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总结] 课堂记录整理以及对整理成果的思考

【本文发表于2013年9月第541期《建筑学报》】
本科三年级建筑设计教学中的课堂记录及思考
Records and Thoughts of Architectural Design Teaching for the Third Grade
王可可，肖潇，王宇
摘要：本文以一位同学为例，通过详尽的记录，对大学本科3年级的一次课程设计的过程进行了研究，提出了对重复性工作的重要性的认识，强调了按等级逐级推进的教学方法，并阐述多设计工具的主导与互补的关系。
Abstract: Based on an explicit record of the design process of a student, this paper studies the teaching process of the architectural studio of the third grade. It points out the importance of the repetitive work，emphasizes the teaching method implemented step by step， and elaborates the relations among multiple design tools。
关键词：建筑设计教学，教学记录，空间秩序，重复性工作，教学等级，设计工具
Key Words: architectural design teaching；teaching record；spatial order, repetitive work; teaching hierarchy; design tools
对于建筑设计教学，除了有教学重点、大纲、目标、进度等体系上的事情外，每一次具体教学活动中，教师与学生之间针对学生方案每一步发展进行的具体交流也是重要的组成部分。这种一对一的交流由大量语言及非正式的过程性图纸及模型构成，其内容琐碎庞杂，很难被完整记录。所以建筑设计教学中被记录的内容大部分都是教学成果。在2012年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3年级的一次建筑设计教学中，我们组织教学力量对课程的整个过程进行了完整记录（注1）。本文在这些记录的基础上梳理出一条线索，对参加课程徐程鹏同学的设计方案发展，以及课程中教师与他的具体交流内容进行呈现。我们希望这个对设计教学活动小小切面的展示能带给读者对此类活动的复杂过程及具体运作方式全貌的想象，并利用它对具体教学的一般性特征进行总结。
本文分成2个部分，第1个部分是课堂记录，包括文字记录——每次课堂师生间语言交流部分的概要和后期作的对该次课程的评价；图片记录——徐程鹏同学每次课上方案推进的成果记录图片（表1）。文字与图片记录都是逐周展示，并需要对照阅读。第2部分是对前面内容的总结。
本文讨论课程的课题任务是“社区菜场及住宅综合体”。该课题要求学生在大学附近一个以居住功能为主的区域内设计一座菜场及住宅（注2）（图1，图2）。课程基地面积4710m2，需要建造的建筑面积6000m2，其中菜场2000m2、住宅4000m2。住宅中包括60-65m2的住宅40户， 100-105m2的住宅6户， 125-130m2的住宅6户。课程总长15周，前3周为城市环境的认识训练及相关案例研究。受篇幅所限，不加展开。但此部分研究对于学生建立对城市环境的认识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此部分结束后有1周的国庆假期。设计实质性开始时间为整个课题的第5周。课程设计部分的周期为11周。以下内容以这11周的第1周为开始进行介绍。
                
                
                
