工布人没有天葬都是水葬，这点跟藏人不是一样。大概与工布人的生活环境相关，他们大多在原始森林里打猎为生，这样的地方没有秃鹫无法天葬。
西藏人告诉我林芝、波密给人投毒的都是工布人，工布人信奉原始苯教，如果在规定时间里没有合适被投毒人，他们要把自己牲口给毒死。
自从进到茶馆我就小心提防身边工布人，别趁我不留神时给我放毒。经过考虑我放弃随扎西一起上山打算，山上全是工布人他们会让我防不胜防。
2005/10/19，周三，雨转阴。
睁开眼，外面正在下雨，雨水顺着屋檐滴在石板上的声音清晰悦耳。
阴沉了四天的天空今天终于露出了蓝天。在色季拉山顶时我还想在尼木人的帐篷里住上一晚，想在第二天看南迦巴瓦山峰的日出。幸亏没有留下，以后连续五天都是乌云密布的阴天。或许海拔低的原因睡眠质量开始好转。爬在床上写日记时候看到一个虱子在床上爬，让我给掐死，又看见一个……
武警四支队在东久乡树起一个大招牌，关于军民共建川藏公路内容。其中只有一条让我记忆深刻；沿途各驻点给过往群众提供食宿方便。
川藏公路自东久乡到芒康县大约一千公里，沿途各个道班全部撤了，这段路有武警四支队来维护，建设。这段路荒凉极少人烟，我应该算是群众吧，如果在荒郊野外能得到四支队各驻点的食宿帮助那可真是一件幸事。可是我忘记最主要一点；说一套做一套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后来我在这条公路上行走遇到四支队的驻点时，他们做得跟说得完全不一样。
有时我在想，如果1991年我第一次踏上旅途，如果我在路上遇到的人和事都像现今这样如此操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旅行这条路上走到今天。
花5块钱买了一盒方便面，让店家帮我烧好，捧着回到扎西的房子里吃。扎西已经背着卫生箱上山了。街上有两个民工因为讨工资和工头打了起来，男男女女纷纷跑过去看热闹。这里的生活太过乏味，棺材一样沉闷。
打完架的两个民工也进到扎西的屋里吃方便面，其中小辫子的口音像是河南人。他说是山东烟台人。
瞎扯吧，我是烟台人邻居，东海话还听不出来。
他又说是荷泽人。这还有点靠普。那离河南近。不过他的老家10秒不到的功夫从鲁东头跑到了鲁西头。
很多河南老乡走出河南不会跟别人说起自己河南人
这样地方碰到所谓老乡让他很高兴，打开了话匣子，不过他的思维跳跃空间大，上一句说得是山东下一句到了西藏墨脱。
他说：在西藏打工一天一百块，这里挣钱多花钱也多，我要吃巧克力还是高级的，不吃巧克力就要犯神经病，一吃就好。
刚才你拿着刀跟人家要工资也是犯了神经病？
那不是。
出门在外混饭吃不容易，不要那么大脾气，老婆孩子还等着你挣钱回家呢。
你不知道兄弟，你不欺负他们，他们就欺负你。我在武当山上练得功夫不能受人欺负。
他就跟个练武人一样，穿着黄胶鞋裤脚塞袜子里。
下了一天的雨，道路变的泥泞不堪是那么难走，没走多远鞋上沾满泥巴。因为落差大河水的流速很快，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让人感到几丝恐惧。
如果人能用语言描述出大自然的壮美，那真是有点不自量力。
路上遇见一家磕长头的藏族人，他们是从昌都来的，已经在路上走了一年时间，还有三个月才能磕到拉萨大昭寺。今天下雨路变泥泞，他们早早在草地上支起帐篷，烧茶做饭。两个老人三个女儿，他们招呼我一起喝茶。他们柔弱身体如何抵抗高原上残酷风霜，如何承受得了在这崎岖不平布满砾石的路上一步三磕头带来得艰辛。
这是如何一种思想境界呢？我想世界上大概只有藏族人才有这样坚定而不狂热的宗教信仰。
106道班现在有四支队的一个排级单位驻点，走到这里天色刚黑。一帮士兵吃过饭聚在院里聊天，院里停着一台推土机一辆东风卡车，这是一个涉及不到任何军事机密的单位。这帮兵也是可怜，除去新兵连里摸过几天枪剩下时间都是在做苦力。我走过去说明情况；在川藏公路上徒步旅行，希望能在这里借宿一夜。他们说排长不在。我看有个30多岁老兵在这好象管事，我说自己带着睡袋只要有张空床就可以。他问：你吃饭了没有？怕他们嫌我麻烦不让住，就说一顿饭不吃也没关系。
他们就让我去会议室，两张桌子并在一起就是我的一张光板床，我把睡袋掏出来准备使用。7点过后他们开始用柴油机发电看电视，电视机放在会议室里，士兵们聚在这里抽着烟、磕着瓜子、吃着零食，房间里烟雾缭绕让我根本呆不住，听他们说这电视要看到半夜12点。我没地方待就在院子里溜达，不看电视的几个老兵在屋里打牌、赌钱。走路一天特别疲劳口干舌燥，空着肚子又没有地方歇脚，其实他们房子里有空铺位只是不让我使用而已。我回到会议室里收拾好行李，修路的士兵在一边冷漠得看着我，天还下着雨，夜色苍茫，我一头扎进黑暗中。
在黑暗中没走多远，三个藏族孩子打着手电走过来，15岁样子，问我要到哪里去。天色漆黑他们的汉话又讲不好，让我感觉有些害怕，很不耐烦把他们骂走，其实在这样黑暗中大声呵斥他们是给自己壮胆。我怎么会知道今天要住在哪里呢。
第二天天亮后，我才发现这三个孩子也是在走路，往波密方向，我们是一个方向，我估计他们只是想找一个一起走路的伙伴。
淋着雨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泞的路上，心情沮丧到极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有人在用手电筒照我。
你瞎鸡巴乱照什么。我是满肚子怒火。
这不是老乡吗。在我快要走到精神崩溃的时候，在东久乡认识的小辫子出现了。
我对他说，106里的那帮当兵的比较扯蛋。我把事情缘由与他说起。
跟我去工棚住，就在前面不远。他说，要到了工资帐篷里的酒喝完了，正准备去买没想到在路上碰到了你。
天真是无绝人之处。
工棚里住着十个人，拥挤在没有7平米大小狭小空间，小辫子给我盛上一碗米饭又挖了一勺肥肉膘子浇在上面。
再给你倒一碗酒？
酒就不用了， 你给我来一碗热水吧。
工棚里除去小辫子住的都是四川人，逼仄空间里面的情景就跟我小时侯接受教育看到的白人贩卖黑奴电影里一样。
脸盆旁边有块“满婷”香皂，在这样恶劣、危险环境里工作的民工养成这样一种消费心理或者是一种心理宣泄，他们有时会给自己买几十元一包的香烟享用，虽然在西藏这样奢侈品大多是假冒伪劣商品。
工棚里充斥着劣质白酒气味，顶得我头晕。吃过饭我脱光衣服钻进睡袋里——怕沾上跳蚤。躺在光秃秃木扳上，通铺上人太多一个挤着一个，只能侧着身子躺，有人翻身“床”便吱呀乱叫，所谓“床”就是担在石块上的木板。这一夜几乎没有睡着，雨水打着帐篷的声音，外面河流的奔腾再加上帐篷里浓烈刺鼻的酒味。
2005/10/20，周四，小雨，海拔1925米。
从色季拉山到排龙乡接近90公里路程，一路下坡，海拔自4782米降到1925米，这是我在西藏呆过海拔最低的地方。
1991年我和雄飞也在排龙乡住过一夜，这里是门巴族自治乡，乡长是门巴人，他的女儿带我们去乡政府招待所过会又送来了一壶酥油茶。印象中这个门巴女人长的很漂亮，在空气湿润地方长成的女人皮肤都是细嫩。这壶酥油茶我和雄飞面面相觑，没人敢喝，雄飞用它洗了脚。
14年以后我又走到了排龙乡，曾经住过的招待所现在被四川内江人承包，乡长的木扳房现在住着个瘸腿门巴人。他们说，1991年的乡长已经退休现在住在林芝，排龙乡政府也已经迁到八一镇，排龙乡现在只有山上还剩几户人家没有搬迁，政府正在做他们工作，因为排龙这里交通不便生活环境恶劣，需要整体搬迁。对于搬迁户政府负责给他们盖新房，一人一年300斤粮食管八年口粮。
排龙乡山高雨多，一年中可以看见太阳的日子屈指可数，现在街上只有几户留下的门巴人开的小店还有内江人的饭馆，还有一对奇怪的内地年轻人在这里租了房子居住。我在排龙避雨住的两天时间里只看到那女人出来打水，他们足不出户。乡上门巴人告诉我男人是东北人，女人是南方人，刚刚住下一个月时间。他们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足不出户呢？既不做买卖也没有劳动，他们在躲避什么呢？
街上有个门巴刀匠，他打成的门巴砍刀特别粗矿，有劲，富有民族特色。1991年走到这里时看到山上森林里背着砍刀的门巴猎人就让我心仪。不知道什么原因门巴刀匠不愿意把他的刀卖给我。
我在内江人的店里要了一个炒青菜就着米饭。两岁的孩子被大人用绳子拴在屋里，怕他跑出去被狼吃掉。他们用铁锅烧水喝得我五脏六腑全部铁锈味。
只要有藏人的地方就会有茶馆，对于藏族男人来说啤酒、青稞酒、酥油茶一样也不能少，我和藏人围在火炉边烤着火说着话。
这里距离雅鲁藏布江大拐弯有两天路程，自然是徒步跋山涉水。如果雇佣门巴人做向导需要按八天时间计算费用，一天80块，因为山路特别难走。
已经连续下雨四天四夜，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太阳感觉压抑。1991年走到这里时也是阴雨连绵，然后就发生了102大塌方。不过相比较这会的雨小多了，每天都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再发生塌方了。
1962年跟印度发生的那场战争一部分的进攻就是在这里发起，那次战争我们把印度人打得落花流水，打到了喜马拉雅山的南簏。可是对于有争议的领土9万平方公里土地我们一分也没有占到，依旧还是有争议地区并且还是被印度人实际控制。中国人从那里发兵又撤回到了原地并且从以前的实际控制线又后撤20公里。你没有像我这样身临其境，这样地形地势根本不适合大部队长时间作战，物资供应、后勤保障没法完成。我们不撤后面肯定会被印度人打回来，现在驻守墨脱已经耗费相当大的战略力量，更何况喜马拉雅山脉南簏那一大片土地，九万平方公里。
自抗日战争开始印度人民始终是我们坚定的朋友，站在我们身边支持我们反帝、反殖民主义的斗争，朝鲜战争也是如此。1962年的对印度战争毛泽东犯了一个愚蠢的战略错误，那场战争我们得到什么？那片有争议土地现在还是存在争议，现在印度人的国防建设已经把我们当作最主要的战略敌人。
云层压得很低，雨一点停下的迹象也没有。山里人告诉我山上有处温泉，没有想到还能让我找到，在丛林密布的树林里。这个温泉大概当地政府不知道，否则他们又要圈起来收门票，或者是这里深山老林没有人迹收不到门票。
因为淫雨气温低，温泉温度再高一些就好了，不过人泡在水里还感觉不到冷。眼前是云雾缠绕着翠绿的山峰，身边一条在岩石间奔腾得湛蓝色帕隆藏布，头顶上红嘴乌鸦在树枝上不停跳跃，我泡在翻腾着雾气温泉里。
在温泉里泡了一个小时，走在路上双腿打颤，四肢乏力，哈涕连天。
警车闪烁着警灯给后面的车队开道，每一辆日本产高级越野车都是开着应急灯呼啸而过。这是西藏的一道风景线，走在路上我经常可以看到。在这样的高山深谷中吓唬谁呢？狗熊还是山羊？他们从在野党变成执政党，这是一个漫长而充满血腥暴力的过程，用暴力取得的成果需用暴力来维持，这是现今中国社会很多问题症结之所在。
从淫雨霏霏、遍地泥泞的世界走进安静的屋里，那种安全、舒适感，只有长时间在野外生存过的人才能体味到。排龙乡政府招待所的房间是地板地，白炽灯电压不足，忽亮忽暗，你可以从灯泡里看到交流电那条抛物线。
2005/10/22，周六，阴有雨，海拔2010米。
从排龙乡到通麦镇大约20多公里，是川藏线上最危险一段，这段路上有排龙天险、老虎嘴，有易贡湖的塌崩造成的地质灾害区，还有102大塌方区。今天在雨中连续行走五个小时，把这危险路段走通。
早上睁开眼外面稀稀拉拉下着小雨，无所事事躺在床上瞎琢磨。同屋的康巴司机走的时候把灯灭掉，门轻轻关上，在这样荒蛮之地，如此礼貌着实让我感到意外。
连续几天的降雨，没法走路，我被困在这间破屋里已经三天，这情景与1991年连续几天降雨然后又有大塌方的发生很相似，这次我走在路上还会有大塌方的发生吗？一切都是神的安排，想多了也没用。
人的祈祷都是发生在控制不住自己命运的时候。
四周湿漉漉，满地的泥泞，这样环境里人要抓狂。曾经有个问题，如果你被困在孤岛上应该拿一本什么样的书？让我来告诉你答案：拿一本你看不懂的书，比如黑格尔的书。
斜靠在床上发呆，这样雨天，走还是不走，这是一个问题。这当口内江人进来告诉我：你要不走，过了12点要交房费。这样烂房间他还玩这把戏，这坚定了我冒雨上路的决心。
有人说，波密是西藏的江南。说这话的人没去过江南，江南的柔美那是这里的险恶可相比，地质条件气候环境都是没法相比。公路经过在岩体上的不断开凿，老虎嘴没有了从前那份狰狞，又看到云雾顺着山脊往上爬，现在没有了从前的那份激动心情。路上只有我一个生命，只有降雨的声音，世界安静，祥和。
悬崖上架起的简易钢架桥标明承载质量15吨，昨晚和我睡在一间房里的康巴司机不知道他是怎么把80吨的油罐车给开了过去。走在这条路上我的记忆阀门已经打开，是如此清晰。这段路况几乎没有改变，还是那样危险、难走。南侧山体岩石上像线一样细的瀑布，几乎没有声音。雨下着，公路变成河道，我深一脚浅一脚淌着水，鞋和袜子全部湿透粘在一起。经历几天的雨路，我背包里的四双袜子都是湿的，穿着湿袜子走路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帕隆藏布在这里有一个大拐弯，因为泥石流的冲击这里的河道已经改变方向。1991年走到这里的时候我还认为这里是雅鲁藏布江大拐弯。现在我是逆帕隆藏布向东走。横亘在公路上的巨大滑坡岩石看的我心脏打颤，下雨天也是坠石频繁时候，走一步往悬崖上瞄三眼，害怕坠石，如果能找到解放军的钢盔或许安全一些。
危险的环境，恶劣的天气再加上路途所遇势利冷漠的四川人，这路走的异常艰难困苦。冲锋服已经失去防雨效果，已经被雨淋透粘在身上，寒冷一阵阵袭来身体一哆嗦一哆嗦。
通麦镇的变化已经让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一条大约两公里的水泥路贯穿镇子。当时我和雄飞在通麦兵站住了三天时间躲避连绵阴雨，现在的兵站刚刚修成水泥大楼，装修像是宾馆味道，门口扯着大红标语，欢迎首长之类，我也懒得进去怀旧。
安顿好住宿，我给雄飞打去电话告诉他我已经走过老虎嘴来到了通麦。接到我的电话他很是高兴，我们还一起回忆1991年走这条公路时的情景。
临了他说，过102的时候可要小心。
没啥大不了我有九条命够死的。
记忆中通麦镇有一座“无限忠于毛主席”纪念碑，但被1995发生的泥石流冲跨了。说得是在上世纪60年代，川藏线上一个连的运输兵为争当毛主席好战士勇闯泥石流发生区而英勇牺牲的故事。
现在的天气与我1991年走这段公路的气候情景很相似，连日的持续不断的降雨。对我来说一定要想办法把这段路走通，走通这段路对我来说意义重大，可以消除压在我心头那块沉重阴影。虽然十多年时间已经过去，走过102大塌方发生区的那段经历，每次回想起来都是让我心有余悸。
2005/10/24，周一，晴，海拔2285米。
连续五天五夜的降雨终于停了，太阳出来了，天也蓝了云彩也白了。天气好心情也好，走在路上自然会有力量。
通麦镇上有人告诉我，来了个你的同行，骑自行车从云南过来的人。闻讯我赶紧去旅店找他，他住的房间潮湿憋气，味道恶臭。我看过这个骑车人的装备，只有一床被子塞进一个编织袋内，已经被雨水浇透，26型杂牌自行车像饼干玩具一样单薄。
这是怎样一个旅行人？脑子里充满疑问。
旅馆老板告诉我，那个人看人家打麻将去了。
山上的各种植物呈垂直状分布，热带寒带植物都在一座山上。树丛里吃草的牛被蚂蝗咬得鲜血淋淋。1991年我和雄飞过102塌方区的原始森林时也是被蚂蝗咬得这样惨。
杂货铺里的各种菜全部一块五一斤，鸡蛋5毛一个我买了四个还有10块钱西红柿，吃面条的时候让四川人帮忙一起加工，他收了我5块钱加工费。鸡蛋是从内地运来全部散黄，只能煎着吃。边吃饭边等着骑车人回来。
骑车人是江苏徐州人，食指、中指被烟卷熏得焦黄，张嘴说话里面大小不一，凹凸不平一口黄牙。他原来在云南打工，嫌那里工资低——一天只有50块，便骑自行车从云南中甸开始一路走一路找工作，现在他已经骑了接近一千公里的路还没有找到工作。
因为泥石流群发生地在102道班附近所以被命名102大塌方，这里是川藏公路上的一个瓶颈。自1991年开始每年都会有泥石流的发生，或大或小。对公路造成的阻断多则190天少则50天。在这里发生大塌方的原因是因为雪山上下来的三股暗流进入山体，每到雨季山体中的暗流发生膨胀就会引起塌方发生。西藏交通厅专门设立102办公室对付这个险段，但是目前的技术力量暗流源头，所以102大塌方还没有找到根治方法。
2005/10/24，我顺利走过102塌方区，有惊无险。
开始见到雪山，碧绿河水，森林，蔚蓝的天空悬挂着半截月亮，日月同辉。美丽的景色开始呈现，在人迹罕见的地方你才可能领略到大自然的美，旅游不是去景点，就像塑料花展现不了美的内涵，就像你在城市里看不到璀璨的夜空。
路途没有一个人影，四周是茂密森林，坐在草甸上晒了一会太阳，这是自八一镇出来第一次见到蓝天白云，第一次见到灿烂的阳光，郁闷多日心情今天舒展开，有了阳光世界便有了生命力。
太阳西沉后，山峰上映照着太阳折射光，山腰以下是阴影，有时云缝中穿透出几束光芒照在山峦上，太阳赋予万物以灵魂。
早晨上路前打听过很多人；需要走多远才能走到有人家的地方，没有遇见一个明白人。这里山高，5点太阳就落山，7：30漆黑一片。我的小手电在这样黑暗中是那样微弱，四周情况一点察觉也没有。森林里不时传出动物的叫声。
晚上9点才走到有灯光的地方，这里是西藏天路公司的一个施工队的营地。找到队长办公室，幸亏多敲了几遍门才进去，队长正在和一位女同志看录像。他是一个爽快人，听完我的介绍，找人给我安排食宿。
2005/10/25，周三，海拔2556米。
走到中午一点，看到路边有修路民工帐篷我进去讨水喝，这是一帮四川民工他们正在喝酒吃饭。我端着水杯走出帐篷坐在路边吃着我的午饭；一包方便面一块压缩干粮一把花生粒，这些东西吃下去感觉肚子发涨，我又进到帐篷再讨一杯水。
没有了，滚出去。或许他们酒喝高了或许我就是让人家讨厌，但是我没做错什么。
至于吗，就这么一杯水。
让我滚出去的是民工头，他旁边的小瘦子站起来一把骨头渣摔在我脸上：你还敢牙硬。站在我身边的伙夫手里掂着小板凳劈头砸下来，我头一偏，板凳砸在肩膀上。“战争”就这样开始了一点预兆也没有。民工们一拥而上对我拳打脚踢，我极力避让，左闪右躲，他们有十几号人我只有边躲避边后退的份，小瘦子握着钢钎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抡在我腰上。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有把我打倒，还暗自庆幸；以前的底子没白费。打完我以后民工们簇拥着工头兴高采烈又回到帐篷里喝酒去了。
平白无辜受人欺负心情自然不好受，欺负弱者是中国人民传统美德之一，他们鲜有挑战强者的勇气。背上背包我继续走路，寻思着去镇上搞来一桶汽油再租一辆摩托车，晚上趁着夜色回来一把火把他们帐篷烧了。这个念头没走出多远就打消了，这片原始森林是目前中国剩下的唯一一点家底子，还没发生过森林火灾，如果让我燃起森林大火，没有几天我会穿着囚装出现在CCTV镜头前面会被他们的记者询问感受如何，立马成了全国名人。
虽然受过民工欺负我还是照样走路、拍照、晚上写文章，心情几乎没受影响，年龄、心态都已经变化现在厌恶暴力。
古乡镇曾发生过特大泥石流，山谷里的帕隆藏布受到泥石流的阻挡变成了一座湖，湖水漫过坝顶继续往下流去，速度变缓。
古乡镇政府在帕隆藏布湖北面3公里处，手机发射塔建在政府大院里，但是没有信号，因为镇上没电。如果有人要打手机——当然是镇上干部，先用柴油机发电再给发射塔充电，这样才可以打手机。镇政府有一个烟台黄县人（这地方人在胶东半岛小有名气，黄县的腿子，掖县的嘴子），小郑，在这样偏远地方能够见到山东老乡实属不易，晚上小郑呆在我房间里一只接着一只吸烟，说话。我被四川民工打得浑身酸痛，忍着疼痛陪他说话。
昌都地区在此前西藏噶厦政府划分的行政区域叫康区，巴；藏语里是人的意思。再加上川、滇地区藏人，生活在这片区域的藏人统称康巴人。藏人因为宗教信仰、文化背景所然，他们基本上不会制假售假，不会坑蒙拐骗，所以做生意他们自然竞争不过在西藏生活的四川人。四川人大都生活在西藏城镇，城镇里生活的藏人大多是机关干部，普通藏民大都生活在广袤原野。
走进县城几乎没有掏相机的欲望，因为藏人的生活痕迹很弱，四川人又没得好拍。走出城镇，见到生活在高原上的藏人很容易让我有拍照的冲动。汉族人只活在现世，他们没有宗教信仰，他们不相信因果报应，所以他们干起坏事来无所畏惧。
领导们的车队前面有警车开道，闪着警灯呼啸着警报，从波密县城穿城而过，这些官款们的派头在这穷山僻壤也要显摆。自然波密县政府大楼还是县城里标志性建筑，政府大院里停着都是高档日本越野车。
1991年我和雄飞为了绕过102大塌方，在原始森里走了两天时间，我们在森林里把所有装备都丢了，保命要紧。费劲九驴二虎之劲我们走到了波密县城，那时我们住在县政府招待所二楼，是个木头楼。
1991年我曾经住过的木头楼招待所已经在地球上消失了。
我和雄飞坐在走廊长椅上注视着眼前雪山，经历过森林里的各种劫难，眼前的一切都值得我们珍惜，蓝天、白云、巍峨的雪山……
经过几十年的努力，西藏现在的基础建设已经卓有成效，雅鲁藏布江上的各种桥梁，畅通的公路，每一个村子都通上电，有些村子只有几户人家一样费尽力气通过去电。在西藏这样自然环境、地质状况建设成这样需要花费极大的人力、物力。这一切的建设成果别说十四世达赖喇嘛四十世达赖喇嘛也不可能做到，看看西藏以前的建设成果就可以得到这个结论。为什么他们花费如此血本他们还是得不到普通西藏民众的爱戴呢。曾经跟一个援藏书记有过交谈，他告诉我：藏族干部只知道要建设项目、各种工程。
1991年的中秋节是在波密度过，那个时候县城汉人还不多，没有人买卖月饼，我记得当时找到政府办公室王主任让他帮助解决。王主任卖给我两斤月饼，这是别人送他吃不完的，记得还是高价。
吃过月饼我和雄飞坐在长廊看月亮，身边坐着一个乡下来得藏族干部，他来自边境地区，因为腰上别着一把五四式手枪。那时从小长到大我还从没见过真枪更别说摸过，跟他商量可否让我看看，藏人取下弹匣把枪递给我。我看完后又递给雄飞……
波密县城发电厂正在搞大修，全县停电已经两个月，夜晚降临前，每家店铺门前都放着一台柴油发电机“轰隆隆”响成一片，震耳欲聋，一个县城仿佛一个大工地。县城街道上的店铺经营一些日常生活用品，牧人用品都是抵挡商品，假冒商品比比皆是，比如力士香皂、大宝润肤露之类，比如“吃好点”饼干、“西孚”牌电池，都是小商贩从成都批发过来贩卖。
县城街上出租碟片小店比较多，大多是二百年前的武打、装神弄鬼之类。县上的新华书店卖的都是学生应试资料，关于文学、社科类的书一本没有。我问店员是否有文学类书。他还问我：文学是什么？我已经一个多月时间没有买到报纸看，真是难受，了解外部信息只能通过电视，我们的肥皂剧就跟日本人弄出的毛片一样没劲，日本人的毛片还有励志作用我们的电视剧呢？
在这里生活的人根本不需要思考和思想，他们消磨时间的方式就是打麻将看电视，一台电视机可以终其一生。除去吃饱肚子就找个女人捣鼓出个小孩，这就是他们的一生。关于养小孩，我们从猪胸前那一串串奶头可以得知；生殖、养育方面我们猪都不如，更况黄花鱼，人的强项不是在这里。看着他们如何生活你会对达尔文的进化论及其人的返祖现象会有坚定不移的相信。四川人在江里捕鱼，藏族人买回来然后去江里放生，世界便是这样周而复始运转。
我住在波密民政宾馆，服务员是个藏族大姐，她听不懂我的汉语对于我所有问题的回答都是笑，真是好脾气。
