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的短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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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创作
《報友人書》 / 起首语: / 淋淞、志超、东腾、杨进诸君,见言如面晤! / 此刻,夜正深地寂清。外面疏阔如常。 / 我在给你们写信。 / 眉批,或缘起: / 想今日,从食堂返回,路过医学楼 / 对面的草坪,直觉脚下有紫色的生气。望去, / 是蔓延开去的二月兰…才记起: / 已二月末了。而时序女神 / 是否也如我们:戴着口罩、目镜, / 隔开远远的人群、悄无声息地撇过… / 而我们大家...
《報友人書》
起首语:
淋淞、志超、东腾、杨进诸君,见言如面晤!
此刻,夜正深地寂清。外面疏阔如常。
我在给你们写信。
眉批,或缘起:
想今日,从食堂返回,路过医学楼
对面的草坪,直觉脚下有紫色的生气。望去,
是蔓延开去的二月兰…才记起:
已二月末了。而时序女神
是否也如我们:戴着口罩、目镜,
隔开远远的人群、悄无声息地撇过…
而我们大家,似也分开的太久,
又似乎道旁的樱苞,也稀现于枝头…
是的,这些日子(如诸君见闻):
发生了许多,也骤老了许多;
单一了许多,也虚空了许多…总想提笔
写点什么(发生和逝去、家国与自我…)
——但键盘总是冰凉,敲击,
总是一再地僵冷…我想:是因为
近乎恐惧(而你们,是否也近乎恐惧?),
——以至,那些灵魂粘滞的气息
渐渐腐植、缠绕住内心(如拖延的收容、
迟到的呼吸机),近乎于麻木、近乎于窒息…
是的,一切只是重复、流转(戏剧的,
或丑闻的)。而事件的蔓延
超出了理性、逾越了推衍,如一场
古典式的反讽,或后现代的荒诞…
而芸芸众生“一代出生,一代凋零”,
如荷马笔下“树叶的枯荣”;如校园路上
香樟散落的果实,每每遭际
无心的踩踏,每每抵于遗忘的化土…
是否要抵抗?——或者,是否,总归要抵抗?
而“写作,本身就是一种抵抗”?
——想起那日:独自,站在操场观礼台入口,
越过栅栏,望向楼群沉寂的檐角
和“129礼堂”封印的尖角(那些临在
又绵延的空无,几乎裹缠向我、抛坠向我)…
而那时,有螺旋浆细微的震颤声:
一个戴着口罩、孑然的身影
躺在操场正中央,操控着一架无人机
升向临空——视线难企的高处…那一刻,我想,
或许这也是我们的隐喻:生而为人
又以文为生者,“去记录、去写下”,
或许,就是这轻薄生命(——何以轻薄?)
可“自我”主宰的无人机——
(灵魂属己的上升,与震颤!)
正文:
一、前篇
1、致淋淞:
谨启者:师弟,诸君中,你离校最早,
为赶一段未置对错
却显从容的前程…一晃就是两月了。
身心是否安好?——前日里,君发来
一段自拍视频:缘是乡里院坝前
有人在阉割幼豚。画面中,
乡风热闹质朴,全不见城市疫情的压抑
和紧致,恍如未被文明的船难
搁浅深入的马孔多…而开学又迟了。
或四月,或更晚?——这是你们的毕业季,
尽管(理论上),也是我的…是的,
时间飞逝——“匆匆那年”——仿佛
嘉临江畔的散别,才依稀于昨日…
那时的你仍青涩,而我(老迈的亚哈)
也选择了人生的“第二次启航”。
还记得:那些余音绕梁的会饮
(“爱欲”的升腾与狂迷);那栋民国旧楼内
手捧哲学、闭门独酌的少年;——还有,
嘉陵江畔随风、顺流而下的畅想
(如今,依然暗涌?);——以及,
山中灵泊前,那些崎岖攀爬的身影
和随级而上的笑语(如今,
几人回望、几声依在?)…或许,
世界就是一场不断重演的
阿里斯多芬式的喜剧:有人不断变换
“灵魂政制的身体”,有人“乔装”
如“公民大会的妇女”,也有人重复着
Zara.的“上山”与“下山”,
而更多的人,乐为市场斑斓的奶牛,恐为
跌落钢丝的小丑…而转眼,又临
沪上的道别,谁曾想这同砚濡沫之谊
真要相望于,这遒忽而来的“战争岁月”,
相忘于,这千山远隔的“江湖”…
2、致志超:
谨启者:一晃,君离校也一月有余。
前日里,微信闲谈,却未及居家近况
(乃默认,彼此生活依样)。不知
同乃父,是否依然茶前饭后、
相伴孝悌;邻友间,是否闲来互访、
小酌如常?——君生性恬淡、遇事冲和,
屋外晦雨,本不添君之忧悸。
然而学业临迫,滞留难返,想必
心中惦念,仍有忐忑无力的费难…是的,
这毕业之季,仲春还暖,本该草长莺飞、
门泊万里。然心中竟平添了这几多畏尾、
几多憾余(君心亦然?):
论文、访学、各自家境;
问道、缘了、半身何依…前日,
就业指导发来资料,让各自填报,其间
几番催促、几多帮请。然而心中愧慑,
竟未敢下载查验,只觉来日彷徨,
似戚戚于无地…而算来,你我客居沪上
倏忽近三载。往昔,同斋共读、
京越剧赏、品茗长叙…此刻,
幕幕晰在。而一晃,又临各自的远行。
岁月忽淹,韶龄如驹,风雨家国,巘岖来路,
——是否,再难有“恰同学少年”的述怀…
想那时:离家远学,本不为取宦荣梯,
只是虚怀了一腔书生戾气,一段
“德性天下”的空忧乏惕…然学术
果如抽丝剥茧,于个人灵魂
亦是艰巨的考验。如古时之人读书:
终日里,煌煌简书、蝇蝇蚪文、十年一日、
萤灯枯门…也想和他人一样:空文朽蠹,
将论文疾书而就,早日脱去这书巢自筑的缧绁。
但每每下笔踌躇,唯恐有损问学的
道德津梁,有辱恩师的款款授嘱…而今,
忽逢灾变,突然间,内外困交、两相叠惧
…遥想太史公,才遭李陵之祸
又逢故难之请:动而生尤、进退皆辱,
只能将一身悒怀,托付未尽的文字。其交困乏郁
比堪此刻,竟还相似:“嗟乎,如仆尚何言哉!”1
——此番心境,想必君能感同…
3、致东腾:
谨启者:Frater,gratia vobis et pax!
想来,弟归家亦已逾月…记得
离校前日的辞别:傍晚,沿着依稀闹腾的街市,
我送汝返舍。后来,似谈及某一话题,
不觉间絮语不绝,临到宿舍门前,
弟又送我回返四平…往来互送,最后,
只能借着“中途”的“毛像”
那亲切的挥手,互作了来年简单的祝福
和话别。此刻思之,不觉乐只戏谑…后来
疫情加剧,彼此虽东西远隔
(沪粤相望),却交流仍频:
吾尝多述蛰校之窘态,汝则坦言
居家之奈何…是的,每每忆汝,旧事思睹,
我都会想起曾经的自己(虽无
弟之风姿翩然):一样的心臆难捆,
一样的执着念深(于情感尤甚)…
汝生于兄妹多口之家,且早担
长兄督导之责(比堪吾妹,
仆亦存此憾愧…),然自古家事难断、
人情难全…汝尤操切于弟妹之成长、
前途之屯然(甚于忧己),忡忡忧心
如罹扼腕…然“妆嫫费黛,磨甋成璋”,终究
收效单微,反落怨难(于此,
吾亦为引憾:只因君性纯和、笃皈公教,
且素日里,吾随弟祈恩望弥,时有惰怠,
汝总是旁敲侧提,睦语善言,从未
刻意责难)…故此,唯寄此片言诌语,
聊慰汝心、聊作共勉:居家应事,
示教身传,求诸己,而无责于人…若然,
弟既系心天主,问道求学
亦有诚虔献身之志:前日,汝发来数页
手译之讲道文(Tribute to Mary)——
译辞恭庄,尤有古风,为此,
吾亦添感慰:求仁得仁,此生能得一效死之志,
虽陋室寒牍,亦存何喟,亦复何求?!
——然近日,疫情绵延,彼邦方策捩转,
汝远徙求学之愿几存变数(同于
吾之访培),且毕业答辩临迫,欲承欲缓、
欲去欲留?——前路跌转未卜,汝之心焦虑困
虽未尝多诉,亦可作绎思,亦足为共情…
4、致杨进:
谨启者:师弟,见信安好。诸君中,此番致信
或属唐突。只因你我皆同在校:
彰武四平,仅如一衣带水的隔望。
——然“隔窗漫雪、咫尺天涯”。疫情间
不得以的管控,竟也让彼此
逾月未曾逢面。谁曾想:平日里,
短衢空阔的彰武路,此时
竟也化作那轻舟难渡的万重山
或这飞鸿报书的千壑岩…记得
防控伊始的半月,你我每日
必互有信息,或分享疫情见闻
或共担内心诚惶的压力。后来,出入管控
越发严紧,以至百步三卡,一日多询。
你我似也渐渐沉寂,平日
偶有微信互通,似乎,逐渐扬弃了
超验的外部世界,和“感觉材料”的杂多,
寻回各自属己的“确定性”,
如一场现象学的“悬隔”。
平日,你总爱读《石头记》,总是间或
透出一丝“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
终难定”的世道虚妄,与看破…
面对升学、工作,你也总是淡漠,
任旁人苦口相劝,总是近乎意消、
近乎于泯然…汝本向学之资,
又有非常之忍:康氏煌煌批判、佶屈艰涩,
君竟日日德汉对堪、页页钩沉,
灯窗埋首,一晃竟是三载…那时,
汝因苦学而突患胃疾,几历死生(吾亦尝
亲历)。初愈后,林荫徊步,
汝常有“离骚未尽,灵均恨”,
——志业未抒、此身已远的感叹(值此,
吾亦艰难感同)…后来,
汝疾渐渐康复(虽间有反复),
言谈眉宇间,也恢复了更多生气
和品学论议的锋利,为此,
我亦感欣幸:康氏学述,克绍有人!
——然毕业临近,君和淋淞
皆笃定毕业还乡(不再升造),言谈间,
似又蒙上一层“三春看破”的
“清淡天和”,为此,我曾几番劝白,
空为汝等抱憾…尽管,我知道:任何
看似放臆疏志的断臂,背后,
定有不得以、难明言的艰难(如淋淞那篇
致诸友人的“意见书”)…再后来,
汝选择春节留校,只为毕业远行前
多一些书馆内的留足、几案前的映雪…不想,
竟突逢此百年之疫,每日,
寄寓寒室、行拂空乏,但能迢望四平
那一页隔断的书楼…想其时:
楚王惶奔蛮邦,兵挫地削,六郡皆亡。
而屈子疏放,流离他乡,但仍系心其王,
不忘欲反,“一篇之中,三致志焉”,
——然,终不得反…稽古揆今,察乎彼此,
忳郁太息,或共此虞,或同此刻…。2
* 如所见,本诗题,僭自太史公之名牍。“报”者,申义“复”也。原牍本为复信,今仍袭其名,乃托效其身处困悒,而欲以文字振拔述怀之境意也。
二、上篇
1、致诸君:
——是的,此刻。一栋禁闭的楼隔内。
我,忐忑危坐——面朝
一面已些许裂痕的“自我之镜”,用言辞
抚拭着时间内/外的灰蒙…遥想:
一个世纪前(1918-21年),一位同样
困于“战时”风暴中的诗者,曾独自
隐于莫斯科街区,一栋空荡、清冷、
没有门锁的阁楼内(既无防卫
又无从脱离),——但能含忍、身勉
并书写着:一段风雨飘摇的“瘟疫年”(诗人借此
暗喻“那场”内战的严酷)…:
“With airborne step—
the sign of a clear conscience—
with airborne step
and resonant song
God set me down alone amidst
the world's immensity:'You not
a woman ',he said,'but a bird.
Your task,therefore-to fly and sing!”
(M.Tsvetaeva,November 1st 1918)3
——“起飞,并歌唱”!这“灵魂喻”
飞驾的车辇、“天鹅之歌”、
诗之于尘世荒漠的“阻挡者”(katechon)
…
而月历的一页
又悄然翻过…疫情在此地
也似渐息渐没,而那罔顾的死神
则继续游走于寰球,收割着
尘世命运的轻薄…每日,
上扬的数据曲线中,无辜的亡魂
攀爬着,没有“渡口”、望不见“对岸”…
这些渐垒的“无名者”的灵柩
仿佛一夜间,未曾抵抗
就被轰然吞没的,庞贝城下站立的士卒骸骨
——疫情下的“个体命运”,恍如
一场被抛的“虚无”。仿佛
再无“古典”悲剧式的崇高,或
浮士德式的“现代”壮挽的落幕:
“吾人已生于斯时,必得勇往前行
以达注定之终点…奋斗到底,
无存他望,无祈拯救”…当死生“如梦幻泡影”,
当一切与时代同步的命运感受
皆“破败如诗”,——是否,
这“怯懦被袭”的灵魂(如同
“荒崖前”的诗者、马赛城下的史家),还能
于这命运难蹇的“中途”,听到
那声“事业荣光”的劝慰,寻见
各自攸关的“折回”?——或如,
在那瘟疫酷烈的年代,肩扛
一个帝国病羸之躯的雅典将军
于危难处的呼召:“…不是屈服
而即刻为奴,就是直面险难,以求生之希望”?
——是的,沉郁有时,嗟叹有时!
…是的,是时候了。
2、致淋淞、杨进:
两位师弟,故乡均在贵州(于吾乡川蜀、巴渝
概当井鬼同分、毗邻遥望)。而所在州县
又同处西南边郡、布衣苗族聚地。此郡
历属古代夜郎、三苗之土,年代湮远,民物亦阜
…而黔地,虽上古未称,且尝为
虞舜流放之所、后世贬黜之处——
其州省建制,尤较蜀渝晚近(明代
方始),——然,未同文明之化,
亦未经文明之蚀!——吾曾几番浏览该郡官网、
查阅故物文献,每每有多年前
筑路巴渝边郡时,于物华风情中
黍离难舍之感…也记得旧时散步,
淋淞君尝谈及,其族“布依”的殊俗:
语系完备,然迄今
竟未存书契之“文”!——据传:
其“文”(字)乃历久而漶,
非无初民时的“羲画颉造”,但仰后世
祖祢相传、族彝相守,甚或雅俗相诵(如迄今
常作丧礼之用的《摩经》,仿若
古时屈赋的《九歌》——为此,吾曾托淋淞君甄罗,
却尝未果),“文”之“礼法建制”
方得以传承…真可当另一段
人类学“田野”邃幽调查的
《金枝》公案…如此,古俗即沿,
宗蒂乃存,亲族陬居,传统猷在。——
犹记防疫前期,举国危厄、湖北冰封、
各地严戒…华夏遍地莽苍,
九州倒灌春寒…那些日子,凄风凛雨
飘摇着沪上的三江水,——“战时岁月”里
人人举枪朝内,同“自我”作战——如同,
那抵抗着入海口、即将
奔泄而去的激流,躁动着、颠扑着
又浪回着、按压着,——任天水摩荡、
时岁满目肃杀…而黔地,虽较近省
或享偏安,然同处危局,共挑着
举国之役的肩担…后来,淋淞曾告吾:那时,
其族无论远乡近里,皆互相知会
或自发封禁——凡族员,且自守土
或邻里互鉴;倘有返乡者,同族共晓
且立行隔离,故而秩序匪翼,——当周边诸省
皆同疫情数据鏖战如荼,汝乡
却早著其效,未出多日,险急散去,
阖家案堵,村舍了了有生气——*
*旁批一,或疫情下的“秩序”与“自由”:
2004年,SARS的恐惧余烟还迭迷未散,时值印第安纳大学法学教授David P.Fidler,出版了其“瘟疫政治学”(microbialpolitik)代表作(也是迄今,疫情与国际秩序研究的津要之作):《SARS,治理与疾病的全球化》(SARS,Governance and the Globalization of Disease)。——该著作中,Fidler创造并阐述了一个关于全球防疫之新国际联盟秩序构建的现实必要性,与未来可能的挑战。——有别于防疫秩序的全球新自由主义、现实主义等倾向,Fidler一边将我们从自然实证的“流行病学”视野,引入更全景的“政治病理学”(political pathology)之维,一边为我们构建了一幅新的全球抗疫之政治新秩序的“永久和平论”…比如,该书不仅梳理了SARS疫情的生发始末,以及WHO作为“后威斯特伐利亚”(post-Westphalian)时代之新国际联盟在对抗疫情中不断崛起的历史沿革,强调其作为一种可能的国际新秩序之稳定建构的必要性(暗含对抗“自由”理念之极端化的侵蚀),更回应了诸如单纯隔离办法已被公认的不足性,以及传统、民间组织在共同应对疫情上的携手重要性,等等…是的,和哥尼斯堡的哲人一样,面对新时期疫情的迅猛、面对同样低就而奠基于“恐惧”之上的人类不断反复的“战争状态”,——迫切需要一场疫情下新的“启蒙”、新的“战时秩序”的“兼际”(μεταξύ)求索、新的“战争与和平之法权”的立法…4
——“秩序”与“自由”、“传统”与“现代”
(这些陈旧,又弥新的共生理念)在疫情:
这生命个体与政治实体
生死考验的边缘,不断拉锯、龃龉着
又磨合、唇齿着…共同型构着尘世
——基于“占取”(Landnahme)原则的
“世俗之维”中,不断变形模糊的“二元论”…
同时,也考验着那些
在灵魂“出世”与礼法“入世”间
深潜探凿的人们,艰难“择中”的审慎
与时代肩挑的“次航”…是的,
传统与礼法!——当个人命运的渠流
“偶然”汇入全球疫情的泄洪;当
个体自由的现代航程
裹挟进一场似无救险的遇难漂洋…我们,
这些被抛其间的
耽恐受惊的现代个体,——是否,
还可能寻到“外部世界”稳固的依靠、停泊;
回到各自“实在”的大地栖居?——是否,
那片或已坠落的伦理星空
还能再次升起,于这抗疫的海难惊涛前
任那“除魅”之歌的“欲爱”魅惑;
任那自由之舟前的蒙目捆绑?
