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肃的八卦

散文 创作
成刚 发表于:
《GQ智族》2010年4月号
日前,在柏林电影节上,因三十年前决堤的性欲而被软禁在瑞士庄园的罗曼·波兰斯基于千里外探银熊入囊中,喜获最佳导演奖,得奖影片就是《影子写手》。据说,影片后期是“波导”在囹圄内完成的。有趣的是,制片人登台领奖,对波兰斯基无法亲临,表示可惜,他代“波导”表示,就算能来也不会来,上次去电影节拿奖,结果蹲监狱了。 照该片编剧、英国小说家罗伯特·哈里斯的说法,这部电影“非常波兰斯基”。哈里斯应该是指电影美学范畴的事,兴许,还是高明的广告词,弦外音是,这部电影是“波导”之集大成者,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其实,不妨如此理解:影片中因染指虐囚事件而焦头烂额的前英国首相亚当·朗让长期官司缠身的“波导”心有戚戚。这么多年,“波导”一直在逃亡和追捕中惶惶不可终日,“每当我感到快乐的时候,我的内心总是同时会产生一种不安的强烈感觉”,翻译成白话文,即“出来混,一定要还的”。那个虚构人物——亚当·朗——在自杀炸弹中血肉横飞,表面看来,是一起他杀惨案。影片似乎又在暗示,朗早已识别出了那刺客,然后,他径直朝他走出,伸出了手……或许,在波兰斯基看来,朗先生终于熬出了头,在困境中浴血,成功解脱,又不失体面,是一种幸运。而自己,“波导”顾影自怜(朗先生,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波兰斯基的影子),不胜唏嘘,甚至流落到了为450万美元的巨额保释金拍卖裸照的狼狈境地…… 人们也试图勾勒出另一个人的影子,即托尼·布莱尔,如假包换的前任英国首相。现代人的逆向思维能力超级发达,看到自传,就视同虚构;对自诩为虚构的,却格外当真。 也难怪。在《影子写手》中,可以轻而易举地列出十处亚当·朗与布莱尔接轨的地方:一,都因与美国联袂发动反恐战争而民心尽失;二,都因刑事案件接受质询,甚至被指控战争罪;三,退休生活丰富,在美国巡回演讲,接受千万稿酬来撰写个人回忆录;四,与美国政府走的很近。当年,英国一黑客黑掉了工党的官网,将一张照片——美国总统布什怀抱一只长了个“布莱尔头”的哈巴狗——贴在了主页最显著地方;五,都出生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70年代毕业于剑桥和牛津;六,都自称在早年间对政治不感冒;七,都自诩是因为爱情才入党从政;八,都娶了一个极具政治天赋与野心的女人,而她们,最后都甘愿退居幕后,垂帘听政;九,都是口若悬河的演讲天才;十,早年间都是文艺青年,朗先生钟情于戏剧,而布莱尔则酷爱摇滚音乐……,其含金量远超过纪实作品。然而,二人还是存在最大的不同,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还活着,这或许正是罗伯特·哈里斯对他的旧相识——布莱尔的寄语与祝福。早年的哈里斯还是布莱尔的忠实拥趸呢,后者的执政让前者伤透了心,《影子写手》不啻为哈里斯的复仇器械。 桃色事件+政治映射,为这部电影的票房保驾护航。现在,我们明白了为何这次两位巨星伊万·麦格雷戈和皮尔斯·布鲁斯南的光芒竟有些黯淡了。凭这样精彩而热门的故事,多一个麦格雷戈,少一个布鲁斯南,已无伤大雅了。即便没有“波导”青睐,没有强奸案调味,没有转换成流动的影像,这样的故事也是非常彪悍的。实际上,它一开始就是以小说的形态面世,在欧美图书排行榜上所向披靡,其次,才进入波兰斯基的视野。上面的文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如流水般绕着实体边缘在打转。我本来是要写一篇图书评论,最终,却在谈电影八卦。理由再简单不过,一来,悬疑类作品的最大忌讳就是剧透,“见光死”,读者却还是希望试尝一下,谈八卦是最佳的平衡点;二来,所谓的八卦、绯闻,倒非完全无用,某些情况下,它们就是虚构作品的现场版,神髓暗合,情意互通。读书看电影,追求的可不就是这点滋味,快感兼暧昧,虚构联系实际,影影绰绰,光怪陆离。 在媒体界摸爬滚打多年的哈里斯到底在小说《影子写手》里讲了个什么样的故事?简单点说,一个靠为过气明星捉刀写自传糊口的小人物,偶然的机会,得以为已经卸任的英国首相朗先生撰写自传,由此展开了对政坛迷局、政界大亨剥茧抽丝般的揭秘。从类型上来说,属于悬疑小说;从哲学来讲,属于身份认知;对上流社会的还原,满足了大众的偷窥心理;对上流人物的口诛笔伐,则迎合了大众的仇富心理。至于媒体和读者在布莱尔和朗之间的放纵想象,哈里斯没有应和,也未曾否认过,这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暗示。本质上,《影子写手》就是一个政治大八卦,密集地展现了八卦最严肃的一面。 “影子”并非独指无名的捉刀手,字里行间,人影森森,鬼影也森森,每个人似乎都是别人的投射,都是一件松垮垮的衣服,随时都会垮下来。我们,谁又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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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 2011-12-17 10:3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