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

作者:
由.得林洛斯
作品:
恐怖家具店 (小说 创作) 第6章 共6章
发表于:
《派先生的奇幻家具店》
一 在小巷子的成人用品店店名叫做“橘色”。 店主本来就不屑弄什么店名,而是摆了一个大大的“性”字在门口。后来市容管理局的人告诉店主,现在市里面有规定,所有的性用品店都不可以直接用“性”来做招牌,禁止在公共场合悬挂和“性”有关的广告标识。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对这些事情满不在乎,只想着靠这个赚点钱。她问刚刚上高中的女儿:“你说叫什么名字好?”她本以为女儿会说出很劲爆的名字,结果她想了想,就想出那么含蓄那么文艺的名字。 “是橘色,不是桔色。”女儿用笔在纸上写了一次。 “有什么区别?我们都把这种水果叫柑子。”店主皱眉说。 “橘字笔画多,看起来会好看。”女儿说。 店主虽然有点不满和不解,但是还是采用了女儿的意见。于是,店名就叫做“橘色成人用品店”,“橘色”两个字很大,“成人用品店”几个字很小。市容局的人对此非常满意,说该小的小,该大的大,市里面传达的就是这个意思。他们走了之后,店主暗骂了一句,说这种偏僻的小巷子,哪里会有人注意来看这里的市容?而且旁边还有个莫名其妙常年关着门的家具店,还有一家死气沉沉的寿衣店。“幸好我们是在巷口,不然真的没法做生意了。”店主抽了口烟,让女儿暂时帮看店,自己有事出去了。 她的女儿默默在店里坐下,拿出一本漫画书开始看。她知道妈妈说是有事,其实就是出去打麻将了。她完全不考虑让一个读高一的女孩子看管成人用品店会有什么样异样的目光,反正她从小就不在乎女儿的感受。 店主叫李妮,出生在一个公务员家庭,父亲是个刑警。她长大之后嫁给一个技术员。在她有了女儿不久之后,她丈夫突然在工作中出了事故,大脑受到损伤,已经接近痴呆。李妮从小读书不行,原来是在厂里工作,后来厂倒闭了,她跟着下了岗,就只好用丈夫得到的工伤抚恤金开了这样一个店。选择这个行业,是因为实在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但是市场总有需求,选择这个地方,完全是因为这地方租金便宜。后来店里的收入也足够支撑自己的开销,她便越发懒散起来,这点让她已经退休的父亲非常不满。 她的女儿冯静瑜从小沉默寡言,对身边的事情毫不关心,成绩一直都是中上水平,看不出什么需要操心的样子。李妮这天和往常一样,把店面交给刚放学的女儿,自己就出去找朋友打牌去了。冯静瑜静静地坐在店里,翻看一本日本的漫画,里面很多血腥的打斗场面,她一边看一边吃着刚买的雪糕。 “冬天还吃雪糕啊小妹妹?”进门的一个男人嬉皮笑脸的问她。她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看漫画。男人翻看着架子上的安全套,看对方是个清秀小姑娘,忍不住想欺负她,便故意问:“小妹妹,你这里什么套子比较好呢?” 冯静瑜抬头看他,他拿出一盒粉红色带有颗粒的安全套挤眉弄眼地问她:“这种有草莓味的,你喜欢不?” 这个男人一看就是打工仔的装扮,不是本地人,穿着廉价的黑色夹克。大概他觉得不在自己家乡,偶尔欺负一下小姑娘也无所谓吧。谁让一个这样年纪的小姑娘看管这样的店铺呢? 冯静瑜吞下一口雪糕说:“那个尺寸太大了,不适合你。” 男人吃了个鳖,不甘心地走过来和她说:“小姑娘,我的可是很大的哦,你不要看不起人。” “二十九块,只收现金。”冯静瑜冷冷地说。 “哎呀,别那么着急嘛,你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这个嘛?”男人一定要争回自己的面子,这个小姑娘如果不被他弄得面红耳赤他是不会甘心的。 冯静瑜抬头看他:“先生,您是不是觉得您这样特风流倜傥特得瑟啊?” 男人面子上挂不住了,他“啪”地一下放下手里的安全套,冲过来似乎要对冯静瑜不客气,冯静瑜指指头顶的摄像头,玻璃门突然被一个孩子推开,打断了他们的对峙。男人气呼呼扔下钱拿了另外一盒便宜的安全套走了。走之前他恨恨说:“小小年纪做这个,我看你也不是好东西!” 他出去的时候绕过那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俊美男孩。他穿着干净整洁的黑色呢子外套,好奇地看着那个男人,然后舔了舔嘴唇:“这么渺小猥琐的欲望……我再饿也没有饮用的兴趣呢。” 男人看着那个漂亮孩子的脸,不知道为啥感觉内心一阵发寒,他赶紧低头走了。 冯静瑜把钱放进钱柜里突然哑然失笑了:多好笑,卖成人用品有什么低档次了。只要想起这些人满头大汗的时候还要撕开袋子套上这些橡胶产品,在寂寞的时候还要用这里的充气娃娃泄欲,生怕自己不举还要吃这里的壮阳药,她就觉得好笑死了。性是人类最为自然的本能之一,可是他们却要借助这样那样的东西,难道该被嘲笑的不是他们吗? 那小孩一点都不怕生,走了过来拉过一张高凳子坐在她对面。这孩子看起来大概七八岁,一看就是出生于有钱人家的小孩,为什么会来这里呢?她有点好奇,拉了拉自己套在肥大校服外面的外套。 “你是谁?”冯静瑜问他。 “我叫派,现在看起来比较小,你可以叫我派派,”小孩子露出微笑,“你叫什么?” 冯静瑜没回答他,她继续翻看自己的漫画,心里希望他快走。 “这条巷子真让人绝望啊,一个早就放弃人生老头子,一个死命压抑自己欲望的男人,就连你这样的女孩子,也封闭自己的内心,”派派托腮,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她,“我又离不开这个巷子,你说这样子要我怎么长大嘛!” 冯静瑜走过来,将他抱下椅子,轻轻推着他出门:“你赶紧走吧,多吃点就能长大了。” 派派被她推出门之前好奇看她:“你还真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呢。” 冯静瑜关上门。