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寫的家鄉記憶

（由白徘小組內的年俗食物話題引開而記，今搬過來，沒整理。）
2009-01-26
我的家鄉是北海，母親祖上大概爲客家的一支，輾轉越南來到北海，母親就成了所謂“歸僑”。家裏的過節風俗多從屬母親這邊，不算特別有趣吧。
年三十必定大掃除，子夜前必定洗淨全身，大年初一不許洗頭。過年打爛東西，極不好意頭，小孩子少不了挨駡（其實愈怕打爛東西愈打爛，嘻嘻）。所以小孩時過年最大感覺是緊張，像打仗。
我小時過年已可以偷偷地拜神、拜祖宗，做一桌子菜上香，拜完才能吃。一碗碗菜，個中也有炸肉丸，但我家不喜煎炸，忌上火，幾乎炸的東西都是親戚帶過來的。平常少有的雞鴨也這個時候大吃，還有一碗各類醃菜、慈姑煮一齊的，其中一種醃菜我至今搞不懂什麽蔬菜漬成，方言“吳蒙（音）”，像是大黃的莖，呵，我不敢確定。
家在海邊，平常多吃魚類（那時便宜得沒人要），過節反而吃肉類（肉禽貴），我愛吃魚，所以過節略嫌油膩，倒是得賜一隻雞腿時，天大的高興。
雲片糕也是我的狂愛，但質地好的不容易找到，往往過粉又粘得過牢。小孩的樂趣不過在於一片片掰下來，放在嘴裏像吃一片片紙。
印象最深的是午夜燒炮。唉呀，那個不燒則矣、一燒齊鳴呀，唉。搬到宿舍後尤慘，上下左右、自家一併準時開炮。門窗全關上都不行、再加濕毛巾掩住鼻子、手捂耳朵、仍有成千上萬只青蛙在耳朵內鳴叫、室內煙霧好比仙境。。。
到了大年初一的午飯，我們一般會吃煎粽，因爲年三十晚的大餐太膩，中午來簡單一點。粽子並非三角形小小的那種，而是裹得粗粗似竹筒，然後像切面包一樣切得厚厚一片片，下油鍋煎。那時物資亦未算豐盛，粽子往往沒餡，偶爾會餡些綠豆，幸運的一兩丁濡肥肉。
我們也有一種年糕，紅棕色，都是親戚帶過來，我從來不知道什麽做的，問大人也沒人回答我的提問。不時有一種圓圓薄薄的芝麻餡烤餅，因爲很硬，沒人喜歡，我卻特別特別鍾愛，可以小老鼠一樣嗑嗑地啃個精光。
甜米酒我吃過一次，雖然有點沖鼻，也喜歡。但那是特留給“婦女”吃的，說是對女人身體好，我那時還是小孩，不是“婦女”，沒得多吃。：）
經常和慈姑搭配的是，扣肉。賣相不大好，流行的說法---“曖昧” 的油黃。肉肥膩，但回鍋幾次，慈姑納盡肉香，夠入味，夠粉，實在令人。。。很快就只見肉不見“姑”。
我也認同“远远地听见的鞭炮声也不坏。”最叫人排斥的是，後來經濟逐漸好了，一些人就比拚誰家的鞭炮長、尾炮響。尾炮不響，又是不吉利的。遙想遠古，家戶散落幽靜山間，即使聚居小鎮也挨得不那麽密集，那樣的鞭炮聲也不至於惹人厭。
關於新年問候語。
我常聽到的，就是“新年好”，現在有了西曆的“新年”，人們得區分兩者。似乎粵語裏還是堅稱春節爲“新年”，元旦是“元旦好”，一般年輕人狂歡，老人家不過這個“年”。
“恭喜發財”在粵語裏說得最多吧，粵人務實。
……
記得歲數不小時，街上突然搞起了花市，印象最深的是一排排大竹棚。那時開始家裏會買年桔、水仙什麽的，幾乎都是試過一次就不再買了。桃花是不買的，忌“桃花精”入屋，哈，大抵單身漢才可以買吧。
又記起年夜飯的兩道菜：