站在宾馆窗前看到一个藏族女人一步三磕头往拉萨方向走去。这样磕长头的藏人我在路上见到很多，这种精神撼天动地泣鬼神。
经常在电视上看到我们举办的关于财富的节目，现在把握话语权的人把财富的理解庸俗化、狭隘化。电视台请来的所谓财富人士都是商人，都是些唯利是图的生意人，他们对财富的唯一诠释只有一个字----钱。整个社会在贪婪、邪恶、暴戾的邪道上前进。
精神上的财富呢？一本好书一首流传千年的诗歌，难道不是我们民族财富一种体现？
歌德认为人类所谓财富只有思想。
在波密县城西头进城的地方，路边有个巨大岩石四周挂满经幡，堆着玛尼石，被藏人供奉着。原来18军修建川藏公路时对这块石头无计可施，只能绕道开路，仔细观看可以发现岩石上的钢钎印，爆炸以后留下的痕迹。这块石头后来就被藏族人供起来了，他们认为这是一块神石解放军都对付不了。
藏族人认为路白天人走晚上是鬼走，所以他们劝我晚上不要在野外走。他们认为带尖的东西鬼害怕，所以，藏族人的居家门窗附近都悬挂着牛头。他们还认为只有人可以弯要走路鬼只会直着走，所以，藏族人的门楣都是很低。这一点与汉族人修建的古镇有异曲同工之处，古镇里的胡同没有一条直溜，全部弯弯曲曲。汉族人认为只有人才会这样走，鬼只会走直路。
坐在宾馆阳台上晒着太阳，风从南边吹过来，云彩往北走。雪山还是以前那样威严，山腰处的云杉树拥挤着往山上长。在阳光照射在蓝天衬托下，眼前的这纵雪山壮美无比。我凝视着眼前风景；谁来与我共享。
我去商店买了5个麻饼2包太谷饼1包花生米8块巧克力2听肉罐头，还有牛肉干、奶渣，这些都是准备路上的食物，如果能背动我还想再买一些。跟当地藏人打听前方路途情况，不知道是语言问题还是藏人的地理概念差，除了一头雾水什么也打听不到。
去然乌镇还有多远？
80公里，骑马走一天。
八宿县呢？
80公里。
这里到拉萨有多远？（完全两个方向）
80公里，骑马一天多点。
有一点可以肯定，走出波密县城没有了道班没有了工棚。四支队修路驻点、兵站根本不用指望。路上没有可以依托的地方了。
我又要陷入无穷无尽的思索之中：今夜投宿何处？
2005/10/30，周日，阴有雨，海拔2830米。
1991年我和雄飞在波密县城分手，我们各自搭车分道扬镳，后来他跑到广州发展，那个年代中国人民正处在全民经商的火朝天运动中，我还是在读书、旅行这条路上继续走着。
这片区域距离四川渐近，运输便利，山上的原始森林被破坏厉害，西藏的树木砍伐以后大都运到内地消费。路边落满枯叶天气渐冷，落叶松的叶子快要落光了。下午3点下起小雨，天气预报说：最近几天连续降雨。随着降雨，气温也开始下降。路上看见一个过马路的肥大猴子，或许河流的轰鸣声掩盖了我的声音或许我处在上风处，它没有看到我，摇摇摆摆从我身边走过。
尼木发电厂是个只有十几人的水力发电厂，负责往波密县城输电。找到厂长要求借宿，厂长是个藏人他让我等着自己不知那里转悠一圈回来告诉我没有地方可以让我住。除去这个发电厂方圆几十公里再没有人烟，我让厂长想办法帮忙解决困难。厂长就找来了保卫科长检查完我的身份证，带我来到一间没窗没门没床的烂房子里。
这个地方能睡觉吗？晚上气温都是零下。我问。
他们表示没有别的办法。待我想走出这里另找办法时，在院里等着我的江勇说：住我家里吧早就想跟你这样说，可他们是领导我也不能多说话。
江勇是个藏族人，他的父亲是县上老干部，随18军过来的，现在的县委书记见到江勇的父亲一样毕恭毕敬。父亲给他们兄弟两人取得都是汉族名字。江勇原来学的是民族歌舞，在拉萨专业歌舞团里干了三年，那时侯年轻气盛跟领导两句话合不来就赌气回到县城；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
现在谈起这些江勇有点后悔：我的同学都在拉萨干的人模狗样。回到县城后也没找工作就在社会上混，胳膊上的刺青就是跟录像里香港黑社会学的。
后来在林场干了五年伐木工人再后来自己考到电厂，父亲在县城虽然说话管用但从没有给他走过后门。江勇今年35岁，女儿两岁，从一个桀骜不训的浪子到如今心境平和的父亲，期间他都有如何的心路历程啊。
因为是在电厂，做饭、取暖都是用电很是方便，这在西藏别的地方不可想象。江勇的女人特别勤快又是打茶又是做饭没有消停，我和江勇围着烧得通红电炉烤火喝茶。晚饭是两菜一汤，都是青菜，吃得舒服。在西藏吃菜比吃肉贵，因为这里缺少喂猪饲料，这里的食肉大多是藏人饲养的牦牛肉。晚上他们一家三口睡在厨房里，江勇说不能让朋友睡厨房里。房间里有专门电炉给我取暖用，在寒冷的西藏这样温暖的房间不是多见。
2005/10/31，周一，晴转阴，海拔2990米。
一大早，拿着相机走到山脚下拍雪山，昨晚有过降水，山上是降雪，景色特别壮美，为等光线的变化站在树林里静静观赏这美丽大自然。现今中国人以为买到了房子和车便算是成功人生，现在的钱就像“文革”十年有人别在肉胸脯上的毛主席像章，别的越多越成功。
拍完照片回到房子，江勇已经打好酥油茶放在炉子上等我回来。他的女人买了一听猪肉罐头要为我下面条，我说昨天的剩饭热热一样吃。江勇说不能让朋友吃剩饭，他把罐头里的肉全部放我碗里。上午11点江勇上班，我上路了。
走到中午一点，坐在村头吃了一包饼干当作午饭，这包饼干是路上遇见拖拉机上的藏族姑娘送给我。村头围过来老人，孩子，他们围在旁边很奇怪的看着我，但是态度友好。我让他们给我找热水喝，藏人不喝白水，他们就回家打了一壶酥油茶给我掂来。
县城方向来了一个骑三轮摩托车卖馒头的河南人，他每天都要沿着公路来回80公里转一圈卖河南馒头，沿途有几个村镇。村里的一群孩子跟在摩托车后面学着他的河南话吆喝着卖馒头。河南人给了我两个馒头：拿着吃么，你走路也不容易。
你做小生意也不容易，彼此彼此。
我给他几块钱，买了一些馒头分给村里孩子。这里的孩子把馒头当作蛋糕吃。
快要走到松宗镇，正对着公路有一座雪山形状极像布达拉宫，山上还有一处岩石像是人的影。跟当地藏人说起这事，他们告诉我，那是格萨尔王骑马的照片，藏民很是惊讶；你能看出那个山是布达拉宫说明你有佛缘。
2005/11/1，周一，阴有小雪，海拔3200米。
刚上路的时候还是一个太阳天，比较舒服，走出一个半小时刮起一阵南风刮过来一片乌云，开始下雪了，飘飘悠悠。
这里山上长着灌木丛，山上极少松树，气候环境，地质条件开始变化，山高谷深天空很小。走到这里帕隆藏布河床变窄，河流变缓，高度变化趋于缓慢。一个骑摩托车的藏人在我身边停下，四周风劲吹的人摇摆不定。他要我上车捎一程，大风呼呼，他爬在我的耳边才能听清。
你自己走吧。我摆摆手谢过他的好意。
雪峰肃穆，道路笔直，愈发感觉到人的坚强。就像走在山的胡同里，不知道前面的路该是如何变化。
上帝保佑；赐给我勇气和力量。
风很大，风头如刀，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人停不住停下立马冻僵，只能不停的走，路走的困难重重。走出11公里路边有个小村庄，只有几户人家。找到一个房子看清楚院里没有狗，推门进去屋里没人，我便自己在屋里转悠找水喝，没有找到。
这当口屋子主人回来了，我们相视而笑，原来他就是在路上要用摩托车捎我一程的藏人。他叫多吉，笑着对我说：刚才路上叫你不来现在自己找上门来了。多吉的老婆也从地里回来了，她烧起炉子准备给我打茶做饭。
从多吉家出来的时候还是吹着大风，我把背包里的衣服全部穿上外面套上冲锋服，还是冷。这风厉害吹得我哆哆嗦嗦，这里山势更多一份凶像。
走到玉普乡，当地藏民没人能与我说清楚汉语，不过有一点搞明白，这里没有旅店。当地人告诉我前面两公里有个修路部队的驻点。肯定是四支队的，我对他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去试试看他们能否允许我借宿一夜。
不愧为四支队的驻点，驻在这里的9中队门前树着一块标牌；为群众解决困难之类。但他们告诉我；不能安排你的住宿，床位已经满了。
我对当兵的说：你们把这块牌子摘去吧，放在这里打自己的脸。
再往前走有个宗巴村，还有个兵站。到宗巴村有多远？问了三个人给了我三种答案。已是黄昏风头正大，寒冷无比，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顶着寒风往前走。
走这条公路——川藏公路，我把公路上的困难想的少了，还是按照以前的老概念走西藏肯定行不通，社会已经发生很大变化。此前这条公路上10公里一个道班请求借宿不成问题，还有兵站，那时当兵的见到人也是和善，现在道班已经全部撤了，寥寥无几的修路部队驻点，里面的人见到我就跟见到日本鬼子一样，要么蔑视要么愤怒，让人心寒。
今天，我住在宗巴村农民扎西的家里。
2005/11/2，周三，晴。
藏民住宅都是上下两层，上面住人下面关牲口。这咬牲口的虫子嗅到一个白白胖胖汉人的血味，便会欢天喜地爬到二楼。被它们叮咬我根本承受不了，我在藏民家借宿已被咬过多次，咬的我差点住进疯人院。
在农村藏人家里请求借宿就怕家里的虫子再是我的肠子对藏餐的不适应，在西藏我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我的肠子。
昨晚我睡在房子平台上；怕虫子在屋里咬我，即使这样我也整夜没睡着被虫子吓着了。
今天决定在村里再留一天，拍照片，和扎西商量他很爽快同意。
村里孩子跟在我屁股后面满村转悠，刚开始一个又三个又五个，他们任何玩耍的东西也没有比起城里孩子真是可怜。村里有人在盖房子，村里的房子都是木头房所需木材是自己山里砍伐，盖成一所房子大概花费8千元。劳力是村民义务帮工，房子主人只需备好青稞酒、酥油茶。
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藏人村落里，第一次如此强烈感觉到，家是离我那么遥远，远在另一个世界。
村里的藏民对我都是友好，他们的礼数周到，无论进到谁家房子都会给我打酥油茶，喝过一口马上斟满茶杯。我放在屋里的行李扎西的孩子也不乱动。
扎西有三个女儿，大女儿15岁天刚亮就去谷场打青稞，二女儿13岁吃过早饭背着中午的干粮赶着20头牦牛去山上草场，每天都是这样、风雨无阻。只有小女儿在读小学二年级。
农村里的孩子是否上过学看他们懂不懂汉语就知道了，在西藏小学三年级开始学习汉语，他们是双语学校待到中学还要学习英语。
全家只有扎西会一点汉语，是从电视上学来。扎西37岁是整个家庭顶梁柱，家里的挣钱主要靠挖虫草，每年的五月份他会带着两个女儿在山上呆一个月。扎西说：呆在山上的滋味可不好受，挣钱不容易。这片山上的虫草不许四川人和回回来挖，只是村里人挖，每年都有收获，今年卖虫草赚到一万四千元。都是回回来村里收虫草，上好的虫草卖给回回是一万四千元一斤。山上的贝母、当归也可以卖到一点钱。
扎西说：狗熊嘴馋吃肉，山里有人下套子运气好可以用套到它们，抓到熊后必须整只拉倒县城证明这是真的。买狗熊的主要是四川人和回回，他们只要熊掌和熊胆，一头狗熊可以卖到4千元。
这里人套狗熊县上没人来管？
没有
我问扎西想不想再要一个孩子。
扎西说：三个女儿就够了，藏人不像汉人非要到一个男孩才会罢休。
家里只有扎西用木碗喝茶，他的妈妈和我们大家都用瓷碗喝茶，从主人给你的茶碗也可以看出他们的态度，最差的是塑料碗。家里特意给我作米饭吃，他们吃得是用青稞做成的死面馒头。昨天的米饭水放多了今天的米饭水又少了，他们不会做米饭。
白天家里人都出去劳动，只有扎西的老婆和妈妈。这里白天也有电她们就看电视，虽然没有藏语节目，她们又不懂汉语，一样看的津津有味。
晚上劳动回来的人点亮灯泡开始做饭，电压不够灯泡蜡烛一样光度。饭后扎西带着三个女儿去邻居家看电视，因为他家稳压器坏了，电视机启动不了。留在家里的扎西老婆和妈妈急切想看到电视，人陷在黑暗中是特别无聊的一件事情。电视机一遍遍启动，都是徒劳。我对她们说这样对电视机不好。
害怕虫子的叮咬我还是睡在房子平台上，黑夜里的风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销不留神便会受伤。睡袋里的燥热让人难受，如果盖少一眨眼的工夫就会着凉。头痛，翻来覆去折腾到半夜才慢慢睡着，感觉到背后有虫子在咬让我一把抓烂，也不知道是什么样虫子，反正块头不小，手上粘呼呼一片。天黑看不见也就不知道害怕，万幸没再有虫子爬上来。
清晨睁开眼，一缕金色阳光照射在雪山峰顶，四周栏栅落满一层白霜。随着太阳的慢慢升起，金辉在逐渐扩展。
人活着为什么要经受这么多的磨难呢？
2005/11/3，周四，晴有大风，海拔3390米。
随着海拔的升高，气候发生明显变化。这里的风也是奇怪，说来就来没有一点征兆，说去就没了踪影，世界复原一片安宁。
林芝地区与昌都地区气候相差悬殊，我在林芝计算出的衣服走到这里明显不够，人在夏季算计冬天的衣物无论怎样细心都会出纰漏，鞋在这样恶劣环境里变的单薄，搞不好要冻伤脚，我需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这里寒冷风干，下午一点刮起大风，风头硬顶的我走不动路。
这段险路在我的脑子里留有印象，1991年走过时几乎没有变化。山都长酥了一样，泥石流发生遗迹随处可见，岩石上长着稀疏松树，那浩瀚无边的原始森林再也看不到了，天际处还耸立着雪山。风兜起尘土遮天蔽日让人窒息。
我们的电视节目功效就像洗衣机一样，我们很多的社会功效都是倒置，当兵是为国家尽忠尽义务，而在现今中国农村很多地方需要烧香拜佛走门路花上钱才能当上兵，为了当兵请客送礼需要花费3~5万块，这是我在中国几个省份农村里的亲身经历，一个用红包组织起来的军队你能指望他们什么。
在这条线上走路、生活，没有汉人间随处可见的坑蒙拐骗，到处挖屎坑埋地雷。每每藏历佳日藏人都要结帮成对四处拜佛，藏人出门离家大多都是转神山神湖或者去寺庙烧香拜佛。春光明媚的时候藏人天天过林卡，一家人或者几家人在河边找块草地晒晒太阳喝着啤酒、青稞酒，高兴的时候唱上两曲。这是一个热爱自然的民族。你能记着在我们生活的城市里身边会有几个人抬头看看蓝天上的云彩，夜空里的星辰，哎，他们即使想看也是白搭。真不知道该是谁嘲笑谁。
宗巴村的藏人告诉我；前面7公里河里有块岩石很漂亮。藏人说：就像展开翅膀的鹰。走到那里我也有幸看到，河里的石头千百年来被湍急河水冲刷的很光滑。
走出宗巴村半公里又是土路，狂风夹杂着尘灰拼命往我肚子里灌，就像敌人给我党优秀抗忽悠战士灌辣椒水。山好看，阳光中的雪山更好看。
又看到磕长头的一家藏人。他们从四川甘孜州出来已经在路上跋涉一年时间，经过一天劳累磕头人举起胳膊的力量都没有了，在如此寒冷气候里他们的身体还散发着酸臭味。磕头的三个人中有一个年轻喇嘛，路上满是砾石风卷着尘土，他们的身体如何忍受这样如此恶劣环境？他们奋力举起胳膊的镜头像是一尊石雕。
我给磕长头人照相他问我是哪里人？
蒙古人。
几个月的风霜雨淋日晒，如果不说话单凭外观，西藏的汉人会把我认为是藏民，藏民不会认为我是汉民但他们能看出我不是藏民。
我知道说瞎话不对，但如果我说是汉人他就不会让我拍照。
走到米美村天色已经要黑了，村头木栅栏上坐着几个年轻人。我喊他们叔叔，在路上所遇藏民——无论长幼他们都喊我叔叔。希望允许我在他们家里借宿一夜。巴桑次仁带我到他的家里。
巴桑的木头房子刚刚建成，二楼的门窗都没有装上——巴桑说，没有钱了等挣到钱再来安装。里面存放着冬天牛羊的饲料。巴桑在草堆边给我隔上一块门板铺上崭新的被褥。我是不敢住在这里害怕草堆里的虫子，巴桑安慰我：这么冷的天不会有虫子。他说，你要嫌这里不好住在楼下火炉边。他还有在坐月子的老婆需要火炉呢。
只要可以躲避风霜住在那里我都不会嫌弃，只是这些咬牛羊的虫子——即使不会被它们咬死我也会被它们吓死。
自从走进巴桑的家门就没有看到他的嘴停下过，不停的嘟囔经文。巴桑的家里堆满经书，他说是村里所有经文都放在他的家里由他保管。巴桑27岁样子，他的大儿子脏的像个小鬼，二儿子刚出生一个月，家里女人坐在火炉边用融化的酥油拌着糌粑粉喂孩子。
巴桑专门为我做的米饭，又去地里挖来几个土豆给我烧菜，在西藏农村很少能见到新鲜猪肉，巴桑不知道从那里给我找来一块肥膘肉，农民舍不得吃瘦肉。他劝我最多一句话；要吃饱啊。巴桑喝得青稞酒是红色，我是第一次看到红色青稞酒。巴桑告诉我，山上烧柴多，这里人先把青稞炒熟然后再发酵，青稞酒就是红色的了。
巴桑凭力气靠劳动吃饭，家里的花钱也是依靠每年挖到的虫草换点碎钱，这里山上虫草不多，巴桑的家里除去简单的生活用品一无所有，人在这样原始状态下生活依靠怎样的精神力量支撑。
说起河里那块鹰一样的石头，巴桑说：2000年冬天，这里来了一帮四川人，因为冬天河里水少，他们用沙袋在上游把河水堵住，还开来一辆起重机准备把这快石头运走。被米美村的藏民拦下。
晚上睡在寒风中，在这样海拔就怕得病，这样恶劣环境里生存特别想家。
2005/11/4，周五，晴有风，海拔3795米。
连续几天住在藏民家里吃藏餐，满肚子都是藏餐味打嗝也是一股浓浓藏味。
又开始拉肚子，走在路上一公里一拉，真是难受。拉稀时，看到草滩上一串串滚圆坚实的羊屎蛋子，羡慕死我了。肚子痛，症状就像1999年我在日喀则检查出的慢性结肠炎一样，那时我在阿里呆了一年刚刚出来。
早上起来，巴桑的女人给我作馒头吃，她不用高压锅蒸馒头自然不会蒸熟。我便把昨晚剩的米饭用热水泡泡又加上一点酱油，碗里的肥肉片子让我给了巴桑。昨晚他不舍得吃猪肉都让给了我。巴桑告诉我；这里到然乌镇有37公里，这是我来到西藏遇见的第一个知道并且说对路程的藏人。
海拔高，走路气短，风头硬。翻过一个山梁测到的海拔3770米。
中午起风，那风搅的世界天昏地暗，拐进一个山谷风就奇怪的停住。
河滩上有5个藏人在生火烧茶，这一路上没有遇见一个人影，在荒郊野外能喝到他们的热茶，在这样寒冷的地方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藏人刚刚宰杀一只羊内脏抛到一边引来一群乌鸦。他们看我走来，扔给我一把刀一块羊腿，这是一块生肉。我不敢再吃他们的东西了只想喝点热水，晒着太阳。身体发热有炎症的感觉。生命在这样环境里极其脆弱，生活在这样环境里的人很自然会有宗教感情。
藏人善良、平和，他们随遇而安与世无争。
藏民告诉我；路的南面有个冰川很漂亮，只有10公里。现在只要能走到然乌镇的卫生院便是我最大的愿望，即便是七仙女洗澡的地方我也不想去。
然乌湖是帕隆藏布的源头。这样自海拔1900米的排龙乡逆流而上走到海拔3800米的然乌镇，我在这条河边走了14天，走到她的源头。今天走了38公里，在这样海拔高度，恶劣的天气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我的身体还有毛病。
走到然乌湖是在黄昏时分，一天中光线最美的时刻，这美妙极至的大自然呈现在我的面前。
感谢上帝、感谢天上所有的神，感谢你们对我的赏赐；让我领略到如此之美。
在波密县城藏民与我谈起然乌，对那里的恶劣气候都是感叹不已，今天走到了这里我算是领教。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到然乌后头痛厉害，整个黑夜睡不着觉眼睁睁看着天色发亮。难道是高原反应？我来到西藏已经三个月时间，不该再有高原反应。睡觉不好饮食不好气候恶劣，路上地势险恶，不知道前方的路程还有什么在等待着我。
这里藏族民宅窗少并且窄小，就跟碉堡上的枪眼一样，或许是这里风大沙多原因。这里盖房子四川工匠一天工资是100元，藏人是40元，但是需要管干活藏人的吃饭喝酒，四川人不需管。按理说吃点喝点多花不了几个钱，青稞酒都是自家酿成，酥油茶也是现成。但是藏族工匠干活没过多会就要停下来喝上几口，大半天时间都在喝酒，喝过酒活自然干得不会让人家满意。虽然价钱高，这里藏人干活盖房子还是喜欢找四川工匠。
这里海拔高终年寒冷，寒带地区的人口出生率没有热带地区那么显著。想想也是，在寒冷的房间里费劲生起火炉再等到室内温度慢慢升高，什么性趣也会等的索然无味。此前中国农村地区人们的生日大都在10月份左右，因为春节期间也是农闲季节，那时农民们生活中也没有别样乐趣。
每个藏民的家里都有佛堂，或大或小根据自家经济情况而定，很多的人家把毛主席和佛像一起供着。西藏人民生活在共产党时代已经两代人了，毛同志在这里还有好人缘。
走这条公路特别过瘾，各种提心吊胆、各种赏心悦目接踵而至，目不暇接。走出然乌镇没有多远就进入一个峡谷，里面阴森无比，海拔明显爬高。一阵阵冷风打着呼啸从山上冲下来，风是特别的阴冷快要把我吹成人民英雄纪念碑，身体只能感觉到鼻孔还有一丝热气。
路在峡谷里逆河往山上走，山谷越来越窄随着路的延伸越收越紧，河谷两侧山势高高耸起。走出峡谷便是典型的高原地貌，与刚刚走过的林芝地区地形地貌完全两个不同世界。
身边全部是雪山几乎伸手可及，海拔4100米，刮着北风，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一片湛蓝，这是个冷色调，虽然也有太阳感觉不到她的温暖。头痛，越发加剧，头痛欲裂。站在山梁上背着阴冷的寒风吃了一个饼子算做午饭。
我往北走，上午时间地面上的身影在左侧，中午在中间然后慢慢移向右侧。白天只要有太阳没风的日子也算暖和，太阳下山以后气温骤降。空气中没有了阳光世界死了一样。太阳是所有原始部落的崇拜物，因为她赋予万物以灵魂。紫外线强烈我的脸晒花了，没有蔬菜吃补充不上维生素，嘴里长满口疮。
第一次如此强烈感觉到离家是那么遥远，好像一辈子也走不到了，与死亡是如此接近。在这样残酷的环境里生存就像羊走进狼群里一样，那样的孤独无助。
当我回到了老家——如果还能回去的话；我会向神诉说所有的忧伤。
没有朋友没有书没有报纸没有音乐没有电影没有所谓都市里的繁华，我不是眷恋繁华，只是希望睡觉的时候能找到一处可以躲避危险的房子，吃饼子的时候不需站在寒冷的大风中。
不要心烦不必害怕，既然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就要想办法克服这些困难，上帝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八宿县政府招待所被几个四川人承包了要价死贵，县城东头的迎宾大酒店原来是县委党校也被四川人承包了。我进去的时候整栋楼没有人住宿，25元的一个房间讲到20元，我还特意跟老板娘说好晚上不要再安排别人进来了，她答应的很是爽快。
睡到半夜正香的时候四川娘们把门敲开，她后悔房钱少了跟我说：要么加钱要么安排人进来，真是他妈的操蛋，不就是5块钱吗你明早再要我还敢不给你，在这样高海拔地方睡个安稳觉很不容易，被她吵醒后这一夜再也没有入睡。
第二天我搬到了县粮食局招待所，也叫富康旅社。太阳透过窗户照在床上照在我的身上。躲开肆虐的寒风躺在有电热毯的床上，你就明白了何谓幸福，幸福其实很简单。进到城里就喜欢呆在水泥房子里足不出户，它会给我带来一种安全感。
八宿县城东西走向一条街，600米长，太阳照过来街道一半阴一半阳，县上的各族人民坐在阳面晒着太阳。县上各个机关单位门口也是聚集晒太阳的人们，女人们打着毛衣男人们蹲在地上抽烟，都是机关干部。县城店铺称为杂货铺更为妥当，他们这些低档商品不知从哪里划拉来，这些东西在内地农村集市地摊上都看不到，“崭新”电视机只卖200元一台，买了一包饼干回到旅店发现是生的，没有烤熟。
在八一镇准备装备衣物时想着云南多了考虑西藏少了，保暖衣服明显不够，如果等到朋友从内地寄来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那时侯在这条公路上已经大雪封山。必须要买一件羽绒服否则前面的路走不通，在八宿县城买到一件适合户外的羽绒服这个愿望看来不能实现，藏式御寒衣服又笨又重不适合户外。我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夜幕降临，紧邻富康旅店的“空瓶子”酒吧放起了电声音乐，震耳欲望聋，整个县城随着电声音乐的鼓点开始颤抖。
