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汉姆：永不出局

                
                
稿件来源：《时尚先生》
采访：Alex Bilmes 摄影：Josh Olins 造型：Clare Richardson
他不仅是地球上最知名的运动员，也是男性时尚界最具影响力的人物。大卫•贝克汉姆在接受Esquire 专访时，敞开心扉，首次披露了自己对名望和当父亲的想法，以及当终场哨音吹响后他要去做什么。
大卫•贝克汉姆最初的记忆是跑到一条禁止入内的小巷，弯身从栅栏的破洞钻进运动场，然后同伙伴们踢球，直到天黑什么都看不见了才回家。那还是80 年代初在伦敦东北部的清福德镇（Chi ngford）的事情。大卫的爸爸泰德•贝克汉姆经常同他们踢球。他是热力工程师—负责安装和维护家用锅炉—土生土长的伦敦东区佬（Cockney Red） —狂热的曼联南方球迷—他分享着儿子的梦想：拥有惊人天赋的大卫长大后去他的球队踢球。他们实现了这一梦想，而且还做了超越这一梦想的更疯狂的事情。
在曼联期间，贝克汉姆共赢得了六次英超冠军和两个足总杯。1999年，他是球队夺得英超、足总杯和欧洲冠军联赛“三冠王”的中流砥柱，成为了老特拉福德球场诞生的又一位英雄，与贝斯特、查尔顿、坎通纳等前辈并驾齐驱。( 年初，当俱乐部网站要曼联球迷评选有史以来的最佳球员时，贝克汉姆的得票数名列第七，超过了罗伊•基恩和韦恩•鲁尼。) 他代表英格兰国家队踢了115 场球—出场次数超过了任何一位非门将的球员—并在59 场比赛中担任队长，率领球队在2002 年和2006 年打进了世界杯四分之一决赛。1999 年和2001 年，他两次荣获国际足联评选的世界足球先生的第二名。
2003 年，他被授予大英帝国勋章，同年他从曼联转会到皇家马德里，成为这家超豪华俱乐部组建的“银河战舰”的成员：齐达内，菲戈，罗伯托•卡洛斯，罗纳尔多，劳尔，贝克汉姆。2007 年6 月，他最后一次代表俱乐部上场参加了比赛，皇家马德里最终摘得了西甲联赛的冠军。贝克汉姆的电影明星朋友汤姆•克鲁斯和凯蒂•赫尔姆斯也来到现场，坐在伯纳乌球场的包间观看了这场冠军之战。那天，距正式宣布贝克汉姆与美国足球大联盟的洛杉矶银河队签下一份3250 万美元的五年合同的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了6 个月。那年7月，他像个足球披头士似的来到美国，他的“辣妹”太太裹着粉色紧身裙，戴着硕大的太阳镜，在球场为全球媒体摆了造型。他到洛杉矶的第一个赛季，银河队就售出了30 万件写有贝克汉姆名字的球衣：超过了任何一位当年转会到美国的运动员。
这些就是他在足球上的点点滴滴。在发展事业的同时，贝克汉姆结了婚—变成了《辣妹与小贝》里的卡通丈夫—组建了家庭（他同已是成功时装设计师的维多利亚生了4 个孩子）；积攒了一笔家庭财富，根据最新发布的《星期日泰晤士报》富豪排行榜，其财富数额高达1 亿9000 万英镑；无论是在亚洲还是非洲，无论职业生涯将他带往何处，都会引发当地民众的抓狂；掀起了各式各样的怪异发型；如果参加硬打比赛，那他可能就是伪纹身精神的全球代表人物；他推出了自己的香水；为太阳镜、衣服、发胶、泡沫饮料以及数不清的东西当代言人；设计了自己名字的系列内裤，在全世界摩天大楼的广告牌上展示这条最简单的三角裤；对异性恋女性他是性感象征，对同性恋男性他是性感尤物，对父辈他是海报男孩。他被指责有多起婚外情—对此他全都予以否认，其中一起婚外情的女主角，后因在电视上**一头公猪而名声大噪。他被赞誉为气质男人的当代图腾，换句话说，就是鼓励年轻男人描眉画眼，调节肠胃，润色皮肤，美白牙齿，梳理头发，追逐夸张怪异的时尚潮流。按照马克•辛普森2002 年为《沙龙》 （Sal on）撰写的一篇深具影响力的文章所言，他就是“都市美型男”，成为了辛普森早在1994 年就定义的女性化社会文化潮流的一个具体化身，那时贝克汉姆还没能成为曼联队的一线主力队员。今年7 月，他成为了第一个登上Elle 杂志封面的男性，在这本女性时装杂志的大片中，他光着上身，滴答着池水，穿着紧身牛仔裤，文身，头发向后梳，展现了轮机师的风格。( 如果说他父亲对其职业选择有巨大影响的话，毋庸置疑，他母亲对其外在的兴趣影响最具深远：桑德拉•贝克汉姆是个美发师。)