                
1，课程记录
第1周第1次课（2012年10月8日）：
学生：由于基地是在一个街角上，提出“可穿越的菜场”，也就是被一条抄近路的捷径穿过的菜场作为概念。概念模型中还在菜场顶上设置了行列式的住宅。
教师：对概念进行肯定，并强调首先要设计的是“穿越”与菜场普通行为之间的关系，而非一个样式。
评价：这是一个针对具体场地的概念。让人感到吃惊的是，回过头来总结的时候，我们发现徐程鹏在这个阶段提交的概念模型竟然与经过许多轮变化最后得到的成果非常接近。
第1周第2次课，（2012年10月11日）：
学生：除了希望菜场中有一条捷径穿过外，还想利用摊位内外自然高差需求塑造一个地面有起伏的菜场空间。菜场空间秩序平行于横穿过菜场的捷径，以方便建筑结构布局。菜场从街角进入。
老师：认可这种类似梯田处理的概念与上一个捷径的概念结合。但希望方案不要被目前已经成形的几何形式所束缚。尤其是当菜场上的住宅与这个系统产生关系后，底层的平面几何形态更要具有灵活性才能适应从上面贯穿下来的结构。从街角进入的入口使“捷径”过于边缘化。
评价：这次课中徐程鹏在方案在有些部分进行了较深入的推进，而另外一些部分则推进较慢。从全过程来看，这种在设计中对单因素进行非常深入设计的做法是徐程鹏比较习惯的，也是他性格中的一个部分。只要能把握好这种深化成果在随后工作中与其他因素之间的平衡关系，这种方法倒也不失为一种具有开放性的有效设计策略。
第2周第1次课，（2012年10月15日）：
学生：菜场入口从街道转角移到了“捷径”上。对菜场的功能进行了进一步布置。构想了一种外廊型住宅类型。
老师：菜场的斜向秩序产生了太多消极及无法使用的三角形空间。也很难与上部住宅的结构产生关联。它对于底层菜场内的空间感知也没有很大的意义。外廊住宅首先需要解决住宅私密性问题。
评价：虽然在上一次课上老师对方案底层部分的斜向“几何”关系提出了质疑，但希望学生按自己的理解进行修正，因而没有进行直接否定。在本次课程中，学生坚持了原来的几何关系，但没能完全解决各方面问题。在这次课上老师对该秩序进行了否定，并以图示方式建议徐程鹏对目前几何秩序进行大的调整。
第2周第2次课，（2012年10月18日）：
学生：将底层平面的秩序调整成与住宅结构方向一致，“捷径”斜切这个秩序，把菜场分为两个部分。同时保持了菜场地面台阶状的概念。住宅部分希望做成低层高密度的。在二层入口处设置一个小公共空间来增加住户间的交流。
老师：认可菜场布局。接下来要对进入住宅的流线以及二层平台等进入住宅前的半公共空间进行考虑。
评价：经过上一课的讨论，徐程鹏迅速对菜场底层平面进行了调整。这个平面能很好地做到结构上具有上下层之间的关联、平面使用效率高，同时保持了概念最基本的特征，因而是一个基本成熟的关系。接下来的主要设计焦点就逐渐转移到住宅部分。
第3周第1次课，（2012年10月22日）：
学生：对菜场的功能、进入住宅的公共楼梯及住宅户型进行了设计。
老师：认可用错层的方式取得剖面设计与台阶状地面间的关系。建议住宅除了设计户型外，也要将户型做适应具体设计的调整。
评价：此课程开始功能深化的工作。
第3周第2次课，（2012年10月25日）：
学生：对进入二层住宅部分半公共平台交通进行了进一步组织；调整了部分住宅位置以适应场地关系。做了新的户型设计。
老师：注意住宅户型设计要从面积、采光、通风、造型及项目中的适应性等多个方面进行同时考虑，并要把被设计的单元与它两边的其他单元作为一个整体来考虑。
评价：此课程还处于功能深化阶段，一些需要深化后才会出现的次一等级的问题开始逐渐出现。
第4周第1次课，（2012年10月29日）：
学生：住宅户型全部落实，对住宅的沿街立面进行了设计。
老师：住宅户型按平面要求落实后，直接将它们升起来形成形态及宅间空间的做法还不够，需要用外部形式上的要求将户型进行调整。要求学生开始进行住宅入户层平面的组织。
评价：这次课程中老师对住宅的调整要求在上一次课上已经明确提过。由于上一次徐程鹏的住宅还只是平面，所以尚无法理解这个要求。这种要求在学生试错并多次修改后才能逐渐被理解。设计教学中大量存在的就是这种重复工作。
第4周第2次课，（2012年11月1日）：
学生：用1:100局部模型及sketchup模型推敲立面。
老师：认可了在这个阶段以大模型及电脑模型来进行设计深化的方法，并对这种方法如何更加有效地使用进行了局部演示。
评价：虽然学生用了非常好的手段来进行深化，但具体使用起来又会感到有一些手足无措。老师利用学生已有的新图纸及模型进行一些局部演示。在局部找到一种使建筑形式与平面产生互动，并达到多方同时完美的状态。这种方法能让学生举一反三，真正理解利用这些设计工具的原因。
                