现在已经是冬天了,虽然这个城市的冬天不算很冷,但是一个小孩子被关在门外也是让人不放心的。可是她就是不喜欢给自己找事情做,她才不想因为接待了这个小孩子,被卷入到什么豪门家小孩失踪案中去呢。 她关上门,走回去继续看她的漫画。 封闭自己的内心,也许吧,她的人生已经太让人疲倦了,她连倾诉的欲望都没有,父亲丧失生活能力,母亲对生活也是疲于应战,外公永远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自己也没有出色的外表和头脑,她还能有什么期望呢?过多的欲望不过让自己更累罢了! 她想到这里,把漫画书摔在桌上,开门去看看那孩子有没有被冻坏,结果那孩子已经不在门外了。她感觉自己脸颊有凉意,突然来的雨让她意识到马上要降温了。 好吧,最喜欢的冬天立刻就要来了。 二 冯静瑜在学校里也是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女孩,她的确长得很清秀,但是仿佛是刻意要隐藏在众人里一般,她很容易被人忽略。“我很想要个男朋友!”“我需要成绩第一!”“我篮球玩得好!”“我喜欢看动漫!”……这些信息在她身上完全都没有,她全身上下都没有散发出一点点让人获得共鸣的气息,她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填补某个人口的空缺。 同班有个中二病很严重的男生说:“也许我们看见的并不是真正的冯静瑜,她的本体已经消失了,剩下这个躯壳只是为了避免引起神隐导致的恐慌而已。” 周围人爆发一阵笑声,但是冯静瑜穿着校服走过的时候,空气瞬间变稀薄了似的,大家很快就冷静下来。 她对此毫无意见,她将来也许会考上一个二本的大学,然后学一个容易找工作的专业,得到毕业了也不会去出国或者考研。她会安安静静工作两三年,遇见合适的男人就嫁了。她很小的时候就想得和通透了,她的这辈子就是平凡的一生。有些人不知道,就连那么平凡的生活,都是她要竭尽全力争取才能获得的呢!不然回到那个死气沉沉的家里,面对不能言语的父亲还有经常不在家的母亲,她如何能活得下去。 放学之后,她和同桌礼貌告别,然后一个人去附近的商店买内裤。她的家所在的地方是老城区,据说以前这一片还是火葬场。这里的人买菜都还是习惯去附近的农贸市场,蔬菜水灵灵鲜嫩嫩,据说这片土地特别肥沃,养活了不少菜农。她在菜市旁边的小摊儿选了两条浅色的纯棉内裤,低头付了钱。她妈妈从来就不会想到买这些,小时候内裤穿到松紧带都松垮垮了都不会想到帮她买条新的,这个和钱多少没关系……她只是不在意……她这么想着,抬头看见了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神: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像小混混一样的男人抱着个卖劣质凉鞋的年轻女人,眼光却非常不善地望着她。 她心里觉得有点不安,随即别过头去,心突然跳得厉害。她想起来了,是上次在店里调戏她的那个男人。他旁边搂着的那个穿着紧巴巴衣服的女人应该是他的女友,被他这样轻慢地搂着,那姑娘居然还笑着挺满足。 冯静瑜心里冷笑,买安全套也是买最便宜的那种品牌,就这样的男人,这个女的也轻易允诺了。她到底是多需要男人才会这样饥不择食? 母亲打她手机,叫她去看店,她推说有事情暂时不能回去。母亲不耐烦地说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去,她犹豫了一下说也许要到晚上才能回去,母亲非常不高兴地挂了电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家去了。母亲果然不在家,父亲依旧坐在轮椅上,试图拿着饭桌上放的米粥送到自己嘴里,但是他拿勺子拿得不太好,有些粥都洒在了桌子上。他看见冯静瑜回来,便羞惭地笑了一下,嘴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冯静瑜叹了口气,把书包放好,走过去给父亲擦干净嘴巴,一口一口喂他吃了一碗粥,然后自己也吃了一碗。她推着父亲去阳台,让他看看风景,然后自己去收拾碗筷。 这就是她的生活,她的房间很小,放了个书架,上面除了一些高中学习参考书就是漫画。她躺在床上,瞥见自己床脚有个物体从床底下露出来,她赶紧起来拣起来收好。 那是一根按摩棒,中等型号,前几天偷偷拿回来用过两次,觉得无趣便打算找个机会扔了,或者洗干净放回店里。 冯静瑜坐在床边发呆,房间里有这样的东西也不用担心会被发现,她妈妈从来不会检查她的房间。其实“橘色”成人用品店的女用产品,有些她偷偷拿回来试过,的确有些时候能给她带来身体上的愉悦,但是仅仅如此而已,非常肤浅的身体的快乐。所以她就想不通那个卖鞋子的年轻女人怎么就能这样愉悦地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她可怎么都不相信那个男的会爱那个女人。但是……但是她想到,也许她处于那个女人的位置,会不会觉得即使是欲望堆积起来的依靠,也是一根必须抓住的救命稻草? 爱是一种非常高级的情感,它要小心埋藏在内心,用最美好的情感让它生根发芽。 冯静瑜是相信世界上是有爱这回事的,但是她也相信不是每个人都有爱人的能力,或者有爱的资格。 比如她……她就觉得自己没有爱人的资格。 为什么?因为她所处的环境就没有爱……母亲就算爱过父亲,也被残酷的命运折磨得体无完肤,只剩下嫌弃和疲惫。她一点都不怪自己母亲,报纸电视上歌颂的伟大的妻子仅仅是报道罢了,有多少人能忍受天天面对一个已经生活几乎不能自理,无法给予自己幸福的男人?家里到处都是灰尘,家具也是很多年没有换了。这些和钱都没有直接关系,她看见的只是自己母亲死去的那颗心,她在生活面前已经放弃挣扎。 她看着自己藏好按摩棒的书包,心里想,妈妈会不会也需要这个? 她想了想,还是偷偷送回店里好了,不然万一点货发现少了,母亲又会焦虑得大骂了。