…
1855年(咸丰已卯五年),汝济乡贤、
西南大儒、诗者:郑珍——
携家避乱南疆、训导于“荔波”(时设营署,
今存县制)…那时的黔贵之地
和“现代中国”的命运一样
在内外焦惧中,翻炽着、苦厄着:
太平、号军、苗匪…各类兵燹劫掠
踵相叠至…世道凉风、山河濒乱,
而华夏伦彝在“坚船炮利”
和“人心壅汩”中,历劫着一场自身文明的
殊死“抗疫”…那时,恰逢苗乱,
加之县令病肓,“儒士”郑珍——
以区区贡举之份、训导之职、天命病羸之躯
振臂抒志,携其生徒,担负起了
一爿瓮城陋壤,逾年之内、数月之间的
固隘、筹饷、征募与亲战:
“荔波实穷陋,春上谓少安。
我生强好事,设险筹其先。
雨夜遣门生,募练驰南丹。
…
匹马入村落,婉劝输金钱。
民愚不急义,富者但乞怜。
…
狂贼浸入境,焚宅分田园。
我练既大集,威声震蛮天。
破贼千里外,一夕嗟三迁。
…
营卒竞功赏,来者复钩牵。
近寨十逃九,城中半空阓。
谁欤与吾守,中夜起浩叹。
…
凉风吹马首,萧条异山川。
悠悠叹吾生,哀乐送百年。
数也可奈何,何必辞阻艰!”
——而往事千年…遥应着另一段胡虏猖乱、
华夏艰虞的“瘟疫之年”:
那时,一位同样“以诗代史”的诗者
在其同样流离颠沛的“返乡”中
想象着、呼号着、守望着
一个不曾失落的文明统绪、一段
苦疾甘来的“至德年”:“乾坤含疮痍,
忧虞何时毕?靡靡逾阡陌,人烟眇萧瑟…
不闻夏殷衰,中自诛褒妲。周汉获再兴,
宣光果明哲!”…是的,
为了礼法良序的匡扶,“古今诗人”*
于同一战壕中,或以诗代戟、发忧思之怀古;
或搁笔从戎、效疆场死生之犬马…
以文明疮痍的含忍,和大悲
遣散着个体死生的恐惧
与灵魂颠沛的浮尘!…而愈当
文明罹难的弛要之局,诗人的弱病之躯
愈爆发出更强砺的传统抗力:两年后,
苗乱未已,号匪又起,
诗人则固守子午山,拒太守刘书年之聘,
埋首殚精,不求世闻,著书代戎,
明训达诂,以冀匡正:是年,
《轮舆私笺》成,《汗简笺正》亦成,一年后,
《说文逸字》亦刻成…呜呼,
翰笔当仗剑,白衣儒士身!——假想郑君
生于斯世,睹吾等
于此困疫榛莽之间,或碌碌自沉;或顾影自矜;
或独旌异邦沿俗,唯自身礼法啧啧避诞
(然何为吾土礼法?法义曷从?悉当
实学明辨,如子尹之崇郑学、辨宋汉)——不知
堪当何论,又希图何挽,亦作何叹?!…5
*旁批二,或小议“古今诗人”所尚之“诗旨”:
古典中西诗教传统之滥觞近乎暗合,为古典文教传统之一脉,以达于圣心为归一,所谓“诗、书、礼、乐之归是矣”(《荀子•儒效》)。而别于当代学术分科,6古典文教之“文学”者,概教之以治国之礼乐典章,以达于治国齐家修身之谓也。考“文”之原旨,象之错画,以类纹饰黼黻,如《易•系辞》有云:“物相杂,故曰文”,而后延及国家礼法、个人德操。若《礼记•檀弓》所云:“夫子听卫国之政修其班制,以兴四邻,交卫国之社稷,不辱,不亦文乎。”孔颖达疏曰:“道德博闻谓之文”,是其意也。文学之教,上古未称,概草创于孔门,殿列于四科。《论语•先进》尝言:“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考子游子夏所授之“文学”,虽有礼乐辞章之貌,未有华靡章句之显。若子游者,授受其文,后宰于武城,弦歌为牛刀,孔子退而称善。其所习之文学,安国注之“礼乐”,孔子谓为“大道”,其文学之为礼法可见一端矣。又子夏习诗,由巧笑美目之绘,而通绘事后素之礼,孔子许之并导以君子儒、小人儒之别,概其有冠正色齐之常貌,然终日谦然不言之陋习,若荀况尝论俗儒:衣冠行伪,而不知法后王而一制度,不知隆礼义而杀《诗》、《书》之谓也。考二子所授之文学,皆以礼乐建章之属为归一,概孔门“文学”之教,此其为初创之本义也。而古典诗教者,因以言志也。志者质也,若董子尝论礼:“文著于志,质不居文。文志两备,然后礼成,文志偏行,不得有我尔之名”(《春秋繁露•玉杯》)。董子所言之礼,乃文教之极,所谓“始乎诵经,终乎读礼”(《荀子•劝学》),因“非礼无以立”,所立者,立身行道之谓也(《孝经•开宗明义章》),孜孜其为圣心之鹄的。故诗言志者,乃言道也,非偏于意象之文,文质彬彬,方可以论诗。——故而,除却“道”之论议差异,诗之原旨就“德性”气质而言,本统乎“文质”两契、“主客”内外、灵魂政制、性灵治学、先天后天…其源和合,其旨昌明,然汉魏已降,几遭裂变,雅道缺微,梁陈艳宫,驰骋于末流…且诸家各持己见,互有所崇,如沈隐侯之崇谢康乐,卢黄门之序陈拾遗…又互相攻讪,如世严仪卿辨文质、论诗学,则谓“诗有别才匪关学”,而宋诗派及近世同光、沙滩等派则力诋之而倡诗复学,更有今人钱钟书,严论“诗人之学”与“学人之诗”判然有别,而不可为前者之空疏等等…此皆后话而暂不详论…7
3、致志超:
君之故乡在山东。考乃郡之方舆——
泰山之阴、渤海之南,自古为天下九州:
“青州”之域(今所属区划,仍沿其名,
然郡治统辖,凡历多变)。吾尝草阅
《益都县志》、《青州府志》,在在
为汝乡之人文、历史伏案啧叹
…后衍赞一首,其辞谬曰:
禹贡画川,九州分野。雍临海岱,青𩂜为界。
东夷上古,殷商夐远。族氏替袭,蒲姑周灭。
姜尚垂沽,功成地履。泱泱国风,拓地千里。
琅邪千乘,东莱五郡。襟连泰岱,足跨沧溟。
齐桓一匡,九合制霸。时誉四塞,天下雄英。
管子相白,晏子佐景。颜蠋呼王,仲连蹈海。
德操高义,稷下文脉。盛极而衰,闱嫡乱德。
悼简遘祸,田阚非俦。余烈终澌,畸变曷由?
秦肇一统,户籍分野。汉元设部,永嘉广固。
北朝筑拔,慕容定都。宋元路司,隋唐建府。
其后屡迁,类委要繁。治乱沿革,不胜班梳。
跃赫千年,迄至共和。呰域重划,其名臻复。
铄哉营州,灵烝物华。草木山川,镔铁玄武。
亭阁铺集,碑坊寺观。曩留至今,其委臧录。
盛哉益都,郁郁乎文。积学淹义,赫有其人。
孝义节烈,傥宦忠贞。抵寇扶弱,无惭书生。
穰穰呰地,秩秩斯土。沨噰古风,从王而穆。
彰往诏来,功德于兹。馨祀百代,清风万古!8
——如是,君既生于斯、长于斯,自然兼有几分
古青州文人的翰墨之气。如平日,
除却日常学业,君尤好笔砚、临贴之趣,且间或
将历代翰文选墨
蒙示于吾,——并细加解惑、演绎
历代笔法之妙路、发明之转承(而后,
吾方愧知:往日自得之作,实属
肆意无根、信手衍成)…回到此信主旨:
唐肃宗乾元元年(公元758年),曾任职汝乡
(青州刺史),时为蒲州刺史,亦值天命之年的
大书法家:颜鲁公(颜真卿),写下了那篇
被后人誉为“天下第二行书”的
《祭侄文稿》(全名《祭侄季明文稿》):
“孤城围逼。父陷子死。
巢倾卵覆。天不悔祸。
谁為荼毒。念尔遘残。
百身何赎…
抚念摧切。震悼心颜。
方俟远日。卜尔幽宅。
魂而有知。无嗟久客。
呜呼哀哉…”
作为“颜体”之一变(从唐楷之健拔
到篆籀之圆转),恰如历代集评有言:
此贴之集锋断毫、圈改抹涂
在在缘于“忠愤所激发,至性所鬱结,
意不在字者…”嗟乎!——诸法有度、不慢不越,
能巧使合宜,而后
不着于工,不耽于技,方能德性自溢
(若鲁公之慱慱忧心、烈烈铮骨)——
“诸变释怀、纵舍规矩”,而后成其艺欤!*
*旁批三,或小议“书法之艺”:
书法之艺,自古抑为周孔之末端,圣门之余事,历来为德操高士所讳嫌。然循《周礼》之六艺兼有六书,其文,则物类取象,虽撰书体例,代有革替,然均形义完备,运之有方,如扬子所论“断木为棋,椀革为鞠,亦有常法”是也。或如:仆等所为之“诗艺”,虽属寻章雕句(为通学达士者所薄耻),然敷辞衍意,亦遵艺道,且上通文质风骨、品类耻格…若欲通达,亦仰吾身之德业兼修、问学之广大精微、笃行之克勤淬砺,而后可期…所谓术业虽毫,亦可通乎全体,达于至道者也。此诚不可小觑!
鲁公之作,正当另一段
稽古难再的文明“困疫”:天宝十四年,
安禄山反于范阳,后南趋东都,
两河纷陷…尔时,鲁公据守的平原郡城
恰坐落其间。在这场祸福早虞
又遽然临迫的困疫中,该郡
仿若一断雁孤鸿:四围皆下,举目苍凉,
羁囚待束,困兽难挡…鲁公则以
孤城之据险、一身之慷慨
斩叛誓师,举旗共义,绊虎狼于强弩,
牵胡虏于潼关。一时四隅来归,朝堂勉善…
然,时局累厄,患蠹早滋,非忠臣介士、
孑义孤愤,旦暮之间所能强挽:
天宝十五年,正月,
鲁公之堂兄杲卿,殉国;
六月初九,潼关失守;
该月十三日,玄宗西奔;
再四日,长安落陷…
河山碎零,壮士无革…两年后的五月,
鲁公方能遣其侄
重顾那死难的烟冥之地,在一片暮血荒阡间
寻得旧日兄/侄的片骸残骨…
九月,强忍殓骨的怆痛,鲁公玉成此稿…次月,
再度因谗被贬,转道饶州…
艰难乎!困郁乎!…遥想
鲁公秉笔怆烈的萧瑟之年:尔时,
盛唐转衰,羁縻失策,藩镇威悍,
加之李唐兵策遽乱(如王忠嗣之罢黜),
玄宗暮年失度,外戚恃宠横专,
强臣秉钧弄权…而除却人治与兵策,
其时,李唐所尚之治道,虽则表面
含章包容、三教和合,
实易因权生变(如其时《越州录》所辑之
“三教不齐论”及“佛道二宗论”,其间,
历数三教之根基抵牾与参差排序;亦如
唐初三帝之教策累变:太宗抑佛扬道,
高宗承而推之,武曌则每每与之反)…
华夏之文明礼教,在这多元訾一的帝国繁荣中
承受着时变遽乱的,可能的考验…9
想其时,鲁公尝数掌朝廷礼法
(四授监察御史,后又尝拜宪部尚书,
充朝堂礼仪使,其后,李希烈僭位称帝
亦尝问仪于鲁公,然为所拒):督巡百官、
监掌刑名、稽订纲常、肃整朝仪…
当其世乱之局,诚可谓:一人担纲,
系国之休戚!——吾亦尝仰窥《颜鲁公集》:
鲁公笔下志意风雅,虽间或流露
心皈沙门、性随道渺的出世超逸(此乱世文人
性灵之常寄),然其表碣赞议
在在心系“太宗之法”,希图扶纲正于即倒,
匡乱世于“良序”(按:“太宗之法”
即“李唐”的“祖先之法”、“托古之治”,
为其时政制礼法之自我纠偏、回归,乃至
弄权角位之所轴系)…谨此,
略录几则,以述其志:
“去古质而尚浮华,舍旧名而广新谥…是废高祖、太宗之令,岂曰爱君?今制谥非古,人皆知之,有司因循其事,而无敢言者。假使当今守之而不敢,后人议之以为非,然所失岂不大哉?…先王制礼,不敢过也,故至敬无文,至文尚质。质之数极于一,尧舜之美,足以彰矣;文之数极于二,孝文、孝景之德,亦已明矣。质则近古,文则近今,此高祖、太宗所以更用其法,后王所宜守之法也。非天下之至圣,其孰能定之?此天皇所以兴圣主而正鸿名,太宗所以待孝孙而修废典,微臣所以守经义而崇圣朝。陛下宜奉天心,继先太宗之志,使子孙蒙其法,而万代守之,此天下之能事也…”(《请复七圣谥号状》)
“天之昭明其可诬乎,有唐之德则不朽尔!”(《移蔡帖》)
“守政为其志,不肯逆道苟时。”(《守政贴》)
——诚然,有此崇礼守政之志,鲁公方能
于数次“乱世险疫”间
勇毅复命、慨然趋身,虽绝地而未有辞让…
建中四年(783年),已近耄耋之年的鲁公
再次不避政敌构谏,为效国难
而只身羁旅、身赴险境,以招降叛将李希烈…几后,
两年的羁囚生涯、数次的临危慷慨、铮言直犯,
尝数令李希烈愧感欲纳,又数为鲁公
所严辞厉拒…而其终乎,鲁公竟“自撰
遗表、墓志、祭文,以明死志”,从容赴缢…:
“真卿奉命来此,事期未竟,
止缘忠勤,无有旋意。然中心,始终不改,
游于波涛,宜得斯报。千百年间,
察真卿心者,见此一事,知我是行,
亦足达于时命耳。”(《奉使蔡州书》)
…将死之言,如涖肺腑。呜呼!“忠勇不避难,
临难不违义”,礼法公义在前,
虽死生亦往矣!…且记得,后人论其《自书告身贴》:
“虽悍夫弱女见之,皆知改容敛手。
然当日之事,回环思之,
犹可为感激流涕也”…栗里思陶公,壮书裴将军!
