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大家都知道杰瑞吧，那条从狼群里救下两只母羊和一头公羊的牧羊犬，它是好样的，我真为他自豪和骄傲，它是我的孩子，你们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我就是老杰瑞，我是英雄的爸爸，但坦率地告诉大伙，我一辈子也没有做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当然，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坏事，跟我的父亲一样，我在这个美丽而辽阔的北方农场度过了生命中的大部分光阴。 现在，在生命的黄昏，我还是像过去许多个日子一样，悠闲地散步，在西斜的夕阳下，我爬上了这个农场唯一的一处山坡，确贴地说，也是周围方圆百里唯一的山坡。像你们现在所能看到的，在山坡顶上视野真是好地出奇，我的老邻居，那头断了一只角的黄牛吉姆还在池塘那边的田野里卖力地干活，瞧，他正在往这边看过来，他是看不清楚我们的模样的，几年前他的眼睛都已经花了，看不清东西了，但他的耳朵比从前厉害多了，他肯定听见了我跟你们讲话，他是不放心我这张嘴，他生怕我给你们讲了他的丑事，其实，我并不觉得为争取自己的心上人，和别的牛斗殴被坏了一只角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相反，我认为他自己孤独一生，只知道闷声干农活，晚上躲在空旷的像天空的牛圈里，独自垂泪，黯然神伤，我常常半夜里醒来就听见他沉重的叹息声，还有眼泪滴在地面上破碎的声响，虽然黄牛吉姆已经把音量压得不能再低，但在我听来还是像传说中巨大的海啸。 你们大家可以想象，牛是陆地上不多见的庞然大物，不，那个戴眼镜的家伙，你不要提骆驼和大象，我没有见过他们，我不能相信你说他们比牛还要庞大是真是假，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事实，你们可以说我顽固不化，但哪个像我年龄这般大的人不顽固吗？再说，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总要坚持点什麽，否则，还有啥意思。在我们农场里每年夏季都能看到很多很多的蟋蟀，一阵风刮过树梢，蟋蟀们随声附和；一只芦花母鸡从窝里站起来叫上几下，他们也要随声附和，结果呢，被母鸡毫不留情吃掉一部分，据母鸡夏绿蒂时候对我说的，本来呢，她是不想去害蟋蟀们的性命的，蟋蟀只有些骨头和翅膀，剩下的，一包黏糊糊的绿色体液，像血液又不是血液，看了就让人直犯恶心，夏绿蒂说，她讨厌蟋蟀们成天在耳边嚷嚷，烦得要命。其实蟋蟀们挺冤的，他们看见芦花母鸡涨红了脸，因为产了一只大鸡蛋兴奋不已，蟋蟀们便去赞美她，去讨好她，不料，人家心中一急，索性吃了可怜的蟋蟀们。戴眼镜的家伙，你不要不服气，年轻人应该谦虚点，在长者面前，这也是我对你们大伙的忠告。 扯远了，怎么讲起了母鸡夏绿蒂，我刚才说到哪里了？老黄牛，对，是老黄牛吉姆。牛地面上是陆地上少有的庞然大物，至少在我看来如此，你们大家没有异见吗？戴眼镜的记者，你这回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好。牛的声带和肺叶一定很大，所以，吉姆放低了声音，也是够大的。何况，我的听觉天生很好，你们听见远处池塘边青蛙们的鸣叫一定很小，但我总觉得我的肚子里塞着上百只的青蛙，他们发疯一样的大喊大叫。因此，吉姆的悲哀经常在夜晚环绕在我的耳畔，因此，吉姆的悲哀我最清楚不过，因此，吉姆经常担心我把他的事情告诉别的人。为了我的老朋友吉姆，这件事我不再多讲，但我还要补充一点，吉姆当年的心上人可真是一头俊俏风骚的小花牛，以后，我没有见到第二头那样的牛。我为吉姆感到可惜。 虽然我和老黄牛吉姆做了好多年的邻居，我的死去的父亲和他死去的父亲认识的时候，他们都还没有断奶，因为我的奶奶染上了犬瘟热死掉了，所以，好心的吉姆奶奶用自己的奶水救了我父亲的一条小命。