我乘长途班车从八宿来到昌都就是为买一件羽绒服。没有想到昌都是如此热闹人气旺盛，除去拉萨，昌都是西藏最繁华的一座城市。
昌都是康巴人聚集区，不论男女康巴人头上缠着的红穗子特别添彩。对于刚刚从荒芜原野上走过来的我，街面上的这么多人让我感觉手足无措无所适从，有些不安全感。
背着行李从下午三点转悠到七点还没找到旅店，街上的招待所都是四川人所开，价钱都是60块80块，价钱没得商量房间条件条件也是差劲。
我住在了昌都饭店，房费100元这是找到总经理商量的结果，这样价钱对我来说很是腐败，在野外生活了几个月我要犒赏自己在这里住几天。
这里有免费早餐24小时洗澡热水还有暖气供应还有不断打骚扰电话的四川妓女，被我骂了几句，妓女把电话狠狠摔下。不是说妓女就比别人低一等——她们冒着各种危险给我们社会做出的贡献不言而语。妓女没有什么不好，找妓女的人也不就是道德败坏之人，据我所知法国妓女都领执照，没听到什么消息说法国人的道德水准就比中国人差，反倒是我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中国人让人家感觉一言难尽。
昌都地区藏人的生活艰辛，坐车来的路上看到农村里的房子大都是土坯垒成。昌都城区街面有很多要饭的藏人蓬头垢面，衣着破烂。他们都在甜茶馆里跟藏人讨要——这里汉人基本都是四川人不会给他们钱。喝茶的藏人都会在桌子上准备一些碎钱给这些乞丐。
在街上花钱买了一个喇嘛的牛腿骨作成的法号，喇嘛是东久乡出来化缘的，他用过的物品摆在地上要换钱用，喇嘛用过的法号是一个好东西，我只花了一百块钱就据为己有，这点钱就把人家心爱之物夺来很不公道，现在想起这件事还是感觉很是内疚。
在昌都超市买了一些食品，大都是巧克力牛肉干之类高热量食品。这些东西准备在路途中吃，虽然这些垃圾食品长时间吃对身体一点好处也没有但也没有别的食物可让我选择。这里全部是川味饭馆，其辣无比。吃在嘴里辣在腚上让我的痔疮一犯再犯，难受坏了。在昌都城里转遍所有商店，才买到一件合适羽绒服，也不知道真假，因为平常衣服型号是180cm，这件衣服185cm穿在身上还是紧巴。
在昌都住了三天时间准备再乘车回八宿，离开的时候是在一个清晨。天上一只只秃鹫滑翔机一样飞向天葬台，按照规定天葬要在太阳升起以前结束。很多来西藏旅游汉人他们对天葬的关注就像以前西洋鬼子对待中国女人小脚一样心态。
为什么我要旅行呢？人为什么要活着呢？为什么他们在全国各地如此不得人心呢？
乘车走这条路来回两次，对如何翻爬也拉山——如何安排路程、如何寻找住宿人家，心里有了底，这山太大。气温开始转冷，山里的风冷酷无情，对我的修理让我痛苦不堪，每一次在野外的进餐都要灌进一肚子凉风，这就是我的下饭菜。
西藏的所谓乡镇只是一座水泥办公大楼，走进拉结乡政府大院想跟人要点酥油茶喝。在寒冷的高原酥油茶对人的帮助非同寻常。西藏的酥油茶西北的面食，这些都是我在梦里经常梦到的东西。
院里一只藏狗不怀好意盯着我——就像黄世仁盯着白毛女。我用手杖指住它没有给它下口的机会。听到狗叫屋里走出一个藏族胖妹，把狗喝住她带我进到房里。她分辨不清我是藏人还是汉人。
我与她打趣：蒙古人。
你在蒙古做什么？
当老师。
那你是蒙古老师了。
真是聪明。
胖妹结婚不久，屋里家具摆设都是新鲜。他和男人刚吃过午饭，桌上还有点剩菜。胖妹给我打来一碗米饭，就这样吃了一顿残羹剩饭，也比在路上喝风强多了。
在八宿县城去公路段打听路况，因为公路已经被四支队接收，县上公路段已经撤了。只剩一个看门藏人，他对我说：路上一个道班也没有了，晚上睡觉你要去村子找藏人。
走出八宿便是典型高山高寒气候特征，鼻腔干的难受。在昌都休养了几天感觉身体、精神得到恢复。慢慢走，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走到瓦达村，公路旁边一群孩子在玩，找到一个懂点汉语的孩子让他带我去找村长。村长叫扎西——普通藏族人起名字很简单所以重名的人很多，在西藏只有以前的贵族才会有姓，普通藏人只有名字没有姓，如阿沛-阿旺晋美。
扎西个子不高，清瘦。我跟他说明情况希望能在他的家里借宿一夜，他没吱声把我让进屋里便出去找牦牛。天就要黑了也没人搭理我，只能傻坐在院子里。
家里女人忙着烧饭，这里烧饭使用煤饼，这在西藏不是多见，藏人使用燃料要么牛粪要么木柴，也不知道这些煤饼是从那里运来，扎西家里女人不会说汉语。
每天临睡前刷牙洗漱是最简单正常的一件事，可在西藏农村就没有条件办到这样简单事情，这让我很不习惯，没有洗漱就睡觉第二天没睡醒的感觉。
瓦达村人种地为主，村长是由村民选举。以前做村长工作一年有100元的工资，现在涨到每月100元。这里村民的家庭年收入也就是在500到600元。扎西说：曾经和乡长商量，自己年纪大了没力气干村长了希望儿子来接班。乡长已经同意可村民们不同意。
瓦达村每度电的费用是两毛五分钱，还有十几个频道的卫星电视，只有一个藏语频道并且节目内容没有别的卫视热闹，虽然家里人不懂汉语他们也不愿看藏语节目，他们喜欢看古装剧、港台闹剧还有韩剧。
他们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只有女人招呼我一声。路走的辛苦胃里有火不想吃。藏人家庭一般都是男主人用木碗喝酥油茶，有钱人家还使用包银木碗。扎西给我的是塑料碗喝茶。我掏出20元给扎西：住在这里给你增添麻烦，我应该付费。其实这是准备明早给他的。扎西立马换上一付面孔，他给我换了一个瓷茶杯又让老婆重新打茶又要给我盛上一碗米饭，我说：不想吃。
农村里的藏族家庭几乎没有个人空间，一大家子人睡觉都在一个房间地板上，我也是如此。他们打炮时候怎么规避孩子呢？这是在西藏生活长久困扰我的一个问题，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好在天冷了不必害怕虫子了。
月亮又圆又大，一颗星星悬在山梁上就像黑夜里的灯塔，夜空亮如白昼。
这段时间意志消沉，因为走路环境极其恶劣，在寒冷的高山上忍受大风的折磨，风吹得人头痛，没有这样经历得人不知道它们的厉害。
前方路途中横亘着一座座高山，400公里的路程需要翻越三座海拔五千米左右的大山，每一天为了找到住宿的地方让我费尽脑汁，屡屡遭人白眼。
从怒江峡谷走到怒江大桥再走5公里的土路，海拔开始升高，从怒江桥算起到山垭口，海拔直线升高接近两千米。爬到半山腰——这是我用两天时间从县城才走到这里，已经是傍晚6点。这里有一个四支队的驻点，一个排级单位。我知道对对武警四支队的人不能抱有希望，但是在这样深山峡谷中实在是没有任何别的选择——在这海拔接近五千米的大山里渺无人烟，抱着一丝侥幸我想在这样地理环境里或许他们能网开一面吧。
修路的武警中队营地是此前业拉山中道班的房子，一辆翻斗车一排铁锨便是他们的“武器”
找到王排长他对我说：要等指导员回来才能决定你是否可以住下，我说了不算。排里有几个山东潍坊人在这里当兵，在这样环境里见到老乡彼此心里都高兴。这是个土黄色世界，见不到一丝绿色，别说女人就是想见到一头母羊都是困难。从胶东半岛到荒芜高原这期间巨大反差，不知他们是如何长时间忍受。
有个山东老兵说：我们几个人挤挤就可以给你腾出一张床，但指导员肯定不会让你在这里住下，他人混的很。本来我就没有抱有很大希望，在爬山途中我已经想好了被拒绝住宿的解决办法。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去八宿县城办事的指导员坐着东风卡车回来了，细高身材，他与人说话总是斜视，用眼睛的余角看人，不知他与首长说话是否也是这样神态。在这黄尘飞扬的地方他披着黄呢子大衣，就像《南征北战》里的张军长。
指导员操着纯正四川话一口回绝我的借宿请求。我也没多言语，等他这么长时间就是想听听拒绝原因，这样自然环境里这样做真是薄情，他也没说出原因就是不让住。
大概我的沉默让他感觉一点索然无味：你可以吃了饭再走。
我说；我不是乞丐，吃饭的钱身上还带着。
我站在路边准备挡车回到山下今天我上路的那个瓦达村。
三个山东籍士兵陪我站在大风中，他们说：我们给你挡车没有不敢不停的，现在的人变坏了，天黑了你站在这儿挡车明天早晨也不会有司机停下。
我让他们回去别让指导员看见不高兴，回去给穿小鞋。大个子兵说：谁怕他，老子也不想转志愿兵，当完兵就回家，不用舔他屁股，一毛三分钱（上尉）才当了几年兵？当了十几年的老兵一样被老子打得头破血流，嗷嗷直叫。
经过两个小时颠簸我又回到村子里，天已经漆黑一片，经过一天艰难跋涉重新回到出发地。
躺在床上，这张“床”只能容下我半个身子翻身时唧哇乱叫。土房子四处漏风，躺在阴冷中心情沮丧到极点。李白如果走这条路不知会发出如何感慨，不知他会写出怎样的诗句来讴歌路上所遇之人。
困难总是会过去的，我安慰自己；不要紧张，不要害怕，你也不是没有在冬天里走过路，这里只是海拔高点而已。在高海拔高寒地带生活，大脑缺氧不好使唤，对事物的判断缺乏敏感。
在我的老家人们表扬缺心眼人的话：你脑子缺氧。那儿海拔只有36米，他们其中的绝大多数不曾有过在高海拔地区生活经历，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总结出这样经典俗语。
我喜欢走路，喜欢在路上的感觉。对大自然的察言观色是野外生存的根本之一，对人的察言观色也是根本之一。
托老天爷的福，翻越海拔4800米的业拉山的时候是个风平浪静的日子。上了这座山就像上了一个台阶，海拔抬了起来，以后的十多天里我都是在海拔三千到四千米的高度徒步旅行。
2005/11/17，周三，多云有风，海拔3940米。
这里海拔高物价奇高，15块的一份菜只有一点点，只能吃四分之一饱。四川人给我做的回锅肉是用练完油的肉渣作成。人要活到老学到老，我是经常亲身体验这句话。
吃过饭又去藏人茶馆里喝了4块钱的酥油茶，茶馆里的藏人不识汉字让我帮忙翻译他手机短信里的情书，打开一条条短信情书跟汉人一样醋溜。
出帮达镇沿玉曲河向南走，河水清澈水流缓慢。这是一片高原牧场，景色秀美，河水中的野鸭对于我的到来没有感到害怕，路边吃草的五只黄羊看到我走近远远躲开。我现在手无寸铁只要别碰到狼就行，其实比狼更坏的是人。
这段路上的藏人明显变的不友好，走过一个村子里面十多个小孩子，只有五六岁样子，他们追着用石块打我。天黑前走到阿四村，两个小混混摸样的藏人骑着摩托车拐着8字在我身边来回晃荡。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我走到了田妥，镇政府搬走以后当地人管这里叫老田妥。走过玉曲河我在桥头打听旅店时候，旁边几个年轻喇嘛走了过来，他们的汉语不流利；想让我去寺庙住。周围黑灯瞎火，对当地情况也不了解没敢随他们走。老田妥没有旅店。
老田妥有个“一汽”集团援建小学，大楼新建教学设备完善，比我走过内地的农村小学都牛。这个学校不但免收学费，国家还负责学生的吃饭，被褥、不锈钢水杯、饭碗还有学习用具都是统一配发。
找到校长扎江与他说明情况，他就把我领到一间有床位的空房子，紧挨学生宿舍。扎江老师走后我收拾行李准备睡觉，旁边宿舍藏族孩子开始拍打我的房门，拍完马上闪开，一阵哄笑，木门包着白铁皮声音刺耳。看我没有反应拍门频率逐渐提高。我知道这是欺生，我在阿里教过这样学生一年，明白他们所玩把戏，拥有丰富对“敌”斗争经验。
我蔽在门边，拍门声一响马上拉开门。干坏事的孩子像是6年级学生，一愣，转身就跑。我跟在后面追了过去，翻土墙跨水沟转树，我在想：他会满脑子的疑惑；怎么跑不掉这个汉人呢。围着校园转了一圈让我逮住，揪着衣领让我送到扎江老师家里。这一夜再也没有一丝声响。
西藏的藏族农牧民手里都有一个本子，他们去医院看病取药只需登记不必花钱。在扎江的房子里坐了一会，学校里五六个男老师聚在扎江家里一起看光碟《八路军》。这里临近四川，自古以来受四川影响较大，谈起阿坝藏族作家阿来写的《尘埃落定》，扎江说阿来根本不了解西藏。谈起这片区域隶属于此前民国政府的西康省，扎江说：西藏噶厦政府根本不承认，就连四川雅江以前也是西藏的就是后来慢慢被同化了而已。
你怎么不去跟印度人说克什米尔以前也是西藏的。这话我没有说出来，怕他听不懂再怕他生气把我赶出学校，就没有地方睡觉了。
大凡有民族的地方就会有民族矛盾，这是人类社会不二定律。
2005/11/18，周五，多云有风，海拔3700米。
沿途所见各族人民他们只要有一台电视机便可终其一生，我们的CCTV也在搞民意调查，只是他们准备的问题过于简单。
你吃了吗？
你拉了吗？
你喜欢拉出的屎橛子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中的哪种颜色？
没在西藏走过你不会知道中国还会有这么高这么大这么多的山，在亚洲除去印度的恒河，所有的大江大河源头都在青藏高原。
万山之祖、万江之源。
还是沿玉曲河往东走，地图上关于西藏的标示根本不对，地名不对里程不对。沿途没有人迹找不到打听路的人，好容易遇见一个藏民，又因为语言原因各说各话。
昨晚在老田妥小学没有休息好，走在路上感觉头痛。走到中午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没有风，太阳晒得人暖洋洋，世界安静。地面上一块黑影飞速掠过，抬起头，天空一只苍鹰飞过，像空气的流动悄然无声。这里藏民半农半牧，土地耕作没有汉族农民用心，地里很多石块，虽然这里地薄好在还是人稀。
草地上躺了两个小时，头痛减缓，这里海拔高人体脆弱。下午起了风一阵紧接一阵，尘土飞扬。
农村里藏人的最爱的消遣便是桌球，在西藏的任何一处城镇都可以看到他们三五一帮四五一堆围着缺胳膊少腿的球桌在忙乎。这样情况在以前内地农村也是一景，现在他们都沉浸在网吧里的虚拟世界之中，待到藏族人民玩上游戏又不知道内地人该玩什么了。
走进田妥镇政府豪华办公楼，敲开一间房门里面一帮藏人围在一起打麻将，房间里烟雾缭绕。我说能否帮忙介绍一个可以让我借宿的地方，我可以付费。之前我在小镇转了一圈没有旅店。他们说镇长不在他们不管事让我去隔壁找书记。
敲开书记房门他正和老婆卧在床上看电视，火炉烧得通红，屋里热烘烘。对于刚刚从寒冷户外进来的我这点印象深刻，书记是四川人他对我说：他刚来时间不长不熟悉情况，没有地方可以让我住也没有人家可以介绍给我。
背上行李我走出镇政府大院。
街上茶馆里几个藏人吸着鼻烟呷着啤酒，西藏的鼻烟都是印度出产，便宜是藏人吸食鼻烟的主要原因，一天只需花费1块钱。酥油是在牛奶中提取，每斤卖到8块。茶馆里的藏人不通汉语比划半天也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在镇上还有一个办法是去找学校老师请求借宿，可今天是周末老师都回家或到县城去了，学校里空空荡荡。
看到镇上诊所里有几个看病的喇嘛，让我想起走进镇子的时候看到山上有个颇具规模的寺庙。找到医生想让他当翻译，问问喇嘛是否同意让我在寺庙里住一夜。我的话刚落旁边喇嘛说可以，原来他稍微能听懂点汉语。
我跟着喇嘛来到他在寺庙里的家，房子只有十平米不到，睡觉、做饭、念经喇嘛都要在这里。喇嘛30岁出头样子，面目慈善，他不会汉语我们无法交流，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寺院的名字，大多时间是沉默的。
喇嘛给我做的晚饭是炒土豆、米饭，然后又烧好热水让我洗漱。这个寺庙属于格鲁派因为大堂里供奉着宗克巴的塑像，这个我认识。天空聚集了厚厚乌云，喇嘛说今天晚上要下雪。
洗漱完毕我躺下来，喇嘛铺开经书盘腿坐在微弱灯光下开始咏颂晚经。我是在喇嘛的颂经声中渐渐进入梦乡。
2005/11/19，周六，晴，海拔3730米。
早上起来，原先土黄色原野已被积雪覆盖，一片苍茫雪原。
离开寺庙前我把身上28块碎钱都给喇嘛留下，他说：你前面路还远留着路上花吧。我说也不多只是一点心意。这钱我如果不留喇嘛也不会不高兴，如果留下他也不会高兴。
镇上饭馆没有门头让我搞不清那是民宅那是饭馆。开饭店的四川人岁数不大、有35岁左右，头上的头发已经掉光了，这是常年高原生活的印证。
我来西藏已经生活三个月时间，头发几乎没有生长。秃头四川人找了个藏族女人做老婆，他说藏族女人听话肯干活。他告诉我手工面5块钱一碗，他的所谓手工面就是挂面煮熟碗里再放一些酱油、葱末。我说你这手工面未免过于简单。没有想到我的这句话让他老人家勃然大怒，不给我做饭了。易怒、情绪不稳定，这是生活在西藏高海拔、环境恶劣地方四川人的性格特点。
又找到一家四川人小饭馆——实在是没有别人可找。要了一个青菜汤，8块。印象中1991年我和雄飞分手后，一路走着都是喝着这样青菜汤就着米饭，那时5毛钱一盆青菜汤米饭还不要钱。
走过一条条河翻过一座座山，我又想起昨晚与我住在一间屋里那个沉默的喇嘛，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雪下的不是很大，公路上没有积雪，路上遇见五个藏人摩托车手，他们坐在路边不知等什么，和他们打过招呼其中一个过来拽住我的胳膊不让我走。我也不明白他的意思，挣脱以后，他还抽出一把长刀吓唬我。我是不怕，劫财没有劫色更没有，唯一的行囊如果需要你们尽可以背走。走到天黑又有两个骑摩托的藏人追上来跟我要香烟。我在路上不抽烟自然没有，还好他们没有再纠缠。
路上没有道班依托，走起来困难重重。如果在去珠穆朗玛峰的路上有道班的话我肯定会去爬。
攀爬业拉山的时候山谷里有条小路，但是我不熟悉没敢走，走到噶玛村想在村里找个向导，当地藏民家庭一年收入也就是500块左右，山谷里的这条小路小毛驴可以走，我想向导赶着他的小毛驴驮着我的行李两个小时就可以爬到山顶。我的出价50块他们非要150块，双方差距太大没有谈拢。我便背起背包独自攀爬。
路上的村庄多了起来，这是快要走到县城的一种迹象。
走进左贡县城从西头走到东头还没有找到一家合适旅店，不是太贵就是太脏。东郊公路旁边有个宾馆也算具有规模，院里停着很多货车康巴人正在忙上忙下卸货。我让看门老头带我找个安静住处，穿过一个走廊来到后院，一排平房还有一座两层楼。老头说：这里搞洗浴，这里住着小姐你找的话可方便了。看门老头的话真是让我惊讶，这里海拔接近四千米，喘气都是困难，什么样的高人在这里操小姐啊。
走出这家宾馆折回头往县城里走，沿途又看了几家四川人的旅店，比猪的宿舍还要脏，价钱都在20元以上。左贡县城街面上有很多四川人经营的洗头、美容之类店铺还故弄玄虚挂着“未成年人不得入内”的招牌。我想；别说在这海拔四千米的地方就是在海拔四万米的地方，只要有四川人就会有美容美发之类招牌挂出来。
县城路边一帮喇嘛坐在地上准备挡车，他们的行李大包小包堆在地上。西藏的冬季漫长寒冷，很多的寺庙没法解决取暖问题便会放假。放假的喇嘛或者在家念经或者去转神山神湖。
这帮喇嘛五个人，是堆隆德庆县的喇嘛，因为靠近拉萨他们汉语也是流利。我们聊起彼此在西藏去过的神山神湖，去过的寺庙，我的游历把喇嘛们的嘴巴惊地闭不上了，羡慕得他们啧啧不息。他们准备搭车去转神山卡瓦噶布（梅里雪山）。跟我们一起吧，喇嘛纵容我：我们有帐篷还有一个厨师，我们一起去卡瓦嘎布大转。我是很想跟喇嘛们一起在心驰神往的神山脚下转悠，可是我还有自己的旅行计划不能抛在一边啊。
在野外生活时间长了不愿进到县城，不喜欢里面的嘈杂和喧闹。在县城里待过几天又不愿迈进旷野，因为县城里有热食物、温暖的房间、躺在床上抽着烟的安逸、还有发自肺腑的安全感，
在左贡县旅游局办公室看到一张西藏地图，出左贡不远大约7公里离开318国道有一条小路沿玉曲河一直往南可以走到云南德钦。这条公路是条乡级公路，修建在横断山脉的悬崖峭壁上比较危险。但是旅游局噶松局长对我说：这条路可以走通，朝拜卡瓦嘎布的藏族人每年都是这样从神山的后面翻过去。
噶松以前是县林业局局长，山上的松树越来越少噶松局长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他腆着大肚子站时间长了就喘粗气。
噶松说：山里的藏民也好比这里的人强多了，只是走到甲朗村你要找向导翻大山，那座山是卡瓦嘎布的背面。甲朗村里有我的亲戚，我给你写封信带过去让他当你的向导，价钱你们自己商量。噶松说：
你们牵着马走得快一天时间走得慢两天时间就可以翻过山到了云南。
这条路烂在噶松的脑子里，以前他在乡下工作的时候就在这片区域。噶松爬在办公桌上随手给我画下路线，凭着记忆给我写下行程计划；左贡——普绒（36公里）——成德（24公里）——扎玉镇（18公里）——觉玛（17公里）——沙坝（22公里）——地坝（12公里）——碧土乡（19公里）——甲朗（25公里），这只是一个概略不知是否可以相信它。噶松拍着自己脑袋：你要相信它。
回到旅店经过一天考虑我决定走这条横断山脉上的小路。噶松还陪我在商店里买了一把藏刀，按照藏人用刀习惯帮我缠好刀柄。在这样人迹罕见的路上身上带把刀有备无患，至少是一种心理安慰。
在左贡县我住在四川人承包的民政宾馆，50元一天。所谓标间里面没有热水也没有凉水，前后窗帘拉上跟地下室一样感觉，不拉窗帘距离别人建筑物又太近，窗对着窗，跟光腚站在街上一样。
晚上睡觉开着电热毯太热关上又太冷，电热毯只有一个档不知道那里买来的假货。我还琢磨：热点不要紧可千万不要漏电，梅里雪山还没看到呢。
没有别的选择这是我背着行囊在左贡县城掘地三尺才找到的一个住宿地方，因为“宾馆”建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房费50元我还可承受，房间卫生也可以忍受。
走这条小路我可以直接走到云南，虽然有点危险，但我可以不需要再跟路上的四川人打交道了。
街上有家小饭馆，夫妻两人待人和气，四川自贡人。有时我带点蔬菜过来让他们帮忙加工也不收加费。男人原先是在别人店里打工现在已经自己开店，孩子放在老家老人帮忙看着，他们已经在西藏生活十多年了，已经完全不适应内地生活。男人说：老家的骗子太多回去只有挨骗的份。
左贡街面上的商铺大多是四川人所开，里面的凌乱比之废品收购站还甚。买了一只“高露洁”牙刷仔细一看是个假冒品牌，买了一盒“大宝”回到招待所挤出来的东西发臭，退货的时候小老板没多言语很痛快把钱还给我，他也知道不是好东西。花一块钱买了一盒“万紫千红”润肤脂，上海出产。印象中这个品牌是上个世纪的产品，花一块钱买了一个牙刷，用的时候刷鞋一样感觉。在西藏只有这样抵挡商品才没有人假冒。
我把三套电池全部充足电，大山里面没有充电的地方数码相机便没法使用，为保险起见又去商店买了6块“南孚”电池，付费以后再仔细看这电池也是假冒。买了四包饼干四包太谷饼，不知道深山里的藏人吃什么食物。
现在感觉触摸到了藏人的呼吸脉搏，我喜欢藏族人。
明天我要走进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生存环境。因为交通不便大山的阻隔，那里几乎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在这条路上我将会面对什么？又如何面对？语言也是一个麻烦，懂汉语的藏人不会多，自从我决定走这条小路，它就一直缠绕在我的大脑里，那是一条如何蜿蜒崎岖的路，背着行李人走累了重心无法控制，可别从山崖上掉下来……。
胃里也不舒服，这里没有舒服的食物可以让我往里装。去县城北头陕西人的馒头店买了四个烧饼想多买几个路上吃但是背不动，卖烧饼的女人衣服脏的像块地板拖布.
