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颂]“金爷”轶事

    我与金毓嶂先生在同一个单位共事 已经有十几年了，他比我们都年长，大家都称他为“金爷”，透着亲热、透着尊重, 也透着岁月的厚重。
    我的外婆是旗人，她从小带我，教我背唐诗宋词，也有一些口诀，比如记清朝历代皇帝的，也不知是否是她自己编的：“祖宗顺、康雍乾、嘉道咸、同光宣。”这个口诀对我后来阅读历史和文学作品带来很大方便。这不，讲起金爷的身世，就要从“嘉道咸”中的道光皇帝说起。
    道光皇帝生有九子，第四子是后来的咸丰皇帝，第七子奕譞，就是金爷的曾祖父、第一代醇亲王。醇亲王府位于北京什刹海，如今是宋庆龄故居。后来这一门中又出了两个皇帝：光绪和宣统。宣统皇帝溥仪排行老大，老二溥杰，老三溥倛早夭， 老四溥任就是金爷的父亲，溥仪正是金爷的大伯。从祖父载沣那儿论起，金毓嶂是监国摄政王家里的长孙。有一次我和金爷闲扯历史，我说要是辛亥革命晚一程子，薄仪后面的皇帝就该是金爷您响！金爷嘿嘿一笑。
    金爷手下有一位副处级干部，觉得自己的职务该升升了，在一次我和金爷都在场的时机，提出了要我们帮助解决职务问题。金爷哼了一声，说我都没觉得自己职务低，照样为党工作！很是义正辞严。我的理解不知是否对：连皇帝都没当上照样能为党干好工作，一个正处级解决不了还值得跟党讲价钱呐！金爷教育干部正确对待职务待遇，那就没有不服气的。
    金毓嶂现任北京市民族事务委员会副主任，向上数去，在这个位置的第一任是载涛先生，乃光绪皇帝的五弟，号称“皇叔”。第二任副主任是启功先生，他不只是大书法家，还任过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主任等要职，是个大文化人，后来安排到了北师大做教授。第三任副主任是张寿崇先生，他是晚清内阁学士、总理衙门大臣那桐之孙。金毓嶂先生是第四代主任了，至今他仍是北京市满族代表人物。
    2012年，我曾作为团长带爱新觉罗家族书画家代表团去台湾访问。这次访问，了结了金爷一桩心事——到了晚年，为爰新觉罗家族做些事情。金爷的直系族人现今都生活得很好，而且大都能书会画、奉公守法。我曾问过金爷，这与家庭的文化传承也有些关系？他非常肯定，而且向我介绍了曾祖父奕譞留下的治家格言：“财也大，产也大，后来儿孙祸也大。借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多胆也大，天样大事都不怕，不丧家身不肯罢！财也小，产也小， 后来儿孙祸也小。”曾祖父奕諼、祖父载沣都为官清廉，家庭收入主要是靠朝廷俸禄，生活的朴素在清朝的王公贵族中是比较少见的。正是在这样家训的教导下，在两代醇亲王的言传身教下，醇亲王府的人、现在的后辈们，都天性朴实、崇尚节俭。金爷的祖父载沣在辛亥革命前后是掌握兵权的，身边也有不小的政治力量，但他不主张动用武力与革命党抗衡，而是顺应历史潮流，辞去监国摄政王，同意清帝退位，拥护共和。孙中山先生曾专门到过醇亲王府会见载沣，赞许他的选择是爰国之举、明智之举，避免了生灵涂炭，并赠给载沣一张亲笔签名的照片。金爷还清楚地记得, 祖父辞职回家后，每天大部分时间在书房度过，书房挂有他手书一联有书真富贵，无事小神仙。”
    金爷24岁那年从北京地质学院毕业，分配到青海省地矿局下属的地质队工作。那正是“文革”期间，地质队的队友们知道他的皇族身份，总向他打听皇宫里的事，为不扫大家的兴，他就讲上一两段，讲完后马上振臂高呼：“打倒旧皇族、打倒旧社会”。他在青海工作期间恋爱了，对象是北京人刘秀敏。每当回京休假，就带着女朋友下小馆，自称三年时间吃遍了北京当年大大小小的饭馆。金爷在口述历史中总结：“吃吃喝暍结良缘”。尽管生活艰苦，但金爷爱美食的“范儿”还真拿的住。如今他则更爰看京戏，每年给长安大戏院都得贡献几万块票钱。金爷从青海回北京后被安排到了环保局工作，后来组织安排他参加崇文区副区长的竞选。演讲时他说：“我是赶上了好时候，赶上了落实党的民族政策、统战政策的好时候。如果我当选副区长，我一定好好干，干不好就辞职，还回去干环保，环保工作也很重要。”最终他高票当选为副区长。代表们说，金区长票高是因为他的竞选演讲好！讲的真诚！这就是金爷。
    金毓嶂的父亲溥任如今健在，90多岁了，我每年还去看望他老，只是已经不能出门一同去吃拷肉宛了。
（牛颂，满族，早年参军从事新闻和理论研究工作。转业后 曾任北京市民族事务委员会副主任、宗教事务局副局长，北京雍和宫藏传佛教艺术博物馆馆长，北京民族电影展创始人。并任历届组委会主席，从事民族题材电影、电视剧策划、 监制工作至今。）
来源：《中国民族》2015年第1期
【满学工坊按】“第二任副主任是启功先生，他不只是大书法家，还任过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主任等要职，是个大文化人，后来安排到了北师大做教授。”说法欠妥，启功先生并非“后来安排到了北师大做教授”，教学与研究是其第一职业：1935年启功入辅仁大学任讲师，1952年辅仁大学与北京师范大学合并，任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