她藏好那玩意,将父亲推回房间,然后和他说自己要出去,便溜出了家。 外面又在下雨,她打着劣质的小花伞被风吹了一下,有一根伞骨弯了,看起来很狼狈。不过这里的人即使打着这样的伞也是毫不在乎的吧,她低头走进了小巷,发现巷口站着上次见过的黑衣小男孩。 “派派?”她记得他叫这个名字,但是这样的孩子怎么会在这里呢? 派派看见她,笑了。他被雨淋湿了头发和衣服,脸色很苍白,但是双眼很明亮。感觉他好像比上次矮了一些,他那双黑夜一样的眼睛,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此刻他眼睛带着微薄的雾气,让人分不清他是刚哭过还是雨天的关系。冯静瑜用伞挡住了他头上的雨丝:“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他指指不远处的废品回收站,那里门口紧闭:“他不让我进去,希望我快点离开他。” “你是那家的人?”她好奇问。 “我其实不算是,”他想了想,试图比较完整地告诉她,但是说出来的话注定让人无法完全理解,“我不久前才到的。我不能离开他,因为离开他,我长不大。我现在身体太虚弱了。” 冯静瑜蹲了下来,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雨水,这小孩长得实在漂亮:“我要是家里条件好,带你回去养着没什么的,还可以给你找到你的家人。可是我自己自身难保,可帮不了你。” 小男孩感兴趣地看着她:“你要是条件好,会怎么对我呢?” 冯静瑜无所顾忌地幻想起来:“我要带你回家,给你喝一杯暖暖的牛奶,用大毛毯把你包起来。然后我拿着信用卡去商场里买童装,买回来给你穿上,淋湿的都不要要了。” 小男孩继续微笑:“你对我真好。” 冯静瑜说:“可惜我没有卡,我都没有在商场里买过一件衣服呢。所以只是想想好了。” 小男孩目光落在她的单肩包上,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你这样的花季少女也需要这样的东西吗?” 冯静瑜脸上一红,好像他能够看到她包包里放的按摩棒那样,她红着脸说:“你说什么啊?” “按摩棒,前端还有颗粒,能增强快感,”小男孩咂舌,“用过了打算又洗干净放回店里么。” 冯静瑜被人看穿又吃惊又慌乱,他怎么知道她包里有这玩意?她镇定了一下,继续发挥她平时“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求”的气场,淡淡地说:“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总比随便找一个满脸痘的男生吃禁果好吧。” 小男孩点头:“的确是,你这个年纪正在发育,身体的欲望有些时候无法抑制的。我说难怪你为什么把自己心封闭得那么好,原来你很擅长处理自己的欲望。求不得,则不求。”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小男孩会早慧到这个地步,但是他真的很了解自己,也很聪明。她突然觉得和这个小男孩谈话非常愉快。她再次伸手抚摸小男孩果冻一样的脸蛋,轻笑着说:“因为我想要的那个,永远都不会出现。” “你想要什么?”小男孩望着她的眼睛说,他的皮肤很冰凉,他一点都不躲闪冯静瑜的举动。 “我要的东西,世界上没有。我不想随便和人发生关系,我希望对方能够足够完美,能承担我所有的感情,”她出神地说,“这种人,世界上其实是不存在的。” “为什么?”小男孩温柔地问她。 “我这样的命运,能遇见什么样的人呢?我只需要保护好自己,长大找个合适的位置罢了。”瞬间,冯静瑜收回自己所有的遐想,她立刻又变回平时那个模样,淡淡的,对周围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她把伞给了那个小男孩,自己走进自己家的店里,穿着华贵的小男孩打着一把歪歪的伞站在巷口边,看起来有点让人不忍心。她刚刚走进“橘色”,就迎来她妈妈冰冷的目光:“过来帮看一下店都不可以哦?我连出去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你可以先锁了门再去吃饭嘛……”冯静瑜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妈妈一连串的训斥给堵上,大意就是说她很辛苦,独自支撑一个家什么的,说了一通之后她把店丢给了冯静瑜,声称自己要去吃晚饭了。她留下一堆负能量给她女儿,她身上的重量好像减轻了。 支撑不下去就不要支撑啊……天天朝着我倒垃圾来成全你的善良美德……冯静瑜知道她妈妈肯定这一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估计又是和人约好去打牌了。她把偷回家的按摩棒放回去,包装什么整理了一下就看不出来了。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空虚的女人会把这根二手按摩棒拿回去用。她整理整理四周,然后回到柜台继续拿漫画出来看。其间进来几对情侣选购安全套,也有一对男人进来的。今天的客人都很低调和小心,默默买了东西就走了。冯静瑜看看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了,她计划到九点妈妈还不回来的话,她就关门回家。 收拾桌面的时候,她抬头看见门外似乎有个人影。 虽然里面开着灯,外面很黑,但是透过玻璃门她还是认出那人了,就是今天看见的那个男人,那个屌丝男人。他站在外面抽烟,旁边站了个女人,就是白天看见卖鞋子的那个。那个女人示意他进店,但是被他不耐烦地推开了,女人没有办法,只好自己进来买了一些卫生用品。 付钱的时候,冯静瑜看见女人眼角的细纹和手上的茧。 可怜的女人,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低三下四?你不是有自己的生存能力么?