此诚“颜筋柳骨”书艺之精魂,此诚
“困疫危难”前,吾等自怜可鄙之人,所欲
痛悔之流涕、俯仰之太息!…(侧记):
吾尝于上博陈列馆,睹后世董公(其昌)
所摹之《裴将军贴》,犹记当时之震撼:
徘徊、驻足良久,闭馆之际,仍久久回望而不忍去…
于今思之,鲁公真迹之铮烈,亦足以想见…唯此,
谨列辞章于篇末,冀与君吊勉:
“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
战马若龙虎,腾陵何壮哉。
将军临北荒,烜赫耀英材。
剑舞跃游电,随风萦且回。
登高望天山,白雪正崔嵬。
入阵破骄虏,威声雄震雷。
一射百马倒,再射万夫开。
匈奴不敢敌,相呼归去来。
功成报天子,可以画麟台!”10
4、致东腾:
弟嘅乡下喺广东中山(即旧时香山)。汝自小
则成长于近代启蒙/洋务先驱、南粤前贤(亦是
晚清“宪法”或“君宪”初倡者)郑陶斋(观应)的
桑梓故地:三乡雍陌。既生于此
中西交流之近代薮地(如沪上最早之埠行买办
几自香山,遑论俟后革命之源流),
汝之信仰、求学,乃至气韵格致,不免
分有了几分西人播雅东传之趣意:
如君之蔻年授洗,又弋于湛奥之地,
后又远涉海派之沪上求学,且虔心游祭于
租界之明堂,于国故文化
则洵有阂离(是否有因,或可后榷)…
想那时,吾随汝至旧时法租界
(洋泾浜)之公教堂观礼(其时,
正值一段自我怅然之秋)…于静穆之厅侧,
忽闻圣诗湛然无玷之咏,忽睹
圣母高窗揽怀之像,不觉感遇身受、
心臆忏融…后来,冬春慕道,栉风沐雪…
加之其后,数观君于辅祭礼前,举首投足
在在挚切,每每触念于吾,终于交付领受,
诚心探膺此“西方没落”之俗…*
*旁批四,或小议公教:
简言之,基督公教属于通过人与“实存”或“上帝”之关系而进行真理建构之努力的一种,同于各文明之历代“秩序真理/信仰/政治神学/政治哲学/意识形态”之创建。11在此,借用近世大哲沃格林(E.Voegelin)所创建之“实存真理、秩序/社会真理、灵魂真理”之真理样式的区分与翕合的论说范式(1951),早期基督教主要追求一种超世的“灵魂真理”,而对现世事物或“社会真理”极少关切,仅期盼着世界末日的降临(K. Schmitt,1918)。而其时的基督徒主要追求“离群索居”,遁入纯粹的灵性境界,然而这种对尘世神圣的贬抑(de-divinization)以及一神论的倾向,同各种将尘世神圣化的“代表”秩序和多神论形成潜在的对抗张力,因此,早期的基督教史也是一段政制“代表”层面的被迫害史。直到公元3世纪早期的那段众说纷纭的政制上的神秘转捩,基督教取代了瓦罗所护卫的罗马多神教和其间诸位皇帝试图引入的异教一神论的政治神学,而成为帝国新秩序的代表(大公教会),从而完成了从“灵魂真理”向“社会/秩序真理”的决定性的功能转变。从此,两种真理(属灵与属世)的持续张力在基督教教义和教法内部不断冲突斗争,诸多教义、教派被宣布为异端,尤以偏向“灵魂真理”的诸多神秘主义教派为甚,其中就包括当下学界欲以正名之“诺斯替”。12需要提到的是基督教教义中的“末世论”问题,如在约阿希姆(Joachim of Fiore)等人那里的“分期”阐释,开启了所谓现代性的灵知主义(Gnosticism)起源问题…而对灵知主义的“滥用”又开启了后世路德和加尔文对公教会的激进反抗,并为不管“左/右”诸派注入了“清教主义”的革命机制…从此,灵魂和秩序的各自真理被混淆,其间张力被不断放大,导致了一场西方文明的动荡和不可抑制的衰落…在这个意义上,公教会乃是西方文明(实存)数代稳定的基础,如近人多林格(Ignaz Von Dollinger)、历史学家利奥(Heinrich Leo)、公法学家卡尔.施密特(K. Schmitt)、法兰西大哲科耶夫(Alexandre Kojeve)等人,皆欲匡扶此失落秩序之真理…
——回到汝乡前贤郑观应君。且忆曩日之己
于长江隩畔、渝中陋宅的
一段居家养病的日子:那时,病痼稍痊,
然诸事无着,甚感际遇艰辛。时常,独自,
凭着一面书房的薄窗,手握一卷
装帧做旧、泛黄的《危言三种》,倾身侧望着
那条曲回平际,又绵延东去的江心(心底
却按捺翻涌)…是的,人人都有一段
命运难由的艰难,亦曾依寻、握着
一爿支撑属己的希冀…而那些年,
(19世纪下半页),陷于内患外侮的伦彝华夏
终于迎来了自身“形器”的图志维新——
官督民筹的近代洋务实业之兴起:
“学西文,涉重洋,日与彼国人士交接,
察其习尚,访其政教,考其风俗利病得失
盛衰之由…广书院,重技艺,别考课,
使人尽其才;讲农学,利水道,化瘠土为良田,
使地尽其利;造铁路,设电线,薄税敛,
保商务,使物畅其流…”(《盛世危言》自序)
——而陶斋之生平,亦讶然同步于
此“旧民主革命”之峥途:初度之始
即遭逢《中英江宁条约》之签订…同年,
“睁眼看世界”之人:魏默深(源)
呕心制夷怀柔之作《海国图志》首次刊行…次年,
同乡粤民洪仁坤创拜上帝会…又贰年,沪上
洋泾浜以北之英租借地启用(此亦
近代租借之端始)…而陶斋本人
则六岁入私塾,十七岁售落于童茂之选,同年,
赴沪上洋行学贾…从此,开始了其立志
“器变、道不变”的实业安攘、忡心立言之路:
从弱冠提笔之《救时揭要》
到近世首家轮渡合营(“公正轮船”)之主筹;
从概当而立的盱衡之作《易言》
到以赈代捐、出濡道员、傅相帮办(追随
李鸿章、盛宣怀)、锐志务业:
机器织布局、沪上电报局、
天津电报局、金州矿务局、轮船招商局…
各色会办筹谋,郑君以经世罕匹之才,
将自身命运,同洋务运动之救亡纾难
唇齿耦合在了一起!…然而,匹夫勇毅,
世则症瘕;文明痈疽,日以潜成:
80年代,中法越南宗主之争,——其时,
战事待发,法舰进抵吴淞口,沪商
纷纷惶作恐忧,继而,金融潮汐洴涌,
股市分跌…而陶斋所主之官督织布局
亦陷金融债务之维艰,加之,外商太古
适时之构陷侵冒…一时间,厄于债务清偿,
陶斋被迫忍辞下野,退潜故里…同年,
中法战事新败(迫于国力,虽和亦败)…
国事当涂凄惶,陶斋亦遽陷囹圄:
当途径粤港之地,地方官府以抵拘之刑
令其赔银,踵相威逼…:
“疮痍满目凄凉甚,深盼回春国手医。”(《闻中法息战感赋》)
“竟辞高谊惊流俗,敢累群贤徇己私。一介自严存古道,二难愧附儆浇漓。冰心自矢盟天日,杨震清廉是我师。”(《乙酉道经香港有感》)
身屯国陷,于时共艰,命数同疫,辛苦备尝…
那时,陶斋自谑“脱累故里,
杜门养疴”,实则联络筹偿,潜心睿思,
以观天下时变。《庸》言:“君子而时中”,
——“时中”者:“用也,末也,所谓变易者,
圣之权也”(《危言》自序)…参天赞地,
守中不易,穷变通久,用之以权,
君子之行也!——在这困顿在野的六/七年里
(1884-1890年),陶斋以胯下之辱的含忍、
松柏之形的召勉(参《乙酉还家书以自勉》),
发“中西道器”之宏论,写下了
对“君宪”国体和时事启蒙,影响攸远的钜制
《盛世危言》(五卷初本,初稿续成于
复出后的两年,即光绪十八年):《危言》者
(初为五卷,后历经增补、删改、厘定,
或增为十四卷,或刊为八卷,而各卷式
又存诸多之印版,于此,谨以五卷“困疫自勉”之作,
代为镃基,合衷诸版论之),维新之语,
匡正之作也(按:今人所解之“维新”
乃启蒙之新语,以别于旧世,——然,
时人则谓是书,乃复古之作、三代之法、13
大一统之遗制也,——参《危言》陈炽叙序)。
其书捡箧胪成之时,正当华夏“千年变局”之将夜:
其时,泱泱祚土,万国竞逐,文明积弱,
肇兴亟务…而皇室清廷,为保其壤,
更欲摹效四夷,兴办实业,以达其富库强兵,
攘御外衅,涤洗约辱之希图…然自古以降,
皇朝兴废存亡之时,亦是思想越激偏弊、
礼法淹乎难明之秋…概当其时,
风化之吁、求变之声渐嚣渐长;而抵畔孔孟、
革新常法之论,亦弥布于朝堂,胫走于四野:
“六十年来,万国通商,中外汲汲,
然言维新,言守旧,言洋务,言海防,
或是古而非今,或逐末而忘本。求其洞见本原,
深明大略者有几人哉?”(《危言》自序)
——又“惟今昔殊形,远近异辙,海禁大开,
梯航毕集,乃数千年未有之变局…仿泰西,
复三代之法,广开民智,以御外侮…兹不揣弇陋,
将中西利病情形,博采群言,掇拾成书。
窃附古人谤木善旌之义,犹恐挂一漏万,
尚冀有心世道之君子有以正之,幸甚!”
(《危言》增订新增凡例)——噫吁呼哉!
此明《危言》之作,非唯民智启蒙之普度,
亦乃存古复礼之疾呼!——是的,诚如其言,
吾观《危言》之书:以“道器”为开篇立论,
以三代之教、易翼经传之辞
而统乎诸章,出入正奇、固本析源,
在在欲发明正道统、畛辨中西之教谕。在此,
谨将《危言》首章“道器”及全书谋篇之敷议
承览于兹,以垂方教:
概言之,道器者,空文垂训,
形上形下之谓也。若循《危言》之用法,
可约述为:驯致富强,器也;礼乐教化,道也。
——而“道器”之辨,蔽言之,乃承
“体用不二”之义也(若后世“性情”、“理气”、
“心物”、“知行”之辩,皆本此周易
“阴阳二一”之理):道之为体,器之为用;
道以制器,器以显道…而文明之盛衰
亦端赖两者承相裨补:有器以范,则无业不兴;
有道以维,则无百年之乱…然若以器胜道,
则近乎霸;道而乏器,则难于应世临危…是以,
三代以上、先王制礼,皆奉两相兼顾,
器存而道亦寓也!(然后世余年,道渐支裂,
器亦寖泯,非唯俟后之人,求野拾遗,
不可得也…)陶斋既奉易理为圭臬、
“上古三代”为制度统宗,则《危言》全书
亦循此而谋篇立论。先探章回之微义:
起初,五卷本《危言》各章,被缕分收纳入
“上/中/下”三篇,概合“三生万物”之理,
而分章之数五十七,后八卷本则修订为五十,
除去“自序”之引章,实用四十九,概合
《周易.系辞》“大衍之数”…再蠡测章节之次第:
《危言》既崇古制,则其论议亦当
循古溯典,以张其本,以为“发微”之薮基。
而“上古三代”之旧制,若详加甄定,可兹参谘
且遵孔孟之道者(因历代诸家,无论儒法道墨
皆奉“上古三代”政制之不同发明),不出:
夫子之庭语、周公之剙礼(按:周官
同维新之义合,非唯附会,亦可参
其时经师鸿儒:孙诒让之《周礼正义》自序),
以及《尚书.洪范》之九畴(而《世本》、《国语》、
《竹书纪年》等旧典,则各存瑕疑,以待后辨)…
故而,比堪诸书,《危言》篇章次第之内因
或不难揣度。以下,略以析之:
三代以上,君师政教并行,广设
“塾庠序学”,如《论语》以“学而”开篇,
《危言》亦以“学校”、“考试”诸章领衔
(而其论议针砭,皆循“孔门四科六艺”之整全,
不废“经世”之学),另鉴之以异邦之制,
以兹较补,故又有《西学》及“附录”之诸篇;
三代以上,《周官》有三询之朝,且建鞀设铎,
俾君臣之合议,以通上下之志,则《危言》
亦发“议院、公举、原君、自强、日报”
等君民共和之论,且扬弃民主之短,
以不违逆礼法之本;三代以上,广设百官六典,
且仕有美恶、任有岁矩,以示致官之德操、
退身之需亟,《尚书.周书》有云:
“官不必备,惟其人”,——故《危言》又阐
“吏治、书吏、廉俸、限仕、汰冗、革弊”等篇,
以饬吏治、定任年、汰冗员、戒瞻徇、革积弊;
三代以上,郁郁乎文,邦畿用礼乐,
万国因公法,——礼者,所以安邦定志也!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
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然礼乐趣味,
文质繁俭,代有尚同。由文入质,由繁入简,
去伪存真,相契彬彬,夫子之教也!——故有:
“礼,与其奢也宁俭”,“麻冕礼也,今也纯俭,
吾从众”之庭论…而泰西礼俗,或类三代之平朴,
君民亲晤,切重时务,故《危言》亦作“典礼、
游历”等篇而嘉称之;至于公法干城,同求敦睦
——然列国强弱,殆有参差,权利均衡,
亲践实难…且近世和约,屡犯吾彝,
前有烟鸩教传之入,后有蓄奴贩猪之出…
交涉维权,衡平强弱,变法损益,惟赖自强!
——故,又做“公法、通使、禁烟、传教、
贩奴、交涉、条约、入籍”诸章,
以行怀柔,以为激愤,以图自励;三代以上,
《周官》《洪范》,爰述官政,明列三司:
前有司空,以掌营郭,度地居民;中设司徒,
以掌教民,贤德绌恶;后忝司寇,以正刑名,
以听狱讼…故《危言》撰续,先绍“建都、户口、
旗籍”之建置,再接“教养、训俗、善举”之论议,
后补“刑法、狱囚、巡捕、罚赎、盗工”之谕督;
三代以上,仓禀衣食,通商惠工,系关荣辱:
冬官厥遗,益补考工;食货经济,跻列政俶…
则《危言》亦有“税则、停漕、盐务、
度支…铁路、修路、电报、邮政…铸银、圜法、
开矿、纺织、垦荒、治河…”诸班之政,
以通货兴业、裕民而藏富…三代以上,护祚佑民,
尤赖师旅,《官》设司马,《范》列政足,
故《危言》以“海防、边防、江防、炮台、
练兵、水师”之军事诸章,为全篇之否极、
鸿篇之酋终!…至此,包罗“成败治乱、古今盛衰、
宇宙利病”之骋思,逾跨前后仨十年
瘁心勩力之茹苦,陶斋终成此
稽古护法、高掌远蹠、救时图新之绝著!14——*
*旁批五,诌议“礼法良序”之护法
尘世礼法良序的形成,既仰“自生自发”,亦仰人为之“后天立法”。从未有形式之绝对“政治正确”,因缘于尘世绝无“永恒最高”之善法,唯有“取中”之良法。本乎人类灵魂属类有别,虽或有近世科学所谓共同之“生理”,若心理学弗洛伊德之“力比多”、生理学肾上腺之“多巴胺”,然终究“取用”有别,“分有”有差:有更善乎精神而拒肉体之“性灵爱欲”者,有更溺乎血性而好勇斗狠者,亦更有湎于两性或肉身之食色者…而绝无“启蒙”所谓“普遍人性”之一贯发明也!故而,于尘世普罗而言,未有适于所有心性趣好之“普善”,唯有不同之“殊善”,而各类心性皆以自身“殊善”为“普善”,此“权力意志”与“历史沿革”,甚或“偶然”所为之也(然,吾以为有一类“善”可超乎二者之上,此为后话)。且“个体之德/善”不可全同于“社会之德/善”,乃在于“个体之德”终究朝向于亚里士多德所言之“自足”或诸多神秘教义之“尘世的超越”,与社会终为反向抵牾。如同“社会之德”终不脱“人生而为政治/社会动物”,而以“自足”为“野蛮”或“自然状态之前”之贬抑,此二者互为畛域之根本,不可不慎察也…故而,不可以“个体之德”全判于“社会”,亦不可以“社会之德”全判于“个体”(然于今,两者往往互混,古典现代互为訾论,终成价值之曲解,深受其害者,以本赖“个体德性”超拔之文学、诗艺为甚)…然“取中”之道亦为分歧,虽笼统而言:专制与自由、集权与平权、超性与世俗诸类之间寻一适度,然其具形从未统一,且溺于权益占取,众说纷纭,若古希腊所倡“僭主与民主”之和合,若天主教之Codex、伊斯兰之教法、华夏之儒法、欧罗巴之“共和”…皆自判存乎二者之间…孰专制乎,孰平权乎?孰分有为多,孰分有为少?曷以不落两极,不为独一之偏见?…其判准/择取,或如近世大哲沃格林(E.Voegelin)所论:全赖秩序与历史之协调建构(本诗中,诸贤艰难护卫之“宗法”、“祖先之法”、为求革新而冒籍之“上古三代”礼法,——类同西人所言之“patrios politeia”,亦成型于此),或亦仰政治家之应时智慧(此往往为人所訾,责为一种“立法”之空妄发明或“存在之谎言”),或赖通达者世道“观相”之妥协、游逸与淡然…嗟乎,逢此“民主意见”、“政治正确”之唾沫汪洋,“何为良序”之认知与捍卫,迭迷乎、急迫乎、艰难乎、困顿不易乎?!——聊作此诌言,因诗述志,惶惶而不求加于人,亦存后来之商榷…
——如是,《危言》的写作,不惟
在野困顿的那几年,其后凡历
春秋鼎盛之数十年,不断修改、增订、补编…
而历次订补,又每每缘起、踵随时局步履之艰阻
(如十四卷本(1896)之逢甲午中日败辱,
参“增订新编后序”;八卷本(1901)
之逢庚子事变、清廷“新政”、尸位保禄、
变法敷衍…参“原君”、“自强论”、“后序”诸篇)…
而迄至其不幸病陨于沪上之提篮桥,
是年,亦有集其“平生条陈上书、
论说序跋”之增稿:《危言》“后编”全本之初刊
(如“潘序”所论:《危言》“前篇”言其所知,
“后编”行其所言,以继往圣“知行合一”之垂教)…
诚可谓:竭终身之行远,殚归诣于一书!
而陶斋晚年归轸,除实业权争之屯蒙,
亦凡历时代沧海之“疫变”:洪宪帝制、府院蚌争、
辫勋复辟、南北分峙…此诚陶斋所叹
华夏“危急存亡之秋”也(1917年):
“当关道阻虎兼狼,兄弟无端痛阋墙。
民迫饥寒沉苦海,官争权利为私囊。
只愁罗掘中原尽,难御交侵外侮狂。
鹬蚌相缠渔得利,蜃楼变幻几沧桑。”
——虽深知渺身居间之奈何,且时常抱禅自旷,
寄寓幽玄,然终究勉力支撑…惟
在在心系教育,以寄后世子弟
能修真而育德、内圣而外王(参《致王君静山书》)…
如其倡设之招商公学,施教之方,首宗
“形器”之外,归真“道德”,返璞“本原”:
“道德者,人民之要素,国家之元气也,世界竞争之战利品也。统观中外立国之历史,其致强之道虽不一,然无不根据于道德。道德顾不重哉?!”(《与潘君兰史、何君阆樵论选举参议院议员》)
“自二十世纪学堂林立,人人趋学…然新学专门,但讲求形器争奇斗巧,沾沾自足…是以只重权利,昧于道德,实非本原正大之学…吾徒求学,纵不敢言内圣,然修身立己,必须取法圣贤,推之任事图功…吾愿诸生勿忘设学作育之深意,尤须体实事求是之本心!”(《招商局公学开学训词》)
——哀哉!及其殁终,实业附于伦常、
国体寄予施教、御侮兴邦本乎道彝礼法
之《危言》初衷,终究未改(参其时
陶斋评康子、论“代议”之诸函,1917-18年)15
…而时代忽淹,
历经“百年共和”之淘尽,终处
新式教育之吾等,逢此家国困疫之艰险,
再谛前贤于危难处之谆言苦诣,述往思来,
幡然自况,未知此心当存
曷之揭恻,曷之忾叹?!…《书》云:
“言之非艰,行之惟艰”;太史公亦嗟而自勉:
“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呜呼!起夜卷帷,孤作空言,
瓯茶妄语,殊不成篇,惟愿汝(并诸君)
伏维赐观,且作惺忪谬看…谅敝顿白。
*原诗计定“上/中/下”篇,“中篇”咏以疫难之挽辞,“下篇”贯以古今之儒脉,以衍校训之申义…然诸君离校日迫,未得已,暂以此阙篇,代为送别,以待来日之弥憾补缺。是为记。
三、后记
致诸君:
再提笔时,却已是仲春时节…沪上的时令
却也似初春的焕然:樱花
在枝头肆意吐露、倾诉,——生命
仿佛灿然如旧,仿佛(仍在发生,且在异乡
急剧恶化的)那些人世灰蒙的凋零
从未绵延而去,从未于人群中
悄无声息地来、收割罔顾地过…而校园的行人
也渐渐多起来了(教职员陆续返校),
每日午后,旁经“漫雪”素裹的“大道”,总有
口捂严实的人,或三俩,或独自
倚枝驻足、赏拍,——亦或,长久地静默(再无
旧时的喧浮)…仿佛
一切终归自由(内部的),——又仿佛
再次回到那些熟悉、敞开、
本属自身的事物;回到古老的(曾与世共享
又疏离、隔绝的)灵魂的“诸元素”…而时隔两月,
吾同杨进君亦再次逢面,樱花树下
叙语攀谈,彼此皆气色无恙、胸襟亦缓…而近日,
国内疫情,似也如身旁再次翻飞的樱花雨——
湖北疫情防控指挥部接连通告:
“自3月25日零时起,武汉市以外地区解除离鄂通道管控,有序恢复对外交通,离鄂人员凭湖北健康码‘绿码’安全有序流动;自4月8日零时起,武汉市解除离汉离鄂通道管控措施,有序恢复对外交通,离汉人员凭湖北健康码‘绿码’安全有序流动…”
——是的,湖北解冻,武汉冰融!…一切
似乎都将过去,也终将过去,连同那些记忆中的
残忍与悲痛…黎明似已临到,
黑夜不再守望…除了
时间缓慢的平复,亦或
那些再难平复、挽回,与换回的…是的,
这百年之疫,也是百年之丧(郑司农《三礼目录》有云:
不忍言死而言丧,丧者,弃亡之辞,
若全存于彼焉…)、百年之哀…谨此,
让我们同声祈祷:给那些不幸的人,也给这
已然、依然的疫情下的罹难,以这样一种
事后、无用的,不成样子的哀挽…愿上帝
“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
也不再有悲哀、哭号和苦痛…”
——然而,我们,这些“幸存的人”,会承诺
得享幸福么?——或如《训道篇》所言:
人在太阳下的辛苦劳作,或终为虚无?