1、拜神時一定要擺上一棵碧綠的生菜（取“生財”意），菜頭用紅紙包住。生菜即是萵苣，原産歐洲，來到法國才發現生菜的品種好多！拜神用的生菜，扇形，略扁，葉蔥綠。另一種自小超愛吃的，玻璃生菜，球形，基本上都白翠葉子，層裹層嚴嚴實實。似乎就這兩種生菜，那時從來沒有生吃的，可見瘟疫的後怕還在，都要煮過才吃。在法國見到的生菜，有點眼花繚亂，有葉子多裂硬邦邦的、有葉子發紫的、葉子鵝黃的。。。不下八九種，生菜是沙拉的主要原材料之一呀。不過，好像玻璃生菜後來才引進，因爲是我介紹給我家先生品嚐，他一試即大愛（顧名思義，“玻璃”即爽脆），之前他從未吃過！（呵，雖然他不算很法國）
2、另一樣就是髮菜（唉，又是“發財”）。孩時以爲髮菜是一種菌類，但其實是一種藻！通常我們把做完白切雞的高湯，再加粉絲、冬菇、腐竹等等再煮一大煲，其中偶爾放有髮菜，真的像一團黑黑的毛髮，湯裏漂呀漂，可是搶手貨呵，特殊的味道只能說是髮菜的味道，別的無可類比，因此總嫌少。如今，因爲野生髮菜濫採過度，破壞生態環境，政府已經禁令採集和銷售了。可惜呀，沒有人工種植的麽？
2010-02-19
// 嗞嗞響的煎堆，炸回味。//
可以回老家過年的同學們，不知能不能重拾兒時一些小吃、零食呢，讓我們來描繪一下記憶中現實中的那些味道吧。
小時吃的那一種煎堆，表面有一層白芝麻，裏面有些許花生醬作餡，每次我總嫌少得可憐，圓圓的球那麽中空。常常冬天時候，在小巷子內現做現賣，新炸的香氣，北風凜凜中燙手指燙嘴唇的風味，放學歸途的小朋友們如我，很難抵擋。
// 一張圓薄紙 咬落嘶嘶 風吹鶏蛋餅 //
它的奇怪名字就叫“風吹鶏蛋餅”，誰起的呢，竟有粗朴的詩意。大抵用鶏蛋面漿攤在爐子上烙出來的，薄薄一片，像紙一樣，吃起來也像紙，味道淡淡，孩童貪圖不過那吃紙的好玩。有的，不知加了什麽的粉紅色，壘了一大叠，高至鋪頂，擺明誘小孩子。
// 木菠蘿葉，芝麻糊，é一é，葉麻é //
木菠蘿的果子，固然一直是我的大愛，想不到吧，它的葉子也可以拿來做東西吃。兩片葉子，把一團棕色甜糕夾成扁扁一塊，粘在一起，吃的時候要把葉子掀掉，也可以重新蒸軟了吃。做工更精的話，裏面還要包餡，一層厚厚黑芝麻糊，叫“葉麻糕”，嗯，確切說“葉麻é”。
糕類，地方白話另有一喚法，發音類似法語的é，英語[e]音，很可能古音的留傳，巧合的是，表示“擠”、“擁擠”時，方言中也說“é”。例如，“擠什麽”說作“é乜嘢”。會不會，做糕過程中要出力擠，所以“糕”和“擠”就成了同一個詞？不知別的地方方言有沒有同樣現象？
2022年2月14日：答案在此：https://www.douban.com/people/2583336/status/3763962257/?_i=44881439d0eb598&dt_dapp=1「籺et3 是壮侗语词汇哦～ 南宁本地、北钦防也有et3～ 在壮语、越南岱侬语里就是蕉叶糍或粽类食物的统称～ 在钦州、郁林或者茂名等地粤语中变成米食糕点统称。et3 这个音节本来不存在粤语-平话音系里，是直接从壮侗语借入的音节」
記得有回和三姐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買兩條棒冰，想在公車上慢慢吃，結果買了回到車上，涌現一大批漁民，兩個小不點沒了座位，結果逼在魚腥味中把速速溶掉的冰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