冯静瑜目送他们离开,不知道是不是要庆幸自己并没有彻底掉入这个世界的最底层。她看看时间快到九点了,便收拾收拾关了店门打算回家。给门上锁的时候,她听见了男人低低的哭泣声。 是隔壁的废品回收站传来的声音,她好奇心起,便稍微走进了几步。有男人压抑的哭声从透露着昏黄灯光的门缝里传出来,接着是白天见到的那个小孩低低说话的声音。 “林灼,你这是何苦?她既然要结婚了,你如果不去抢回来,还不如彻底忘记。”小男孩俨然是在开导他。 “我不会去抢,也不会忘记,”男人低声说,“我爱她,你这类生物是无法理解的。” “我可以让你得到她,你可以改变目前的一切。”小男孩继续说。 “不,我不会接收你的条件!你不要来诱惑我!你出去!”男人压抑着哭声,让听到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苦楚。这个为了爱情煎熬自己的男人,他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没有爱的资格? 小男孩派派悻悻然地走出房子,他看见了站在外面的冯静瑜,慢慢朝她走过来:“你看,我又被赶出来了。”然后脚一软,身体斜了一下,冯静瑜急忙扶住他。他苦笑:“我是越来越虚弱了。” 为什么他必须留在这里呢?为什么他小小年纪便带着这样的忧郁呢?冯静瑜不了解,也完全不想去了解,她不想对周围的事物有多余的兴趣。天上还下着细雨,小男孩的身体在她手里好像很轻,他低声问她:“爱到底是什么?爱难道不是一种欲望吗?为什么他压抑着不肯释放出来?” 他长叹一声:“我真的快支撑不住了。” 这时候门打开,叫做林灼的男人看见冯静瑜抱着派派,急忙走过来接过他:“小姑娘,你快点回家吧,不要和这个小孩说太多的话。” 派派无力地被他抱过去,嘴角依旧带着苦笑:“说说话而已嘛,我会很寂寞的嘛……” 林灼不管他,抱着他就进屋子去了,顺手把门也锁上了。冯静瑜呆呆看了片刻,然后用手象征性地挡着雨丝,小跑着离开了小巷子。 三 那天晚上,林灼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穿着华贵的衣服来到一场盛大的舞会里,有一个英俊的男人朝她走过来。 小姐,和我跳一支舞。男人伸出了她的手,带着她轻轻走下舞池。 她看不清楚男人的面容,然后意识到这里是一场梦境,便叹息起来。 男人也叹息,你为什么连在梦里都那么清醒? 因为只有在梦里……一切才会变得如此美好。她伸出手试图碰触男人的脸,结果没有任何触感,他的轮廓,她摸都摸不出来。 告诉我,这是不是你想要的爱?男人问她。 是的,这是我想要的爱的开始。她说。 然后呢?男人问。 她刚想回答的时候,就听见了某些低低的争执声,然后她就醒过来。看看脑中是晚上十二点,客厅有灯光,好像是外公在说话。外公怎么会来家里?她光着脚偷偷跳下床,听见外公似乎在训斥着妈妈:“你实在太不像话了,我要不看见,你是不是打算今天晚上就不回家了?” 她妈妈分辨说:“我没有不回家!我从来就没有晚上不回家!” “那个男人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游手好闲的,早晚吃光你开店用的钱。我说你开什么店不好,非要开那种店?一个女人家……” “店里利润不错,爸爸!”她妈妈怒了,“再说,我也是个正常的女人,冯静瑜她爸爸的样子你也看到了,都快十年了!一直都是我照顾他,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我也需要一个人依靠啊!”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之前对你很好,出了这样的事故,也是你们的不幸,为什么你不能勇敢面对呢!” “我怎么没有勇敢面对了,爸爸?日子是我自己过的,您不能每次一来就一副训斥的口吻说我如何如何,这生活的重担,琐碎事情还不是我一个人扛起来的,您说到底也和他们一样,是个外人!怎么理解我的悲哀呢!” 外公叹了口气,摇头说:“罢了,你也不容易。只是那个男人,你还是和他断了,一个临时工而已。你看冯静瑜也大了,她还要考大学的,你为了你的女儿,多忍几年吧。” 外公慢慢朝门外走去,等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楼梯口的时候,妈妈颓然坐下,然后是压抑的哭声。 “啊,啊……”这个是爸爸的含糊的声音从他房间传来,他试图要安慰妈妈,但是说不出话来。 他能听懂刚才外公和妈妈说什么吗?他听懂了心里会怎么想呢?冯静瑜光着脚又跑回自己的床上,她蜷缩成一团,然后泪如雨下:爱就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啊,不幸的妈妈,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不幸的!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事情太多了!不要想,不要去求,就这样忍受下去吧! 四 冬天真的快来了,雨已经下了一个星期了,手脚都开始感觉到冻疼了。 冯静瑜撑着一把更旧的伞站在巷口,看着自己家店里透露出来粉红色的光。她走进去对她妈妈说:“妈,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把作业带过来了。” 她妈妈疲倦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默默点了点头,把钥匙给她:“早点关门回家,冬天天黑得早。” 妈妈离开了之后,冯静瑜趴在收银台上看古文解释。她不太能看得进去,自从外公训斥了妈妈一顿之后,妈妈真的很少再去会所谓的牌友了。但是她眼里本来还隐藏着的一丝喜色,如今彻底没有了。她完全屈从于她的命运,进货,看店,照顾老公,给女儿做饭——她做的饭没有美味可言,她只是一部机器而已。 