早上9点，宾馆的大门还是锁着，敲了半天传达室里走出一个男人，屋里的女人满腹心事撩开窗帘往外张望。开门的四川人27岁样子身上的酸臭直冲云霄。
在小饭馆里要了四根油条一碗豆浆，算作我的早餐，也不知道他们使用哪国的糖一点甜味也没有。
离开县城沿G318走了一个半小时，公路开始分岔，G318继续往东走，一条土路越过一条河翻过一座山梁出现在玉曲河身边。
土路边有个木材检查站，所谓检查站就是一顶塑料棚子。连达村的平措负责看守这里的路障。从山里往外运输的木材都要经过这道关卡。
平措说：县上领导说要放谁我就放谁。
什么样的领导？妇联主任打来电话你也放？我说。
那是不行，要是县长才行。
连达村地处山谷，这山太大中午1点便见不到太阳了，凄寒无比。但是这里藏民住宅并不注意防寒，从房子建筑到室内取暖，只是在做饭时候烧点柴顺便给屋里添点热量。屋里冷的像是冰窖。睡觉的时候盖着自家织成的羊毛毯子蜷缩在地上。我曾经盖过这样的毯子睡觉，身上就像压着一张钢板让人喘不动气。
平措18岁的时候和村里人结伴一起走路去过拉萨，他们在路上走了一个月时间。在路上跟人要饭讨钱，要到钱的时候住旅店，没有钱的时候就睡在野外。平措说：就想看看大昭寺、布达拉宫、罗布林卡。
现在41岁的平措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平措说：村里养孩子最多的有6个，这里没有计划生育。平措给我煮了一壶热茶。我就着热茶吃了午饭，一块巧克力一个饼子。
给了平措一块巧克力让他尝尝，告诉他：这是我们的糌粑。
吃过以后平措说：还是你们的糌粑好吃。
路沿着玉曲河向南延伸，大凡沿江河走得路不会翻山越岭，看着路随着山势向下走，海拔在降低，心里感觉舒坦一点。路上遇见几个孩子他们是去县城读中学。孩子们告诉我：肯定可以走到碧土乡。这多少增加一点我的信心。
横断山脉南北走向，玉曲河随着山脉形式来回折叠往南走，已入冬季河水并不湍急阳光照射下泛着粼光，杳无人迹只有风在山谷里走过的声音，水的流动。我总是在想，或许我前世修缘积德，或许我三生有幸，老天爷总是让我看到那么多的壮美无比的景色。
沿途往外运输木材的东风卡车时有可见，这些木材或者当作烧柴或者卖给四川人。山上林木稀疏，北面阳坡树木已被伐尽长满了灌木丛，山脉上树木距离伐尽只有一步之遥。这里是长江中上游，正在实施的长江中上游的水土保持计划好象与这里没有关联。
早上上路的时候还是一个艳阳天，下午便是狂风大作。顶着寒风走到普绒村找到占堆家抱着火炉烤了好一阵子身体才暖和过来。占堆的老婆一句汉话也听不懂只在一边楞楞看着我，过了一会她去村头小卖部找来一个会汉话的人作翻译这才明白我的来历：县城噶松的朋友。
山里藏民服饰更像内地农村汉人衣着，与昌都地区藏民富有民族色彩的服装迳然不同。村里农民以农为主以牧为辅兼顾上山伐木作副业，村里女人都不会汉语，男人懂汉语多一点或许与他们需要外出讨生活有关系。
天黑下来以后，占堆回来了，他只是问了一句：你是噶松的朋友。我们在火炉边喝着茶，在这里喝茶不像是在工布地区需要小心提防。占堆今年33岁，有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他的女人安静坐在一边听我们说话，虽然她听不懂汉语。占堆晚上还要去运木材汽车发动机没有熄火在屋外等着他，只吃了几个藏包他便匆匆要走。我说：你不在家，我晚上住在这里不方便吧？
没有不方便，想要吃什么跟老婆说。
占堆走后，他的女人不停对我说：：通，通。（喝茶意思）
她要给我做米饭，我示意别做，不想给人家添麻烦。就从火炉上烧得热气腾腾蒸锅里拿了一个藏包吃了下去，味道不错只是有辣椒没敢再多吃。没想到这个藏包在我的肚子里变成了一枚定时手榴弹，这个藏包在以后的几天里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天黑透后，村里的乡民打着手电陆续来到占堆家，因为家里有录像机他们也要看看我这个走路过来的异乡人。坐在我身边的两个女人身上身上一股浓烈的烟熏味，完全相异的生活习惯和风俗，语言不通，我们无法交流。
我坐在屋的角落昏昏欲睡，没有洗漱，在这样环境里生活时间长了我已经习惯了没有洗漱就睡觉。
村里电不好，压力不够，碟片机转不多会就被卡住，占堆女人不厌其烦一遍遍从头放起，刚开始放的是香港古装剧，虽然里面对白他们一句不懂屋里还是鸦雀无声。看完古装剧，他们放了锅庄歌舞片，看到激情处男男女女一起跟着碟片机又唱又跳，我就被吵醒。
第一次闹肚子是在半夜一直到天色发亮，总共拉了五次肚子，拉出的全部是水，肠子自己改变了功能好象是滑丝的水嘴。打着手电从背包里摸出药吃下根本就不管用。
没有月亮繁星满天，我病了。这次病情来势凶猛我又地处偏僻，该如何是好？躺在床上打着冷战，身体有炎症，开始发热。
早上，女人特意给我做了米饭，炒了青菜，在这样的地方青菜是家里最为珍贵的食品。她是按照占堆的昨晚嘱咐给我做饭。虽然十二分不想吃，肚子痛，我怕辜负人家一片心意就着菜汤吃了小半碗米饭。打好的酥油茶也没敢喝怕拉肚子。
女人很是奇怪一肚子纳闷，或许她以为我嫌家里的饭不好。“思密得”是治疗肠炎比较管用的一种药，以前对我来说是如此。按照说明顶多吃两包我吃了三包。还是不管用，身体发热、发虚、头晕，怎么办？这样的身体状态别说走路，站起身都晃悠。
经过考虑我决定搭车42公里去前面扎玉镇，去镇上的卫生所看病，待病情稳定再继续前行，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是不愿走回头路。村里人在村头帮我拦了一辆东风130，驾驶室里面坐满人，车厢前半部装满货物，后半截有两个藏人还有一匹马，我爬上车厢汽车启动扬起一片黄尘。
这段公路真是叫险，有些路段汽车要歪着身子才能过去，下面就是万丈深渊。G318线的惊险与其相比算是小儿科。下午车到扎玉镇跳下车先找厕所，藏人告诉我这里没有茅房。强忍着跑到河滩拉出来的是早上吃下的药粉，站起来感觉一阵眩晕，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情。
镇政府有处招待所，给了四川人承包，即使这样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一样可以看到四川人的身影。招待所是在一间大房子里用薄扳间隔成四间小房子。我身体有炎症浑身发冷，想住在朝阳的房间晒晒太阳，可是朝阳的房间有五张床，小老板怕我耽搁他的生意不愿让我住，别的好房间让县上下来的工作组住上。我只能住在背阴一处屋里，房间狭小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还有一个塑料凳子，当作床头柜。
下午镇上诊所医生刚来上班我就找了过去，打了一针黄连素，2003年出厂希望还没有过期。我曾在西藏阿里打过出厂17年的庆大霉素。我让医生给我打瓶葡萄糖补充体液，她说：没有了县上还没送下来，大概明天才能送下来。
一天时间我几乎滴水未进，医生还给我开了一些西药，泻利停之类，这些抗生素1998年我在阿里得病就吃过不少，早就产生抗药性这些药对我根本不管用。身体发烧，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她也没有办法让我不发热。
床上的电热毯不热，电压不足的原因，头顶上的电灯蜡烛一样半死不活的亮着。我盖了三床被再加上我的睡袋还是像呆在冰窖里一样，蜷缩在被窝里打着冷战。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与世隔绝，现在想出去都是不容易，我把自己送了进来还是重病缠身。
无所谓，不必慌张，我安慰自己：在阿里海拔四千多米的地方发烧四十多度我还不是一样挺过来了吗，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
这一天唯一让我欣慰的一件事情；开始放屁，那屁放得恰似春雷滚滚。不过这一天我是滴水未进，明天吃点东西再看看。
我是那么想吃点清淡食物，现在就想喝碗热粥吃点咸菜，如果能有一颗咸鸭蛋那更是一件美事。
街上找遍所有饭馆这里没有人喝粥，他们也不愿意单独给我煮。只能要了一碗清水煮面条咸菜也没有卖，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我对吃从来没有讲究过，可我现在就是想喝一碗热粥吃点咸菜，这样一点小小愿望在这里也不可能实现。
没有葡萄糖只有喝盐水补充体液，久病成医，我如果开一个专治不孕不育诊所，没准也能鼓捣出俩钱。
这么长时间生活在恶劣环境里，劳动量又大，食物不好，营养得不到补充，长时间的吃那些垃圾食品；饼干、巧克力、牛肉干之类，胃里真是难受，除非走到县城蔬菜的影子也看不到，县城小饭馆里作出的东西又太油腻，我在占堆家里吃下的那个藏包就是压跨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生病两天时间没有洗脸刷牙，明白了在高原地区不经常洗漱是对皮肤的一种保护。藏族人在这种紫外线强烈的地方生活养成了这样一种生活习俗，而在所谓文明的汉族人眼里他们其赃无比，在川藏公路上很多四川人开的招待所，他们不让藏人入住，嫌人家脏身上有味道。
藏人的消费概念不同于汉人，他们好象没有储蓄理解，有钱就去转悠神山神湖，有点时间就去朝拜寺庙。不论城镇里挣工资的机关干部还是种地的农民都是如此。这是一个沉默的民族，山一样沉默的民族。生存条件的恶劣使他们漠视物质享乐，他们相信有来世的存在。
看《新闻联播》就像是看一具僵尸在说话，那些官僚们不知道如何运用简单、质朴、生动的语言来说话。在中国漫长、封建、专制、独裁的历史进程中：先知者先倒霉，这是一条定律。国家不是养猪厂，经济发展并不能解决所有社会问题。
已经打了第四针黄连素，一点效果也没发生腹泻还在继续发生。在西藏县镇医院看病没有病历，没有化验诊断，看病的过程就像是扔色子，压中了病就好了，压不中呢……。
葡萄糖县城还没有送下来，已经是第二天了，病情没有得到控制，我的身体林妹妹一样弱不禁风，如何翻过大山到云南，此前在我看来只有走到甲朗村找到藏族向导就不是一个问题，现在看来这已经是一个问题了。在西藏一点小病要人小命的事情我听到多了。
卫生所的医生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对付我，不知道应该对我再如何用药，反倒问我：你想吃什么药？看她在给别人测量血压，我也伸过去胳膊让她量量，测出的结果是高压90低压80。我不知道这个血压数据意味着什么，她也说不清楚。真是让我心惊肉战，还有这样血压吗？是她的二把刀还是血压计有毛病还是确实我的身体有毛病，这些都是不知道在这里没有人来说清楚这些事情。不过头晕是实情，上到招待所二楼都会晕眩。
医生说：你不能不吃饭。
吃了一碗白水煮面要了一碗西红柿蛋汤，跟那个干瘦女人千嘱咐万叮嘱；要做蛋花汤不要油煎，汤要清淡。不用油她是不会做饭，还是油煎鸡蛋碗里飘着厚厚油花象是一层乌云。只能把西红柿捞出来吃了几口面。
躺在床上，空气结了冰一样寒冷。肚子痛，身体发烧，脑子不好使唤，没有报纸看，蜷缩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里是多么难受啊。
只是吃了几口面条晚上又开始一遍遍去厕所，也没有什么厕所就是在镇政府大院里，东一泡西一泡。一个晚上镇政府大院让我拉得没地方落脚。
世界上事物之间总有相克的东西存在，如果你认为没有只是暂时还没找到而已。在我旅行的道路上上不论多么高大的山脉，不论多么湍急的河流，不论多么恶劣的气候多么阴险的人都阻挡不住我前进的步伐，只有我的肠炎是我最大的敌人。
寒冷的星空下，我在镇上乱转，疼痛和寒冷让我无法入睡，寻着音乐找到镇上的舞厅，站在门口没有进去，镇上的年轻人随着电声音乐的鼓点蹦达着，房间里得空酒瓶堆积如山，门口处一摊摊人的排泄物。人没有病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又能吃又能拉。
县里下来的工作组总是工作到很晚才回来，喝酒也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内容。上楼梯时候的踉踉跄跄，东倒西歪在这样空寂地方声音特别刺耳。有时是半夜12点有时还要晚，回来后把门重重甩上，工作组的人陆续回来，门就这样接连不断被摔来摔去，像是一颗颗爆炸的闷雷。我睁着眼盯着天花板。
整个房间住满了人，熟睡以后他们发出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的打酣、有的呻吟、有的说梦话、有的放屁，宛如一座人间地狱.