贝克汉姆实现了对流行文化的渗透。一部让人着迷的英国电影讲述了两个女孩之间发生的种族友情，片名就是他的招牌任意球；这电影让凯拉•奈特莉成为了明星。当奥斯卡获奖战争片《拆弹部队》的编剧想让全球观众记住一个伊拉克小孩时，就给他取名叫贝克汉姆。最近，小说家布雷特•伊斯顿•埃利斯（Bret Easton Ellis）在推特上毛遂自荐要撰写他创作的讽刺血腥恐怖片《美国杀人魔》的续集，他声称在续集中反英雄式主人公帕特里克•贝特曼杀死的第一位受害人就叫贝克汉姆，遇害地是在电梯里。最让人诧异的是，当他的家乡要在2008 年北京奥运会闭幕式上定义自己时，一辆红色双层大巴的车顶上贝克汉姆出现了，伴随着丽安娜•刘易斯和吉米•佩奇演唱的“全部的爱”（WholeLott a Love）的歌声，他把一个足球踢向人群。( 是的，真是这样。) 当我们去申办2018 年世界杯时，派出了两位国际上最知名的英国人，一个是威廉王子，另一个就是大卫•贝克汉姆；当然，我们的首相也去了。
闪回到30 年前清福德镇的那场球赛。人们一定宽恕泰德•贝克汉姆和大卫的儿时玩伴，这个现在已经了不起的孩子，当初可让他们伤透了脑筋。
所有这一切是想表明，十几年来当贝克汉姆成为了全球最知名的运动员时，他的声望远远超过了体育的范畴。事实上，同当今很多名人一样，他提升自己大众偶像地位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与其职业不相干，依据就是他在效力于洛杉矶银河队期间，除了两次被短暂租借到AC 米兰，以及为数不多的几次代表英格兰参加世界杯预选赛，他在足球的荒芜之地洛杉矶度过了整整5 年。自从英格兰在2006 年世界杯止步于四分之一决赛后，他就从未在国际比赛上踢过球，而且也从未有人建议让他加入伤病缠身的英格兰队参加今夏的欧洲杯比赛。但这些似乎一点也没影响到他的声望和商业价值。
实际上，有时候他是足球运动员的事实带来的反是一种不便，当然这只是针对贝克汉姆的管理者而言。伤病缠身，挑选球队反复无常，场上表现时好时坏：所有这些都让贝克汉姆偏离了本真。那什么才是本真呢？代言品牌，品牌就是：大卫•贝克汉姆。这个听上去含糊其辞的东西，却是由来自XIX Entertainmen 的老板西蒙•福勒发明的，他创立和监管的XIX Entertainmen 公司与好莱坞的人才机构CAA 和公关公司Rogers &Cowan 往来密切，贝克汉姆同布鲁斯•威利斯、约翰•特拉沃尔塔以及西尔维斯特•史泰龙共同一个公关代理( 但令人好奇的是他没有用同是球员出身的丹尼斯•欧文或尼基•巴特的公关代理)。
在这些涉及管理、市场、流言、宣传、推进、性别研究的层层叠叠的下面却躺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呼吸着人类的空气：这是一个安静且很有礼貌的英国人，37 岁，非常非常擅长踢足球。此刻，他就坐在我的边上。我们是在一辆停靠在好莱坞山某个泥泞农场的拖车里，正在拍摄Esquire封面。他正吃午餐：从外面的餐桌上用纸托盘取回的鸡肉和沙拉。他的公关代理正在角落里摆弄她的黑莓手机，他小心地回答着我的问题，嗓音柔软、高亢，没有抑扬顿挫的感觉。
我们坐下来交谈时，已经距贝克汉姆从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的驾驶座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他的黑色幻影是—黑色格栅，黑色轮毂，亚光黑色机盖，就我所知引擎也是亚光黑色—他穿着运动裤，灰色运动衫，头戴无边便帽，看上去和大卫•贝克汉姆一模一样。同很多名人不同，贝克汉姆本人与在屏幕上看到的一模一样，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丑不美。所以，他真的相当漂亮，漂亮的让人震惊，眉目清秀，身材修长，但在紧锁的眉头下面，那对粗糙和斜视的眼神却流露出一种让人不解的无精打采。他的面颊线条清晰，有了皱纹，完全是成熟男人的样子。他看上去结实强壮，而且美丽无比。足球作家西蒙•库珀（Si mon Kuper）把贝克汉姆比作一只娃娃。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一个“行动男人”：你在银河队球场可以把他打扮成踢足球的大卫，穿上三件套西装、系上领带夹就变成了走红毯的大卫，像今天换上宽松的运动装就变成了演唱嘻哈的大卫，穿上衣袋标有3 只狮子图案的休闲上衣后就变成了当大使的大卫。