——是的,“一代过去,一代又来”,
人们终会在哪里相聚,也终将在哪里离别…一如诸君、你们:
即将离开校园,揣毕业之华茂,朝向未知之路,
听凭声声属己之牧歌、灵魂之召唤…尽管,或许,
面对这世界之实存纷繁,你们(和我一样)
还太过羸弱,难以晰辨(如时代之诗):
是的,这个世界,有人为一己之私,轻薄
他人之私;有人为此时之社会
鄙薄彼时之社会;有人为一时之社会真理
无视共时之灵魂真理;有人因灵魂真理之恒久
妄贱社会真理之阈限…似乎,再难有
甘冒野蛮之放逐,遁世无闷之灵魂,
甚或挺身亢言:“我去死,你们去活,孰好孰坏,
唯有神知道”;再难有
古典贤哲般,在“政治/哲学”、
“灵魂/社会真理”间明辨自制,审慎分畛,
从容取中;再难有,甘冒“偏下”之诋,
为艰难汝成之“社会真理”:礼法,
勇毅道出“爱国家,甚于爱灵魂”!…
是的,这世界太多分歧、太多滋嚷、太多陨落、
太多抱憾…如同我们:有人奉道/玄,
有人踞德,有人恭奉天主,有人心系“整全”,
有人捍卫华夏宗法,有人崇尚西人教法,
有人在近世德意志之纯思中徜徉,
有人在中世纪晚期公法之失域中苦觅挣扎…《老子》有云:
“同出而异名”,《庄子.知北游》亦谓:
“异名同实,其指一也”…若然,我们终能寻见
彼此“趣向”之同出、“异名”之同实么?…甚而
面对世道纷纷之“快乐追求”、未来种种之“突逢困疫”,
我们终能免去奥古斯丁青年时的慨叹:“这个时代,
我们看不到确切可靠之物,足以使自己拳拳服膺,
放弃目前欲求之种种”(《忏悔录》6.10),
而勇敢说出:“(他人)志在酣醉,汝则志在光荣”?(6.6)
或如夫子“丧狗”时之振勉:
“(君子)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里仁》)
… …
好了,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终到搁笔之时…
古有云:“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旧时
校训亦尝言:“仰天地之正气,
法古今之完人。”——字字诫训,足馈吾等书生之愚,
虽未能(骤)至,然心向往之…在此,
谨愿诸君将来,仍能忆起今日困疫之共勉
亦或旧时檐下之共读:能安忍耐苦如斯,勤勉谦逊如斯,
以待自至之花开…且望诸君,他日驰骋,勿忘
今时之初心,——此亦仆
不揣鄙钝,继夜攒诗之深为冀焉…
二零二零年二月至五月
彦 顿首于沪上西苑
注释:
1 参见太史公:《报任安书》。
2 参见太史公:《史记•屈原贾生列传》。
3 参见 Marina Tsvetaeva,Moscow in the Plague Year,translated by Christopher Whyte,First Archipelago Books Edition,2014,P.12,及“后记”(Afterword)。
4 参见David P. Fidler,SARS, Governance and the Globalization of Disease,Palgrave Macmillan,2004.本诗写作之际,忽闻特朗普宣布美国单方面退出WHO,不觉内心五味杂陈,这个现实主义国际关系主导的“多元的”世界依然无法构建起稳固的“战争与和平法”…
5 此节子尹之简议和摘引,合参自:《郑珍全集》(全七卷)之第一卷、第四卷、第五卷、第六卷,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2012年;施吉瑞:《诗人郑珍与中国现代性的崛起》,河南大学出版社2017年(同时参校原书Koninklijke Brill NV,Leiden,The Netherlands,2013);邹方望:“会通汉宋:郑珍、莫有芝学术渊源考”;龙飞:“郑珍诗歌与杜诗的渊源关系考”等。
6 近世以来,华夏文学分科昧于“文学”本义之全体,而偏于“辞章”之游艺,实起于所谓“新旧文学”之争,其偏狭早为民国学者所觉察,早如罗志希于《新潮》第一卷第二号所刊发之明定文学畛域之正论,认为所谓“新文学”实为“美术文”,且以“美术文”冒“文学”之全称;又如近世“新儒家”之开宗(亦为冠冕)熊十力将其时兴起之所谓“新文学史”径直判摄为“文艺学史”(所谓“士先器识而后文艺”),乃文学史之一脉而已,参见《熊十力全集》第八卷,湖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页26。然文学之蠹,其源已久,可溯及晚清科举、学校之朽坏,可参后文所论郑观应君在《危言》中之讨论,对其时学校儒生之章句、贴括之艺的批评。
7 此段“古今诗人”之诗旨诌议,非全为鄙人之诗学,可另参陋作《诗路卮言》(2017-2018年辑)。
8 此段谬赞之写作,合参自:《益都县志》(中国方志丛书,第三七五号,清康熙十一年影印本,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民国六十五年)、《青州府志》(文渊阁四库全书电子版,上海人民出版社、迪志文化出版社1999年)。
9 “安史之乱”简议合参自:孟献志:“2000年以来安史之乱研究综述”;苏利国:“胡风东渐与文化认同——文化共同体视野下的“安史之乱”成因探析”;王军:“安史之乱与王忠嗣遭贬黜关系考”;张文良:“从《三教不齐论》看唐代的儒释道关系”;寇养厚:“唐初三帝的三教共存与道先佛后政策”、“武则天与唐中宗的三教共存与伟先道后政策”等。
10 此节颜鲁公之简议和摘引,合参自:《颜鲁公集》十六卷本,钦定四库全书影印版;朱关田:《颜真卿年谱》,西泠印社出版社2008年。
11 “意识形态”在其发明之早期,并非一种单一的统治阶级的支配性理念,或被自由主义或保守主义用以对专制政体展开批判所使用,而是同笔者所列之几类秩序真理类型之基本功用并无二致,即皆为提供一种社会层面之科学建构、一种“理念之科学”,而服务于改善人类生活之目标。可简要参考利昂.P.巴拉达特:《意识形态起源和影响》,张慧芝、张露璐翻译,世界图书出版社2010年版。
12 Gnosticism,此处使用“诺斯替”之旧译,以示基督教灵知之独特范式,以甄于犹太教、伊斯兰教等别派之灵知类型。而各派之灵知,则分有经验之共性,参沃格林:《新政治科学》,段保良译,商务印书馆2018年,页134。
13 何为“上古三代”?“上古”者(上/中/下,合为“三古”),依诸家经文,如《周易.系辞》、《礼记.礼运》、《汉书.艺文志》及历代注疏,皆存不同之判别,然统而论之,皆本伏羲(包羲氏)之时为“上古”之开篇,此亦“易卦”初创之始,亦可堪“华夏政治文明”之始。可参今世学者张文江之讲论:“周易的观象体系和古史序列——试论中华文明的基础”。而“三代”者(史有“二/三/四”代之不同划分,如《墨子.三辩》、《韩非.八说》、《大戴礼记.四代》之说),亦存诸家之纷纭,然循古人之用法,可略以“平王东迁”为迄限,故而,《危言》以“上古三代”纲举立论,非仅为“返回”孔孟春秋以前之治道,实乃追溯“华夏政治文明”之起源,——甚或,断其为“发明华夏政治文明之起源”,亦未尝不可。
14 此段平议,概拙仿自太史公《自序》。此外,我们当明此书对后世中国之重大影响,除却康、梁、毛等人之尤加重视外,更有甚者,《危言》中“农功”一章,实为陶斋同乡孙文所创…这亦让我们不得不重新深思,中山先生革命立论背后的“古今”问题。
15 此节郑陶斋之简议和摘引,合参自:夏东元:《郑观应年谱长编》(上下册),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9年;《郑观应集》(上下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另比照中华书局“中国近代人物文集丛书”,2013年);易惠莉:《郑观应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中华书局2016年;孙诒让:《周礼正义》,中华书局2016年。另:本习作,绝未敢奢求材料之新证,但求略补于思想,而今世陶斋之研究,材料考订历历坚实,然于思想判别处,或存商榷,如诸学者皆以“宪政革新者”而衍论陶斋之言语行事,虽概论不假,然革新之道,未可浅理带过,故诗中略加赘言,以呈现其思想原有之“革新-保守”张力,如其晚年诗作有叹:云守旧者旧何在,云维新者新更失。其思想砥砺之艰难,概足以瞥见…
最后更新 2021-07-24 21: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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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剧曲集》之“保禄的申辩”第一幕
(试发表)
试发表
诗歌 创作
《保禄的申辩》 / ——或论“基督复活”的要义 / (三幕剧) / “精神为万物之本有,寓于其中的‘言’自行说出。” / ——德尔图良《护教篇》21 / “并且是他使我们能够做新约的仆役:这约并不是在于文字,而是在于精义......” / ——《格林多后书》3.6 / “原告站起来,对他没有提出一件罪案,是我所逆料的恶事;他们的争辩,仅是关于他们的宗教及..
《保禄的申辩》
——或论“基督复活”的要义
(三幕剧)
“精神为万物之本有,寓于其中的‘言’自行说出。”
——德尔图良《护教篇》21
“并且是他使我们能够做新约的仆役:这约并不是在于文字,而是在于精义......”
——《格林多后书》3.6
“原告站起来,对他没有提出一件罪案,是我所逆料的恶事;他们的争辩,仅是关于他们的宗教及关于一个已死的耶稣,保禄却说他还活着。”
——《宗徒大事录》25:18、19
人物:
保禄(St Paul,原名Saulos Tarseus,基督教“新约”历史上最著名的宗徒,“基督来临”或“基督复活教义”的阐发者)
一众天使
黑落德.亚基帕二世(Herod Agrippa,犹太王、罗马封臣、圣经史上著名的“希律家族”的后人,其祖上从“大希律”到“亚基帕一世”,可谓沾满了基督之血)
百尼基(Bernike,著名的犹太荡妇,亚基帕一世的长女、亚基帕二世的胞姐、妻子)
非斯都(Porcius Festus,时值凯撒利亚行省的新任巡抚)
犹太公议会大法官、议会诸长老
祭司长和犹太人首领
一众百夫长、千夫长
城中贵族与贵妇
狱卒
时间:约公元61年
地点:凯撒利亚的牢狱、犹太公议会厅简称“公厅”
事件缘起:
自保禄(S.Paul)亲历那正午的异象,
皈了耶稣基督,——此后,共众使徒在四处
薪传“基督来临”的道,遍尝
那传道试炼的亟苦。而那日,保禄自外邦
传道返回,于耶路撒冷会见了雅各(James son
of Alphaeus)与一众长老。席间,
众人皆劝保禄去襄助他人:行那犹太圣殿的
洁净礼(Purification),以消弭犹太人
对其遍传基督教义的怨气。——而后,
保禄虽依计而行,但当七日的洁净礼毕,
却为一众亚细亚而来的犹太人
横加捆绑,欲行处死,——因后者
污其携外邦人入殿,玷污了圣堂(Temple)。
后幸得罗马士卒赶到,几经辗转,
保禄被交付、收押在凯撒利亚(Kaysaria)巡抚:
那贪财怕事的斐理斯(Felix)处。——其后,
历经抗辩、逃难,外加天主的护佑,
保禄才幸免于犹太祭司、长老与撒都该人
置之死地的陷构......直到两年后,
新任巡抚非斯都(P.Festus)继任,但很快,
犹太祭司长、首领们,又设计了一场
试图遣返保禄的受审计划,以便中途伏杀。
而保禄似有预感,反对去耶路撒冷受审
而欲向凯撒申诉(赴意大利罗马)。而此时,
正值犹太王亚基帕二世(Herod Agrippa)
临到凯撒利亚,在听取了非斯都
有关“保禄事件”原委的呈报后,他随即要求第二日
举行一场“送交凯撒”前的“公厅”庭审
——而一场关乎“基督复活”要义的“孰生、孰死”的
“申辩”(Apology),也由此拉开......
第一幕 第一场
(夜深了,凯撒利亚、这恢弘的地中海城市,
高耸宽实的会堂边,一处昏暗的石室牢狱。
牢狱的侧室——两名狱卒,于石凳上,
就着烛台将熄的脚桌,伏案昏沉......保禄
坐靠在铺地的草席上,身着些许褴褛的麻布衣,
凝神着狱室上方:一处窄小的悬窗——听到窗外,仿佛
有自远方的风雷,正经过屋顶......)
狱卒一:
(突然起身,急喘)
突然就喘不过气,——这稀薄的空气!
为何如此窒息?难道?——
——听,外面似有风声。
(此时,一阵风声渐起......
忽又消失......继而
又起......狱卒凝神听着)
——没错,起风了......噢,
好大的风!......响雷了!——听,
(一声远雷滚来,声音
低沉、压抑着......狱卒
显得激动......而雷声
越发切近了)
——噢哈里路——久违的大雨!——不定,
是场久违的豪骤雨!——
如犹太人的浸水礼,给这燥热又臭烘烘的牢房
——不,尘世——来场痛快地受洗!
——快醒醒!
(推搡另一伏案的狱卒——)
狱卒二:
——推什么推,吵什么吵……
狱卒一:
——快醒醒,大雨将至!
——哎,只是可惜,今夜,又要困坐牢房——这可厌的差事!——
守着这犯了众怒的罗马人、假先知!
——想放不能放,欲杀不能杀——可惜了
这凉风骤雨、夜色良辰......此刻,
只念我那舒适的香樟床,
不愿伏案干坐、烛台空望......
狱卒二:
别瞎想,当你的值,或睡祢的觉!
——小心门外耳目:
那鸡贼的“监工”、百夫长!
——天下雨、地流蜜,于你、我何关系?!
但看好这“犟骡子”,天明押解去公厅,
——则胜过给上帝献了全燔祭!
狱卒一:
听说今日,犹太王自耶路撒冷亲临本地,
要召集大堂庭审,和一众官厅?!
狱卒二:
因此你我今夜需小心!雷雨大作,不定好事——
狱卒一:
你可知这犟骡子、阉驴子,
何以这能耐——一场官司
竟闹出这番审议,惊了这多大人......
狱卒二:
不仅如此。还听说:
他前后关押好几处、转监了好几地——
有人想伤他、伤不着;要灭口、无着手——
几番夫长不能断,两任巡抚未敢判——如今,
还惊动了犹太王......据说
还要赴罗马、呈凯撒!
狱卒一:
给我讲讲这犯人的经历。——只是——听,
——风雷声更作了!
狱卒二:
——还有这空气的窒息、呼吸的压抑!
这气氛,如一场鞭挞的行刑,或那肩压干犯的
沉重的十字架!
——噢暴雨将倾、长夜枯烛......
来!我说予你......
狱卒一:
——但需低声、私语。这暴雨前的气息
太过肃杀,——轻议“先知”,易犯神怒,
无论“真假”......
狱卒二:
——话说,此人原是跻身法利赛的
罗马人......(压低声音,烛火随话语
忽明忽暗,场景变得模糊......)
第二场
(狱中)
保禄:
上主——是祢么,这缓缓驶过我头顶的风雷?
——那乌云背后滚滚的低吟
是祢的声音么?——亦或祢的“言”、
祢晦涩的示意?——如同、那时,
祢也曾化身“火焰之舌”,或那“若翰的惊雷”、
“撒慕尔威慑的恐惧”——降于
我们头顶......而此刻,谁人替我解读
这“言”、这声响、这属灵的暗语?
——好让我能真切感触、接纳到
那久已离弃我的光——祢的光亮......
噢上主、天父!——多久了,依然,
我未得祢的感召,以那内心明亮的亲见
亦或外在“盲目”的视距。多少个日夜,
我内心的泉眼干涸,无花果般——
信心在坠落、盼望在凋零......
如那空空的酒器,它曾盛满祢“晚餐”前
丰盛的赠予,接纳过祢
一次次慷慨地注入、浇灌,与尘世
高高地挈举——而如今,那倒空的瓶口
唯余龟裂的陶纹、残留的泠风
徒然地轰鸣......父噢,此刻,
这经过的大风声中,可有祢远方的来信?
——如那时,祢曾那样指引、坚振着我——
当我踏上漫漫荆棘的传道之路,
在那些犹太人、外邦人苦路般
驱行的国度,祢曾是我沿路的扛肩、
跌倒的扶手,与前路的援行......噢曾经,
我不懂祢的道,未经那灵魂的大水(注入
我空空的器皿)......是的,我曾犯罪,
在耶路撒冷、大马士革(逼迫
与捆绑!),朝向祢奉道的子民、
救恩的宗徒——如斯德望受难
却依然仁赦的呼告前,我的内心
也曾坚硬、也曾麻木地欢悦(做了
那罗马式的,权力嬉戏的丑角),
共人们手中,那高举的绝罚的顽石——
挥舞着‘罪’的氓从、横暴,与自持
......直到那覆手礼般
降下的光:噢临到我生命那无人的声音
与异象......是的,那时,
是祢接纳了我,引我逃离他们
昼夜把守的门(奔赴祢“敞开的门”)——虽然,
那些曾为我迫害的弟兄们
一度犹疑、未敢接纳我,但祢的使者
(那临在的圣神)引我入门,
许我播撒祢的光,或四方传扬祢的道......噢,
那是怎样的岁月:三次地传道(东方
与西方)、三次的大艰难,与收获的大喜悦
......还记得:那些风餐的跋涉、
排议中的持守,与互为砥砺的“书简”......
时光漫长,又短暂,恍如深陷鱼腹的
黑暗中的约拿,多少次,于艰辛、祈祷中
领受祢的开启、突然降临的恩典......
我明白:一切都是祢的成就、祢的临到
并祢借着我身,所成全的功业......可如今,
是否祢已离弃,将我抛于这漫长的枯坐
和无应的日夜?......是的,
我应是害怕了,“凡人终有一死”!
——这易脆的凡躯、这充满“罪宗”的
灵魂!——主噢,就再次敞开祢的门,回应我
呼告的方向,如伯多禄的狱越、梅瑟的伸杖——
哪怕,前路再次布满荆棘,也胜过
迢迢枯日、永无黎明的守望......(此时,
保禄陷入更深地羁苦......而屋外的风雷
稍驻,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大雨——
如一段“属灵”的洁净,和坚振,做最后的准备......)
第三场
(牢狱上方,乌云之上,繁星之下,
一众天使拍打着翅膀,簇拥、环绕成
一道浮动且壮丽的天使之环
——如黑暗中的加冕,于这尘世的
闪电、风雷之间——!而那居中处:
无上尊贵的“圣神”,似一道
生发一切光照的光源,又似那一切光源
汇聚的渊薮,仿若可见,又不可直视,
恍兮灿烂,又至深之幽暗......
天使们就那样战栗并持存着自身,自发地
朝向、沐浴在这溅撒普满的灵光间
——内心充满大的敬畏,与大的喜悦!——随之,
这敬畏与喜悦,以“言”流溢而出,
于是开口,于是唱赞......)
天使一:
神圣的天父、圣子、全然的圣神!