离开普绒村往南走7公里，隔着玉曲河远处山上有两块耸立的岩石，突兀的石头耸立在光秃秃的山上像是两块石像，岩石一大一小很像是衣着古代装束的两个人，一男一女。当地藏人告诉我：那是神山卡瓦噶布的两个孩子。在连达村的时候平措指着对面山告诉我：那是一条龙。藏人对自然界的观察充满了想象力。
在扎玉镇长的帮助下，我搭上一辆破车拖着虚弱的身体重新回到左贡县。80公里的路，这辆破车走了10个小时，期间还有两次爆胎。从汽车启动上路坐在我身边的拉姆（阿婆）就开始念经，车走了一天她没有停顿念了一天的经，这条路过于危险。
车进县城我就直奔人民医院，医生没有化验不写病历听完我的口述直接输液。县城医院没有科室划分，医生全部是全能运动员，什么病也可以看也敢看。病人来到医院他们不论啥病先挂上点滴。
值班医生尼玛次仁曾经去过对口支援单位长春“一汽”集团的医院进修学习过，他说：那里的人对我们老鼻子好了。带着东北口音。
夜深以后看病打针的人都走光了，只剩我一个输液病人，护士卓玛从办公室里搬出来一台大彩电又回去搬来一台碟片机，她问我：你是想看毛片还是暴力片。
姐姐，我都快死的样子了，你就别拿毛片折腾我了，看个琼瑶的片子就可以了。
尼玛次仁说：让她跟你回去当老婆吧。
她爸爸不会让。我说
卓玛说：我没有爸爸了。
那我爸爸不让的。
卓玛说：你爸爸在哪里？我去找他……
用了三个小时才打完我的点滴，从医院里出来已经是后半夜，街道上空无一人。医生让我明天再去输液一次巩固疗效，这次色子压中了感觉有救了，不像是扎玉镇里面的那种绝望，感到这次又让我逃过一劫。身体不发热了炎症得到了控制，肚子感到饿啦。县城没有路灯漆黑一片，在这样小地方这么晚的时间也不会有卖东西的人。我还需要寻找住宿的地方呢，寒风中我把衣领拉紧慢慢走向大街深处。
这次得病让我的身体变得极为虚弱，在这样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又没有条件调养身体。身体必须恢复以后才能上路，否则在这样严酷的自然环境里野外生活会凶多吉少。
这段时间根据身体状况我不能再在藏民家里寻求食宿，那样我的肠炎又会犯病。兵站和四支队的驻点根本不能指望。沿途天气变的一天冷似一天骨头都可以冻酥，在这里养好身体再上路，这样大雪来封山前走到云南时间看来不够。
从左贡到芒康距离168公里，期间还需翻过海拔5013米的东达山和，这段路我是搭乘长途班汽车。这个选择是结合当时身体情况和沿途状况做出，是当时我认为的妥当做法。
2005/12/1，周四，晴有风。海拔3600米。
G318线走到西藏芒康县开始分岔，往东走60公里渡过金沙江进入四川境内，国道编号还是G318，往南就是G214进入云南省内。
昨天住在芒康县城云南人开的“金花”旅店，从傍晚开始停电到第二天早上，断断续续有10多次。县城经常停电街面店铺早有经验，纷纷把轻便发电机搬了出来，县城马达声响彻云霄像是一个大工地。停电以后旅店里的电热毯不管用了，屋里滴水成冰，真是困难。晚上睡觉蜷缩在睡袋里一动不能动，上面还盖着两床被，这样对付一宿。
在白族人的小饭馆里要了一个沙锅水饺；几个饺子加上几片肥肉放在沙锅里一起煮。在这个接近四千米的地方怎会煮熟——又要闹肚子。我让店家多煮一会饺子在锅里又都煮烂了。
芒康即靠近四川也临近云南，云南白族人在县城开的小饭馆可以与四川人有的一比，从芒康开始自此以后我都是在云南人的小饭馆里吃饭了，不像在川藏公路上必须看着四川人的脸色吃饭，感谢上帝。
公路沿着一条小河往下走，山谷不深山势已经变的不是险恶，地势平缓的往下降，幅度不大，山坡上披着一层薄雪，从山上下来没劲的溪流全部冻住。今天刮得是西南风天上的薄云随风向东北方向走。今天不知道是个什么日子，拖拉机拉着一车车农民往县城方向走。
路过一个村子，老藏民问我哪里去。
卡瓦噶布（梅里雪山）
走路？
我点点头。
哪里来？
拉萨。
老藏民双手拉着我的手弯下腰，额头贴在我的手背上，然后捻着佛珠双手合十与我拜佛。他如果看到在G318线上磕长头的藏民不知该会有如何表现。
这一路河谷两侧的村子基本上连续不断，人口密度明显增加，这里藏民过着半农半牧生活。这里的民居土木结构，屋梁色彩艳丽。
在西藏地域的G214国道10公里一个道班，总共13个便进入云南，再前面的情况如何没有人能说得清楚。走到三道班只有两个女人没法住宿，只能再鼓起精神往前走10公里。这样说来今天我要走40公里的路。
一天时间里都是在风中行走，虽然风不大，风中无法吃饭，一天时间只吃了一块巧克力，在风中边走边吃。山上稀疏长着一些松树明显看出都是新近种植。这里此前也是一片原始森林，都被糟蹋了。现在这里是“天保工程”惠及地，不知道种下的树木能否保住。随着家庭增加、人口增多，盖房子、取暖烧饭全部是山上的树木，或者作为副业砍伐树木贩卖都是现实社会的需要。
在西藏能够保存完善的原始森林大都是在交通闭塞，运输极不方便的地方。
头一直不断在疼，已经两天了，不是很严重但是明显。不应该是高原反应，我已经在高原地区生活接近三个月时间了。
走到四道班大门紧紧锁着，一个窗户一个窗户贴在上面看过，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真是有点出呼意料，这个意外让我有点傻眼。
道班斜对面有户人家，巧的是户主扎西以前就是四道班的工人，现在退休在家。
你是外国人？扎西问我。
不是
你是哪里人？
青岛人。
青岛人是不是中国人？
肯定是。
那你就在我家住下吧。
四道班距离县城芒康36公里，这里没有电晚上要点蜡烛，因为有扎西可以帮着他们看守道班，道班里的六个工人耐不住寂寞逮空就往县城里跑。
扎西让他的女人为我烧了一个牛肉白菜，专门做的米饭。扎西家里一年要吃掉三头牦牛，县城市场上的牦牛要卖三千元左右一头，扎西家里吃牦牛好在都是自己放养。牦牛烧好的味道对我来说太熟悉了，那时一种恐怖的记忆，我在普绒村占堆家吃的藏包就是牦牛肉作成。现在是一口也不敢吃，闻到牦牛肉味道都有要拉肚子的感觉。只吃了一点菜叶子喝了一点菜汤，就着米饭。吃完以后我是一万遍的向老天爷祈祷，千万别让我的肚子再崩溃了，我已经再也经受不了那种折腾了，现在身体虚弱，前面的路也不好走。
扎西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家里把毛主席去安源的画像与佛像贴在一起。虽然已经过上了农耕定居生活，很多的藏人还保持着睡在地上的习惯。没电没有电视，一家人早早解衣入“床”，
扎西特意安排我睡在卡垫上。临睡以前扎西点燃一盏酥油灯，这是为菩萨准备的。一家人躺在地上窃窃私语，我也听不懂就这样慢慢睡去。
2005/12/2，周五，晴有大风，海拔3950米。
早上醒来，扎西和家人躺在“床”上唠着家常，9点多升起的太阳从窗户照射进来，屋里开始变的明亮。躺着的人们这才陆续起“床”，生火炉打酥油茶。
我让家里小孩去村头小卖部买了两包方便面，扎西的女人拿来4个鸡蛋，扎西说：母鸡屁股刚刚出来的。
现在我连扎西家菜汤都不敢喝了，因为里面有牦牛肉味。严重时候就像阿Q不准别人说“癞”我想到“牛”字肚子就要感觉不好。
今天翻过了海拔4343米的红拉山，奇怪的是到了这个高度我的头不痛了。
今天走了9个小时的路，路上几乎没有停下脚步，爬了一天的山，只是在走到5道班的时候跟人要了一壶热水吃了两个饼子，晒着太阳休息半个小时。公路沿着河顺着山谷一起走到5道班，河流改道山谷骤然收紧，公路沿着山梁开始往上爬。
走到半山腰6道班时我还在犹豫，今晚是否要在这里住下。6道班里只有宗拥在看门，他极力纵容我：顺着小路再走5公里就翻过山顶到了7道班。我相信了他的话背上背包上了山间小路。
走在路上我才发现；其实他不喜欢我在6道班住下给他增添麻烦，他在骗我，这段路远远大于5公里大约有12公里，走到天黑还没有见到7道班的影子，这是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地方，红拉山是国家滇金丝猴保护区，方圆几十公里没有人迹，山里只有一个道班。
当地人熟悉山势、地形，他们走山谷小路那是轻车熟路，对我来说不是一个概念。走进树林没有多远我又迷路了，不迷路才是怪事。树林茂密到处都是灌木丛、荆棘密布，人进去以后无法辨别方向，山坡被一层薄雪覆盖。好在受党忽悠这么多年我临阵没慌，沿着山脊往上爬，山势陡峭，手脚并用。有些路径几乎是匍匐前进，因为树林太密。还发现一个洞穴肯定不是人住的，头皮发麻没敢细究害怕里面的动物被我打扰冲出来。
几乎是沿着90度山脊爬到山顶，没有任何攀爬工具徒手爬了上来。瘫在地上累得我只有喘气的劲。爬上这样一个陡峭、高大的山心脏没有不适感觉让我感到欣慰。距离山垭口已经不远了看地势便可明白这点。无论是沿着盘山公路还是山谷小路爬山，都是一件很过瘾的事情。
站在山垭口眼睛一亮，眼前是一排壮美的雪山，天际处一绺红霞，头顶上蔚蓝天空亮起一颗星星璀璨夺目，每个傍晚都是它最先亮起，也不知道它的名字。
2005/12/4，周日，晴有大风，海拔2250米。
越过红拉山便进入澜沧江峡谷，山谷间散布着耕田呈现出的绿色让人赏心悦目，在西藏高原长时间看到荒凉的土黄色让我心里感觉发堵。
早上没有风，西面一侧雪山静静伫立在清晨霞光中，一抹红晕洒在雪山峰峭，森林里传出狼的嚎叫，一群狼的嚎叫此起彼伏在静谧的山谷间回荡，凄美无比。这片连绵起伏的山峦，这片郁郁葱葱原野是它们的家园。峡谷深处的澜沧江悄然无声流着，泛着太阳的白光。
翻过红拉山，风开始变的柔和，气温明显变暖，太阳晒着我很是舒服。路修在悬崖一侧慢慢往下降低海拔高度，走到海拔相对低的地方身体感觉舒服一些，峡谷里的澜沧江与我相伴一起向南走，走到发出狼嚎声的那片森林让我感到毛骨悚然，全身汗毛孔全部张开。
这条山路不好走，左小腿要抽筋的样子。身后停下一辆迪庆州的汽车，车上的藏人招呼我：上来吧，走路多麻烦。我摆摆手，他们不知道也体味不到走路的快感。空气干燥鼻腔难受要命，自到西藏以后无论何时鼻腔都是干的。
昨天晚上走到9点还没有找到住宿人家。
早上出发前计划走到9道班，这段路只有20公里路程并且全部是下山路工作量也不大，磨磨叽叽中午11：30才上路，没成想10道班让我走过了，天黑以后没有灯光的道班很容易被忽略。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想；在这样黑暗中再走两个小时10道班你也会找不着，没有灯光10道班会淹没在无际的黑暗中。
好在还有一个曲孜卡镇，山上的纳西人告诉我：镇上还有温泉热闹着呢。我不能停在这个黑暗的大山里，镇上肯定会有灯光，我就可以找到它。抽出藏刀来别在胸前，这把刀噶松帮我磨得很利。开始走夜路。在野外的长时间生活，对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旷野中的恐惧我已经慢慢克服。
世界被黑暗遮蔽了一切，人在里面没有了方向感和距离感。夜空的繁星和山谷间零星人家的灯光混杂一起，我手里微弱的手电灯光在这恐怖的黑暗里就像垂死人鼻孔里的一缕游丝。
长时间盯着手电灯光会使人眼花，几次走到悬崖边上都是在最关键时刻止住脚步。下面是如何景象看不见也就不惊慌，但是我知道那是万丈深渊，多走出去一步就会融化在空气中。每一步都伴随着我沉重呼吸，心提到嗓子眼里精神高度紧张，早上我还与狼群相距不远。这个时候看到一只在路边吃草的羊让我略感宽心，毕竟狼吃它比吃我要容易一些。
已经看到曲孜卡的灯光，好象就在眼前又好象远在天边，怎么也走不近。
晚上接近10点我走到了曲孜卡镇，镇子濒临澜沧江而立，镇上到处都是冒着热气的温泉，来这个镇还要花费20块的门票钱。因为我是深夜走进所以这份钱没有让人民政府赚到。
当地人说这里的温泉有烫猪、烫鸡、烫人三种温度。我进到温泉池子里的时候外面狂风大作，风云翻滚。距离不远便是咆哮的澜沧江，人泡在温泉里浑身发热，别有洞天。当地“泡家”说：最美的时候是下着雪泡温泉。我曾经看过一个纪录片，说得是日本北海道的一群猴子在大雪天泡温泉的故事。他们说，地球正在变成一个村子，彼此间的关联会越来越密切。如此看来是有道理。
泡过温泉我把所有衣服泡进卫生间的洗澡盆里，这些衣服从西藏走来一直没有条件洗，水池里的水变成墨汁一样颜色。两只脚的大拇指甲全部发黑，剪破指甲里面淤血喷了出来。以后几天走路的时候钻心的疼，缠上胶布也不管用。
我在曲孜卡温泉呆了两夜一天，泡到实在下不到池子为止。这里是个好地方，有澜沧江、有雪山，景色优美。曲孜卡镇隶属昌都地区来到这里泡温泉大多是从昌都过来的公款消费，只是这里实在僻远，四川小姐们的队伍还没有发展起来。
2005/12/6，周二，晴，海拔2605米。
看见了苍蝇，我感到一种安全。这样脆弱的生命能够生存，说明这里的自然环境与西藏大不相同。
在这里煮面条不用高压锅一样煮熟。
盐井是纳西族自治乡而不是地图上所标示的县城，纳西人的服饰、宗教、民宅在我看来与当地藏人没有区别。当地人说：说话不一样。而在盐井学校只教藏语没有纳西语。
在西藏这个喇嘛王国里还在这里看见一座漂亮的天主教堂，教堂是个藏式建筑，里面只有一位藏族麽麽。语言不通没法交流，没法了解这座教堂历史，应该是法国传教士沿澜沧江传教时留下的东西。独自在里面转了一个小时。山坡上排列着一个个坟墓而藏人没有土葬的习俗。或许与生活在这里的藏人、纳西人的天主教信仰有关。
盐井乡自古出盐，每户人家都有盐田，这里的生活相对富裕从他们盖起的楼房便可知道。村里民风质朴，推开村里随便一户人家房门都会受到热情款待，他们会打好酥油茶，然后给你端来奶渣、饼子。
从地图上你可以看到盐井乡所处位置，这里的一切与我以前生活中的世界完全不同，人们的吃、穿、用以及商铺里的商品，好象是两个世界。所谓都市里的繁华远在天边，你体味不到这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回到旅店，房间关上门打开电视，所有的地域差距、民族差异立马消失。全国各族人民都是一个娘养成，既不是皇上也不是皇党还是抱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态。
离开曲孜卡的时候，干活的民工看着我背着行李走过来以为我是要回家的民工，很是羡慕：这么早就要回家过年了，看你走我们心里也开始痒痒了。
我是爬山抄小路，这座山特别的陡峭，羊肠小道又陡又滑走得我胆战心惊，走到半腰想要放弃又不可能了，回头望去万丈深渊让我目眩。上也上不去，下又没胆量，哭都没地方。温泉泡时间长了，身体发软腿上没劲浑身骨头酸痛。待我硬着头皮爬到山顶告戒自己：以后不要在图便宜走这样小路。这样路走一次后悔一次可并不耽搁下次再走。
盐井乡有种特色小吃；加加面，10块钱一个人管饱。碎牛肉作成卤料，碗里煮好的面条一次只有一口口，吃得是店家的忙乎劲。我问店家：你们店里最高记录是多少碗？32碗。我说：作好准备，今天我要给你们破了记录。
下午起风了，狂风大作。相对于西藏高原上如刀一样的劲风，这里算是柔和，不过黄尘漫天，让人透不过气来，睁不开眼。这里山高谷深上午10点才能见到太阳下午4点太阳已经落山.
2005/12/7，周三，海拔2250米。
中午1：15，过了隔界河，走出西藏进入云南。月亮圆了又缺，我从西藏走到了云南.
2005/12/8，周四，晴，海拔2100米。
楚巴村的老王是四川人，今年56岁娶了一个比他小20多岁的当地藏族女人。老王原来是修路的包工头，雇这个藏族女人给民工做饭，做着做着肚子就让老王捣鼓大了。老王回到四川老家把原配休了，娶了这个原先在家种地的藏族女人。老王在楚巴村盖起一座三层楼房把家安下，空出的房间开旅店——在我眼里老王也是一个支援边疆建设的楷模。他们的汉藏友谊已经结出胜利果实，5岁的女儿天天在村里追着猪玩。
已经和老王说好，住他的旅店可以免费洗澡。待我洗完澡那女人非要再收我5块钱。我吃剩的饭菜告诉她不要扔掉下顿热热可以再吃。再吃饭时她已经把我的饭菜喂了猪还装出一脸无辜：听不懂你说话。让我重新买菜。
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样。
虽然51村距离楚巴村几十里路，可是这里村民还是清楚知道老王的艳史。虽然我在老王的旅店住了一夜，关于他的故事还是51村的村民告诉我。因为这里距离德钦县城有51公里，当地人习惯称这里为51。
公路随着山势一路下降，降到与澜沧江齐肩并行。人在大江大河边的行走感觉非同寻常。
我都走过一些怎样的江河啊；多次跨越的长江黄河自不必说，黑龙江、塔里木河、淮河、沱沱河、楚玛尔河、孔雀河、塔里木河、赣江、湘江、松花江、怒江、澜沧江、金沙江……
这里的土地是红颜色，沿途极少人烟只有澜沧江发出的咆哮，树在这个季节还有绿色没有完全黄掉，村子大都零星散布在江的西岸。在这样土地贫瘠、环境恶劣的地方，他们祖祖辈辈是如何繁衍生息？江岸对面山路在垂直悬崖鸡肠一样盘旋，这样的路别说让我走看着都头晕。
空寂的山谷不时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又找不到声音的源头，让人害怕。山上遇见一个放牛藏人，他对我说：天黑以后千万不要再走了，这里山上动物多。他说：家里一头牛晚上没有回来，第二天找到时已经被狼吃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
昨晚老王旅馆里的被子不知道被哪位臭脚大王用过，那股恶臭熏的我头晕脑胀。在农村旅馆住宿这是平常的事情。
51村建在路边的旅店招牌挺大；澜沧江饭店。是栋两层木头楼，人在楼上走全楼跟着晃悠。我在楼上洗脚，聚在楼下看电视的村民找上来：下面漏水了，下雨一样。
虽然村民都是藏族，他们的服饰与内地农民没有区别，不说话看不出是哪个山头的人。
村民们围在一起看电视剧《格达活佛》。
他们纷纷议论说：演格达活佛的人是汉人，藏人不会这样说汉话。
我告诉他：确是藏人电视里说话可以后期配音。我又跟他们解释什么是配音。
看我懂的这么多，村民又问我：住在北京的人可以经常看到江泽民吗？他们老婆出来买菜吗。
这里属于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这里的藏族方言与西藏的藏人说话不一样，我在西藏学到的简单藏语他们一句听不懂。
旅馆里看店的是两个女孩，张罗着给我下面，做卤子的肉是臭的。女孩说：离县城远没有鲜肉买，肉放在冰柜电压不足，两天时间就臭了，给你下方便面吧。方便食品路上吃多了宁肯不吃饭也不愿动它们。女孩便给我作了一个蛋炒饭。
女孩说：我们跟你一起走路吧？
可以。带上糌粑、干肉就可以上路。
有什么报酬？
热爱大自然就会有报酬。
我们就出生在大自然，你给点别的报酬。
牛和马才会出生在大自然，人应该出生在医院里……
今天走了30公里，路上几乎没有停留，晚上7点才停住脚步，澜沧江饭店建在河边，奔腾的江水泛着月光，山谷里黑黝黝一片。两个女孩等山里人看完电视陆续走完，把灯灭掉，世界安静下来.
2005/12/10，周日，晴有大风，海拔3400米。
天还没亮，对岸村子里的高音喇叭响了起来。刺耳的噪音在山谷间四处冲撞，足以让全体村民极其方圆几十公里山洞里的狗熊都没有再睡下去的兴趣，这个喇叭极其讨厌。起来以后我原以为是村长要传达最高指示。其实不然，51村是个不足十户人家小村子，没有村长。
我问旅馆女孩：那户放高音喇叭是什么人家？
他们家可有钱了。
做什么买卖这么有钱？
他们不做买卖，儿子在县城做官，税务局长。
局长也是吃工资怎么就有钱了？
就是有钱，你看他们家新盖的房子。
这栋建在半山腰上的楼足够气派，比之以前西藏农奴主的庄园还要气派。
他家天不亮放高音喇叭什么意思？
高兴呗。
多长时间了？
新房子盖起来就这样天天放，一年多了。
他们这样影响别人休息也没人去说说。
没有人敢去说。
这里8点天亮，高音喇叭6点开始播放，我是9：30上路，还在放着。
29顾名思义这里距离县城还有29公里，应该有个道班但是大铁门紧锁着。放牛人说：道班人冬天都下山了。29还有几处放牛人用石头垒起来的简易房，里面的牧人围在火炉旁边，这里海拔高气候寒冷滴水成冰，山里人们取暖，做饭用的烧柴都是从山里砍伐来得，一东风卡车烧柴卖到550元，装满这卡车需要两个人两天时间。
上路的时候51的村民告诉我：沿着江边有条小路，可以走到明永村，村子就在神山卡瓦噶布脚下。走小路还不用买60块钱的门票。我不熟悉地形没有照他的话走，顺着G214线爬到半山腰看到了江边的那条小路，天已经要黑下来我也不能再走回头路了。
山上有个放牛人对我说：他的房子可以让我住。随他来到房子，屋里没有窗户没有电，只有一张光板床落满积尘。
住你的房子多少钱？
放牛人说：按照国家规定住在这里要交15块。
国家规定要有电啊，你这里连个蜡烛也没有怎么还要这么多钱。
他说：国家没有告诉他要有电。
围在火炉边的放牛人脸上表情怪怪，山里好象弥漫一股妖气。
走出阿东村，公路随着山势海拔开始提升，走没多远便可以看到神山卡瓦噶布。因为我在山脚下，神山被前面的山挡住只能看到峰顶，山峰上的积雪被太阳晒化冲起一片云雾被阳光映照成五颜六色，在蔚蓝色天空中盘旋着向上升腾。