她为自己的妈妈感到痛心,为什么她们的命运都如此灰暗,就像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她有点想哭,这时候听到门外有打架的声音。确切地说,应该是几个人打一个人,她赶紧凑到门口去张望,看见隔壁的林灼被几个男人按在地上打。嘴巴里好像说的是:“欠了我们老大的钱,居然躲在这里!”之类的话。 林灼身边散落着拾荒的麻袋,看样子他打算晚上要出去拾荒,此刻他被打得像一团烂泥。领头的人吐了一口唾沫说:“打死他也还不起钱了!臭捡破烂的!”然后悻悻而去,丝毫不在意旁边的店铺有人在看着。冯静瑜赶紧侧身,怕他们透过玻璃门看见自己偷窥的样子。林灼抹了一下嘴角,忍着爬起来,那个小男孩慢慢从废品回收站里走出来了。他默默看着林灼,林灼恨恨不去看他。 这幅画面很诡异,一个全身捡破烂的大叔和一个穿着很有品位的小男孩沉默相对。冯静瑜揉了揉眼睛,觉得那男孩子好像又长大了些,他看起来已经十一十二岁了。 “最近他们老是来找你的麻烦啊,找到你的住处了吗?”小男孩派派问他。 林灼说:“大不了打我一顿,又能怎么样呢?” “你还是不打算供出来欠钱的人是谁么?”小男孩说,“我今天去看过她,她在和相亲对象约会,很幸福的样子。” 林灼怒视他:“你不要接近她!你这个怪物!” 冯静瑜大气都不敢出地躲在门后支起耳朵偷听,这条巷子太窄,他们站的位置又很靠近自己的店门口,所以得以听见他们的对话,但是对话的内容让她半懂不懂。 林灼突然推了一把小男孩:“你最近又长大了,你到底吃了什么东西?” 小男孩沉默地说:“是你心里的不甘心,你的欲望就要压抑不住了,你何必伪装自己呢?背黑锅被冤枉,失去自己心爱的人,这些不甘心你根本无法压抑啊!” 林灼咬牙站起来,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间:“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付出那么大代价就是为了守护她,她即将幸福,应该说我的愿望即将圆满……”他用力关上了自己的门,把本来想走进去的小男孩关在了外面。他背着自己的麻袋怒气冲冲要一瘸一拐地出去拾荒了,根本不去看身后的小男孩。 小男孩鼻子差点被关上的门撞上,他沉默地站在门口,任凭雨丝在他头顶洒落。他的表情混杂着绝望,迷惑和悲伤,这种表情让冯静瑜看了非常不忍。正当她为这个小男孩揪心的时候,那小男孩突然腿一软,软软地瘫在了门前。 “喂!”冯静瑜赶紧开门冲过去,抱起那个小男孩,小男孩的重量很轻,她抱着他似乎不费劲。但是他身上温度真是低啊……她抱着他进了自己的店里,找到一条她妈妈平时午睡用的薄毛毯平铺在地上,让他平躺在上面。他气息很微弱,面白如纸,微微睁开眼睛看她,黑色的双眸蒙上薄薄一层水雾,让人看了不忍。 是啊,即使是号称从来不会对周围事物有多余兴趣的冯静瑜,也为他感到担忧了。 “我……可能会死……”他虚弱地说。 “别瞎说,我去打电话给医院。”冯静瑜去找座机的时候,被他一把拉住了。他盯着她,摇摇头:“不要去,我去了医院死得更快……”他苦笑着说:“那些医生会盯着我的血型大惊小怪,会把握解剖了……不,别去,我需要的不是这些。” “那我能做什么?”冯静瑜蹲在他身边。 他无力地看着她:“那个男人,爱着一个庸俗的女人,爱到愿意为她放弃所有。现在那个女人要结婚了,他还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打扰她……如果那个女人已结婚,他这辈子的欲望可能永远就深埋于心中,死灰不复燃了……我吃不到他内心的欲望,我也会死……你帮我……帮我想想办法……我真的有时候不了解你们人类,尤其重新活过一次的时候,我智商尤其低……” 冯静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大概知道他在说一个苦情男的故事,她苦笑:“世界上苦情角色又不是他一个,很多事情根本无法选择。” “我可以给你们选择的机会呢?”小男孩用力抓住她的手,眼睛突然睁大,“如果我可以给你们选择的机会呢?” “咦?”她愣住了,小男孩大概胡言乱语了一通用尽了力气,又晕了过去。她脱下自己外套盖在他身上,考虑要不要带他去医院去。正这么想得时候,她站起身来,回头一望差点吓了个半死:玻璃门外面有个女人惨白的脸贴在了上面,外面天色已黑,这样看起来就格外恐怖。 那女人的脸动了动,似乎在和她说话,她才反应是对方是一个活人。刚刚跳到嗓子眼的心才稍微放回原位。她过去开门,看见是个穿着黑色棉袄,双目通红的女人,她盯着冯静瑜说:“小妹妹,我怀孕了,怎么办?” 冯静瑜终于认出这个女的是菜市上面卖鞋的女人,她踌躇着说:“这个……你应该找医生和药店……找我干什么?” 女人死死盯着她说:“他是在你们这里买的套子!你们有质量问题!”她整个脸朝冯静瑜逼过来,冯静瑜后退一下差点踩到柜台边地上躺着的小男孩身上。小男孩躺在收银台后面,那女人可能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死死逼问冯静瑜:“怎么办?我一怀孕他就不要我了,他嫌麻烦不要我了怎么办?”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双眼空洞看起来像个丧失灵魂的女鬼一般。 冯静瑜脑子一团浆糊,后退的时候磕在收银台角上。她艰难地说:“你说那个男人啊……这应该不是我们质量的问题吧……” “你们必须负责!”女人大喊一声,脱下那件棉袄扔过来,冯静瑜本能躲开,却发现她是朝上面扔的。她抬头一看,她的棉袄刚好把摄像头挡住。冯静瑜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时候那个男人突然走进店里,顺手拿过旁边的铁钩子把卷门给拉下来了。这时候店变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都挡好了。”女人颤抖着说,然后一把抓过冯静瑜,没等她张嘴大叫,就用早准备好的毛巾堵住了她的嘴巴。 