——追随祢:这三位一体的奥迹,
我们(一众下级天使)
临到这尘世,远离那复活的殿堂、
灵魂不灭的乐土——在这夜色与惊雷的
掩护下,前来听命于祢——
担当祢的信使,见证,并协助祢
恢弘的世间计划、不可测度的筹谋!——噢听:
这沉抑的风雷、这滚滚的低吼
——是祢发出那神圣的示意
和些许的威怒?!只因那凡人的罪业
和祢曾拣选的宗徒,此刻,正陷于软弱
和信念的郁苦......难道,凡人噢,
你们终将陷于坠落的圣品
于这不变的轮回、难以跃迁的渴慕?
天使二:
圣神、圣父,和“那照亮一切在世之人”的
圣子的真光,噢通过祢——并祢的“言”,
我们——一众天使——方才得以“被造”、
并“列品”、并“显现”(如一场“言”
之恢弘的寓意、一段属灵的
“象征”的阶梯)!——让我们“言说”
通过祢——当从祢领受了这“原始”的
和“超原始”的光之赏赐,
我们终显于祢完备而崇高的“范式”
并环绕祢、归向祢:这发散又统一的光、
这独一的光荣,和坚固一致的中心!
——看啦,因着祢,一切“善”
都在凝聚、引导、加增,满足
那光的起源、光的定律!......那些
望向祢,且被祢照见的人,是有福的!
他们将随我们一道,结合向祢
——遵照那古老的“言”、“神圣教育”的目的!
天使三:
——因着本性,我们无法将祢述说:
伟大的三位一体!——但
为了那长着“物质之眼”的凡人,
我们必得化身为“形象”、释义为“形象”,如同祢——
必得化身为“光”——因那凡人的悟性
“只能配享物质相宜的事情”!
——是的,为了拯救他们(并那些
堕向血气的灵魂),引导他们升向
那非物的、沉思的圣品——我们须化身为
符号、馨香、那物之“可见
与不可见”的光亮......并以
那“分有”和“朝向”祢的“品职等级”
——“象征”那奥义之神圣的
“和谐与秩序”!——这秩序,从完满到分裂;
从创世直到审判的末日;从凡人、巨人
到我们(“善与恶”交战的天使们)
——再回到祢:远远高出这一切
且不可述谓的圣神——!
天使四:
是的,那“善恶”的分裂
构建着我们的本性、
我们一众天使的圣名。——虽然,
我们归于“善”的天使群,但也因着
这“善”(这分裂的“善”),我们依旧会遭受
那最终战栗的审判——源自祢噢:
那诸善之上的“善”、更高的和合、
未曾分裂的圆满!——是的,所有天使
都是有罪的,如同那“再次”分有我们的凡人
是有罪的!——但唯有我们:
这罪的阶梯、返回的通路——才能
抵达、靠近、照见祢(或
被祢照见)——当通过我们的反射
终于明见自己的裂痕、那“此在”之意义的补全
——亦才能转向祢、晓见祢颁布的“正义”
(那尘世之有限的,和审判之最终无限的):
如那“光”之通透璀璨
又全然隐暗、照亮一切又永不被抵越!
天使五:
但这条“返回”的道路依旧晦暗
如那同属有罪的“善、恶”:
两种道路、互为交战的抉择!
——“因为人所尊贵的
是天主看为可憎恶的”......当我们
皆带着罪的身位——何以回到祢噢,何以
那悲哀的凡人,愿接纳向我们(以
接纳向祢)而越过那地狱熔岩的灼亮、
那七星捆绑受罚的通红,——或
那毁灭一切的
“西边之火”的照耀?......因为
我们的善乃是那返回之“善”!——如同
我们的恶乃是那缺失之“恶”
(如真光的反射)——而非那知识树上
向外“占取”的“善与恶”:
那蛇(罪)之诱惑的背离、
人之失乐的陷落!
天使六:
是的,为恢复那“善”之天国的道路,从万民中
祢拣选了那个“象征”的民族
并引领、并护佑、并建国——
以祢弥新的“创世”、洁净的“约法”
和那一众先知
获启的传答(如圣意拳拳的《托拉》)!
——但自这罗马的治下(庞培征服的铁骑、
奥古斯都封神的僭越、
黑落德的煊赫、亚基帕的暴虐......)
——耶路撒冷、加里肋亚,连同
这恢弘的新都城:凯撒利亚
纷纷臣服于罗马女神,或钉于凯撒
那恐惧的“十字架”:权贵是“新拣选”、
银币是“新偶像”、流血镇压
是这民族的“新约法”......这滔滔罪业
需要祢啊:伟大的三位一体!——
以新的开辟、新的道路
如圣子的献祭、拣选的宗徒——并此刻噢!——
需要祢坚振的“囚徒”:正苦守、盼望着
一场祢新的显现、圣神重新的注入!
天使七:
天下万事,在祢,但没有新鲜事!——当祢
以这风雷显现,于这罪业的罗马、
煊赫的港口......尽管,
这宗徒疑虑、害怕、动摇了——但,这一切,依然
不脱祢预定的轮转、祢恢弘
计划的筹谋!——虽然,共凡人一道
我们分属不同的品级,但我们分享着
同一个轮回,于同一的渴慕、同一的转动
......让我们在这风雷的暂住声中
齐声唱赞,为祢即将的临在、
“言”之恢弘的倾注(——众天使合唱):
吾主天主、三位一体天主、圣神天主!
——依尔全知、凭尔全能,
明见吾等各级天使、世人之品,
且怜爱、垂允吾等,以汝之仁、以汝之矜——
如天光射出、繁星拢布
降之于世,以暖心寒、以灌心枯——
愿祢的国来临,愿祢的旨意
奉行在人间,愿祢的伟业、祢预定之“言”
溢满尘世(这卑微的囚牢)——
达至四海、迨及万邦——Amen!
(第一幕落下)
2019.7.2初稿,于西苑
最后更新 2019-07-03 03:19:34
试发表
诗歌 创作
《周年瞻礼辞》1 / ——之“圣神降临”的颂歌或“圣洗之歌” / 地点:主堂、圣洗室 / 时间:“圣神降临”节前夕 / 第一歌 “记忆” / 场景:主堂神父、辅洗人员准备相关圣器、圣物,并祝福“付洗用水”......而领洗者,并立于洗台前,面朝洗台背面墙上的“圣神牧饮图”,——仿佛,泉水涔涔,从壁画顶端(代表天国)的白色圣鸽(代表圣神,及其三位一体)流淌而下,供大地的羊群和悦...
《周年瞻礼辞》1
——之“圣神降临”的颂歌或“圣洗之歌”
地点:主堂、圣洗室
时间:“圣神降临”节前夕
第一歌 “记忆”
场景:主堂神父、辅洗人员准备相关圣器、圣物,并祝福“付洗用水”......而领洗者,并立于洗台前,面朝洗台背面墙上的“圣神牧饮图”,——仿佛,泉水涔涔,从壁画顶端(代表天国)的白色圣鸽(代表圣神,及其三位一体)流淌而下,供大地的羊群和悦、娴静,而有序地汲取......
唱辞:
“et ego mitto promissum Patris mei in vos, vos autem sedete in civitate quoadusque induamini virtutem ex alto.”
——《Luke》24:49
“et effundam super vos aquam mundam et mundabimini ab omnibus inquinamentis vestris et ab universis idolis vestris mundabo vos.et dabo vobis cor novum et spiritum novum ponam in medio vestri et auferam cor lapideum de carne vestra et dabo vobis cor carneum.”
——《Ezekiel》36:25-26
1
上主噢,此刻,我只想这样
静静地、全然地——望向祢,并
交托于祢,放弃
诗中的强力......如这墙上的
画面:耽于饥渴的羔羊,正忘我地
享用、沐恩着
那汩汩而出的清泉,——仿佛
那水声也充溢而出,浸没、消融了
我此刻全部的:我思、我欲、我行......
噢全然喑哑——全然地
倾听向祢——在祢即将降临(于我)的
这受恩的时辰......那祝圣后的
净水(泪水般,澄澈的)
是祢么?——亦或,祢从天而降
又“殊位同体”的圣神?
——噢它曾如期临到,从天空
如火舌、如甘露,灌满宗徒们
坚振的头顶,——而此刻,
祂会怎样地亲莅向我,——流淌,并洗净:
这微贱之躯的本罪,与原罪的烙印?
2
——记忆——诗歌之母——请延宕
这时光的匆促,让勒特河的激流
轻轻地、轻柔地放缓,
让这心眸,得以短暂地瞥转,寻着
曾经的水草、暗礁
和回忆湿润的沿岸......记得,
那是一段初识的夜曲:
唱诗班灵跃的合音,如迢递的福音
临在,并重绘着
那曾以“寒枝拣栖”的
灵魂线谱的沉吟......头顶,前方,
是镶着圣母的天窗——那穿过
夜色而来的光亮——此刻,依然清晰
如不会抹去的
童年“明亮的天井”......仿佛一场
爱欲的初跃,被拥入
狄奥提玛的阶梯......噢那一刻,
玛利亚,灵魂无玷的慰寄!——当
“肉身的”十字架上
那挣扎耽罪的凡躯,那样异在地、无望地
抬眼向你,——何竟,你仍报以
这“爱的怜惜”——双手合抱——仿佛——
手捧着治愈的没药,静候着擦拭
那灵魂无告的耻钉?
3
——而时间经过。又是一场沪上、
南方、戊戌年的降雪......噢,
那“代哭”的天空、雪——
多像这都市的岁末——周年的罪业——
被“至高者”静静补赎、
无私擦洗的碎屑......而那日
(亦是“圣母始孕无染原罪”的
瞻礼日),跨上腾空的背包,
第一次,我坐上宿舍门前
那趟直达向祢的公交......
微开车窗,面颊,轻轻感受着
一路的飘雪:四平路、苏州河、黄浦江......
细碎,且柔密,如纷飞的旧日......偶尔,
亦有浸向额心和脖颈——
这微微的浸冷,如一丝
点滴的“忏悔”,——亦如,一段“匆匆那年”
轻柔的责备......而雪,
就这样(和祢一并)再次地
将我洗净:“求祢洗涤我,使我比雪
还要洁白......”(圣咏51:9)
——噢那些生命中的际遇,多像
一场无玷的受孕,——而那关乎“上升的一切”
或许(——祈祷),终有一日,
将汇聚向我们的头顶......(Amen——)
第二歌 “圣言”
场景:“神父主礼”领“代父母”、领洗者念“祝福经文”......礼毕,行“问候礼”、“信德宣誓礼”......且为领洗者解释“圣名”来历,及相关圣人事迹,以明其心志,以播种其公义......
唱辞:
“in principio erat Verbum et Verbum erat apud Deum et Deus erat Verbum.hoc erat in principio apud Deum.omnia per ipsum facta sunt et sine ipso factum est nihil quod factum est.in ipso vita erat et vita erat lux hominum.et lux in tenebris lucet et tenebrae eam non conprehenderunt.”
“iterum ergo locutus est eis Iesus dicens ego sum lux mundi qui sequitur me non ambulabit in tenebris sed habebit lucem vitae.”
——《John》1:1-5;8:12
1
近了,五旬节的瞻礼......我们于此并立——静候
且恭迎着祢降下的火舌、祢许诺的“言”:
噢那圣神恩宠的降临!......那时,
祢曾向宗徒们许诺:“你们将充满
神圣的德能,要在耶路撒冷
及全犹太和撒玛黎雅,并
直到地极,为我作证......”(宗1:8)
——而后,祢飞升——“暂时地”离开了我们,
回到那“自有者”的右旁——俯听,并预备着
那最后审判的辉煌(作为尘世间
我们德业的见证)......让我们于此赞美:
祢这“初降的”、尘世之业的完成!
——这人、神之义的“和合”、“新”于“旧”
的辨正!——从此,终于,我们栖居于
这不再流放的“地上乐土”(那焕新的
“天象”噢!)——而那救赎的时历、理念的星图
终于绘制出:永恒“祈盼”的“目的论”!
2
——“在起初已有圣言,圣言与天主同在,圣言
就是天主......”(若1:1)——噢此刻,
让我们再次地,凝听向
《福音书》的信笔,——如同那“言”、于祢同体的“光”
静静地、暂时地,停留于高处,——等待着
我们的接纳,如一个“灿烂的全体”......
让我们抬望向祢!——当、我们的肉身,和灵魂
裹挟,并滞留于暗夜(尘世“掌权者”的牢狱)......噢曾经
——祢:太初的“言”(那“道”)——被抛于
造物之初,那黑暗的渊面......如一道“光”
照向那暗里,但黑暗却不接纳
祢的洗礼......是的,我们,
就如同那渊面之暗(内心封印的国!——),曾一次次
背向那“言”、那“光”,生生于斯
又碌碌而行......是的,我们不曾认祢,如同这世界
不曾认祢,——当掌着尘世权柄的儿女们
如驱驰的驯鸟,顶着欲爱的暴风雪——惊悸着
寻向远方:早已失落的《出谷记》......
3
——是的,我们只是那等待坠落的
豕突的“军团”,或那悬崖边
独自寻觅的盲者,——盏着那独属“意见、血气
和人欲”的烛火......却忘了
近旁的止步——去点亮驻于内心的
熄灭的国......噢是祢、拯救的吁求、
生命的真火!——为了
“人类始祖”的赎罪、“乐园”的重返——祢曾怎样地
自降身位,又“预定”地受难......
如同那创世的“言”(噢,祢“第二次”的
创世!)——临到——并开口——并道说
以祢全部的“欲爱死生”(因试炼、神贫、受苦
而超拔的肉身!),以祢为尘世的罪业
全心,且卑微地担罪(因诬告、鞭挞、羞辱
和十字架上,“血”的补赎)......直到
那预备的“言”——“复活”——
那“不可思议”的奇事(如那“言”的响彻、无畏
和“灵之渊面”的大水!)......而那
封印的国、内心属灵的枷锁
——就这样轰然地解印,并开启了(——连同
那古老,且沉寂的诸美德)!
4
玛利亚!——当你亲见这“曙光中的”奇迹,是否
汲取,并得享那“言”的慰寄?——当承受了
(那么多、那么重)
“广场、苦路、十字架
和墓旁收殓”的酸辛......而尘世间
生生漫游的灵魂:——你们,亦可曾
震颤于那“复活”的时辰?——当“共同见证”
以那“全地”的天空、大地、海洋,
以那“各样的牲畜、爬虫和野兽、飞鸟”,
以那属人的、属灵的,以那罗马的万国、
异邦人的属地?!......虽然,祢离开了我们,
(于宗徒的目光中)冉冉地升腾......只留下
承诺的“言”,——并,当天国的使者
那样灿烂着、传报着
祢第二次的临门......噢我们(这些
伯多禄的牧群们)——自此,将怎样守望着祢啊
——如同,守望着那“夜色下的黎明”,
等待祢许诺的来临——静静拭去——我们(于这尘世)
“无端受苦”的钉痕......上主噢!——此刻——
就让这卑微、待赎的灵魂
最后一次,行那“言”的洁净礼,——洗净我们
“在世的”烦恼,洗净,曾经“人义”的呼告,为了
“伦常”与“超越”的诸德,——为了,那不会沉沦的
“第二次的生命”——!(Amen——)
第三歌 “圣洗,或水的礼赞”
场景:领洗者分别近到受洗台前,俯身并侧头,神父从辅洗人员所持之器皿中,取出圣洗圣水,并三次,在领洗者额头倒浇圣水,因天主“圣三”之名为其授洗,而后,众人并欢欣,并称颂......
唱辞:
“canticum David Dominus pascit me nihil mihi deerit.in pascuis herbarum adclinavit me super aquas refectionis enutrivit me.animam meam refecit duxit me per semitas iustitiae propter nomen suum.”
——《Psalms》22:1-3
“effundam enim aquas super sitientem et fluenta super aridam effundam spiritum meum super semen tuum et benedictionem meam super stirpem tuam.”
——《Isaiah》44:3
1
这一刻,终于来临......让我们喜悦着,
当那盛着圣水的器皿
被捧上前,这颗,卑微的羔羊之心
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祢的垂怜......而仿佛,那器皿之中
亦有微微的雷鸣,如将要降福的“云端”
示意着、酝酿着、预备着
那一时刻的恩典......而水——圣神——祢的化身、
上主的派遣!——请短暂地驻听:
这尘土般的歌吟,——让这待罪的凡灵
将祢轻轻地呼唤,向着祢漫步的苍穹、天上的大水
和大水之上的顾盼......是的,
“天下的水要聚在一处”(创1:8),
或汇成无边的海水,或向着我们生命中的某处......
而水,——我知道:我终不能更整全地
将祢“述谓”(如“述谓”那纯然的实体),因祢远远地
超出了我们,以祢的自足、持续
与变幻中的纯粹(如“美德的统一”)......但,
我依然渴慕着将祢“直视”:当祢那因无色、涵容
而达至灼亮的透明......如同,此刻,我就要“睁眼”
向祢......这会是生命的另一场冒险么?——亦或
一场关乎德性、振拔的灵魂喻?
2
水。——就让我僭越着、尝试着,将你过往的寓意
短暂地召回,以这贫乏的言辞,以这依旧无法澄澈
(如你)的诗行......是的,人的一生,究竟
要经历多少次“变形”、接纳几番洗礼
才足以成全......如你,噢变幻的水!——你曾是
万物的始基、天下的“平准”(水,凖也)
——如古老的“四元素”、“创世”的质料因......同于
所有因纯粹,而让人战栗的事物
——你生生、化易,参与,并创造了万物
又如希腊的众河神,于诸文明的畸域间
流迁、辗转、涨落......又归于海(永恒的遗忘),
飘满“隐喻”:这古老的银丝箔......是的,
你曾是那“水生”的少女(欲爱的柔美),如苏尔莫诗人笔下
那情欲难抵的追逐、加冕诗行的月桂——
你暴烈、昏黄,如台伯河的涌流,沉淀
并流淌过一个帝国的“变易兴亡”......你清冽、孤独
如那水的幽暗,如奥菲利亚一场寂静的
水的补赎(为他人的罪?),——独自沉吟
又浸漫,噢,如一段灵魂,悲剧净化的序幕......
你是“浪漫的”,如梅特林克笔端
开满那“静穆、奇异之花”的
“蓝色的水”,或,当河畔响起那“序曲”的吟咏——
快俯身前来吧,望向你:那包罗着种种“微妙之物”的
如梦,亦如幻的水底......你是“自然的”,
当古埃及神Osiris以必然性的口吻
邀约所有人,去赴那“清凉之地”的
“黑暗之水”——你亦是那“人为的”、“习俗的”:
在达尔达尼亚冲天的废墟下
那处女的断发,抛撒向你,以一场悼亡的
水的安魂礼......是的,你涵容:如克洛代尔敬畏的泪水,
“各物质会汇聚成一种水,犹如
我脸颊流淌的泪。”——你接纳:当马洛笔下的浮士德
痛悔着、吁求着,“我的灵魂噢,愿你变成水滴
融入大海,永远地消融......”你超度,并永生!——
当那以佛所的哲人,终于踏过变幻的时间之流,
他感喟着,“对于灵魂,死,就是变成了水”......