随着我一步步攀登，随着海拔的生高，神山的面容一点点展现在我的面前，在阳光照耀下神山显现出父亲一样威严。终于看到了神山——卡瓦噶布（梅里雪山），我走到了她的身边。她让我走在路上一步一感叹，我真是三生有幸看到如此壮美无比的景观。
孔子说；五岳归来不看山，泰山归来不看岳。如此看来对于登山，他老人家也只是一头菜菜鸟。
飞来寺是观看神山卡瓦噶布一个落脚点，是一个村子。随着来此旅游人的增多，逐渐有当地村民和外来人在这里开起了一家家旅店、饭馆。这里海拔3400米，山上的一阵紧似一阵狂风的吼叫让人心悸。大风吹得我摇摇摆摆。走在路上，公路紧邻悬崖。风大时我赶紧爬在地上躲过风头——怕被风带到山崖。公路沿着山谷七拐八拐向上盘旋，天色变的漆黑一片，还是看不到飞来寺的灯光。
黑夜里灯光就像大海里的灯塔，给人带来希望和走路的力量。
找到罗桑多吉的“游子客栈”住下，对于我的一脸沧桑，满身疲惫，罗桑多吉充满疑惑。我告诉他是从拉萨走路过来，罗桑多吉惊讶的合不上嘴。虽然他是藏人还没有去过西藏，他平生最大愿望就是能去拉萨朝拜。因为正是旅游淡季客栈里只有我一个人入住，洗漱用水装在院里一个铁皮大桶，已经结冰。我用拳头砸开厚厚冰层兜出里面冰水洗了一把脸。
在这个冰寒天地还有一个昆明人开的酒吧，里面坐满城里人。我没去酒吧，在藏人的小木屋里和他们一起围着火炉聊天，因为这里经常接触旅游的汉人，飞来寺的村民对于汉语不是陌生。说几个故事逗逗他们开心，他们都是一些质朴的人。这里藏人只在婚庆、藏历年这样的喜庆日子里才穿上民族服装，平常他们穿汉服，穿民族服装他们嫌麻烦，不会走路。
罗桑多吉在藏人小木屋里找到我；山谷下面村子里的亲戚刚刚盖成新房请他去做客，他让我一起去。我说：婚庆的话我会去的，新房子请客就是吃吃喝喝没有多大意思，我还要看日出就不去了。我叮嘱他：这里山路危险，喝过酒就不要再开车了。罗桑多吉说：你在这里多住几天吧，等我喝过酒回来，我们好好耍耍。
神山卡瓦噶布（梅里雪山）南北走向所以观看神山最佳时间是在清晨太阳刚刚升起，东方第一缕霞光照在她的面庞，随着太阳的升高，金色光辉慢慢扩展开来。
聚集在飞来寺的城里人早上起来看过日出，照完留影相片便坐上车急匆匆离去。这个地方对大多数人来说一生不会再来第二次，他们经历长途跋涉，花了钱浪费了时间为什么不在这里住上一天好好领略神山的美呢？随着太阳的移动，光线的变化，每天的不同时刻神山会呈现出不同美丽。
上世纪90年代，中日组成了联合登山队准备攀登神山卡瓦噶布，当地民众极不情愿，可是北京那边已经与人家签好了合同。登山队进山的时候，当地喇嘛和藏民一千多人聚集在神山脚下念经、祈祷，希望他们不要成功。说来奇怪晴空万里的神山自从登山队进山以后开始狂风大作，风雪交加，然后发生雪崩。除因病留守大本营的一个人，登山队所有人员被雪崩掩埋。
对于神圣的地方不要亵渎，对于搀杂着民族、宗教感情的事物要加以尊敬。
后来，第二次的攀登也是以失败告终……再后来这座雪山就不允许攀登了。
德钦县城地处山谷，因为四周大山的阻挡，风吹不进来。虽然这里海拔高但是不冷，只要有太阳出来，很是舒服。
县城街面有很多白族人的小饭馆，食物丰富起来，饭食花样也多了起来。火烧生皮、带皮羊肉是县城里的招牌菜。进到饭馆里，店家给你搬来一个火盆放在脚边，再给你递上一个小瓷杯装着的茶水，印象中这样的小瓷杯是托儿所里小朋友们使用。饭店里使用小矮桌、小矮凳。
德钦县城海拔3350米，这样的地方当地人煮米饭不习惯使用高压锅，做出的米饭夹生不好吃。这里店铺里的商品不像是在西藏举目望去到处都是四川人经营的假冒伪劣东西。云南人和气、和善。在川藏线上吃饭时候经常会被被四川人训斥得灰头垢面，谢天谢地我不用再看着他们嘴脸吃饭了。
相对于西藏，德钦县城人气十足，县政府办公大楼还是以前老房子，相对于西藏的县政府大楼不气派不张扬。县城大小酒店、旅馆都喜欢铺着地毯，他们又没有能力清洗地毯，天长日久地上像是铺着一张肮脏的大拖布。
我把整个县城转遍找到一个住宿好地方；金地公寓，这是县地税局的招待所。房间里有空调、还有洗澡热水，刚开始告诉我24小时热水，住进以后我发现一天中有24分钟热水算是不错了。50元一天的房费
刚开始120元，
多住几天不要发票。
100元。
我把箱底里的宝贝亮了出来：西藏走路过来。
房价就降到了50元。
每一天我都是开着空调呆在房间里，足不出户，不用再费劲脑筋琢磨哪里去投宿，找食物，不用思考不用写作，这样的日子真是美丽。
出德钦县就要爬海拔4300米的白马雪山，过了这座雪山前面的路途再也没有大山了。对我来说这座雪山是一道坎，因为已是冬季不知道山上是否有积雪，山上情况也不明朗，不知道如何找到借宿人家。
走到县城以后，给散布在全国各地几个朋友打去电话，好长时间没有和他们联系了，有些想念。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是我徒步旅行中的精神支柱，我前进的动力。他们都在忙着挣钱、在各自岗位上忙着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鞋洗干净以后去街上找到鞋匠帮我补好，懒得洗又怕鞋匠嫌臭不给我补，不得不洗。曾经住在一个招待所里，放在屋里嫌臭我把一双鞋放在门口走廊里。打扫卫生的服务员顺手把它们扔进垃圾箱里，第二天我又去垃圾箱找了回来。爬山的时候挂烂的衣服也缝补好了，还有三角架找到一个修电视机的人帮助我一起修好。超市里买了两听鱼罐头三包花生米还要买一些饼子，上路的时候买一些新鲜的吧。这是准备翻越白马雪山的食物。
云南人真是不错，没有嫌活小钱少不干的。
跟县上的人聊天打听到一些情况，离开县城22公里有个鱼归道班可以借宿，然后翻过山垭口再走20多公里才能到书松村，期间50公里的路程要翻过一个4300米的垭口一个4120米的垭口，这段路没有道班没有人烟没有可以让我借宿的地方。
他们说；山上还有放牧人的棚子，不知道现在天冷他们还在不在山上。
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不确定的事物上，更况这样一个寒冷的地方，那么高的山。
他们又说；你可以想办法找一个当地向导，顺着山谷小路一天时间肯定可以翻过垭口走到书松村，他们当地人经常这样走。
走在路上我也是经常听当地人人这样说，但是只要走进山谷我就犯迷糊，就会迷路。在大山里迷路已经把我的胆已经快要吓破了。
但是我可以想办法找个向导，这是一个方案。
德钦公路段段长叫都吉扎史，找到他说明我的来历及要求，希望他帮忙找一个向导随我一起翻越白马雪山。都吉扎史说：我打电话把白马雪山上的鱼归道班班长张新叫下来，让他帮忙找向导。
没过多会，骑着摩托车的张新来到公路段，他和同事们的交谈是用藏语，那么流利，让我奇怪。
我问都吉扎史，张新的藏语怎么说得这么好。
他说：他就是藏族人，这里的藏人都是起的汉人名字。
张新见到我也是奇怪：你怎么汉语说的这样好？
在西藏高原上的徒步跋涉，长时间风餐露宿，风吹雨淋，在外貌上我与一个藏人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找向导这事没费周折就定了下来，张新去山里村子帮我找一个，我来付费。张新说。他们经常走这条路，一点问题也没有，天黑以前肯定可以过了两个垭口。
事情就这样说好。
但是都吉扎史又对我说：你最好去一趟县公安局。
为什么？
他们这几天正在山上抓人，听说被抓的人还带着枪，你在山里走小路上别让山上警察看错人朝你开枪，你去告诉他们一声。
听着有道理我就去了公安局。
值班民警叫李云峰，他说：山上是有三个四川巴塘跑过来的持抢逃犯，已经被打死了两个，漏网一个就在白马雪山附近。
他持什么枪？
制式手枪，子弹充足。
李云峰劝我过几天再走。他说：现在天黑司机都不敢走这条路了。
大约还有几天才能抓住他？
说不准，山大我们搜索的人也少。
现在的白马雪山晚上气温都在零下二十多度，人在山上又不敢生火取暖那样会暴露自己，他又缺衣少食，以我的野外生存经验这样环境人无法生存。我判断那人已经不在白马雪山上了。山这么大不会就这么巧我们两人碰到一起，就是遇见，他现在最缺的是食物和钱，顶多是个抢劫。问题是警察没有确定时间可以找到他，山上再下场大雪我就没法走了，不能在这里耗时间。
李云峰见我执意要现在过白马雪山，就说：你非要走我们也没有办法，你把值班室和我的手机号码记下，山上遇到意外可以给我打电话。
走出县公安局大门，我还在想，县城就这么巴掌大地方，张新要找的那个向导可别听到这个消息，他会吓得不敢走了。
在有空调的房间里待舒服了，不愿上路，更况前面路途还有一座大雪山，还有艰难的攀爬，还有不知道哪个山旮旯里藏着一个持枪逃犯。
走到鱼归道班只用了半天时间，张新已经做好晚饭等着我。吃饭的时候我问起；到第一个垭口有多远？第二个垭口有多远？离书松有多远？道班里的工人没有一个说清楚，这是我平生遇到最糊涂的一帮道班工人。
这座大山该如何攀爬？我心里没有一点谱，吃过饭不好的消息又来了，张新找的向导不来了，他让妈妈捎来口信；害怕山上被人打死，这向导钱也不挣了。房间里悄然无声，张新说：明天和我们一起上班，我用道班汽车把你捎过去。
我说：白马雪山一定要爬上去，再往前走没有雪山了，不能给自己留下遗憾等着事后后悔。我和道班人一起围在火炉边，炉子没烧好房间浓烟熏的人直流眼泪。张新的儿子学校周末放假，跑到山上来看爸爸。
晚上躺在张新的房间里心事重重，这座大雪山该如何过，心里直打鼓。睡着以后噩梦连连，梦到持枪家伙从树丛里跑出来抢我东西，一下子惊醒，再也睡不着看着天亮。
天亮以后去伙房里找水喝，这才发现张新抱着孩子睡在伙房里，他把房间让给我用，自己在厨房用两张长条凳拼成一张床。昨晚光想自己心事一点没有察觉。
上路前张新对我说：你运气好现在山上还没有积雪，这个山虽然大但不陡，你自己走小路看着牛粪，注意地上路的痕迹。
在山里走小路对我来说跟吸毒一样，明知有危险但是上瘾，迷路的感觉特别不好，焦虑、害怕、心神不定，但在白马雪山我还是必须要走小路。走在路上张新特意开车追了上来，他要告诉我山里的小路应该如何走。
白马雪山虽然好看，但是没有卡瓦噶布身上那种说不出的韵味。
今天是个好天气没有风，山顶上也是如此。太阳照耀着，一层薄云。在第二个垭口处我吃了午饭；一个饼子一包花生米。
山上有不少夏牧场的房子，冬天来了牧人们都撤到山下。白马雪山是国家自然保护区，山上林木保护不错，这里政府提倡退耕还林、退牧还林。山上遇到的牧人说：我们祖祖辈辈就在这里放牧生活，不让放牧我们吃什么？政府不给我们买牛肉的钱又不准放牧，我们怎么生活？虽然这里对森林的保护比较重视，这山上方圆几十公里分布的村落，人们的取暖，作饭、盖房子都是砍伐这里的森林，没有别的办法。
东竹林寺坐落在白马雪山东簏，是云南迪庆藏州第二大寺院，属于格鲁派。在藏族家庭如果有兄弟几个其中一个要出家当喇嘛，整个家族要供养他；吃、住、衣所有费用，现在又加上了手机费。
一个喇嘛每月生活费大约200块钱，有其家族供应。
喇嘛鲁茸青劳对我说：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再过10年没有人出家当喇嘛了。鲁茸青劳是寺庙的医生可以给人看简单的病。现在看病贵一般的头痛脑热寺庙周围的群众还是让他免费治疗。虽然都是藏人，只是他们生活在云南看病吃药便要化很多钱。
我是在喇嘛的房间里和他一起吃饭，鲁茸青劳说：你是我遇到的汉人中唯一没有问：为什么喇嘛可以吃肉。
喇嘛一年需要在寺院里读经6个月，剩下时间放假回家，或者读经或者云游。
我在东竹林转了一圈，大部分喇嘛的憎舍关着门，都放假回家了。曾经寺庙准备卖门票挣点钱可以改善憎侣一点生活，票价定在10块钱，但是需要向政府交8块。寺庙便免费向寥寥无几的游客免费开放。
鲁茸青劳曾经在北京、上海学习了两个月。谈起这段学习经历他颇为自豪，因为这个地方鲜有人能够走出大山。活动是由政府宗教部门组织川、滇地区喇嘛庙里的骨干分子的一次学习活动。
鲁茸青劳说，主要是向他们宣传爱国主义。
通过两个月的学习，你明白了什么是爱国主义？
不知道，说不上来，每天都是好吃好喝。
发生葬事，喇嘛会被人请去念经，一天得到的报酬是15块钱，能给20的那算是富人，这样的事一年还碰不上几次。迪庆藏人没有天葬因为这里没有秃鹫，他们要么土葬要么水葬。每年的秋天是白马雪山最美的季节，藏历8月28日、29日是东竹林寺跳神的日子，也是寺庙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昨天晚上睡觉不好，睡成了一盘散沙。睡觉不好脑子就变成了豆腐渣，下午补上一觉，特别重要。
东竹林寺“文革”中给拆了，1981年在现在这个地方选址重新修建，所费资金全部是善款，当地村民义务出工。以前的东竹林寺现在是个尼姑庙，住庙的阿艿（尼姑）不需辩经，她们读经的时间也没有喇嘛的多，复杂。
晚饭比较丰盛，是鲁茸青劳特意为我准备、火腿肠青菜汤、炒青菜、炒土豆。喇嘛吃得全部是肥肉，他们没钱买瘦肉吃。到了吃饭时间我还在寺庙里转悠，鲁茸青劳让他的学生把我喊来，吃饭以前喇嘛们要向神灵（不知哪位）嘀咕几句。
吃过晚饭我们坐在电炉边烤火聊天，喇嘛说：以前的电费两毛一度现在涨到了四毛，电费要有喇嘛个人承担。鲁茸青劳自小便进寺庙读经，没有上过学，他的汉语是跟电视机，录像上学来，属于二把刀。他说起藏人与汉人之间的区别，听得我一头雾水，有一点我听明白了；藏人安于天命。
堪布是寺庙一把手，也是学问最为深奥的人，自小读经刻苦，没有人辩经可以胜过他。
我对鲁茸青劳说；不想当堪布的喇嘛不是好喇嘛。
他说：我不行，好睡好玩，当不上堪布。鲁茸青劳1978年出生，他是书松村人。
寺庙的活佛负责对外事物，东竹林寺的活佛结婚并且生育两个女儿。鲁茸青劳说：都是“文革”中做的事，那个时候一切都乱了套，现在的活佛不允许这样。东竹林的活佛做生意比较成功，他在寺庙里修建一座面积很大的宅第，这处房子是随着转世灵童往下传，还在镇上建造一个楼；这个可以传给他的家人。
因为有家庭活佛不住在寺庙里，大部分时间待在镇上家里。活佛还有一个管家，管家也在寺庙里开了一个小卖部做生意。鲁茸青劳说：没有办法，没有工资只能自己养活自己，活佛也是这样。
我在寺庙里转悠时看到一个小喇嘛，有6岁样子，长的特别机灵，神气招认喜爱，我还想逗逗他，但是人家不理睬我。后来鲁茸青劳告诉我：那是转世活佛。
藏族人家送一个孩子出来当喇嘛便要供养他一辈子。寺庙有个78岁的老喇嘛，家里人想把他接回去养老，但是他在寺庙里已经生活惯了，不愿意离开，家族便轮便派人来寺庙与他住在一起照料他的生活。
寺庙周围是各式各样喇嘛宿舍，都是各家自己出钱修建，有钱人家修建的喇嘛房子会宽敞，漂亮一些。
修一个喇嘛住的房子需要多少钱？
2万、3万的样子。
不算很多钱吧？
对你们城市人来说，这钱不是很多。
鲁茸青劳和他的两个学生挤在一间不足10平米的小房子里，喇嘛们衣着单薄，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不冷吗？
习惯了，自小就是这样衣着。
喇嘛们好奇的问我：内地有喇嘛吗？内地的喇嘛都会武功吗？
鲁茸青劳带我参观东竹林寺，寺庙里有个存放100多年时间的肉身喇嘛，大概是寺庙创始人，还看到四个制做精美无比的坛城，这是我在藏传佛教寺庙里第一次看到坛城，听说只有布达拉宫还有坛城。坛城是佛教里神灵们居住的地方。
现在东竹林寺已经和政府商量好了，从2006年开始，门票买30块钱，寺庙收20元给政府10元。
窗外便是山谷中的东竹林寺，月亮从东边山脊上升起是在晚上9点，照亮整个山谷，亮如白昼。我关上灯卧在床上看着月光下的寺庙，喇嘛们的唱经声伴随着音乐在群山间袅袅回荡。
起风了，大风在山谷中呼啸着，声音恐怖。
人往小处说就是一只蚂蚁，大点说，与骡子、驴相差无几。
人生终极意义在于遗传DNA，这点与动物并无两异，子非驴焉知驴之乐，从没听说哪位驴驴得了上抑郁症。只是驴的DNA是驴崽子，李白的DNA是他的诗歌，这是人与牲畜唯一区别。
人的悲剧在于太过看重自己。
2005/12/18，周日，晴，海拔2070米。
路走到奔子栏镇，来到了金沙江身边，彻底翻越了白马雪山。
这样算来自奔子栏方向到山垭口有68公里，自德钦方向上山有34公里。奔子栏是茶马古道上一个重镇，店铺林立，商旅往来络绎不绝，人气旺盛。一个地方的人是否和善就看他们如何对待陌生人便可知道。街头坐着几个贩瓜大姐，她们脸上灿烂的笑容在柔和的阳光下，给我印象深刻。
气候变的湿润，鼻腔不再干的难受。不寒不冷，这种感觉让人舒服。隔江相望对面是四川甘孜州一个镇。镇上网吧里三个喇嘛在玩着网络游戏。最热闹的地方是福利彩票销售点，人头攒动，他们三五一堆聚在一起研究如何发财。我们的法律禁止赌博，如果以国家的名义，就变成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吃了一个茄子煲一份芹菜炒肉还有两张粑粑，当地人把面食都称之粑粑，有水汽粑粑、油煎粑粑。小饭馆是一对湖南小夫妻经营，态度老鼻子好了。没有找到机会询问，怎么到这样僻远的地方谋生。长时间在野外吃方便食品，胃里极其难受，科学家们正在努力做克隆实验，如果有可能我可以做他们实验对象，希望能给我克隆一副牛下水，吃么么香。
镇上藏民住宅建设受到汉人很大影响，房屋还是藏族传统结构，屋顶是汉人一样的灰瓦坡面而不是藏式民宅平顶。好象他们穿着民族服装戴了一顶解放帽。保持民族传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都是如此。
在藏民家里借宿，临走时我都要给他们留下15块或者20块，看到钱他们大都不会表现出高兴的样子，不给钱他们也不会不高兴。
冬季来临已是旱季，金沙江水流并不急促，峡谷不深没有了澜沧江边的提心吊胆，也少了那份刺激。在西藏时时纠缠着我的那份危险，感觉到正在慢慢与我拉开距离，这路千辛万苦走到了这里，不是容易。
红军长征曾经路过这里，金沙江上有座贺龙桥，但是水泥修成，想必共产党夺取政权以后修的纪念品。
住在奔子栏的好运来旅店，家里男人自称是副老板，正老板是老婆。他把房间钥匙给我掂来一壶热水就再也不管了，既不登记也不管我要房费。还是我在楼里上下来回转了两圈找到他们把房钱付上：明天我上路早，你们还在睡觉呢。
回到房间打开电视，我们看电视是一个接受教育的过程，我在这里没书没报纸只能接受教育，无论谁当主子；蒙古人、满清人、日本人、国民党……我们都只有做孙子的份.
2005/12/20，周二，晴，海拔3100米。
早上离开奔子栏的时候，看到路边杂货店门前放着棋盘，我把行李放在身边，蹲在路边和杂货店小老板下了几盘象棋，没成想这个小老板棋比我还要臭，几盘棋下来让我杀得一塌糊涂。
我有两臭可上全国排行榜；一是棋臭再是字臭。字臭排在全国倒数第二，排行榜上的倒数第一臭我认为该是李同志，李前首长。
中国再要出现这样的黄金搭档做国家领导人，距离亡党亡国只是一步之遥。
这片区域生态环境保护不错，山上树林茂密，虽然松树只有胳膊粗。说明已经开始加强对生态环境的保护，已经在限制保护区内的人类活动，山里几乎看不到村落的踪迹。
这是一个矛盾；保护生态，便会影响当地村民们的生活质量。怎么办，发展工业、旅游业，但世代为农的这些人又不具备这种才能。
走在路上遇见一个巡山员，我们边走边聊。他们是镇政府组织山里的村民义务巡山，家里有几个劳动力就要巡山几日，如果不按时出来巡山一天罚款30块钱，如果按时巡山也没有报酬。
巡山员叫尼玛，刚离婚时间不长，孩子由女人抚养。尼玛嫌老婆太懒不喜欢劳动，养不起。
我说：你让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这山上如何生活，她再嫁人也有困难。
尼玛说：这年月不一样了，一样找男人，好的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不困难。
巴金先生去世了，官方媒体说他是中国人良心的代表，如果中国人民的良心只是这个水平，那还不如没有良心。
走了20公里的上坡路，海拔又开始升高，风也大。我从背包里掏出冲锋服换上，坐在路边土坎背着风吃了我的午饭；一包花生米两块威化饼干，这时一个包车旅游的黑人让车停在我身边；问我是否搭车。我谢绝后，他从车窗里递出一瓶碳酸饮料，握握手，车走了。
公路标示到尼西乡是35公里，上路的时候已经憋足劲还做好了走夜路的准备，因为这段路全部是爬山路，路上路过的村子我也没进去拍照，怕耽搁时间。黄昏时分发现走到尼西的时候感到很是惊讶：怎么这样快就走到了？让我感到愕然，经过计算只有26公里。
进入云南后发现这里公路标示混乱，总是多报，他们不会把多报出的公路建设资金给黑了吧？
尼西乡里姑娘皮肤娇嫩，不像是西藏的姑娘脸都被晒花了。这里藏民除去语言与内地农民没有差别，虽然这里也是以食肉为主，但是没人佩刀。不像是西藏除了在机关单位工作的人，每个人腰上都别着一把刀。唯一相同的还是人的质朴，乡上只有一家旅店，锁着门，旁边晒太阳的人赶紧帮我把旅店老板给我找来。
随着海拔的升高，气温下降了，泼在地上的水立马结冰。
香格里拉县此前的名字叫中甸，经过所谓的专家论证：中甸就是香格里拉。如果你给这些所谓专家的钱足够多，他们也可以帮你把猪八戒论证成嫦娥.