为了Esquire 拍摄，需要他做一个阳刚的造型：硬汉大卫在美国的野外生活。不是很多男人—几乎就没有—可以把这种构想付诸实施。从睫毛上色、头发熨烫、鼻子擦粉，到膝盖裹上泥浆、穿着笨重的皮靴、骑着越野摩托车的强壮硬汉，这样的变化过程需要一种想象力的巨大飞跃。这是一种静默的表演，也是贝克汉姆最擅长的一项工作，他做起来得心应手，一点问题都没有。他有条不紊地完成了任务，我们合作的天衣无缝。每逢别人跟他说话时，他都微笑点头，但几乎从不作答。当要求他回答时，他会沉思良久。
但贝克汉姆的沉默却让人感觉舒服，人们期望的当代魅力、自恋男性的代表人物就该是这个样子。这让我想起与他相似的女人凯特•摩斯—比他早一年出生，同样来自卑微的伦敦郊区—她是英国公认的美丽时尚典范，我们的太太和姐妹都想成为像她一样的女人，至少穿衣打扮跟她一样。最让摩斯夺人眼目的是，她不仅宛如窈窕仙女，而且还具有斯芬克斯般的神秘莫测。她从不接受专访。她和她的顾问们都知道这个简单的道理，静态图像的力量来自于拍摄对象的沉默。对她而言，表象就是内涵。但对贝克汉姆而言，情况却不完全是这样。他接触媒体，做客访谈节目，接受赛后采访，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工作。他同他的管理者一道创造了一种非同寻常的自我形象：一个来自伦敦东区、心地善良的孩子功成名就后，成为了引领国际时尚潮流的魅力男人。但是，这是一个二维角色，与摩斯一样，要看他如何表现，如何展示自己，这才是问题的实质。他是一个等待破解的密码，也是一个等待我们自我幻想的屏幕。对此他说什么或想说什么，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所以采访他就变成了一种奇特的经历。他是一本摊开的书，但这本书上几乎全都是图画。
我问他，我们对他的看法—对他形象的看法—与私下的贝克汉姆之间是否存在着割裂，他说没有。我认为这实属罕见。很多公众人物都感觉自己被扭曲变形，至少在某些方面是这样。一些人感到可以接受，而另一些人却懊恼烦躁，但从我同名人打交道的经历看，对一个人的宣传报道竟然能准确诠释他，这实属非同寻常“。你看到的什么，”他告诉我“，就是我自己，永远也不会改变。但我不会每天都穿着内裤四处走动，只有这个例外（不同于真实的自己）。我从不想隐藏任何事情，况且也没有要遮掩的事情。”
当被问到这个问题时，他居然想不出一件被公众误解的事情。可能他把对我的回答—更像是老生常谈，只想取悦年轻人，接受过媒体洗礼的运动员都擅长的那种暧昧态度—刻意说的晦涩难懂。他知道辩解就是泄露和揭秘，结果会让他失望。当然，同所有体育明星一样，他经历过媒体洗礼。也许他真的没有认真思考过事情，他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未曾经历过探索，但不管怎么说，他本人未曾检验过自己的生活，这点毋庸置疑。正如他所坚持认为的那样，有关他的或多或少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他当然可以高枕无忧啊。他彬彬有礼，态度中肯到你根本无法知道他接受采访时的感情变化：烦恼或高兴？事实上，他看上去有点不耐烦了。有谁能责怪他呢？我们现在才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口若悬河或能言善辩的人，当他对着摄像镜头或在球场上时，说话根本就不用他自己张嘴。
所有这一切都意味着见过他后，我对他的了解并没有超过从前，我确信这对他一点也没有关系。也许他是对的，这样可能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