3
好吧——让我们跃出那“人义”的寓言、异教的“修辞术”,
返回祢“属灵”的高处:
这圣神的甘霖、三位一体的大水!——让这
干枯的灵魂,再次没入祢圣言的“水喻”,如同
就近、见证着:那圣神之闸的开启、
那“降下”的传报,与“淋到”的福音......
噢水!——当天主的神,运行在祢之上,——祢
就是那属灵的“道”,又分隔着天国
与深渊(承载着“反动”,以浓烟的谷地
和水之炙热的翻动)......于是祢创世,随
天主的“言”,汇成那海水和江河,只为
那旱地的形成、万物的生养
和属人的成就......又,缓缓地、充沛地
流经那“始祖”的乐土,供给并分配着
那最初的“大地法”、“灵,与肉”的丰足!
噢祢是“质料”、亦是“形式”,从属于
创世的“动力”、亦归向造物的“目的”,——只为
那“不可思议的”计划(生生,又毁灭的),
如同那搭建中的溃散、退却后的淹没......是的,
祢是生养中的受罚,亦是恐惧中的希望——
当那些磨难的先知,因着天主的事业
召唤向祢,祢就是那分开又合拢的河、祈灵的雨,或
自那旷野中的磐石,流溢而出的“蜜”(只为
救我们的“渴”)......但,唯有祢啊:上主,
才是这磐石流出的真活水,“谁若渴,到我这里来喝...
凡信从我的...从他的心中
要流出活水的江河。”(若7:38)——是的,当祢
如水般“下到”尘世,利万民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
(救穷疾、传福音、扶众人之所弃,并将生命
全然地献祭......),——“故,几于道”!
......尽管,祢离开了(暂时地),回到天父的右旁
——但,我们已不再忧惧,当领受过那“言”的亲证、
雪的赐福,——并此刻噢——这水的洁净礼!
4
是的,此刻,终于来临!让我深深地屏息,静静地、全然地
交出自己:趋身、走向那洗台
并埋头,并微微侧转......闭上眼......
而这一刻......噢祢许诺的“言”、“圣神”、
那生命未尝的“清凉”,就这样突然地、匆促地,——又仿佛
缓慢地、凝滞地,注向我的额心......
如一场痛快,而灌顶的清醒,——又如同
那辗转的江河(曾那么长久地迷失),于那一刻,终于
寻到入海的道口,——于是乎
那样行进着、翻涌着、欢悦着......
“一勺...两勺...三勺...”;“因父...及子...
及圣神之名...”一次次浇注、流淌
又浸透......无声经过,又全然铭心地感应......
噢——上主——是否自此,这卑微的生命
将不再属己?——归于造物的天父、临到的圣神?——或
归于祢?!——因这无言,却轰然降临、注入的大水?!
——因这水的涤荡、水的洁净
与水的纯粹?!.......噢此刻,就让我(——并我们)
齐声地赞美:“至圣之心兮,仁爱泉,圣三之宫兮,
重生原...心兮心兮,谁知尔志?...
尔情犹火兮,我冷似坚冰...心中伤兮,喜永不愈,
可爱疮兮,幸而勿去...自今而后,拜尔圣心...
我罪之宥,我德之荣,惟佑我生,惟善我死,
聊与尔如一,同睹天国之光,同得永福之庆!”(Amen——)
2019.6.11-25日初稿,于西苑
最后更新 2019-08-05 11:3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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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世界的冰,与新世界的火》
(试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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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创作
《旧世界的冰,与新世界的火》 / ——《冰与火之歌》结局小述,不算诗 / “守望的啊,夜里如何?守望的啊,夜里如何?” / 守望的说:“早晨将到,黑夜也来......” / ——《以赛亚书》21:11-12 / 1 / 一场“革命”旗帜下的“怒火” / 烧尽了一个“王权”的“旧世界”, / 并将之“彻底”隔绝于 / “北境”之外、“新世界”之外...... / 而“弑君者”,或那些将“新世..
《旧世界的冰,与新世界的火》
——《冰与火之歌》结局小述,不算诗
“守望的啊,夜里如何?守望的啊,夜里如何?”
守望的说:“早晨将到,黑夜也来......”
——《以赛亚书》21:11-12
1
一场“革命”旗帜下的“怒火”
烧尽了一个“王权”的“旧世界”,
并将之“彻底”隔绝于
“北境”之外、“新世界”之外......
而“弑君者”,或那些将“新世界”
奠基于“妥协”与“低贱之物”上的
“新共和”的缔造者,——要么
选择了“遨游式”的自我流放,要么
坦然接纳了“新秩序”的“安置”,
——包括,那些沾满鲜血的
屠城者们(噢!“新世界”的
“国父们”)......似乎,
没有人是战后权力的独享者,没有人
再追求“此世”
过于“完美”的理想之国......
而以“高贵”为梦想的
古代“王政”那必经的(朝向“僭政”的)
“流转之轮”——似乎,就这样,
被一场“欲爱”主导的“宫廷弑君”
“未偿代价地”化解了......
2
——是的,“欲爱”,再次扮演了
“共和”诞生的
关键一环,——只是,这次,
它不再显身为一场高贵的“复仇”
或那诡计的夜色下
“禁忌的重燃”——而是如一场“正义”前
“欲爱的自戮”......
而“旧世界”的诅咒、“绝对权力”的象征
——“龙”,终究飞向了
"亚细亚"文明笼罩的“东方”......
而“王政”最后的
合法继承者、那“高贵”的担当者——
也在“无嗣”的判决中,坦然走向
并“消失”于“日耳曼式”的
森林深处,——连同,
那些不会被驯化的“高贵的野蛮人”
——他们将一并在寒冷的冻土、
“文明”无法逾越的畛域,封印,并看护着
那古代世界的“幽灵”、王权残余的火种......
3
......而“新世界”的帷幕
缓缓拉开了!——我们将看到
已然“仪式化”的
“君主例会”;看到那
失去“王座”——仅凭“国王叙事”的
“古老记忆”(而非
“立于”大地之上的“权力意志”)
进行“统治”的“新君主”(那象征性的
“残疾”);看到“共和”的“新议会”
或许并不让人“满意”的议事
和构成成员:禀德的学士、
贪婪好色的骑士,甚至那“智慧”
与“理性”象征的“御前首相”,言辞间,
似也有色欲的重燃......
而议会第一项争议的“议案”
竟也是那被毁的“妓院”,是否
当尽快重建......就是这样:
“新世界”奠基于“低贱”!
4
——而就此,“马丁”所虚拟的
古代“欧罗巴”世界:“七国”
是否将从此走向了“秩序”的稳定
与“权力”的和解?——是否
“新共和”将彻底走出古代“王政”(或
现代“利维坦”)及其“循环”下
“被诅咒”的“政治生态”:宫廷阴谋、
背叛、无常、残虐......以及
那笼罩于所有人之上的
“暴死的恐惧”——当“古今利维坦”
濒于瓦解......或许,
“不会终结”的历史,永远不会给出
“最终的答案”——因为,结局中,
我们再次看到“北境”正在上演的
一场新的“王政的加冕”;看到
那“七国”一统的秩序下
已然埋下的分裂(“北境”
与“共和六国”);看到守卫“文明世界”的
“北境长墙”——冰封之下
依然禁闭的高耸、战栗的威严;
——看到那携着“弑君”尸体的“龙”
正飞向“欧罗巴”外、那“未知世界”的
深处,未知何时重返......
5
或许,世界就是这样:
“偶然与野蛮”
环伺、笼罩,并塑造着我们,建构着
那一切“人为秩序”的蓝图,与边界,
也构建着“人类理性”或许永难捕获的
一场更大秩序的
不可摧毁的“命运之轮”!
......而又或许,
只有那保存了人类记忆的
微渺的书写、史撰——那以
“冰与火之歌”的辉煌与残酷
所“规训”的诗篇——
才能短暂地净化我们,才能帮助我们
(这些人类秩序下,可怜
又微茫的生灵)对抗那
不断消失的记忆、必经的健忘
与愚行的重燃......
6
——最后,不禁想起剧终前
Arya回答Snow的那段“挽留”的话,
——那里,她道出了自己
向往的“归宿”——而我也相信
这是全剧中(那始终处于权力“边缘”,
但从不失血统、灵魂、德行之纯粹,
且以“一己之力”
拯救了整个Westeros世界的人、
那人类“灵之夜魔”的终结者!)
那属于真正“高贵者”的“归宿”(并谢谢
此剧多年的陪伴!):
Arya:What's west of Westeros?
Snow:I don't know.
Arya:No one knows,it's where
all the maps stop.
——That's where i am going...
2019.5.21凌晨,西苑
最后更新 2019-05-22 22:23:20
试发表
诗歌 创作
呼告辞(第四首) / ——“约翰尼斯”论“异乡人”(der fremde Mann),或“伊甸序歌”之Prelude(合Prelude、“异乡人”七歌、Coda,共九歌) / “人啊,你们这些地上出生的人,你们把自己遗弃在沉醉与昏睡之中......” / “你们往何处去,你们这些喝干了纯粹的无知之酒而烂醉的人......停下来,清醒过来,用心灵的眼睛观看......寻找指引者,他会用手牵引你们到知识之门,...
(2回应)
呼告辞(第四首)
——“约翰尼斯”论“异乡人”(der fremde Mann),或“伊甸序歌”之Prelude(合Prelude、“异乡人”七歌、Coda,共九歌)
“人啊,你们这些地上出生的人,你们把自己遗弃在沉醉与昏睡之中......”
“你们往何处去,你们这些喝干了纯粹的无知之酒而烂醉的人......停下来,清醒过来,用心灵的眼睛观看......寻找指引者,他会用手牵引你们到知识之门,那里光明灿烂,没有黑暗,那里没有醉人,大家都清醒,用心去看他,他的意志将被看到......”(C.H. Ⅰ.27f.,Ⅶ.1f.)
“噢,但愿我能让你重生,我最忠实的约翰尼斯!”——Jacob Grimm, Wilhelm Grimm
——Prelude——
1
——圣保罗、“亚历山大里亚”之斐洛、奥利金......(诸贤晤言!)
就借我予“寓意”解经(exegesis)的雕笔,让我摹刻
(勉为其难),向那灵之“言诠”的蜡板!——
2
:“写作吧!”
:“为谁而写?”
:“为那生于斯,又死于斯的?——为那曾经爱过的?”
:“他们会读我的文字么?”
:“不会!”
:“那就为那第二次的生,与死,和不会逝去的爱
写作吧......”
:“且如,笛卡尔所说:不为教人人一种遵循的正确方法......
只是说出那自己怎样运用自己的理性......发现自己的无知......”
——改自齐尔克果《Fear and Trembling》未誊清稿“题记”
3
——夜晚。睡意如头顶的星云
将我们的灵
沉沉地包裹着。那厚重的包裹(七重的)
如加诸我们身体的
七重密实的衣袍......噢这夜晚,我听到
有声音临到,——仿佛
穿过那群星的旷野(命运般,划落的),自那更高处
守护环绕的,不动的恒星天:
“来吧,黑暗中的光明者”
——
"来吧,就抖落你们的沉醉,于此刻的麻木中"
——
“就醒来吧,前来看我、近我——
从你们欢乐的世界,从那为了你们的缘故
指派我往的地方”
——“噢那善的浪头,将卷起,自你们身上”
......
4
“你会不愿离开这座乐园,
但在你心里,将要占取
另一座乐园......”
噢那年。夜晚。依旧沉沉(亦如此刻)......我翻阅着
《失乐园》的终章,听到
那乐园之中、花亭之下的忏悔:那终于“醒来”的女人,倾诉着,
向那男子:
“你从何处归来,又将何去?......是我
懂了......是你,因我那任性的罪
要从这里流亡”......
(而那时的天幕
蒙暗,空气里,有烈日灼烧的味道......)依稀记得,那时,
走过一段离别的路:一段
“向上”的梯步(“彷徨
且迟缓”),亦如人类祖先离去(伊甸)时
那携手、孤寂的,“向下”的逐路......而时间
就这样过去了,“回首东望”:那些后来“自然的眼泪”
忘了流下、也再不用揩去......
而“世界”终于袒露,在人类始祖面前——亦如
在我们面前,——而“每个人,命定
要寻向各自灵魂,休憩的地方”......
而那年,我还未遇诗歌(如“第二次的生”),
——在“自我”的血迷宫里:
那肉身初懵的牛犊,寻着“欲爱”被抛的线团
盲从着、冲撞着——朝着那命中注定
“败退不止,又不止败退”的疼......而那年,
但丁也没有撞见
自己尘世初验的昏厥:那悬际于心的“朱红色”(那火红的
异象噢),——如曾迫临我们生命中
更强有力的“神”:“Ecce Deus fortior me,
qui veniens dominabitur mihi...”——是的,
我们曾“赤条”着,享用"祂"威加的驱役、
“无往不在”的枷锁——
而生命:那被召唤的召唤者、那先行于此在
又不断跃迁的超越者!——
曾被困陷、沉沦,如身处Tibil圈的牢狱,如
被俘于“宇宙监狱的监守者”、
那暴政的Heimarmene!
......
5
而这年,我翻阅着“约翰尼斯”(Johannes)的故事:那些斑斑的文字
和寓意遥远的图腾,如一些“异在的声音”(die fremde Stimme)
共情着、冲撞着——我仿佛经历着“另一段”
走向摩利亚山顶的“战栗与惊魂”,——并随那历经“焚毁”的
亚历山大里亚“书写之品德与技艺”(噢伟大的注经者!),——寻向
那“字里行间”,带着
孩童失哺般的惊惶,踏上那艰难属己的
“神婴小道”......
——噢,“七重的牢狱”,和那圣灵围砌的“七重的围墙”......
登上层层“弃绝”的“七重阶梯”(如“弗莱芒的吕斯布鲁克”)——
我感受着灵魂不同的“异在”(das Fremde)
(一次次成为“此在”的敌人、“自我”的敌人!)——如那曾拔刀
朝向“亲子”的亚伯拉罕——那把“牺牲的刀”
也朝着我的“内心之子”、曾经的“罪”——那不啻为苦的
“凌暴”的“记忆”、噢诗之生母Μνημοσύνη——!
6
但现在,我要讲述的却是“约翰尼斯”的故事,或(更确切说):
“约翰尼斯”的“新的自叙”——这个曾踏寻“异乡”的
王国的守护者,曾因忠于“此在”,而惨历
斑斑地石化,成为那王国(立法“序言”和尘世之
欲爱)的“静默者”......
——而曾经,三个伟大的丹麦“守灵人”(以那异乡的词汇、语法和口音)
传述过一段段(关于他)来世“永生”的苦谛
或此世“重生”的福祉(共享那“普遍性”的
伟大的“弃绝”!)......而此刻,这场精神跃迁的“悲喜剧”
或将经历“另一场”净化,——正如同:
那才登炼狱山顶、将抵忘川之岸的诗人
(在“童年恋人”那终于触手可及的“面纱”前)
再次地回返......:
回到
哈德斯幽暗的冥府、那重忆前罪的痛苦的汪泉——
开始“另一段”新的攀爬、匍匐,与新的受苦
......
7
“但是,更深刻的心性从不忘记自己的过去”
......
“我们的骑士会铭记一切”
......
——而此刻,“约翰尼斯”——“我”的内心——静默
亦如“你”曾经的静默——“我”应已
做好了准备:传述祢——新的上帝、“我”的天主!
——愿祢护佑“我”走向那么多
熟悉的“异在”,走过我们曾经
“无家可归”的流离、操劳,与“在世”的纷扰......
——噢请前来,就近“我”,那“召唤者”!——请临到
并成为“我”:那“被拯救的拯救者”
(salvator salvandus)——Amen!
2019.4.3初稿,于西苑
最后更新 2019-04-30 13:28:40
试发表
诗歌 创作
《呼告辞》No.3 / ——论何为“伊甸的重返” / 另一种善恶——有别于,那“二元”认知的 / 天坪上,互为砝码的“善,与恶” / ......噢原初的罪:是知之罪 / 亦是行之罪,更是那“人义”的罪—— / 受孕、子宫的翻腾、初生的破涕; / 溺爱的渴求、言语的咿呀、 / “生活世界”的习得——人啊,一场“被抛”的 / 目的因(作为恩典的创世?) / 和那“下坠”的质料因(二级天使的 / 沉沦?)—..
《呼告辞》No.3
——论何为“伊甸的重返”
另一种善恶——有别于,那“二元”认知的
天坪上,互为砝码的“善,与恶”
......噢原初的罪:是知之罪
亦是行之罪,更是那“人义”的罪——
受孕、子宫的翻腾、初生的破涕;
溺爱的渴求、言语的咿呀、
“生活世界”的习得——人啊,一场“被抛”的
目的因(作为恩典的创世?)
和那“下坠”的质料因(二级天使的
沉沦?)——从祢完满的“无”(En-sof)
向着分裂的“有”!——“此在”:
一场“人为”的犯罪!
是的,尘世的“尺牍”,——以那
生生之“力”的刻度(尼采、薇依、
奥义书,或阴阳......?):
当希求,我们互斥,而疏离;
当谦卑,我们吸引,而拔擢
(间性地,“自我”亦是“他者”)——
噢美德:一段反向之力的阶梯
(反者,道之动也)——这存在之物的
“万有律”!——“律法、圣书、圣事;
罪欠、痛悔、坚振,与解蔽”......
只因那“善恶”的意念之葛
曾那样缠绕、隔绝、固结着
我们尘世的位格——噢十字架:
天使“向下”的振翅、
灵魂“出位”的《上行记》
——上行。为了接纳那恩典的“光”
(跃出,那“力”的锁链)
——这上帝之光:全体而无蔽——
为我们呈现,以那:“思想或现实、
预设或证成、实用或明见,et
deus absconditus”......
那“光辉”的示意:乐园的丰沛、
生命树的不朽、知识树的禁忌、神性
未裂的完满......噢伊甸:
“超善恶”的伊甸、
“无罪欠”的伊甸、
“灵魂喻”的伊甸!
而那光,照耀着、交织着伊甸
——一并敞开着、运转着、匀速着
如一个纯然的实体(永动而不灭、
意欲却难言)......——噢运转,
以那纯粹之爱的齿轮、
那“宇宙之钟的设计者”!——主!