                
第5周第1次课，（2012年11月5日）：
为中期评图做准备，未上课。
第5周第2次课，（2012年11月8日，中期评图）：
学生：介绍了设计的基本要点——被捷径穿越的菜场以及其上平行排列的住宅。
评委：祝晓峰老师认为，上部住宅与下面的菜场之间过于脱节，建议上下之间应该有某种关联。
评价：中期评图是项目推进过程中的重要环节，能听到不同老师对设计的直观感受及一些不同的意见。积极吸取这些意见中有建设性的部分，对设计进行较大尺度的修改，往往能让设计品质得到很大程度的提升。徐程鹏的设计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
第6周第1次课，（2012年11月12日）：
学生：结合祝晓峰老师意见在菜场顶板开洞。这样菜场中心的部位就可以有自然采光。楼板开洞的地方把住宅让开，在住宅的入户平台上可以与菜场之间有视线上的互动。
老师：讨论建筑更细一个尺度上的形象、空间感知、遮雨、避免视线干扰等问题。对建筑面对城市的立面着重提出设计要求。
评价：经过这一轮的调整，建筑的体量、基本布局等都已经非常成熟，可以说大局已定。接下来的讨论焦点从布局性、总体形态性的角度转移到相对更加微观的方面。
第6周第2次课，（2012年11月15日）：
学生：对住宅部分体量进行微调，开始有一些构造及材料设想。
老师：对构造及材料、住宅开窗法进行了初步讨论。要求利用透视图来进行立面设计，通过完整的墙身大样图来设想材料、构造，把各部分平面完成。
评价：材料、构造方面的讨论开始展开。这部分讨论及时展开，才可以使其与大的建筑概念及空间等因素建立关联。
第7周第1次课，（2012年11月19日）：
学生：完成1:100住宅底层平面及1:50局部墙身剖面，用局部模型研究住宅部分立面。住宅立面按各个因素的要求进行调整。
老师：局部模型很难推敲相对更宏观一些的立面，利用电脑模型推敲则相对比较容易。立面不能受住宅单元性所限，要按住宅在不同的位置要求进行不同的设计。墙身大样是要找到因形式需要而出现的构造难点，再提出解决它的概念。
评价：围绕立面设计进行的讨论还是重复性的。但不同阶段进行的同样讨论，给学生带来的作用也许是不同的吧。建造及材料的讨论强调设计概念的话，就可以使学生避免在常识性构造上花太多时间。建筑立面上的体系问题在此次课上进行了介绍。
                
                
第7周第2次课，（2012年11月22日）：
学生：完成了各层平面。用电脑模型推敲了立面。材料及构造进行了深化设计。
老师：北阳台更多是一个造型，使用上意义不大，其宽度应该大大缩减。讨论了细节构造的具体做法。
评价：这个阶段讨论的焦点多集中在相对更琐碎的问题上。老师给学生更多的是建议和提醒，而不是课程早期的比较明确的判断。除了在构造及结构的技术上要进行一定的把关外，设计上大多数地方都让学生按自己的理解去发展。
第8周第1次课，（2012年11月26日）：
学生：再一次整理完成了各层平面，对立面及部分细节进行了调整。
老师：形式不仅仅以形式的自身需求来进行设计，而是要先梳理制约形式的其他因素，在这些因素得到把握的前提下寻找形式设计的突破口。进一步提出对会影响形式设计的诸如空调、排水管、店招等因素进行考虑的要求。
评价：后期教学中对形式设计方法的探讨占了比较大的篇幅。与形式优先的设计方法不同，这个教学中一直到这个环节才进入形式设计方法的实质性讨论。这时除了大的空间关系已经确定外，在形式设计上学生已持续了若干周，有了进行讨论的基础。另外，此时教师提出一些更深层次的对细节上进行设计考虑的要求，而学生会根据自己的时间节奏及能力，自己选择对这些要求进行响应的程度。
第8周第2次课，（2012年11月29日）：
学生：响应上节课的要求做了细节上的设计。对菜场部分顶棚结构与空间视觉感知之间的关系进行了设计。
老师：对细节、内部空间、立面形式设计进行了讨论。要求随后开始最后的1:100模型制作及空间小透视研究。
评价：建筑细节上的一些设计是10周以上长周期设计课题特有的可达到的深度，但也仅此一次课中可以对类似话题进行讨论。随后的2.5周基本都是围绕最后成果的制作而展开的相关讨论。
第9周第1次课，（2012年12月03日）：
学生进行最后成果的制作。没有课题记录。
                
                
第9周第2次课，（2012年12月06日）：
学生：梳理了入户流线，对平面上一些与主动线相关的部分进行了最后修改。
老师：对图纸绘制与表达方式、空间布置及景观设计上的细节处理方式等进行讨论。
评价：当各方面的设计汇聚起来的时候，又会有一些有冲突的地方浮现出来。此次课对这些方面进行讨论，讨论反馈到设计后促使设计进行微调。最后阶段表现方面的讨论也逐渐开始。
第10周第1次课，（2012年12月10日）：
学生进行最后成果的制作。没有课题记录。
第10周第2次课，（2012年12月13日）：
学生：所有图纸都基本完成，打印成最终比例。
老师：在最终比例的图纸上对细节进行讨论。
评价：在接近最终的阶段时，比较适合进行的是图纸上的一些调整工作。这些工作使最后阶段不仅仅是一个表达及赶图的阶段，同时也是设计思考的延伸阶段。
第11周第1次课，（2012年12月17日）：
学生进行最后成果的制作。没有课题记录。
第11周第2次课，（2012年12月20日，终期评图）：
评委：柳亦春老师认为设计的长处是在菜场内设置“捷径”进行穿越，不但改变了城市空间中的动线格局，也提升了菜场的商业价值。
评委：祝晓峰老师认为中期以前菜场与住宅上下分隔过于严重，中期后的进行的将两者进行关联的修改不但使建筑更有整体感，而且发生了化学反应，使建筑空间更具魅力。
评委：张斌老师认为北侧的住宅拼接感觉过长。
评委：王彦老师认为东侧的室外从底层上二层的处理挺有意思，但感觉空间品质还可以进一步提升。
                