香格里拉是此前英国一个不入流小说家希尔顿创作的一个名词，有那么点“人间天堂”的意思
站在山上望去，中甸这个名字恰如其分，低矮的一圈群山环绕着一块大草甸。在云南以“甸”做地名的地方有很多；巨甸、甸南、小中甸……
香格里拉之美存在于人的大脑中不能具像，宛如嫦娥的美存在于每个中国人的脑海里。如果你把她具像，比如；嫦娥的三围有如刘晓庆同志，那该是多么让中国人民倒胃口的一件事。
把中甸改名香格里拉是地方官僚所为，他们自认为这样可以带动旅游业发展促进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全国各地这种现象屡见不鲜。不管理由如何冠冕堂皇，大脑不缺氧的人都可以想到；社会经济发展不是如此简单？如果按照他们逻辑，我们党和国领导人啥事也不用干了，国务院各部委全部撤消，只成立一个风水委员会便可万事大吉。
旅游业的发展需要游客的口碑相传，日积月累，才能逐渐成为气候，当然这还需要相应资源。换个名字就来好事，那是什么人的所作所为？农村集市地头上摆摊设点的五行老汉。
中甸地方官僚还为抢注成功而沾沾自喜，这也是小官僚愚蠢的一个很好见证。中甸这样一个气候寒冷恶劣，经济发展落后的地方就是香格里拉？人间天堂？只能授人把柄，让人笑掉门。如此说来苏州、杭州又该如何命名，夏威夷，苏黎世又该叫什么？
正是冬季，草枯水瘦。中甸街头鲜有衣着光亮，牛比烘烘的成群结队的驴客，中甸老城区叫建塘镇，是藏族人建设的镇子。房屋建设虽然受到汉人影响仍然保留藏族人文风格，街道的石板路是老的，不像是浙江乌镇之类为所谓旅游新近铺成作秀的石板路，一种故意。
镇上有不少的酒吧，藏人是没有这种消费习惯。还有的藏人把自家楼底下的马厩改成客栈，价钱比普通招待所还要高，听说很受欢迎。文化有交流才会有进步，这里的藏人与汉人接触频繁，自古便是如此。中甸藏人的商品意识远远高于生活在西藏的藏人。这里的卡卓刀是我见过藏人打做最好的一种刀，
在街面商店看到到一摞旧《参考消息》，老板也好说话：都拿去看吧。又从报亭买到一些过期《南方周末》，这份报纸自从换过总编就是一副做人才先做奴才那样德行。回到旅馆猫在有电热毯的被窝里，一张一张看着报纸，世界又慢慢回到我身边。两个月时间没有看到报纸。
中甸街面干净，没有川藏线上随处可见川妹子们开的“美容美发”这样的工作室。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早上吃了一份炒米饭两碗米线，老板娘是个白族人说话声音细软——就怕吓着我一样，她说：你昨天晚上没吃饭，今早都吃了回来。
我说还要走很多路呢。
你是做什么工作？
在走路公司开11路车。
她笑了。
她告诉我；这段路上没有可以让我住宿的旅店。你去寨子好好跟人商量，该是不成问题。
她说：新公路藏族村子多，老公路彝族寨子多。彝人多住在山顶上，他们喜欢住在高地方。他们比这里的藏人聪明可他们的生活没有藏人好，你去寨子看看就知道了。他们懒。
知道路上没有人烟，在小卖部买了一些食品和饮料。走了一个小时来到和平村，新旧G214线在这里分开，旧公路上了一个山坡进到了密林里，草地上挂着一层白霜吃草的牛身上也是挂满白霜。旧路被废弃有三年时间，没有保养没有维修，路面上沥青好象全部被风吹走。汽车走新路到虎跳峡只需一个小时而走老路需要二个小时。对我来说选择走老路可以看到山民生活原生态。
山里的森林明显可以看出保护不力，森林里传出斧子劈砍树干的声音，一斧子一斧子落下，声音在山谷里回荡，那么清晰。这里有条遗弃公路，被偷伐的树木便于运输。
拐进一个山谷迎面走来两个人，衣衫破烂面容肮脏，一个人扛着一把斧子一个人背着一台电锯。一下子让我想起恐怖电影加州电锯人里面的场景，这可是在原始森林里，心里直叫后悔，我把藏刀在中甸寄了回去又变成了手无寸铁。其实这两个人只是森林偷伐者，他们猛然见到我也是吓得一愣。
一个人走在原始森林里会留下怎样的思想。
翻过一座不高的山，无意中瞥见哈巴雪山的峰顶，只是一瞬间。下山以后视线被挡住再也无缘见到哈巴雪山。在这原始森林里，手无寸铁走的我心里直犯嘀咕。
走到一间木房子，大概是森林管护人的房子，冬天人下山了房子空着。贴着一张保护野生动物宣传画，画面是两只硕大黑熊，吓得我一惊一战只埋怨贴画人，你弄两只猴子也好，这样的森林里用狗熊吓唬谁啊。
路边见到一个彝族女人，第一次见到彝族人这种特色帽子，只有结了婚有过孩子的女人才可以戴这样的帽子，彝族人的服饰喜欢黑色，对于生活在大山里的人来说更添一份神秘。彝族女人在溪边洗衣服，我坐在旁边草地上休息。
她说：24岁就守寡了，男人车祸死了，她独自拉扯着两个孩子，一个4岁一个8岁已经四年了。
一个女人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该如何生存？还要独自支撑一个家庭该是多么艰难一件事情。这里都是山上恳出的坡地，雨水多的年份会颗粒无收。女人脚上的解放鞋用麻线缝了一遍又一遍。
我说：你再找一个男人帮你一起劳动。
女人说：带着两个孩子没人要我。她的汉话说的细细，软绵绵；一个人劳动种洋芋一年能卖点钱。
你的家在哪里？
她指着山梁上两间低矮的木房，房子已经呈现一付破旧、衰败的样子。
跟她聊的这会让我感觉心里酸酸的。临走时给了她10块钱，这让她不知所措。我说：你去买双新胶鞋吧。
过了山，路沿着冲江河往下走。这里村寨里的狗都不拴，因为极少有外人涉足此地，狗也极少见到外人，见到后便跟疯子一样。
太阳在云层间时隐时现，天气一会冷一会热。
地图上有个土官村，标有30公里，可实际走来有33公里或34公里。晚上7点走到土官村，不知如何原因
背包在身上显得很沉重，压得我的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村口老乡看见我赶紧把两条狗压住，别让它们冲我过来，这样我才走进村寨。这个村子紧挨公路，是我所见彝人住的最矮的一个村子，虽然生活极不方便，彝人还是喜欢住在高高山顶上。村里有个小学；是内地援建的希望小学，村民带我来到学校但是没有找到人，他又带我来到村里的小卖部找老师，那里有一帮彝族人围在火塘边抽着烟。我跟老师说明我的来历，希望能在学校里借宿一夜，他答应了。
老师姓伍，彝族人，30岁模样黑黝黝脸庞身材高高大大。学校里只有他一个老师，他用的被子只是一床棉絮，我用的是自己的睡袋。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伍老师醒来躺在被窝里吸了一支烟然后穿衣下床。
这么早起来干吗？
他说要生火还要做饭，你在床上躺着吧。
我躺在床上听着他在外面劈柴生火，火炉里噼里啪啦烧了好一阵子感觉房子烧热了，我便穿衣起床。
洗漱后，去村里小卖部买来鸡蛋和一听午餐肉罐头。我和伍老师都不会烧饭，我们坐在火塘边商量着鸡蛋、午餐肉和挂面下锅的先后顺序。
我说：应该煎熟鸡蛋然后烧开水下挂面最后再放午餐肉。
伍老师听我说的有道理便开始如此操作，但对于该煮多少面条我们又心里没数。
我说这一包挂面有一斤我们煮半包就够吃的了。
我在旁边说伍老师在一边干，半包挂面放进锅里好象没啥分量，他又把另外一半放了进去。面条煮熟后变成了一锅糨糊。
吃过饭我们坐在火塘边抽着烟喝着茶。
伍老师说：这里现在搞退耕还林，一亩地国家一年补偿二百斤大米，负责八年。
那八年以后呢？
不知道，没人说过。这里山上全部是坡地，彝人只能种洋芋、荞麦这样糙粮，他们一年种地肯定得不到二百斤大米，只是糊弄张嘴。现在国家的退耕还林政策对山里人来说是个大帮助，退地多的家庭大米吃不完还可以按市价换现钱。
伍老师抽烟厉害，他一天要抽两包烟，没事干、空寂、精神压力大。
我没问伍老师是否结婚，我看像是没有。
除了白天和学校的孩子们在一起，他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操心。村子里没有电。山里的冬天特别冷，孩子们10点才来上学，那时太阳已经照进山谷气温开始升高。
伍老师说：寨子里的孩子没有一个喜欢读书，他们喜欢玩喜欢劳动。他指着操场堆积的烧柴；我冬天的烧柴都是学生去山里捡的，这也算是我们体育课。学校有个水泥篮球场但是没有钱买篮球。
时间已经临近中午，这里距离虎跳峡镇有27公里，我还想去山上的寨子里拍照，这样看来今天是走不到虎跳峡了。
我与伍老师商量：我在这里再住一晚上可以吗？
没有问题。
中午，我们把早上剩下的“糨糊”全部吃了，煎鸡蛋的用油太多，连吃两顿，胃里直冒酸水。
下午爬山去了山顶上的彝人寨子。寨子里没几个人，这个时间大都在地里劳动。刚走进寨子，几只狗就冲了出来。农村里的狗一般情况情况下我用手杖就可以把它们指住，然后再寻机从地上拾块石头，狗就会吓跑。这三条狗虽然块头不大，却凶猛异常，呲着牙跟我干。我只能用手杖死命抽打它们，拾石头已经来不及了。我边打边退没有让狗靠近身，打的狗四爪朝天嗷嗷只叫，夹着尾巴败下阵来。再看我的手杖已经折了，心痛不得了，这个手杖是一个意大利品牌随我走过千山万水。
寨子不大待的时间不长，也没有拍到让我满意照片，前后看到两个傻子坐在地上晒太阳。我怕再有狗冲出来咬我，急匆匆离开寨子。
伍老师在村口等着我，他怕狗欺生。村子里没有卖食品的地方，我跟彝人要了一块菜花和一块猪血，伍老师从抽屉里把他压箱底的一块腊肉拿了出来。他忙活着作了一个腊肉炒菜花，一个猪血鸡蛋汤，打开高压锅一脸抱歉：米饭水加多了。
多了咱就多吃，没关系。
伍老师啥活都不让我干，洗碗我会、也不让我插手。
从中甸出来时背包里还带着一些旧报纸，走在路上边看边扔，走到土官村时还剩几张看完后让我扔在一边。伍老师把它们都捡了起来放在桌子上一张张抚平，很仔细看了一遍。
天黑后，过来几个青年人，他们聚在火塘边用彝语聊天。长时间的野外生活使我对原始部落的人对火与太阳的崇拜心理稍有体会。
伍老师像是寨子里的时势评论员，电视上看到的、报纸里读到的再加上道听途说，他掺和在一起讲给村里人听。
我在一边点着蜡烛写日记。
晚上11点，寨子里的人都走了，我还没有写完。伍老师睡觉去了，待我写完执着蜡烛走到床边时，伍老师还在床上吸烟没有入睡，他在等着我。
脱掉衣服钻进睡袋里我对伍老师说：很高兴认识你，这两天我在土官村过的很愉快。
伍老师说：我也一样，不过明天你要走了，再多住两天吧。
早一天晚一天我都是要走，我是个在路上的人。
我睡的床上弹簧垫子年岁已多，随着我的呼吸起伏，弹簧吱吱作响，我试屏住呼吸便没了声响……
从普通地图上我可以读出很多信息；道路是否平坦、人烟是否稠密、是沿河而下还是逆流而上，路只要沿河走便不会翻山越岭。爬山，特别是大山，是一个非常过瘾的过程，常人难以体味。如果去珠峰的路上有道班，我也会背着75公升的行李去攀爬。
已经彻底走出了藏区进入汉人生活区域，从路边村子的民宅建筑便可明白这点，心中不免一丝惆怅。
他们正在冲江河里修建水电站，树起的钢筋水泥大坝把河水全部截住，没有了轰隆作响奔腾着的河水，裸露出的河床像是一具丑陋的死尸横亘在山谷间。
虎跳峡镇距离金沙江风景区还有9公里，游客如果想去看看金沙江里的大巨石需要交给当地政府50元的门票钱。
全国各地都是如此，把自然景观围起来收钱，这种做法是否合法？我不知道。我们的祖先抛头颅洒热血为我们守护的这片土地，不是让人民政府用来挣钱的。山河江川是全体国民拥有的共同财产，这是他们制定的法律规定的，你政府凭什么可以作为一本生意来经营呢？这既不是你“人民政府”祖上传下来的也不是你花钱修建，你们凭什么一圈砖墙围起来就来收钱呢？
在虎跳峡镇上一条胡同里找到一家旅馆，店家是个50岁出头女人，看模样不是汉人。她要我20元的房钱经过讲价10元就可以住下了。她又说：再加5元你可以在家里和我们一起吃饭。我便答应了。女人是彝族人，她的老公是藏族，所以她会说这两种语言，她还会说纳西话和汉语，这个连小学都没读过的女人会说四种语言。
虎跳峡镇原来叫桥头镇，如你所知为了旅游事业的需要改了名字。杭州也没改名西湖市，游人照样挡都挡不住，我还没有听说哪个地方因为名字的改变而游人如炽。
虎跳峡海拔1835米，这是我半年来走过海拔最低的地方。呼吸感觉轻松多了也敢用凉水洗澡了，毛巾上还留有在伍老师房间里被烟熏过的气味，这些气味又让我想起了土官村。
这样的人一路走来有很多回味，还有山一样静默的喇嘛，喇嘛的智慧像是山林中掠过的清风，还有……一个个人物电影镜头样在我的眼前滑过。
为什么现今中国人不把精神享受当作财富来对待呢？现今社会上所谓白领活生生一群财主，他们非要把白花花银子搂在怀里才算是有钱人。他们自持身价几个亿、几十亿、几百个亿，他们难道被推进火葬场后烧出来的不是一捧灰尘而是一堆舍利子?
人的一生是由一连串错误的脚印组成，如果你还有忏悔之心的话便会认可这点。一个社会如果只有一种声音的存在，断不会有正义的存在，因为那个声音就是正义的标准。即如现今中国。
虎跳峡镇分为街头、街尾两部分，街面上有很多的旅店、宾馆。我住的这家旅店离开大街走进胡同6米左右，避开街面上的喧闹比较安静。
晚饭是在店家的院子里摆着一张桌子，店主给我在脚下放了一个火盆，她做的是当归炖排骨还有自家灌制的香肠。一大碗的当归炖排骨让我连肉带汤吃得光光。
我说：我这样大肚汉把你吃亏了，还要再加饭钱。
女人说：老公在外面跑长途两个孩子在县城读书，一个人吃饭不香，看你这样吃饭我还能多吃一些。
女人说，你身上衣服太脏了，脱下来洗衣机里给你转转。
我说：在农村穿着干净衣服人家不高兴，没法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脏点没关系已经习惯了。自拉萨走到这里我的体重已经降了28斤。
2005/12/31，周六，晴，海拔1850米。
海拔越走越低，路边村庄越来越稠密，气候温和起来，距离所谓文明越走越近。已经有半多年时间我没有途径一座城市，西藏那片苍茫大地会怎样铭记在我的脑海里？在我以后人生旅程中会产生怎样影响？
彩云之南是古代汉人对云南称谓。虎跳峡镇上的粑粑是用油炸成的薄饼还有水汽粑粑。每个地方作成的粑粑都不尽相同，就像每个藏民家庭打出的酥油茶都不是一个味道。出镇子又见金沙江，江水自南向北流，江面宽阔水流平缓。上次见她是自北向南流。
地图上的金沙江像是一条鸡肠子来回盘旋。
走到晚上9点才在阿喜村找到旅馆住下。这是一个纳西人的村子，店里男人是纳西人女人是汉人，汉人不管走到那里都是汉人。因为我是外乡人，吃米线住旅店那个女人都跟我多收钱。旁边的男人唯唯诺诺表示异议被她一顿呵斥。
走在路上满脑子都是想要写的东西，停下脚步吃饱了饭，脑子变空了。
今天是2005年最后一天，对我来说；每一天升起的太阳都是新的。
丽江作为一个旅游景点在现今中国热的有点发烧，现今评判一个人是否小资的一个标准便是看他是否来过丽江。对于我来说这是一座没有灵魂的空城，所谓象形文字，东巴文化只是一些商业符号。
夜幕降临，丽江的街道、客栈、酒吧随处可见嗅着桌腿、电线杆、街角，寻找发情气味的男女。
这是一个颓废小城。
2006/3/18，周六，晴有雨，海拔1975米。
在饵海旁边的北才村我住了23天，住在村委会党员何润花家里。白族人把中年妇女称为娘娘，何润花今年45岁，她老公是盖房子的，一个得小儿麻痹症儿子一个在外上学的女儿。
这段时间我自己去古城菜市场买些西红柿、胡萝卜、洋葱之类回来让娘娘做给我吃，一天两顿。房费加做饭前只收25元，一天。
村里几乎看不见年轻人，他们都外出打工去了。老人们抽着自己喂的烟叶做成的雪茄，坐在墙角处晒着太阳，自己给自己养老。
在这里我把滇藏线上的文字写了出来，总共10万多字，写光一瓶墨水写秃了一只钢笔，快要把我写残废了。写累的时候我会乘一块钱的车到大理古城——大理分为古城和下关两部分，相距10多公里，没有来过这里的人会搞糊涂。去“懒人”咖啡馆要上一杯咖啡，这里可以随便看光碟，几百张。如果没有书和电影，你就分辨不出世界上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
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眼前是烟波浩淼的饵海，景色秀美，没有电视没有人说话没有书看，一本照相机说明书让我翻得快要背下来。只有写字，这些文字让我把滇藏公路重新走了一遍，想象不出自己是如何克服重重困难把这条路走通。
太原老刘帮我买了一些户外用品——今年我还要走新藏公路，这是一条更富挑战性的旅行线路。这些东西费了老刘不少银子，在我的旅行途中他从精神和物质上给予我很大帮助，自始至终。
当老师的阿静费劲周折从朋友那里要到我的电话打了过来：告诉我她要结婚了。那时如果我愿意的话现在她就是我的老婆了。
给马奇打去电话。他让我告诉地址要给我寄钱来。我说：你都泥佛萨过河自身不保如何给我寄钱。马奇说：酒吧已经不干了，现在给一家公司做营销。他现在好象干的不错，身上配着两部手机。
大理州的剑川出木匠，鹤庆出银匠，丽江出皮匠。大理这儿一盆兰花可以买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兰花这东西在我等俗人眼里跟我们老家韭菜相差无几，凭什么可以卖到这么多钱呢？经过明白人指点让我方明白；其实这是腐败官员洗黑钱的一种方式。调查不清腐败官员卖出的兰花是自己养得还是别人送的。中国骚客认为兰花养性，被我们养出如此禀性也是一种嘲讽。资本与权力交配会产生出最丑恶的东西，目前的中国正在这条路上走着。
今天重新踏上旅途，走得是G214线，往东南方向走，距离昆明有380公里。在下关路边的“协警”给我指错了方向让我走了一个多小时冤枉路，我想他不是故意，按照他的指点我走过去，原来是排队乘长途班车的地方。这段时间情绪低落走在路上无精打采，路况不好车辆拥挤，下午走在路上刮起大风，尘土飞扬。
走到风仪镇便下起大雨，住在风发酒店。走了两个楼层三个房间才找到一间象样房子，第一间没灯第二间没门——锁坏了，第三个房间床单上还有男人精液斑迹和女人经血，我让服务员换上干净床单。我是住在404房间，晚上8点来了热水，洗过澡心情稍有好转。人在尘土飞扬的路上走过，洗一个热水澡该是一种幸福；还有穿着干净干燥的衣服也是一种幸福.
2006/3/19，周日，晴，海拔1645米。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空气如新。没有下雨云南的空气也是新鲜，这里的工业污染几乎没有，因为这里几乎没有工业。这里大多还是农业地区，种地卖粮食得不来几个钱，所以云南是一个经济不发达省份。
因为所处纬度适宜种植烟草，云南是个烟草大省，每个乡镇都有烟草收购站、储存仓库，每户农家都有烘烤烟草的房子。烟草行业在发达国家已经是夕阳产业，而在我们的土地上它正处于朝气蓬勃的发展阶段。
在这片土地每一个省份每一个地区烟草工厂都是国营都是排在第一位的税收大户，并且是国家专卖。烟草属于亚毒品它对人体所造成的伤害已经没有任何需要争议的地方，以残害自己国民为己任，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个国家的政府像我们这样。
在剑川县因为拉肚子我又去了人民医院，医生给我开好化验单让我先去化验，刚从西藏出来这让我感觉有点不习惯。这么简单的小病让你复杂了。我跟医生说：挂上青霉素点滴、消炎，就行了。
在西藏告诉医生拉肚子，会很麻利给你挂上点滴，消炎。
你怎么不化验就给我打点滴么？我问藏族医生。
我们这里就是这样，没有化验。
在西藏县城看病就跟押宝一样，这种药没有用再换另一种，直到压对为止。如果总是压不对，那就只能上天换老天爷来给你看病啦。我在西藏阿里因为肠炎看病半年，对此深有体会。
昨晚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我心里还犯嘀咕，早晨出门前我要灌水发现水壶找不见了。脑门子一阵发凉，在哪里丢的呢？我已经没有一点记忆。昨晚进来后就没再出门，路上还把水壶里的水全部喝光。唯一闪失地方是在镇上邮局写明信片的时候，埋头爬在柜台上，背包放在脚下。我把昨天重新过了一遍只有这段空挡会有人把水壶从我的背包上抽走，脑子不紧容易出事。农民偷个旅行水壶有啥作用呢？想不明白，这个世界让我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从宾馆出来在街上吃了一碗米线，肉是臭地。
小老板还一脸不明白问我：为什么肉是臭地呢？
这里的食物我都说不出名字，吃不惯不合我的胃口。地里的庄稼没有一样是我认识的，不过这里还种麦子，这个我认识。
这里是一片丘陵，路大多在山谷间盘旋，山不大山间生活的都是彝人山上植被保护也好，除去开垦出的坡地。走出大江西乡便开始爬山，爬到海拔2250米，路就在山顶上走，视野开阔。农村人说的方言让我一点听不懂，县城里的人也是说方言。这说明当地人与外部世界的接触不是频繁。
云南的旅游资源比较丰富，人也平和不像四川人那样富有进攻性。中国人旅游喜欢去景点，喜欢随团，喜欢别人把吃喝拉撒都安排好，这一点恰恰体现出中国人对待事物的被动性。旅游景点就像人工做成的塑料花。
前后停了一个多月没有走路，身上长出很多赘肉，走了两天的路腚沟上的肉已被磨破皮，腰胯两侧也被背包磨破，新换的鞋软对脚的保护不够。好消息是痔疮没再犯不像是在西藏的时候整的我寝食难安。
如何长途跋涉又不受伤，这是一门技术，可这个技术会给你带来什么？现在就是这些东西让我陷了进去，想不明白。虽然以前对这些问题特明白，我不会知道是我变好了还是这个社会变坏了。
天气开始有点热了，走到下午2点多还没有见到路边小饭馆，饿得我直不起腰来，站在路边背着风吃了几片饼干，这就成了。走在路上没有精神头，情绪低落，感觉乏力特别不想走路，长时间的野外漂泊把人的精神折磨够戗。人什么都可以失去但是不可以失去勇气。
红岩是个破烂小镇，因为正逢赶摆——北方人说赶集。街上都是铺着塑料布在卖抵挡商品的小贩，路口停着拉客的马车，5毛一位拉回村子。这个镇子没有旅店我还要继续往前走。
水壶丢了路上喝水极不方便，路边饭馆跟人讨水喝，都是给我掂来一壶热水没有拒绝的人。店里女服务员20出头样子，一身白衣好象清纯。来了一辆长途货车，她迎了上去与一身肮脏货车司机勾肩搭背，我就明白她是干什么的了。
弥渡县城是《小河淌水》唱得地方，这里盛行花灯戏，据说是花灯戏的故乡。背着行李在街上转了一个小时才找到住处；弥渡宾馆，40元。不便宜，但没有办法，没有更便宜的地方可以让我住。房间里有张双人床，白色床单。还有单独一个房间摆放着一张麻将桌。中国人民最爱的不是我们的党而是麻将，神州大地从南到北都是如此。
2006/3/20，周一，晴，海拔1980米。
这里人文习俗比较丰富，你从当地人吃的东西就可以看出。这里的早点我都不认识，只认识米线，对于我这个北方人来说只有米线饱吃不饱，又没有别的食物。这里的米线是用羊肉煮成，一碗两块钱。还有五毛一个的面糕买了两个，也不知道是什么作成，他们说是面包。应该不是，面包是烤成而这是蒸成。
走在路上都是跟人要水喝，当地人也好没有拒绝我的人，只是他们的说话让我听不懂。少数民族说汉话还可以听懂这些汉人说方言根本听不懂。
虽然太阳当空但是不毒，原野上有风一丝凉意，天空不是西藏一样的湛蓝。
上山下山，山不是陡，海拔上升到二千米，全部是在山里转。爬山的时候肺部有点痛，这是在北才村写《滇藏公路》的时候烟抽多了的原因，身体各个关节呆板，膝盖痛。
没有朋友间促膝交谈，只有喃喃自语。莫扎特的DNA是他的音乐，猪的DNA是他的小孩。
这两天走在路上老是想起太原老刘，他真是一个不错哥们。
在祥云县城边就近找了一家旅社住下，30元。房间宽敞还是木板地。洗过澡喝了一壶热水坐在干净的床上写日记。
晚上，去县城里转了一圈，县城里的药店跟饭店一样多。西藏的县城只是一条街两排房子，我在西藏生活已久这种观念还没改变过来，祥云县城既大又繁华，我在里面转了一个半小时回来时候差点没有找到住宿的旅馆.