——就赐我予诗的接引(沉思、节制地)——
让我“述谓”这“光”、伊甸、
这运转的照见:
噢当我们在那
神圣的“爱欲”中静默、虔思——
于时间之流中
寻回诸“形式”的“记忆”
和“此在”的发生......当我们回到
诸“经验”的“源头”,探向“现象”、
“自我”之诸范式——
我们将遭遇那“认知”的至高天、
那些伟大的
“言”之“立法者”布下的封印
(有意,或无意地)
......
此刻——爱智者们!——你们当完成
那一跃——
回到经验“诸形式”
之内在样式的"同一性":
“灵魂”(如“众根之根”)
和“灵魂之言”(如“活的上帝”:
Oh,Sefiroth!)——
你们将首先见证那古老的“灵魂类型”、
“德行序列”——在“美德统一”的
苦寻中,遭遇“此在”之必然的
“二元”悖论,与“虚无”......(但人噢!
你们不能停步、止于这虚无,
如驭于一座“现代性”之无限“搭建、
拆解”的“空转”的摩天轮)——
——你们当刺入这虚空、这“轮转”:
探向这虚无之“在”的无限喷张的
“自我”的熔岩——当冷却这熔岩!
以呼告、痛悔,以一场“托付”的
“信德”的缝合!——缝合这“二元”的
裂隙、“美德”的裂隙(小心避开
“此在”骤裂的“思”,和“思”之地壳的“我”)
......在这“信”之天使的护佑下,
你们!——(尘世的“受难者”)或能完成
那“另一跃”:
以冥想、修持
或那“修复”中的爱智,
被抛入这“爱欲疯狂”的
“诗思”——
噢诗!——那“言”的自砌与缝补、那灵
之“大全”、“太一”流溢的呈境、那未裂的
“美德统一”的“入迷”(Die Bezauberung)
......
噢“学院派”哲人、“Enoch”之托名者、
Pseudo-Dionysius、但丁、
弥尔顿......就借我予
“普遍”的幻象——让我生长这“呈境”、
这“入迷”的“灵魂之眼”:
——噢那“另一跃”!
当绘着隐秘星图的“Shiamaim圈”,在空际
如基督那“见证之云”的接迎
——那对长着“爱欲之翼”的灵魂之马
(“一匹驯良,一匹顽劣”)——终于踢踏过
尘世间,“暂时与永恒”的净火——
向上!——以那双强有力的“驭手”(“智性
与恩典”),朝着启明之星闪烁的方向
(涂油礼般,洗净的耀灼)——
一个白炽的豁口,乍现
如破开的曙光——那是一道门(“东方”的)
——伊甸——天堂的哨站——当那“意志”的
白色翅膀催逼,令灵魂急促地登上
那“月面之下”最后的“阶梯”.....
——越靠近——那守护者:“多目”的基路伯、
“有翼”的智天使(知识
与圣灵的照见)和那把旋转驱魔的
燃烧之剑——那紧固的驭手和驭绳
就越发地松弛、松开,直至燃点般
烬褪,和脱落......
——“门”:经过、冷却,与释放,
噢“自由意志”最后的捆绑——!
当那灵魂嗞嗞地淬火,留下身后
没有(泪水?)附着的烟霾;
当“灵魂之眼”不再俯身,或仰望——
噢终现,这“跨越”之后
灵悦的廓壤!——
葱郁的林薮、中央舒延的绿原、四围
生机的涌流,和全地间
散布星罗的池潭......而此处
仿佛容纳着所有的造物:
林间、原上、沿河之地、平皋之泽
......各色物类
齐聚又间疏,分类又杂合!——远望,
如知识般丰沛,而无尽的“多”;
希求走近,又如那“节制者”(所能“承受
与携带”的)恰如其份的“少”。
——仿佛天地间再无遮蔽,再无
那无法抵达的光、难以触摸的影;又仿佛——
消失了四季、容纳了四季!
(一样的热烈,傍着一样的柔和)
......你听:那风——也如“意志”般
自由地梭巡(暖风,夹着泠风),
任各类声响,悠远又弥近、
错落却和音,如一场圣咏中的复调
叠和着、攀升着,又压低着、缓和着——
如那变换又齐一、异部又同声的“言”
——噢那响彻,又无声的“言”!
......
——主噢,(至此,这首诗的主旨
已完结)就赐我予那新的“无声”的唱赞
(我命定的“言”)——让我续唱
这“返回”的喜悦、无声的喜悦:
唱那知识之树的“安睡”、
生命树的“流转”——
唱那蒙着圣洁之纱的爱欲
与引渡,在祢度却悲恸的忘川
与重忆“原善”的灵泉......
噢主,就让我这样攀附着、紧靠着祢——仿佛那
倾慕着、攀援着
希腊贤哲的少年——在那智性清澈的河畔
为祢重振“缪斯的歌蝉”(借着
阿刻诺厄斯少女的修辞!)
以这诗之神圣的“迷狂”,为祢“传述”
这未“分合”、无染罪的伊甸
(噢,那属灵的完满!)......Amen!
2019.3.8初稿
最后更新 2019-03-08 21:35:38
试发表
诗歌 创作
《呼告辞》No.2 / 1 / “此时”:如果被我们沉思—— / (“回忆和经验”、 / “技艺与知识”,在“四因说” / 纷乱的扬弃中,交融)—— / 那么“此时”,我们就回到上帝、 / 回到了祢——噢, / “此时”即上帝! / 一种薇依式的“当下”, / 一种超善恶的此岸 / 和越罪欠的彼岸——而那呼告: / “我的上帝,祢为何离弃了我?” / ——它只是彰显了“命运”: / “上帝不在,因此上帝永在”
...
《呼告辞》No.2
1
“此时”:如果被我们沉思——
(“回忆和经验”、
“技艺与知识”,在“四因说”
纷乱的扬弃中,交融)——
那么“此时”,我们就回到上帝、
回到了祢——噢,
“此时”即上帝!
一种薇依式的“当下”,
一种超善恶的此岸
和越罪欠的彼岸——而那呼告:
“我的上帝,祢为何离弃了我?”
——它只是彰显了“命运”:
“上帝不在,因此上帝永在”
......
2
——善与恶,天堂与地狱:
同源而异流,同根而无咎——
如纯粹的善,亦如等价的恶。
——你听,那地狱火海中哀嚎
但依然雄浑的布道:
“堕天使们啊,你们的灵魂
虽然枯败、坠落、沉沦,
但你们的“此在”,却为此而飞扬,
为此而悠远,为此而壮阔.....!”
——噢,你们可知:那恶的大天使
亦是善的大天使?!
3
——善与恶:上帝的右手
与左手!——是祢
在尘世亲莅并“导演”了一场
无休止的缠斗(“必然性”的缠斗)
——仿如那生之灿烂,死之辉煌——而人噢,
为何总是蒙上双眼——你们只是
习得了那“存在”大天坪上
一场倾斜的“看":
那蒙尘的“看”。只因你们必得那尘埃、
那让你们在祢之中
呼吸疼痛,又不止疼痛的尘埃
(那存在喷吐的余烬、灵魂的血粘膜)
4
......曾几何时
我们用祢二元"矛盾"的肺
大块呼吸着、大块地疼痛着——
那痛——是祢:永恒的矛盾、玫瑰,
和那玫瑰自带的刺!
——噢,那刺:我们尘世必经的受难、
我们返回祢
未曾宣明的“道”......
我们必得承受!
——当努力睁开心眼,当洞见
那摇曳的基座(我们尘世苦难的基座),
我们也将洞见:那善恶同体的原物
与原人(未曾分裂的拥抱)......
5
人啊,你为何躲避着疼痛、受苦,
——耽于“此在”、享用着“此在”!
——为何我们总是贪图,为了
那“陈旧”的芳香
和“弥新”的凋残——
我们结合,所以割裂;
我们拥抱,所以疏远;
我们渴望,所以失去;
我们飞跃,所以沉沦!
——为此,我们必得悔罪、必得呼求:
一场新的“视距”,一场
不再受难的“受苦”——
以那灵魂的克苦、重负
和“十字架”的忍辱
6
——但我们在尘世没有十字架
(没有耻钉、无需荆冠):
那尘世注定的背反、倾斜、摇坠噢!
——“在”这里,我们注定被“亲人”离弃、
被“权力”屠戮、被“历史”掩埋——
因“你”永恒的矛盾、缠斗、耗尽
与朽坏
......
是的,这尘世“配不得”
我们的受难!
就崛起吧!一场吞没的尘暴!吞没
我们曾经此世
艰难呼吸的肺、呼吸不止的疼
——就洗净我们的心尘!
——去采摘那玫瑰!去接纳
那血的刺穿
......
7
“它被写下,如一朵玫瑰
开放在荆棘间”......
——荆棘、刺痛、存在隐秘的奥义。
是谁(MI)在创造、
何物(MA)被造?
——那光明之书的奥义噢,
拼读,以那夜的暗语:
"言辞、誓约、种子;
创世、族长、花蕾;
审判、宽恕、花色;
拯救之门、十三使徒、
花叶和花瓣......"
——里尔克,是否你早已寻见那“玫瑰,
纯粹的矛盾”——仿如
一场无人的睡眠,朝向
那无人的眼睑......
(噢,隐秘的玫瑰、言的玫瑰)!
8
而我们唯有出发,必得前行......
——寻向那言、那玫瑰,
迎向那刺痛(“秘密之花”的刺痛)!
——噢主,就请俯就
并驻进这“刺痛”:
就赐我们予那“光”,映出
那玫瑰的隐亮;就赐我们予
新的荆棘、新的玫瑰之刺
(刺破这尘世暗夜的麻木)!
——好给我们予那“苦谛”的照见:
照见祢,同时,也被祢照见......
——而我们,将在这另一段刺痛的“飞跃”里
为祢奉上:那带血的玫瑰(是谁
被刺破的血?——噢,
那圣灵之爱的注入与流淌!)——以献给祢:
永恒的爱欲之轮——“母亲”
——将“引领我们上升”......Amen!
2019,2.25.初稿并修订
最后更新 2019-02-25 17:26:15
试发表
诗歌 创作
《呼告辞》No.1 / 1 / 给我予信,合拢 / 那怀疑主义的心桥石, / ——让我在信中怀疑, / 而非在怀疑中离析, / 不断地离析...... / 给我予日常的勇气, / 用祢驻在我心中的灵。 / 那封闭的“我”噢, / 那布朗般破碎的 / 原子的“你”。 / 我们漂泊,握着 / 自我的桨, / 无能找寻到家园,或 / 我们拒绝了家园。 / ——这精神的家园噢,从此 / 滞留于世,以故乡的名。 / 但我们在尘世 / 没有故..
《呼告辞》No.1
1
给我予信,合拢
那怀疑主义的心桥石,
——让我在信中怀疑,
而非在怀疑中离析,
不断地离析......
给我予日常的勇气,
用祢驻在我心中的灵。
那封闭的“我”噢,
那布朗般破碎的
原子的“你”。
我们漂泊,握着
自我的桨,
无能找寻到家园,或
我们拒绝了家园。
——这精神的家园噢,从此
滞留于世,以故乡的名。
但我们在尘世
没有故乡,那故乡是暗的。
当我们用信的微光
破开它,亦或,祢终于敞开了
那精神廓然的林中地
2
——噢,是信:这唯一的姿态
逾越了我思的固执,
这理性顺服的大勇噢,
那全然新生的德,与行——
它要求超越那有限的我,
(以那信德囊括的诸德)
朝向那纯然的爱、全部的爱
(而非单一的智慧之爱)
以补全人的卑微、渴望
和“现象”间不断地流离、失所
和苦寻......
——从此,沐浴在这“一”里,
且以“一”的向度、以全部的敞开——
进入祢,在祢当中,
并认识,并成全
我们注定有限的
我思、我望、我爱、我行
3
噢,如此柔弱,且无力。
除了那孩提般无理的“索要”、
那“我”的狂傲和“欲”的饕餮——凭此,
我们何以希求、何能希求?
除非我们破开自我,洞见那意愿,
那可能的德行、智慧之愿
4
——就将我投向祢、被抛于祢、
被沉沦于祢——因为
只有在祢之中
才为可能(那尘世中几无可能
但又唯一可能的智慧之石:
噢,那无上的美德与笃定)!
愿祢能俯就并“听到”,愿祢能
宽恕、接纳我——
听见这呼告、驻进这呼告:
那曾降位信使的主啊、整全的天主
和全然的灵,请俯允我,给我
以那更清澈的德、可能的智
和纯然的力......Amen!
5
种下美德,亦种下了恶。
如灵魂的双子座、
如生生之易、如阴阳
——这存在可怖的真相:
周流不息、共生而涨落——
当我们接迎那美好,那黑夜的重负
也冲刷而下(呼啸着、击打着
我们灵魂注定背反的
二元论的基座)......
噢,十字架,表面的分离
与终究的和合。
而伟大,多像一把反复剃净的刀,
朝着我们必将重新长出的肉
和填满欲望的血
——因为我们必得承受,如祂般
跌倒,又爬起(三次,
那反复的)......
如同一场复活前死亡——只是,
我们终无那复活的纪念日(那永恒的
超出噢)——唯有
再一次的死、再一次的跌倒,
又爬起,又跌倒......
如一场注定无应的呼告
与太遥远的回答
6
而美德,一场太完美的
十字架的重负。
只因祢那过于沉重的基座
和耀眼的光——这治愈的药
也是尘世之狱中
我们被罚喝下的毒——
因为我们终究残缺
7
但是主啊,唯有残缺
(这原初的罪、永恒的镣铐)
才为我们呼告的理由、
我们为人的尊严!
噢尊严:宽恕的爱
和祢俯就的位格!
而完美、德行,只是
我们为人的朝向、个体的抉择——
因为我们用内心的肩膀
背负,于尘世的权力意志
即不加增,亦不减弱——因为
这条内心的苦路——
我们不骄,亦无怍
8
噢权力——那“捕食性”族类
俘获此世的技艺(进化的铁律
和心灵的“思考之手”):
“你”曾创造了那么多
战争与和平、规训与惩罚,
在尘世竖起那么多、那么多
悚然的巴别塔
和凄寰的十字架......
但如今,我们要求推倒、拆除,
重树品级的“新约”——
“万类均等,皆有尊严!”
——我们所呼求的
只是一座内在的十字架:
汇拢散落的灵之碎片
如那曾坠落星散的月面......
噢月面,神圣的仰望,除此,
在尘世掌权者黑暗的荒原上
我们的灵,没有故乡
9
除了犯罪、犯罪、
那无尽地犯罪......噢主,
就请俯就、驻进这痛悔:
就赐我们予镣铐(沉重
且铿锵),赐我们予
新的跌倒,在背负十字架的
每一个、平凡的“中途”......
也请赐我予苦难(珍贵的
绝望),——如同
祢曾赐予那诗人那么多、那么多
神圣的昏厥,与幻象——噢,
那灵魂完结的终章!——Amen!
10
我知道,时常,我都在离弃祢。
——时常,当我汇入人群
(或突然被人群吞没),
在那些奉“自我”为偶像的
扮装、举止和言辞中——
我灵魂易碎的纤维
也易着色,以那染料
(物欲、情欲的)——
灵魂,何以如此易卑、
如此易懦——而人性,
难道终为一场
命定的背弃?——噢主!
是我怀疑祢,怀疑自己了!
虽然那接骨木般质地的念珠
在我手心依然潮湿——
那颠簸的灵魂分明却游弋了,做了
祢曾预言的背叛者
11
那时,我亦听到那声音:
“祂必上耶路撒冷去,
必须受苦,必须被杀......”
——是的,祢并非尘世的权柄、
那威加的征服者。
和伯多禄一样,那些期待
现世与“帝国”的人
也会疑问、也易否弃——
每日,当国王分裂的身体
“宣誓”布下天网,那些罗马人、
犹太人用“鹰眼”
细密地盘查......我承认:
多少次,在这些“异邦人”中
我不敢认祢,不敢喊祢的名
——如那行在加里肋亚海上的风暴,
这颗被重压舱底的
柔弱的心,惊惧了
12
时常,和他们一样,
在平日、节日里
我也吁求祢,因着
那尘世的福祉,
以偶像的跪拜——忘记了
那先知曾说过:
“你们当听!”——忘记了
亚哈斯的誓言:“我不求,
我不试探祂”......
——时常,那心,因吁求不得
而恼怒,仿如一场亚述
横暴的劫掠,朝向祢驻在我
内心的国——
主啊,我曾怎样离弃了祢,
背弃了自己,
一遍,又一遍......
而那希求自怜的心
多像一头怯弱咆哮的犬,
在试探中一次次狂悖
又一次次地蜷缩
13
主噢,人因着自己、
因着那“外道”的
“喜、怒、哀、惧”
——这一切,难道就是祢
为我们备好的镜(破碎的),
——只为照出那裂隙
(灵与肉的)?
——是的,我们试图用
那珍馐的欲、骄傲的冠
和恐惧的座,来遮蔽双眼——
但我们无法缝补、
照见那裂隙(因为无能,
亦或害怕)——我承认:
是我害怕了(在祢的预言里,
在祢的号角前)。我只是
拖延着,跟随尘世
那倨傲又胆怯的匍匐
(这愚笨的匍匐!)
——朝着属己的,“罪”的审判席......
噢主!——就请俯就
并驻进这匍匐!——借着祢
威加的军团(那圣灵无告的驱赶)
——好给我予“照见”的勇气,
以那灵魂的鞭痕、
以肉身更彻底的坠落
(在祢绝罚的崖、烈怒的海)——Amen!
2019.1.28-2.7,于成都玉林
最后更新 2019-02-07 22:23:14
试发表
诗歌 创作
“另一段告别”:在彰武楼 / 1 / ......局促地,揣着离别的心境,匆匆 / 跃上梯步:一层、两层,然后 / 左转,朝着那扇(熟悉 / 又陌生的)门——想要再次 / ——不,或许最后一次,望见 / 那张讲台、幕布,和 / 那些人,在那个仿佛专属的 / 偏隅的角落——去听: / 那些洪亮、旋转的辞令,带着 / 不时的屏息、凝滞,和思索的犹疑。 / 2 / ——想那样,静静、静静地 / 再坐上一会儿:一小时...
“另一段告别”:在彰武楼
1
......局促地,揣着离别的心境,匆匆
跃上梯步:一层、两层,然后
左转,朝着那扇(熟悉
又陌生的)门——想要再次
——不,或许最后一次,望见
那张讲台、幕布,和
那些人,在那个仿佛专属的
偏隅的角落——去听:
那些洪亮、旋转的辞令,带着
不时的屏息、凝滞,和思索的犹疑。
2
——想那样,静静、静静地
再坐上一会儿:一小时、半小时(又
或许)再多一刻钟、多一会儿......