冯静瑜睁大眼睛,那个男的迅速地扑过来,她想挣扎,却被那个女的一把扯住头发推在了地上,随即那女的死死按住了她的手。 “这臭小妞……那天不给我台阶下,我早想收拾她了。”男人吐了口唾沫,然后扔过一条绳子,那个女立刻帮她捆住冯静瑜的手。冯静瑜拼命挣扎,被男的扇了几个耳光,扇得眼冒金星,肚子上又被男的打了一拳,使她立刻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她绝望地看着柜台后地上一直闭着双眼的小男孩派派,他像是死了一样,毫无知觉。 女人一边帮那个男的按住冯静瑜,一边问他:“事后她报警怎么办?” 男人一边扯冯静瑜的裤子一边说:“怕个鸟,这种女孩,出了丑事第一时间要掩饰,不然长大怎么嫁得出去?她妈妈平时丢她一个人在这里,肯定也没把她放心上。” 女人说:“我怀孕了,还不是你不肯带套?你却要离开我,这回我弄个闺女给你尝尝,你可不能这样对我了。” 男人已经脱下了冯静瑜的裤子,然后开始脱自己的裤子:“放心,我不会抛弃你。你帮我按住她的腿,别让她乱动。” 冯静瑜听得眼睛都睁大了:这是什么逻辑?她怀孕了了,他要甩了她,为什么要靠自己来挽回他的心?这贱人居然要靠别人的清白来挽回自己男人,她知道男人本来就是个渣滓,没想到女人更渣!这个世界比她看到的还要千疮百孔! 冯静瑜目眦尽裂,开始新一轮的反抗,她拼命用脚踹那个男人,然后遭受到他和那个女人的新一轮殴打。是的!她立刻要被这对狗男女玷污了,她本来就已经灰暗的人生,他们要把她彻底拉入更黑暗的地狱里! 男人在殴打中激发了兽性,用力扒开少女的衣服,一件一件扯掉冬天累赘的穿戴,然后看见了少女白嫩的胸脯和颈脖。是的!这个女孩轻视他,但是今晚也只是他发泄的对象而已!他很弱!被卑微,必须要靠凌辱比他更弱更卑微的人才能满足!他对着她的颈脖一口咬下去,她由于疼痛和恐惧睁大了眼睛。旁边的女人麻木地看着这一切,她已经帮忙把女孩子的四肢捆绑成一个大字,捆绑在四周的货架脚上。 男人胡乱咬着少女的胸脯和颈脖,然后要进入少女的身体,彻底掠夺她最后的自尊和清白。 不,不,她不甘心,她还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她想要的东西……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但是不一定不会有! 女人在捆绑少女手的时候,注意到了柜台后面的地上躺了个小孩。那个小孩突然睁开了眼睛,双目血红,裂开了嘴巴:“好低级的欲望!”他整个人仰着直直立了起来,鬼魅一般的身影冲向男人。男人突然觉得自己眼前一花,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掀开,直直撞到玻璃门上去,玻璃碎裂,碎片扎住他的后背,使他发生一声痛苦的惨叫。 小男孩歪歪斜斜站着,双眼血红,喘着气。店里的电源不知道是坏了还是什么,电灯忽明忽暗,似乎被强大的力量所威慑着。那个帮凶的女人瑟瑟发抖,想逃过去扶起那个男人,却被小男孩腾空而起,一把掐住脖子,直直按在了货架上。那些避孕套,情趣用品纷纷砸落在她头上,她张开嘴发不出声音,只是惊恐地看着那个小男孩。 “很脏的欲望,但是我现在饿得厉害,姑且吃掉了。”男孩冷冷地说,手上一用力,就传来了颈骨断裂的声音。女人长大着嘴巴,软软地瘫了下去。男人见状拼命拉开了卷门想逃,他刚刚跑出店门背后就被一个物体砸中,巨大的冲力让他整个人飞扑到巷子边的围墙上。他趴在地上才看见那个女人的脸,早就没了呼吸。原来刚才那个男孩子直接拎起她的尸体就砸出来了。极度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全身,他想呼救,却发现隔壁的寿衣店还有废品店都是关门,没有人在。这条巷子的店铺都在关门,他本来是看准这个时机才来找这个女孩子的,没想到这回变成了自己的死地。 小男孩站在卷门外,冷冷看着他,眼睛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全身都是极度让人胆寒的气势。他刚想大声叫,小男孩鬼魅一般地已经来到他面前,然后用手捂住他的嘴巴,用力朝墙上一磕,他便立刻什么都不知道了。 “卑微的人,发作起来也是一些卑微的欲望。”小男孩抬脚随意一踩,男人的子孙根在他脚底下就化为一团模糊的血肉了。他在男人身体上蹭了蹭鞋底,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回了店里,拉上了卷门。 五 冯静瑜在地上被绑成了一个大字,衣不遮体,身上被殴打的伤痕和精神上受到的惊吓让她一下子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灯光一闪一灭,她感觉自己嘴巴上的毛巾被人拿下了。小男孩沉默地解着她手脚上的绳子,那些绳子似乎都已经勒进了她肉里,她的灵魂似乎都已经远离她的躯体,她茫然而空洞地看着面前的小男孩。 小男孩很有风度地用毛毯裹住了她,轻轻拍打她的脸:“没事了,别担心。” 他的瞳孔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很黑很温柔,他有点好奇地看着这个少女茫然失措的样子。她的意识已经一片混乱,各种情绪一触即发。人类受到惊吓之后,再淡定的个性都会失态,他这么想着,然后感觉自己的手全部湿了,她哭了。 “喂……” 她嚎啕大哭,她一直以来勉励维持的自己的世界被撕了个粉碎,这个世界比她想象的还要肮脏,还有丑恶。没有人关心她,这样的夜里她只能一个人在这里哭泣。 小男孩实在不知道怎么阻止她汹涌的泪水,他自己也感觉到自己很虚弱,那两个肮脏的人类的丑恶欲望并不能给予他很长久的能量。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慢慢流逝。他温柔地擦拭她的泪水:“喂……我被人埋在土里三十年无人问津,我都没有你哭得那么厉害。