2006/3/21，周二，晴有风，海拔1990米。
电视里看到北京人还在穿着军大衣，而云南这里的气温已经接近二十度。世界上鲜有我们这样的国家，她有从寒带到亚热带的纬度，有从海洋到沙漠的经度，有五千年连绵不断的文化传统。
昨晚右膝盖钻心一样的疼，凌晨三点把我疼醒。爬起来喷了一些云南白药疼痛减轻。旅社窗前是一所小学，窗户对着窗户相距不到5米，早早学生们读书声把我吵醒。
检查膝盖不但没有减轻已经肿了起来，疼痛越发剧烈。两只脚后跟骨头疼。这些都是长时间没有走路原因，身体在路上至少需要适应半个月时间。
这是一片丘陵地带，山坡上开垦出的农田对植被破坏很是严重。这里的水好，几乎没有水垢。农村里生活的大多是汉人，少数民族即使有也已经被同化的分辨不出来了。村里老房子是用红土和木头做成，老的土房子已经快要塌了。新房子都是钢筋水泥盖成，这些水泥房子都是农民自己设计、建造，式样怪诞色彩艳丽，新旧民房混杂在一起就像一个超现实主义作品。在大理州那种赋有地域特色双重屋檐的房子看不到了。地里的庄稼随着风起翻滚成波浪。麦子已经熟了农民正在收割，老乡们说；这是大麦人不吃，只有喂猪，小麦还要过段时间才能收割。
云南的消费水平不高，吃、穿、用所费不多，城镇里极少见到奢华的办公大楼。云南人不奸不滑，对待外乡人也是和善
这里的人喜欢甜食，下庄镇这样小地方就有几家糕点铺子。下庄有个收购、储存烟叶的大仓库，每个乡镇都有这样的仓库。
膝盖肿的越发厉害，疼痛让我只能直着腿走路，走路就是一个难受的过程，身体上、精神上。最近这段时间脑子不好使唤，没有焦点，像是一盘豆腐渣。没有好的图片素材，几天的时间只照了两张照片。
旅店老板黑瘦，小个子，他的老婆站在旁边又黑又胖又高又大。他们大概捣鼓烟叶挣到了钱，买了一辆“富康”小车盖起了五层楼的水泥房。楼下自己住楼上开旅店。房间宽敞接近50平米，没有想到还有太阳能热水可以洗澡。这对于在风尘里走了一天的我来说很重要。
我的背包里没有书是件憾事，看完的书寄回家没有再买到喜欢的书，不愿看电视里那些视觉垃圾只能躺在床上看墙。
以后我的背包里即使没有干粮也不能没有书。
2006/3/22，周三，阴有风，海拔2135米。
旅馆建在公路旁边，每每拖拉机驶过就把我从睡梦中惊起。窗外的风掠过电线呼啸着。今天旅馆里还有张桌子我可以爬着写字。
昨晚睡觉浑身疼痛，凌晨两点又给疼醒。膝关节钻心一样的疼。一天时间从头到脚没有不疼的地方。
大多国人作了坏事如果没被别人发现，他们便以为自己从来没有作过坏事，比圣女还要贞洁，他们便拥有了指责别人的权利。因为没有宗教信仰他们极少拥有忏悔之心。
曾有人问我：你为什么不拍一些不同地方的人吃不同食物的照片？对于人来说不管吃什么怎么吃，变出来的都是屎。基于这种认识对于如何吃、吃什么我从不关心。现在看来这种观点值得商榷。
小饭馆里的米线有2块钱一碗3块钱一碗，是这里农村人的主要食物，还有饵丝。至于米线与饵丝之间的如何区别，问过好多当地人，没有人说得清楚。或许是我笨没有听懂别人的解释。
吃米线的时候，小饭馆里连个菜谱都没有，没有任何可以让我看的文字，只能打开电视看。这段时间断断续续看了正在热播的《乔家大院》几个片段，就这样胡编乱造的东西怎么就可以窜红呢？这还是现今中国所谓顶尖导演精心打造。这些掌控着资源的人是在极大浪费社会资源。我们的社会为什么只有依靠投机取巧、拍马溜须、厚颜无耻才能活得滋润呢？
普朋镇今天有集市，四里乡亲赶着马车开着拖拉机汇到了这里，山里人来镇上赶集是件大事情，他们极少能到县城，一是没钱再是路不好主要是没钱。
街道两边是乡民们摆在塑料布上农资用品，大多是抵挡货。孩子站在摊贩前面手里攥着5毛钱想买油炸饼吃，口水快要流了出来。
坐在拖拉机上的这些人，从他们的服装上我分辨不出是哪个民族。赶完摆他们要回到山上的家，人、货、禽全部挤在拖拉机拖斗里。
拖斗上一个十几岁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橘子一直没有舍得吃，谗了，放在鼻子底下嗅嗅。直到拖拉机开走，小女孩还没有把橘子剥皮吃了。
饵片用碳火烤烤抹上一层红辣椒，卷成筒状握在手里，农民边走边吃。馒头里面有馅，就是白糖和着一点猪油，5毛一个。看到很多农民手里攥着一个馒头边吃边干活，这就是他们的一顿饭，一个美分都不到。现今很多中国农民每天生活费用只有几美分，所谓城里人很少会目睹农民的生活环境。
指望家里分得的几分薄地，会饿死人。必须进城打工当牛做马，如果能够生存下去没人喜欢背井离乡。在这片土地天南地北每个村子都是一样；几乎见不到青年人。
都是中国人只是他们出生的地方不一样，彼此间的生活差距便是如此悬殊。我不知道这个国家把人分为几个等级，毋容置疑农民是这个国家最低等公民。他们居住在偏远，贫穷的地方，也是世代相传着贫穷。他们就像殖民地主子一样对待自己的农民。
虽然也是爬山，只是越过一道山梁。坡缓、天阴、气温低又有风，停在路边加了一件衣服。走了一个半小时的路找到路边一户人家讨水喝。家里女人指着水龙头：你喝吧。我说：要喝热水。她又指着屋里说：进去喝吧。我放下背包伸手摘杯子没有摸到，猛然发现我的水杯没有挂在背包上，头猛然变大。
我站在路边使劲想，最大可能杯子会掉在早晨在下庄镇吃米线的小饭馆里。只能坐车回去找。坐在车上心里忐忑不安，这段时间脑子不好使唤，丢三落四，这是在我的旅行途中从没发生过的事情。水壶刚刚丢掉水杯又找不着了，明天你会把自己给能丢了。这种心态走路别说创作，能保全自己不出事已是万幸。
左膝盖有所好转，右膝盖又开始疼起来，脚后跟的骨头疼痛减缓。走路，这些痛苦是必须要承担的。
回到下庄米线饭店，屋里女孩看到我走来从抽屉里把我的水杯拿了出来。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个杯子与我一起历经磨难，不弃不离已经有十多年时间。
2005/3/23，周四，晴转多云，海拔1960米。
饵丝是米蒸熟打成饭团、反复敲打，然后用机器挤成丝。米线是大米先磨成面粉然后蒸熟再挤丝。
背着行李在普朋镇上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吃早点的地方。当地人指给我一家杂货店里卖早点，只有米线。他们说：这里不吃再也没有吃早点的地方了。
昨晚没有睡好，在农村里睡觉鸡鸣狗叫，早早把人吵醒，如果你适应这些的话不会影响睡眠。早点铺是在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子，屋檐下有燕子窝。主人说：每年春节过后，就会有三只燕子飞回来。他们专门在墙壁高处钉了一块木版，作为燕子的落脚。
路就是上山下山，在山里盘旋。今天走出了大理州进入楚雄州，大理白族人喜食甜食，糕点店遍布城乡各个角落，进入楚雄这样的情景见到的少了。中国人文景观之丰富，这些是坐在电视机前的“知识分子”们无法想象。
楚雄州是彝族人聚集的地方，彝人喜欢高山所以这里海拔也不会矮。云南是中国少数民族最多的一个省份。按理说民族关系应该紧张，其实不然，反而这里可以作为民族团结进步的楷模。
中午走到一个小村子；力比甸，在村委会的院子里5毛钱买了一块“马仔王”——萨其马。老是喝白水嘴里没有味道。这里的民宅建设很多房子并不面南，都是坐西面东。我想，或许因为这里夏天的光照太过充裕的原因，北方农村所有民宅门窗都是面南，他们绝不会浪费一丝阳光。
村委会的人聚在房荫处打牌，村里卫生所也在这个院子里，打点滴的老太太让我跟她去家里为她照相，大概是想让我给她照百年以后追悼会上用的照片，可她打完点滴还要一个多小时，我不能在这等这么长时间。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她上初三的儿子和同学偷了家里八百块钱离家出走了，问我可否帮他找到儿子。
土地是红色，天是淡兰色，云彩白的不是好看，绿色山峦被恳出一块块梯田，像是鬼剃头。
走在路上，心情正在慢慢好转。很少有人如我这番对路是如此感情，简单的语言没有办法说清楚。气候不让人难受，民风又好说话都是细声柔气，沿途人烟也是稠密，不必费劲心思找寻住宿地方，在路上的感觉真是不错。前段时间不知如何原因，突如其来让我如此消沉。
天申堂原先是个彝人乡，现在已经被撤并。在这里吃了一顿饭，5块钱一碗烧牛肉，一碗米饭。和小老板聊起免除的农业税，他好象不很满足：农业税免除是个好事，可一年只有400块不算多，再有更进一步的的惠民政策就好了。
或许海拔高的原因——2400米，感觉有点凉，这里人说的土话根本听不懂。身体状态有些好转，只有右膝盖稍疼，我坐在路边写日记。继续走还是留下；这是一个问题。乡里只有两家开旅店的老乡，找到一家房间脏地像猪圈，还要15元房钱10块不干。找到另一家旅社，房间里只有5张床也是不干净，服务员说好5块再去的时候店里老板回来见我是外乡人，便要10块。我就决定不在天申堂住了。
沙桥镇是个破烂，陈旧的地方，镇上的房子都是上个世纪建筑。我想找处安静的旅社，下了一个大坡去到镇子街道转了一圈没有找到。
老乡说：镇上没有旅社都在公路旁边。我又折回头朝公路走去。
住在菊花宾馆三楼的一个房间（菊花两字容易让人联想到同志，又想；爆菊者都是城里人，城里所谓有知识的白领人干得活，穷山僻壤的农民兄弟还没有时髦的这种地步，便放心住下）
楼下的房间开饭店用。这个房间以前也是饭店的包厢，地上积攒的油污没法清理干净，人走上面脚底打滑。在厕所里冲了一个凉，很多不讲究的旅社把洗澡的地方和拉屎撒尿放在一起，那股酸臭味非寻常之人的意志无法忍受。
2006/3/23，周五，晴转多云，海拔1875米。
南华县城气氛祥和，男女待人和气，收垃圾的汽车唱着音乐满街跑，这里的水已经没有大理的水那样甜那样好喝了。
住在南华县政府招待所里，一个大院北楼是所谓“标间”58元一个房间，我住在南楼普间，20元。
住在这样招待所找到了此前走“丝路”时那样感觉，房间简朴、安静，人睡的踏实，这才应该是真实中国。西藏县政府及政府招待所的奢华让人容易想到糖尿病人的浮肿。
房间是以前老式样不花哨，门后洗脸架上两个脸盆，一个洗脸一个洗脚。门后钉着挂钩，吸顶灯没有灯罩只有一只白炽灯，两个简易沙发一个茶几，一台小彩电，蓝绒布窗帘。房间里两张床，床单被罩都是白色，干干净净。这个普间不能洗澡，前台服务员让我在员工澡堂冲了一个凉。
我在云南生活已经有4个月时间，接触到的云南各族人民都是和蔼可亲，这里的民风就像这片土地上的青山绿水让人赏心悦目。
走过的县城，政府办公大楼都是以前老建筑，与四周民宅相处和谐。虽然这只是表面现象，但是看着这些即使表面现象就不是让人心堵。云南为官者只是从他们使用的办公大楼来看，他们没有东北人那种嚣张没有西藏的那样腐败。云南的县城里面干净，不像是四川人在西藏整的乌烟瘴气，到处都是妓院比草原上的牛粪还要多，妓女们的狂妄与东北同行可有一比。
大凡形成文字的东西都是经过了作者的大脑过滤，不可能还原生活本色。所以大凡形成文字的东西你尽可以不必相信。所以我写出来的这些文字你也进可以不信。
这个国家的人民没有宗教、没有信仰、没有凝聚力一盘散沙。他们拥有的东西太少没有的东西太多
身体正在恢复，疼痛减轻，情绪明显好转。只有脑子还是不好使唤；散，没有穿透力，慢慢恢复吧。
2005/3/25，周六，晴，海拔1900米。
对于普通生命的蔑视，是这个政权最不得人心的地方。
他们总是教育我：没有大家哪有小家。小河没水大河怎会满呢？作为国家她历史上多次亡国，但是五千年的文化传承是由一个个家庭一个个人来完成。
美国白宫里总是有人不断抱怨中国政府不够透明。美国人很是搞笑，中国各级政府每年三公花钱在九千亿元以上，这些钱是如何花得？连我们这些供养他们的纳税人从来没有享受过“透明”待遇，你们美国人凭什么提这个要求。
他们是如此糟蹋纳税人的钱，吃喝嫖赌全部报销，全世界惟有此公。
我在云南生活几个月刚刚意识到房间里有自来水、有电，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在西藏恰恰相反，县城里没水没电或者是经常停水停电，这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很多与汉人接触频繁的藏人，本民族的特性没有保存下来，汉人的好东西又没有学到。全国人民支援西藏建设惠及只是干部阶级，他们做足的只是表面工程。
在云南生活的这段时间里，物价不高吃得有滋味，人也温情，街上几乎没有四川妓女。电视里看完东北人演完小品我读报纸都是东北腔。没有办法，只有这几个频道这几个演小品的人，捧着无聊做有趣。逼迫着你看。
云南人身材不高，胖子不多。坐在屋檐阴影处躲太阳的中年人，在云南人里算是大块头。180cm90公斤体重，一身蓝灰衣服，拉搭着拖鞋。这个男人是开旅社，在路边招待过往长途货车司机。我把背包放下掏出水杯跟他要水喝，他给我倒了一杯热水。我从背包里掏出荞麦饼子，这是早上在南华县街上饭摊买的。
他说：泡杯茶喝吧。
算了，白水一样。
他的旅店只是一排矮房子，石棉瓦房顶，门窗又小又窄，极少有人投宿大都是过往司机。一个女人从房子里出来，像是他的相好，25岁左右模样，紧身花斑黑色上衣把身上肥肉一咕嘟一咕嘟给勒出来，小肚子也是凸显两摊曲线，开口说话一嘴乱牙声音沙哑。
那只狗在拼命叫，拴在角落。
中午的太阳晒得人懒洋洋，风走过掀起一片尘土。路上车不多没有人影，田里零星几个农民在干活，他们正把用草和人粪作成的沃肥铺在田地里。
距离大石铺镇还有500米的地方，发现路边树着一块牌子，是云南燃料二厂的宾馆。离开公路往北走10米进到一个院子就是宾馆，经过与前台女孩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她答应10元钱可以让我住下，并且不再安排别人进来。房间铺着木地板还有一圈木板护墙，上世纪80年代的风格。两张沙发一个茶几靠墙摆着，三张床用两个床头柜隔开。老式没有遥控12寸电视，房间里贴着壁纸，有卫生间还可以洗澡。
经过工厂职工宿舍——一排排又矮又窄的二层小楼，工人们在这样一个偏僻地方过着宁静生活，这是往好里说，在这样一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终其一生，未尝不可。再细想长时间这样生活太过沉闷。来到职工食堂。一碗卤肉一碗青菜一份米饭，总共才7块钱这样一份饭我这样大肚汉即可吃饱。青菜碗里有只苍蝇，让我挑出扔在一边，继续吃。
在这个季节，苍蝇多了起来蚊子还没有出现，早晨7点天色发亮，晚上8点逐渐变黑。
2006/3/26，周日，晴，海拔1805米。
楚雄市是彝族自治州首府所在地，也有鹿城之称。彝人喜欢火把，城市中心有个火把广场。
不知是周末原因还是天天如此，广场上有很多老人；或者打牌或者唱歌或者什么都不做，发呆。
人活到了这种等死地步，该是多么可怕一件事。
我住在广场旁边的电力宾馆五楼，看着窗下熙熙攘攘人群。天黑以后，广场上有人燃起篝火，一群年轻男女围着篝火胡乱蹦达，旁边放着一台录音机。虽然已经搬进城市过上了定居生活，这些彝人身上还有山里人的禀性。我的身体没有痊愈，各个关节时有作疼，不敢多走路。广场上的热闹只能站在窗前，远远观望这群正处在发情年龄的人。
爱是什么？爱就是抠抠摸摸。
早上起来，工人们自己在工厂大院摆摊设点，在这里摆摊最大好处不必担心如虎似狼地城管。我在摊上吃了一碗米线，吃不饱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工人们生活很简单，昨晚吃饭时间我看食堂里吃饭的工人他们也就是2、3元的标准，清水煮菜然后拌上一些辣椒粉。
他们只做了1件好事然后无限放大，他们把自己做的99件坏事埋在地下藏了起来。当局在刻意淡忘“文革”。
每到下午便会起风，这风还是凉的。走在路上人不是遭罪。在云南的徒步旅行还是愉快。景色好，人也不歪。
在楚雄书店买了一本卢梭《社会契约论》。
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这是一个美国诗人的话我把它写在这本书的扉页.
2006/3/27，周一，晴，海拔1785米。
喇嘛如果违反了五大戒律，是要自动还俗。
在东竹林寺的时候我问：如果重新找个寺庙做喇嘛，也没人知道。
鲁茸青劳说：人不知道佛知道。
我就没有再说话。
经过几天时间磨合，身体没有乏力感觉。只要身体关节没有受伤，不疼痛，走起路来双腿还是有力。我喜欢走路的感觉，一天三顿饭都在不一样的乡村饭馆，每一天都在不同的旅店睡觉，每一天都要面对一个新世界，每一天都不知道路途中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或好或坏，或善或恶……。
这里人的生活环境不算恶劣，山都不大也不陡峭。但村民们的生活水平不高，这从村子里民宅可以看出，房子大都是用土坯垒成，年岁长的土房子老的快要塌掉了。新盖的砖瓦房也有，但是不多。除去种地这里好象没有别的挣钱门路。村民们安静、不恶。
山上的树木我不认识，一些宽阔叶子的热带植物，还有仙人掌还有一些叶子碎、小的植物。今天认识了地里的蚕豆、莴笋。
走在路上没有水喝，也不想停下来跟人讨水，浪费时间。嘴唇发干要裂开的样子。白水喝多了再加上运动量大消耗大，嘴里发苦，必须要喝甜味饮料
在村头小卖部买了一瓶百事可乐，不想买也没有别的办法，没有任何国产品牌饮料。百事与可口可乐已经渗透到中国最偏远的地方最小的行政单位；村。这是另一种侵略，没有刀光剑影，看不到死尸。在西藏任何一个小卖部，不管是乡镇还是村子，都可以买到这两种美国品牌的软饮料。我不知道管理国家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他们每天都在干什么？
这张地图把我搞糊涂了，地图标示与实际路况不是一个方向，上午连续走了三个半小时，下午也是连续走了三个半小时，实在有点累。在与村民的交谈中搞明白了这条公路的走向，掏出指南针测定方向，便顺了过来。没有方向感，人走得别扭。这条公路是往禄丰县方向走，往北走。地图标示往东走，错了。
饱满街是当地人称呼，地图上的标示是苍岭镇。中午在这里吃了一碗牛肉，又要了一碗菜汤。也不知道是什么菜，清水煮成里面加点盐，味道发苦。只要是绿色便成。
在云南公路两边干坏事的小店，挂出的招牌是；娱乐、住宿、吃饭。跑长途的司机把车停在路边，人躺在驾驶室里睡觉。他把随车带的狗拴在车底下，这样有人觊觎油箱里的汽油，还有狗可以叫上几嗓子。我如果是窃油贼会去菜市场捡上几根肉骨头塞在裤兜里。
我们社会现在对人的评判唯一标准便是钱，也不问钱的来路如何，越有钱越成功。就像此前把毛主席像章别在肉胸脯上，别的越多越忠诚。
一个民族不能没有思想家、艺术家，这些人才是我们民族持续发展的根基。思想家没有利润的产生，可他们的思想是人们在黑暗中前进的灯塔。
歌德认为：人类社会唯一财富只是思想。
我在东北地区徒步旅行时，城镇里面人民政府的办公大楼是我前进的灯塔。巍巍壮观的人民政府大楼与四周濒临的破旧民宅反差巨大。
自上而下，我们的社会陷入狂燥一种状态。秘密JC还在窥探人的大脑里所想问题。他们比之“文革”十年又有何改进？说起“文革”共产党总是在抛清，好象与他们毫不相干。是“四人帮”干的，“四人帮”又是谁呢？不还是党和国家领导人。
不论是日光还是星光，它们赋予自然界以灵魂，呈现出生命一样勃勃生机。自然界里如果没有光线，死尸一样难看。西藏原野上的美便是来自她那变幻莫测的光线。生命只是上帝手中的一束光。
今天感觉身体可以走路，恢复稍有成效，便狂走近40公里。停下以后脚面磨得疼，膝盖有点支撑不住感觉。洗漱干净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躺在床上有半个小时，僵硬、酸疼的身体才得到舒缓。房间里有蚊子在飞，没有长熟还不咬人。
2006/3/28，周二，多云，海拔1600米。
一平浪镇还有报亭，但是没有我需要的《参考消息》，邮局里有，但那是别人的预定，不卖。我就坐在邮局长凳上，喘着气把报纸看完。从大旧庄到一平浪，19公里，我是一口气走来。
这条公路虽然号称国道，车流量不多大都是运煤卡车。路过的村庄都是静悄悄，鲜有人影。年轻人都进城打工去了，留在家的都在地里劳动，这片区域农民只有几分薄地，没有别项收入，村庄里的房子都是旧土坯房。如果没有毒品的侵害，云南该是一片净土。
我住在禄丰县政府招待所，又是经过一番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前台女孩同意我10元一天住下。县里正在开“人代会”，奇怪的是“人大”代表们都不住在政府招待所，是嫌这里条件不好？我住的是老楼，新楼里面标间应该条件不错吧。
禄丰史前是恐龙故乡，县城有一个恐龙博物馆，我去的时候已经关门。县城还有一家大型盐化花工厂生产食盐，这里自古便是产盐之地。高耸入云的烟筒冒着黑烟，这是久违的景象再次看到。这些烟筒代表着不知道是富还是祸。
身体又有受伤，脚掌疼得厉害，不敢沾地。两只脚都是如此右脚更甚，脚骨开始肿胀。去卫生间也是一瘸一拐。房间窗户是铝合金制成临近走廊，但是没有插销。晚上去街上店铺吃饭，我要把旅行包背在身上。
过桥米线的源地是在蒙自县，云南很多的米线店都打着蒙自招牌。今晚吃了一份蒙自米线，又在街上饭摊买了8块钱的粉蒸肉和一个八宝饭，想吃甜食。天热，身体损耗大，盐吃饭的时候已经补成上了。我是饿昏了，眼大肚子小东西买多了，没有吃上，稍有浪费。
小摊点卖的都是用鸡豆糕作成的各种快餐，买的人大多都是刚放学的孩子还有卖苦力的人。这里用碳火烤臭豆腐还要铺一层松树针叶，大概是要入味的原因吧。今晚的米线质量、味道都是不错，只收3块钱。小老板还把自家酿的醋拿来让我喝。
晚上9点以后才会来洗澡热水。他们喜欢在电视里把人简单的分为好人、坏人，大凡听党话的都是好人，反之则是坏人。
2006/3/29，周三，晴，海拔1615米。
睡到半夜，膝盖上的疼痛把我惊醒，疼得我爬在床上直唤娘，在床上翻来滚去，两只脚后跟骨头疼痛剧烈。脚面不敢沾地，去趟厕所还要掂着脚走路。
今晨醒来躺在床上思想斗争了一番，是继续走路还是在县城里休息一天。房间窗户没有插销，寸步不能离开这里，出去吃饭还要背着行李很不方便。决定离开县城继续赶路。躺在屋里休息半天时间，脚骨情况有所好转，可是右膝盖里面有筋拉伤的感觉。还是要上路，慢慢走，今天不多走。
“人大”代表们嫌政府招待所破旧，开“人代会”不愿住。他们住在县城一家新开张的豪华宾馆，宾馆门口挂着欢迎人大代表入住的横幅。
在街上吃了一碗米线，光吃米线不饱，又在面包店里买了一个面包。这个小县城里面包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有些变味。身体受伤，在禄丰县城没有转悠。
走出禄丰8公里，路边村头有家饭馆，进去讨水喝。屋里两个老人在纳凉，他们让我泡茶喝。天气炎热，喝很多白水也不管用，嘴唇发干嘴里没味。想买瓶饮料可这里没得卖。健力宝没有了，多么好的一个品牌，现在中国饮料市场除去美国人就是台湾人的东西。
两个老人在我身边坐着，抽着烟锅。眼前就是他们的耕地，每一家只分有一亩地。地里的大麦、玉米都是喂牲口人不吃，种得水稻是口粮，小麦也是调节口味。这里人不会做面食，面食吃不饱。
我告诉他们黑龙江有的地方农民一家有一百多亩地，家里种地全部机械化。屯子里没人外出打工，种地只是他们副业。
那主业是什么？老人好奇的问。
他们的主业是喝酒打麻将。听得老人唏嘘不止。
我还告诉他们西藏农民是如何种地：他们地里不像我们这样精耕细作，收拾地就像收拾要出嫁的闺女。他们地里很多石块也不收拾，地里撒下种子再施点化肥就不管了。能收多少算多少。西藏很多的地方都是烧牛粪取暖做饭。
牛粪那东西还可以烧吗？这让他们感觉不可思议。
老人告诉我，这里农民地里工作一天只有3块钱的收入。
我问：这3块钱的工资是怎么计算出来？
打下粮食来按照市价折算成钱除去成本费用再除去天数，就是一天3块钱的工资。
这个3块钱并不是每天都有，粮食种下生长的时候没有劳动也没了钱。老人说：
村里有的人家把自己的地承包给了浙江农民，他们在这里用大棚种植西瓜。这个时节西瓜卖到3块一斤。一亩地承包费一年八百元，还要雇零工，一天15块。不过零工钱要等到西瓜卖掉以后再付，瓜如果卖不了也就没了工钱。虽然如此比起当地一天3块钱的收入，村民们还是喜欢给浙江人打工。
你们为什么自己不挣这份钱？
我们脑瓜没有浙江人聪明，他们给西瓜打药。
什么样的药？
不知道，大概是催肥剂一类。打了药西瓜是又嫩又脆还不烂。
这东西人吃了不会有害吧？
没害才怪呢。
也没人管他们？
这世道，谁管谁呢。
农副产品的毒加工在生产阶段就已经开始了。
已经逐渐嗅到大城市的味道，距离昆明越来越近了。
走到腰店乡，我坐在小卖部门前台阶休息，虽然下午时间尚早，不准备再紧着走，身体受伤忍受不了。身边刮着旋风，四周尘土飞扬飞舞着塑料袋子，街上的点心铺子，饼干摊子就这样敞开着卖。
这户人家楼下开小卖部，楼上三个房间开成旅社。
店主带我往楼上走：今天乡里停水没有办法洗澡。
我说：有水洗脸就可以了。
房间有5块钱的有10块钱的，我要了一个10块单间。
屋里地上的塑料布被住店人用烟头烫得一个又一个黑洞，好象一个人的脸上长满麻子。双人沙发不脏，一个茶几上面摆着一台彩电临墙靠着。电视机用时间长了属于半黑白半彩色一类。红薄绒窗帘。枕头上绣着；美满幸福。收拾房间时候捡到5毛钱，这是我几年时间天南地北走下来，最大一次收获。丢的东西可是不少。
今天的风一直吹着，不知明天是否要变天。
2006/3/31，今天走到了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