想再望见那些明亮,又昏暗的
光影,与人影——甚至:
那些斑驳的书写,与刮擦,
并拳拳地,抬望、坐靠、思辨
与入定,——哪怕突然地
契入一段“出离”,朝向“你、我”,
朝向窗外:正当茂绿的杉林......
3
噢,想那样,再次地,打开自己
(如他们般年轻)去争辩、去曲解、
去尴尬、去树敌——向着
未知的“自己”:那么偏狭
又无知,易怒且欢愉......
——想再看一眼:“他们”——不,
“你们”——每每无言的瞥见
与沉默噢!——想说一句:陌生人,
“我们”——似也同窗,
似也分享过这“自由的”(瞬息
与无限)......因此(无论开始
与结局),“你们”:必当珍重!
——如同“我们”:必当珍重!
——且行......且珍惜......
4
于是——那么期待地,我走上前
打开那扇门——望进去,投入急促
又热烈的一瞥!......可是,
突然地,什么,拢住了我?!
——那样昏暗与无声、禁闭与无人!
——噢——原来,我竟已错过:
被时间、“他者”遗落在“别处”,
仿佛一场“还原”地剥落——终于成为:
“这里的这个”(Dies-da)——噢,
原来,这终是“另一段告别”......
5
——而此刻,彰武楼内:
紧锁的窗,和紧闭的夏日——
我静靠着,记录下一个平凡时刻的
“呼喊与细语”......而窗外,
已是夏至时节——而“尘土的终归于尘土”,
如正当葱郁的枝丫,张开年轻般
慵懒的双臂:那是它们的季节,
亦是他们的长成,与耽乐......而去年,
那些冬日的纷扬,与飘落
依然留迹么?——如此刻,终究环绕的
所有“如谜的静默”:噢,那些“在,
与不在的”(或读作:“再,与不再地”)......
2018.6.27于彰武北大楼,6.28修改于西苑。
最后更新 2018-06-28 17:0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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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渔,或江浔一梦》
(试发表)
试发表
诗歌 创作
《问渔,或江浔一梦》*(初稿) / ——《诗人传》之“阮步兵” / 第一出 午梦(楔子) / 阳春寖近,春寒回暖。节后渝都, / 日光,如东窗前的晏卧, / 慵身俯向:山城斜路、江浔云楼。 / 午后,煦日如披发悠闲, / 而尘絮,也倦意缱绻, / 在半空憩留。依傍厅前隅池, / 子朋趺坐一高层露台, / 目光散漠,顒望着不远处: / 那道绵际的江湾——但作恹想, / 不识舟行。耳畔,一则闻讯嘤唔..
《问渔,或江浔一梦》*(初稿)
——《诗人传》之“阮步兵”
第一出 午梦(楔子)
阳春寖近,春寒回暖。节后渝都,
日光,如东窗前的晏卧,
慵身俯向:山城斜路、江浔云楼。
午后,煦日如披发悠闲,
而尘絮,也倦意缱绻,
在半空憩留。依傍厅前隅池,
子朋趺坐一高层露台,
目光散漠,顒望着不远处:
那道绵际的江湾——但作恹想,
不识舟行。耳畔,一则闻讯嘤唔:
近日,****,****,
而大义微言废绝......网上
一众生僚,或作叹息流涕,
或隤陷失语......未及怅然(加诸
来日体恙),子朋但觉心如展簟,
俯仰屈伸间,渐坠午梦,
如遁入远雾的江汀。
......醒来,(迷蒙间)自感
身如飘蓬,落落沉浮。
惺忪查验,缘是栖于一叶船头。
目下四望,但见
两岸层楼尽逝,唯余山峦横亘、
雰雾飘渺。——睎望四野:
红枫遮日远山、皋兰被路浔岸。
而泛江之上,煦波澹漾,
似仙袂低抚;翔鸟掠空,
若匠心斫琴。天地间
有和风似希音悠徊,船头渐稳,
似骊马前驱,而船舷低潜
如遁入天地的褶迹......
身历此境,子朋自感心臆冲融,
仿佛误入泰古之境。际幸之余,
中心喟然:吾当身处幻境,——惜哉,
时不遇兮,徒生此沤梦,再不复韶景。
第二出 问渔
正当咨嗟,入昧咏怀。忽而,
有长啸之声,从后乍起,
悠由泠然,——似凤鸣、似猿啸、
似章咸之音。音绕船匝,
悬际半空。近之,神聚而气扬;
及远,神栖而气弥。容与间,
但觉思绪清肃,气蕴悠荡,
若朝饮于醴泉,徊步于阊阖。
坐享片刻,子朋惊起而促寻,余音回处,
但见一蓑衣老者:身着方离衣,
腰缠绂阳带,披发鬓飞,
笠帽遮面,杖拏仰立船尾,
只手掩颊,向天舒啸,嘐然空际。
伉音缭绕,闻之弥展,子朋
不由心生服仰,曲身敛步,徐趋过舱,
近就渔者,颜愈腆而色愈敦。
渔父有觉,止啸而睇视,捩身而庄语:
“小子何怀,面有戚色,吾舟驾
不顺适乎,此景不蔚阔乎?”
子朋闻之,如历振喝,心中不免赧然,
未敢面觑。——稍定,面瞻江潭,
未敢隐讳,纷道心中所郁:
世毂轮转,****,数代矢志东流......
谈色间,心有怆悢,如吞殁的江心。
渔父听闻,凝神稍住,忽作
逌尔之笑,——仰天而诵:
“迷阳迷阳,无伤吾行;
吾行郤曲,无伤吾足。”
(子朋心生愧愕,揖手而曲要:
“后生不敏,未知所谓,敢请言教。”)
渔父见状,稍作咳唾,敖然而立:
“眇乎小哉,子之道乘。
何德之衰,见不逮闻。汝坐定,
吾为汝言。”“——孰不闻上古之人,
谨修其身,以守其真;
而今之人,不修其身,
但求于物,不亦外乎?”“——来,
汝尝闻凤仪之象乎?”(子朋摇首拜应。)
“——凤兮,凰兮,天地所生。
身兼五彩,克备五德。
晨饮清泉,夕栖山冈,
行迹迁易,与道周始。当休明之世,
则高鸣于九州;适逢荒季,
则戢翮而自藏。”“——其鸣也,
如笙箫淸越,而中五音;其啸也,
如雷霆放逸,而合宫商。
时羁则隐,有道则见。——双鸾引抗,
群鸟翕从,是谓凤凰来仪。”
(子朋听闻,心生和悦,如闻天籁,
颜愈舒而仪愈端。)
“来,小子,汝闻天上之凤仪,
得闻人中之凤仪乎?”(子朋愧答:
未尝闻也,彼何人哉,敢问其貌!)
——渔父徐拂腮髯,身姿逸旷,
面色莞尔,声愈幽渺:“凤仪之姿,
神至之象,内安而外化,不易而道长。
绝尘不虞,终始不亏。
时遇则出,不遇则退,
凤凰翔鸣,万物德备。——然自古真人
归根复命,常寓空寂,其踪无定,其人无名。
出入凡尘,若隐若存。有行事
可考之后世者,了了数人。气象若合,
则薪口私传,或染于笔墨,
藏之宅壁,束之金匮,
以存其象,以保其神。——昔日,
吾尝登临云游,偶遇一下山樵者,听其闲絮
一则旧人往事,虽年已耆耊,
但其言有意,其事有据,姑妄听之,
汝肯听吾徐徐述来?”(子朋闻之,
洽喜中露,伏身顿首:
小子迂浅,愿恭闻其详!)
第三出 叙闻
“昔日,那涧岳之间,筠篁之侧,
常有清流避世,雅士菀集,
赍酒挟琴,赋歌作乐,
妙擅音辞,纵逸玄言,
堪为一世风流。——时有七子,
擢誉华英,虽年疏辈分,
然志当郢质,义同高契,
常共寄于林下,参差于几前,或发
玄远之隽论,或作逍遥之泠语。
鉴事品物,沽酒放歌,
翛然抚琴,昂然高趣。”“——那时,
正值汉嗣弩末,文武僭祀,
三马同槽,魏晋知邪?
名教萎顿,斯文附骥,——多少志士
磬折抱鼓,筪礼抗义,方命难全。
继后,士人或独善自守,或曲身清谈,
文质渐汩,趋尚浮华,加之
刑名继起,浮屠格义,
源脉微绝,道德凌劓。——彝伦华夏
不知二雅为何物?”
“当此之时,朝野结党喧嚣,
逐势争攘。此七子(陈留阮籍、阮咸,
会稽嵇康,河内山涛、向秀,
沛国刘伶,琅邪王戎)奉三玄
为条目,因自然为纲常,
魁首于清流,侧身于司马,
搏跃乎名教,摇撼乎时局。——然七子
虽为党俦,情质有差。其间,
陈留阮籍(字嗣宗),年攸次长,
尝官拜散骑步兵校尉,后人呼为
阮步兵。志气宏傲,任性不羁,
为礼俗之士所仇疾。然内怀坦荡,
其性纯至,虽托好自然,
亦非罄尽,可堪一桩
时人品藻之公案......”(渔父稍住,
子朋正当心跃,灼请详示。)
“——籍生建安之年,考奉汉家,
身历三朝,家道廉朴,非为氏阀。
幼能属文,为世称异,
长怀隽才,博览周恰。
尝随叔父辗转兖州,刺史迎测,
终不言发,可堪慎始。”
“籍初怀济世之心,其论议引据,
言壮而辞切,时人敬惮。
尤好老庄,尝效法无为,
旬日而治东平。——然身逢魏晋之际,
时局仄促,士多遭难,
故悠游恣意,终不乐仕宦。”“——世人论籍:
皆嘘其不拘礼法,唯好旨酒,
常作酩酊形骸之状,
仪行方外,虽王庭不避。
尤善作青白眼,俾睨文俗,为儒不怿。
——然其人又极重孝仁:
母丧而数咯,有疾而噉饮;
无亲而吊邻,恸哭而尽哀。
且示人以诚,醉美妇卧侧,循礼如常,
夫厥不疑。——故每遭人佞,帝多护内。”
“——世人亦称籍至慎:
但有求其对策,咨以时政者,
皆对议玄远,未尝臧否,故得远祸。
又尝避太尉之辟、辅政之召,
时多异之,及其免诛,则又称其远虑。”
(子朋不由称奇,感喟其行
又欲睹其辞:其人,可有遗文传世乎?)
“——之子莫急,待我纷数。”
第四出 品鉴
“籍以德操闻于清流,
亦以诗文著于当世。其时,
文让九锡,公卿劝进,尝令籍属辞。
然临取之,籍方据案醉醒,
援笔立就,辞即清壮,
无待润改,时称神笔。——惜籍平生之文
多所未传,或归录不善,
或志未著此:岂不闻获鱼而忘筌,
得意而忘言,心能守其本,庄周之书
亦何足道哉?——其所传录
择其要者,概属下类:《通易论》,以明
天道之常变,君子之攸行;《达庄论》,
以叙自然之分合,万物之一体,
贵返本而无外;《大人先生传》,
以所见之人,抒籍胸怀之本趣;
《乐论》,叹古今乐理之变易。
——此外,籍亦传辞赋数篇,
多比兴之作,或因鸠戮而自伤,
或以沐猴而自醒,或发首阳之喟叹,
或作清思之冥吟。”(盛哉!美哉!
闻其意,恍若已见其辞,——子朋交赞。)
(渔父见状,弥笑稍住,继而又语:)
“——虽抱文赋,籍之文誉,
概委之诗名。”(子朋暗捺幸喜,
凝神谛听。)“——籍身后
所辑五言、四言遗墨逾百,盖其五言
八十余首,蒐入《咏怀诗》,
为世所重。然昭明列于雅正,
孝穆迻入艳歌,延年推之虑患,
彦和目为遥深,——其赏鉴难断,
可当:厥旨渊放,归趣难求。”
“——李善亦言:嗣宗身仕乱朝,
恐罹谤遇,因兹发咏,故每有忧生之嗟。
虽志在刺讥,而文多隐避。
百代之下,难以情测。”“——盖诗者,
造于陶唐,暨于周秦,
兴于汉京,华于魏晋,
取效风雅,绳准苏李。而五言古体
又居文辞之要,上肇于夏歌,
下逮乎李陵。然自风骚寝息,炎汉兴立,
词赋竞爽,而吟咏靡闻,
西京百年,班姬一人,
东唯班固,有质无文。及建安三曹并起,
七子称雄,方彬彬始盛,
然词采貌华,乐淫哀伤,亦难得雅正。”
“——夫古之言诗者,但以
上感天人奥蕴,下通燕享赠答,
能为兴观群怨之用,
而发无邪之思,而言体道之志矣。”
“——夫道者,法于自然,
汇通天地,兼济三才,见素而抱朴,
少私而任物。——凡奉道之人,
在民,能使无欲无争,
无怨无尤;在政也,能使
在上无为,任物自化,
周始而不乱;其在圣也,
能致虚守静,齐物逍遥,以通天下之志。”
“——考之坟典,三皇尝以无为
而天下治;几后,道渐濛晦,
五帝兴礼乐,而以王道补废;
及五霸踵起,礼乐亡佚,
百家争衡,天下汩乱,祸无终始。正可谓: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
国家纷乱,有忠臣。——当其时,
魏晋迭替,强臣擅政,
乾纲危辱,帝室无力。——嗣宗
空怀道器,进无剿诛之力,
退无谏言之机,坐视鼎革凌替,
唯有登临幽思,比物沉吟,此情可叹、
此意可悯......呜呼!——君子
睹物用燕享,感事述怀,扬其美或刺其上,
且情思节洽,以正王者之兴废,
无背于臣道,无乖于圣心,
此之谓小雅。”
第五出 去惑
(......渔父语住,默然良久,
子朋亦感震聩,涊然有汗出,
然感喟之余,渐又心生悒郁。)
渔父有觉而诘问:“汝尚有何惑,
因感不怿?!”子朋愧答:
“听尊一席,甚叹籍之才量,然
辗转侧想,仆先前之忧,
似并未拔除,故而又惘。”
——渔父勃然而怒:“子之材质
下矣!——岂不闻:听言者,
以言观意也;听言而意不可知,
其与桥言无择!”——子朋叩首:
“仆之不敏,望再为指点,甚感为盼!”
(渔父背身面江,愈发语重,
子朋则面色拳拳,身形植固。)“呜呼!
——岂不闻自古真人,于时俱化,
出入进退,动以文明,
有道则试,无道则隐,
忧而无伤,乐而无淫,
言足以兴,默足以容,
行为世法,圣逾古今。”“——想嗣宗
以微贱之身、羸弱之躯,
形骸于僭君之榻、虎狼之侧,
经年险历,得享终年,
上不以为慢,僚无诋其过,
至慎而无闷,悠游而中道,
恣行以刺伪,忠孝以矫诚,
德被于现世,文表于后代,洋洋乎——
与造物同体,与天地并生,
变化散聚,不常其形,
逍遥浮世,与道俱成。——岂非
人中之凤仪乎?!”“——诗云: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
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乘马在厩,秣之摧之,君子万年,
福禄绥之......”渔父之音
缭亢于耳,子朋目光悫然,
慨然而叹,翛然而嘘,
恍然若有所悟,霍然若得其愈,
心魅除切,心中郁结顿时
焕然而释矣!
——子朋据舷而起,揖拜渔父示训,
感涕之言若含在口,忽尔
眼睑垂翕,睡意乍起,
越渫而神散,恹恹而欲坠
——迷盹之际,子朋勉身抬望:
却再不现渔父身影......
但有诗音回匝,萦绕渐逝,
旋际耳畔:“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
......
去者余不及,来者吾不留
......”
第六出 梦还(补叙)
......醒来,未知时日几何,子朋
惺忪抬头,但见日已垂暮,斜照幽幽。
不远处,轮渡倦于码头,
霾雾藏匿了远洲。——但子朋
心中再无遮埋,起身临空,
拭目振臂,长舒胸臆——任心中淳气
涤荡了尘霾,仿如切近的归期
划走了离愁......耳畔,
渔父梦中之言,依稀近前,
久久回旋灵府,散之不去......俟后,
子朋回返书房,取下一册
尤新的《阮籍集校注》,慢慢
体贴翻阅,心愈肃清,思愈沉潜。
(补叙)......子朋沉浸书册,
仿佛字句翕合,皆合心意,又不知
漫漶了几时......忽尔,
读到一竖文字,子朋嗖感有跷,
拳握卷册,凝神而住:
“籍奢酒、能啸,善弹琴......”
再阅后文:“籍少时尝游苏门山,
苏门山有隐者,莫知名姓......
与谈太古无为之道,及论
五帝三王之义......籍乃对之长啸,
清韵响亮......苏门生亦啸,
若鸾凤之音焉......”子朋读之,
愈加阙疑,往前翻阅,
至《大人先生传》处,又见下文:
“大人先生盖老人也,不知姓字。
陈天地之始,言神农黄帝之事,
昭然也,莫知其生年之数......
其视尧、舜之所事
若手中耳......而极意乎异方奇域,
游览观乐非世所见,徘徊无所终极。
遗其书于苏门之山而去。
天下莫知其所如往也......”
——子朋前后比照,心中疑窦,
愈觉诞异:“渔父遍数阮籍生平,
独不曾提及善啸,而其自能作
泠然长啸,此为何故?——甚者,
渔父能叙三皇之事、上古之道,且仪方
神似隐者,出入渔樵,踪迹难蠡......
种种迹象,于书中若合符节,又当何解?”
“渔父...阮籍...善啸...鸾凤...;
苏门...隐者...不知其所往...”
子朋反复念咂,思之弥久......忽尔,
又心妍绽开,庆幸而笑:难成想
天以嗣宗授我,梦中导引,谆谆教化
——亦或,此人既乃
飘飖四运,翱翔八隅,穿陵梦境,
遨游浮明的苏门隐者?”“——然则,”
子朋又生转念,“世间万般,
无论大千世界、梦境虚空,或许
本就真假难辨,浑如缘梦......呜呼!
一切都乃“道”的垂象。——而“道”
或许从未因缘而异,也从未
因人而废,何必析加辨明,生生计较
——法象物类,示诫生民,
洸漾时空,弥纶古今,岂非道之原义?......”
——至此,子朋疑窦云散,再无臆想。
......重回露台,子朋遥望江湾,
风清云住,家火万籁——
此情此景,但感心绪抚然......唯余
耳畔,渐起渔父最后的吟咏,
缭绕悬空,跌宕宛转:
“朝阳不再盛,白日忽西幽。
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
齐景升丘山,涕泗纷交流。
孔圣临长川,惜逝忽若浮。
去者余不及,来者吾不留。
愿登太华山,上与松子游。
渔父知世患,乘流泛轻舟。”
(完)
*2018.Mar.吉安园、西苑。谨以此剧献给张文江教授。
最后更新 2018-03-21 23:25: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