刚才我要不出手,你也不过是被他强奸而已……这种事情不是每天都在发生吗?” 这两个字被他一说出口,她便扑到小男孩身上抱住他大哭不已:“我不可以被这样对待!我不可以被这样对待!” 不可以被这样对待……你不是说过,你想要的人,你想要的爱,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么?小男孩轻轻推开她,捧起她的脸沉默地看着,然后轻轻吻了她的嘴唇。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就算认为自己看透了这个世界,依然会在心底里怀着微茫的希望。 小男孩的吻非常温柔,非常安静,没有怀着一点欲望,非常干净。他离开了她的唇,发现她渐渐停止了发抖,便低下头去轻轻吻她身上的淤痕。她身上多处被抓伤和咬伤的痕迹,还有被拳打脚踢留下的痕迹。这样娇美的身体,的确是不应该被这样的对待。小男孩苍白的嘴唇,带着冰冷的气息,轻轻吻过她身上每一处伤痕,最后深深凝视着她。 她被这样的温柔所震撼,忘记了哭泣和发抖,只是这样看着他,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看着他。 这样俊美的小男孩,眼里却是这样的悲伤,他的脸色很差,嘴唇苍白如纸。他虚弱地微笑看着她:“人类就是这样,尽管我看不起你们,但是我依然世世代代和你们纠缠不清。”他再次吻上她的嘴唇。 少女温暖的嘴唇带着潮湿的温度,渐渐温暖了他冰凉的嘴唇。 即使这样死去也不错吧……他已经极度饥饿了很久,已经支撑不下去。他感觉自己被少女紧紧抱着,没想到自己最后是在“食物”的拥抱中死去。他感觉到一阵眩晕,想起多年前被人击中脑子和被很多把刀砍过来的那一幕,也许现在的消失方式,比较符合自己的审美。 冯静瑜第一次被这样温柔的对待,她忘却了刚刚一切痛苦的经历,只是用力抱着眼前的小男孩,渐渐她才发觉自己抱着的并不是一个小小的身体,她抱着的是一个……结实的成年男性的身体,她的手指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肌肉的触感。 忽明忽暗的电脑在这一刻放弃了挣扎,彻底熄灭了,但是四周微弱的光到底来自何方?微弱光下面这张俊美无俦的男人的脸又是来自何方?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又是来自何方?她彻底迷茫了,但是她不想去思考了,只是抱住了他。 派吃惊地看着自己:他居然这样长大了?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成年的身体?这个女孩到底释放了内心深处怎样的渴望,居然给予他这样的巨大的力量?他陶醉地呼吸着,太美味的欲望了……她的欲望纯粹而干净,深藏于内心深处渴望爱和被爱的欲望! 他以为……只有林灼才可以让他彻底成长……他看着紧紧拥抱着他的少女,不由笑着亲吻她:“好吧,我满足你所有对爱情的幻想和渴望,作为对你的回报吧!” 他轻柔地拉开包括少女身体的毯子,除掉她身上最后的衣服,少女热情地回应着他的温柔。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在他重生的微光中,他要和这名人类的少女结合,肆无忌惮吞噬着她内心最纯粹的对于爱情的渴求和倾诉。 ——我要的爱情,这个世界上其实不存在的。 ——我幻想中的他又英俊又强大,这样才可以完全保护我;又热情又冷漠,这样才可以挑起我一切热情;他比天使还温柔比魔鬼还残忍,他可以让我忘却这个可笑的世间所有的不公平和阴暗。 ——不需要他每天的陪伴,不需要为他做任何事情。我只求他能收留我内心这汹涌澎湃的情感,这样猛烈的爱凡人无法收纳啊!只要一次就可以,请全部收去!尽情收去!我不要让这爱欲煎熬我的内心啊! ——我求不得的爱情,我在这尘世间求不到的,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但是并不是完全不存在的…… 派微笑地,温柔的,残酷的,热情的,冷漠地回应着她——没关系,我这里,你是可以有选择的。 她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死命抓住身上的男子,这是和恶魔的结合,最优雅也最羞耻,最无情也最热烈,她感觉她的宇宙快要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但是迎来的却是最惨烈的爆炸和毁灭。 她在极度的快乐和痛苦中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派甘之如饴一般亲吻着她,啃食掉她最后一点爱欲,这时卷门被拉开了。 是她外公,他听说自己的外孙女还在看店,由于不放心过来接她。他看见了外面两个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男女,自己女儿的店卷门拉下没锁,心里暗叫不好,便拉开了卷门。 灯呢?怎么一片黑暗?他摸到了开关,开了几下灯才亮了起来。 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在地上抱着同样赤裸的少女,两个人以极其原始的姿势结合在一起。他认出那个是他的外孙女,不禁血冲脑门,同时他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顿时又如坠冰窖。 “哟,李江,好久不见了。”派放开冯静瑜,她已经失去了知觉,被他毫不费力地横抱着。 “你这个……你这个……”三十年前那具尸体,脑门上的枪口,被挑断手筋脚筋的惨状,根本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李江指着他叫道:“你这个恶魔!你怎么回来了!” “你当年不是叮嘱别人烧死我么?是不是以为我成为一包骨灰了?”