                
                
                
                
                
2，总结
通过对这次教学活动的记录整理，我们总结出具体教学活动的基本特征：
1）重复性工作
虽然在教学计划中教学思想及重点是很容易清晰表达的，但由于设计意识多通过具体操作逐渐形成，在教学中仅仅将教学要点在一、两次课上表达出来是起不到作用的。在实际教学中，教学重点需要在各个环节中不断重复，并通过将它与具体的设计工作结合，最后才能被学生真切地理解。所以，教学活动是一个重复性的贯彻教学要点的工作，只是在不同教学环节中，其被重复的方式不同罢了。
2）按等级逐级推进
建筑设计是一种拼图式的工作，是一种需要在各种个层面上摸索图与底同时成立状态的工作。但是，在设计教学中，要求学生迅速找到各个关系的图底均好的平衡点是不现实的。具体教学活动的另外一个特征是，教学中不得不将与设计相关的因素分成等级，并逐级进行强调。在教学的各个环节中每次可以只强调一个因素，重要的先强调，次要的后强调。在设计逐渐深化的过程中，学生自己摸索出梳理不同因素之间关系的技巧，最后学会设计学习中重要的磨合技巧。在本教学中这个教学逐层推进的基本顺序为：城市中建筑的体量关系→概念及平面设计→空间感知→结构→外部形态→材料构造→景观细节→设计表达。在不同的情形下，这个顺序会有一些微调和叠压。
3）设计工具间的主导与互补
图纸、模型、虚拟模型等都是进行建筑设计时必须要利用的工具。通过对这次具体教学过程的整理，我们认识到在特定的以“空间秩序”为教学重点的教学思想（注3）要求下，本次教学中平面是核心设计工具，平面及模型之间的互动是主要的深化方式，其他设计工具按具体要求在中后期逐渐引进。平面图是建筑的控制性要素，它也最容易与“空间秩序”中的空间组织原则相呼应，所以平面图的设计推进是教学中最主要的方面。这一点从表中也可以看出来（图6）。仅仅有平面，设计中三维因素很难获得推敲，这时就需要模型来进行补充。而其他如剖面、图示、详图、透视、拼贴、概念分析图、模型照片、轴测图等工具都在特定的要求下被利用。
                
                
具体教学活动的这些基本特征给教学思想及教学计划的编排带来的一个最重要反馈是，由于在实际教学中教学要点需要很多次被重复，并在设计操作的共同影响下才能被学生接受，在设计教学中，教学要点必须非常简单，并选择建筑设计中最核心的东西。教学要点的选择也就代表了教师对“建筑设计的核心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确认。只有在一个简单的核心命题下，才能恰当安排设计中各个因素间的等级关系，让教学逐渐展开。对于某些类型的课题来说，设置多个环节，试图让每个环节解决一个问题的教学方式也很难适应建筑教学活动的基本特征。
图例：
图1，基地所处的城市平面图
图2，基地环境照片
图3，最终成果模型照片
图4，最终成果底层菜场部分平面
图5，最终成果二层住宅底层部分平面
图6，教学系统
注释：
1，该次记录的部分成果参见：http://site.douban.com/126289/
2，该次课程是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复合型创新人才实验班”3年级建筑设计课。课程时间为2012年9月10日-2012年12月20日的15周。参加者为2010级的20名学生。任课教师为王可可、张斌和水雁飞。
3，本次课程教学思想是以“空间秩序”为首要要素，将其他因素放在低一个层次的状态下逐渐容纳进建筑之中的建筑设计训练。“空间秩序”是包括了建筑外部形态秩序、空间的组织原则及空间感知3个方面的综合设计元素。在此教学思想中建造技术、形态表现、结构、形态生成方法等都不作为首要因素在教学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