派先生轻轻笑着,由于刚刚的剧烈运动,他的脸上还带着汗水,但是他容光焕发,对于自己新生的身体特别满意。他给冯静瑜轻轻穿上了衣服,一件一件,又耐心又温柔。李江浑身发抖,举起拐杖要砸他,但是拐杖还没有碰到他就碎裂了。 派给冯静瑜穿上衣服之后,毫不费力地抱着她要往外走。李江拦住了他:”你要去哪里!” “我送她回家啊,”派微笑着说,“她不会记得今天晚上的事情。为了她好,我劝你最好也把过去的事情忘记。”他走出店门,身影一动,鬼魅一般跳上围墙,然后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夜色之中。李江颓然坐在地上,他至今都觉得像是一场幻觉:他回来了!他回来了!这次没有人能阻止他! 冯静瑜房间的窗户被打开,派先生跳进了她房间,把她轻轻放在了床上。 爱,真的是一种很高级的情感。它会束缚人,也会让人变得卑微。它还会被欲望污染,让人心里那颗原本纯净的种子最后长出畸形的果实。派看着安睡的冯静瑜,她被他亲吻过的伤痕,在渐渐愈合,最后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她将什么都不记得,她的爱欲已经被派先生彻底收走,接下来的人生,她会成为她所期望的那种不受任何事物迷惑的女性。 到底是有欲望的爱是爱,还是完全理性选择自以为适合自己的爱才是爱呢? 派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他向来不了解人类的情感,他要的只是他的食物——人类埋藏心里的欲望而已。 再见了。他从冯静瑜的窗户上消失,没人觉察他曾经来过。 冯静瑜隔壁的房间,她的爸爸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对着走进房间的李妮说:“小静回来了。”李妮,也就是冯静瑜的妈妈嘴巴合不上: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那么清晰地说出这样完整的话。她颤抖着走过去扶住他说:“你说什么?” “小静回来了。”冯静瑜的爸爸慢慢在床边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指指隔壁,“去看。” 李妮急忙走过隔壁房门一看,发现冯静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穿得整整齐齐躺在床上。这孩子什么时候回来的呢?她顾不上,要赶紧打电话给父亲:“老冯又能说话了!爸爸!你知道吗?” “橘色”里,李江无力地举着手机,听着这个本来能令他欢欣鼓舞的消息却说不出话。他只是明白一件事情,一件他可能永远无法对人启齿的事情:那个男人回来了,这个城市立刻要陷入无边的黑暗里了………… 六 林灼好几天没有看见那个小男孩了。他在报纸上看到了他爱了多年的那位千金小姐和某富二代解除婚约的消息,他内心百感交集,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 “其实是高兴吧,这是人性。”穿着一身优雅西服的陌生男人站在门口对他微笑。他从未见过如此俊美优雅的男人,仔细看了之后,他似乎知道了是谁。 “你长大了?”他踌躇着问。 “是啊,有意外收获,”男人微笑着说,“你可以叫我派,还是原来的名字。” “你为什么……” “你最终会克制不住对她的思念的,让我这次成全你吧,”派优雅鞠了个躬,“算是我们契约的报答。” “你要干什么!”林灼感觉到口干舌燥,派一旦长大,他似乎阻止不了他了。 派咧嘴一笑:“我会让她爱上我,然后把她带到你面前。让你得到她的爱,这才是你内心渴求的,不是吗?” “你不要乱来!”他全身发抖,无力地发出最后的抗议。 “人最本能的渴望根本就不受你主观控制的,”派轻松挥挥手告别,“我最近对猎爱这种方式,充满了兴趣和信心。” 他离开废品店,走过旁边的“橘色”成人用品店,忍不住走进去。他毫不意外地看见了老板娘和坐在一边在慢慢说着话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说话不太利索,在努力看着老板娘给他看的价目表:“其实不用看的,老冯啊,客人来了你直接用那个电脑扫描一下就好了……” “唔,扫描一下……” 老板娘看见他,急忙站起来问他:“请问需要点什么,随便看。” “以前我记得有个小姑娘在这里……” “哦,她上高中学习忙了,”老板娘舒心地说,“再说,小姑娘来这种地方看店不好。我老公现在慢慢恢复了,可以以后和他一起分担了。你以前来过我们店么?” “嗯,来过一次。”派先生微笑说,看见了旁边破损的还没有修补的玻璃门。 老板娘解释说:“我爸说上次有人来偷东西,后来那两个家伙不知道怎么死在外面了。说起来真晦气。不过这地方以前就是火葬场,反正也无所谓了吧。” “哦。”派先生点点头,想起了什么对老板娘说,“我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老板娘李妮殷勤地问,,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 七 “伞?”冯静瑜皱眉看着母亲递过来的一把精致的小花伞。 “是啊,今天有位客人给你的,说上次用了你的伞,还一把给你。”李妮把伞塞给她,说,“我说你的伞怎么不见了呢。” “有这回事吗?”冯静瑜接过来,脑子里完全没有印象了。她约了人去图书馆做功课,刚好看见外面下雨,便打开了这把伞。她发现这把伞外面是粉色带着桃心的图案,里面却是浩瀚的星空,无边的黑暗里点缀着数不清的星球,打开了这把伞像是打开了一个宇宙。 “真好看。”她抬头看了看,走进了雨帘里。 雨丝沙沙打在伞面上,声音如泣如诉,像某种低语,但是已经被她完全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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