虽然我们两家是世交，但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我的邻居家里的人都像是花岗岩一样的沉默，像是深秋的菊花一样隐忍；我们家的人，包括我死去的父亲，都像是火山岩浆一样激情澎湃，像是夏日里的玫瑰一样绚烂。如果说，吉姆的悲哀的根源是爱情上的不思进取，那么，我的胜利就在爱情上的奋勇直追。如果说，吉姆的恋情是炉膛里的灰烬，我的恋情就是熊熊的火焰。我父亲的爱情经历和我如出一辙。你们这些记者想要了解杰瑞的成长经历，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使他成为了不起的英雄，我想，我至少要从杰瑞的祖父，我的父亲说起，没有我父亲和我的努力，没有我们在爱情和血统上得死死捍卫，就不会有今天的杰瑞。田野里的庄稼是秋天收获，但要在去年秋季播种的。杰瑞是收获的幸运者，我和我的父亲是默默无闻的播种者。你们别笑了，当心笑岔了气。你们这些急功近利，目光如鼠的家伙，快认真听我讲。好了。我现在就要讲了。

像大多数孩子一样，真正认识到父亲，理解父亲，是在他死去之后。 我第一次见到父亲，那条纯种的边境牧羊犬，是在我刚刚从母亲温暖而潮湿的产道溜出来，落在厚厚的金黄色稻草上。当时，我的眼睛还没有睁开，粘稠的羊水让我难受极了，几只同样滑溜溜的小身子在我的身前身后挤来挤去，后来，我无意中撞在一只肥嘟嘟的**上，奶嘴里喷涌而出的温热液体像泉水一样喷在我的右腮上。直到现在，我已经比屋檐下长满青苔的石阶还要苍老，我还是不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每只动物来到这个迷人的世界上，对母乳都是极为敏感的，闭着眼睛也能很快地摸索到母亲小小的乳头。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很是佩服十三年前那个在春天降生的小狗，也就是原来的我，有时候，晚上睡不着，我会想，假如时光倒流，让我回到从前，我不一定有足够的好运找到那个花朵般馥郁的乳头，假如我找不到的话，那可就惨了。哦，对了，我想起了一个忧伤的故事，这个故事是一条叫做文森特的草鱼告诉我的，这是一个关于一头小野猪的故事。 在我中年以后，我喜欢在有水的地方漫步，尤其是在烦恼来临之后。一绺一绺摇曳的深绿色水草，淙淙的唱着歌谣的溪流，河床上散布着的大大小小水晶般晶莹温润的鹅卵石，还有可爱的鱼和有趣的虾。那次，我在小树林里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然后，我斜斜的走出林子，来到溪畔，喝过几口水。就在我把嘴伸进水里的时候，所有的水生动物都仓皇逃窜，一对在不远处沉浸爱河的青蛙夫妇来不及分开，只好由母蛙背着公蛙慢慢地，很艰难的向更远处逃去，那种奇怪的姿态滑稽极了。就在我喝了一肚子溪水，将头抬起来后，我突然发现在河那边潜着一条强壮的草鱼，我敢保证，这条鱼以前从未见到过，这是一个过客。那条草鱼缓缓地向外吐着一个个水泡，就像是我们农场的老主人在吐着烟圈，一边用鼓鼓的眼睛打量着我。嗨，你好，漂亮的牧羊犬。那条鱼主动向我打招呼。然后，我们就聊上了，我们聊到很晚，在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们聊得正到好处。河水在月光下像是流动的水银，成群的萤火虫打着灯笼在河面上飘来飘去。文森特的身体反射出金属一样的光芒。文森特是我见到的见识最广，口才最好的家伙。比起那帮在报纸上和电视里频频露脸的蠢物可要强上好多。文森特的家乡在遥远的北美大陆，他一路上经过许多地方，有些我知道，有些地名我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文森特知道哪里的水是梦幻般的橘黄色，文森特知道哪里的树叶像天空一样透明，文森特有许多的朋友，额头上长着红宝石的马，长着羊尾巴的小白猪，一个瘸腿但长着小翅膀的小女孩，还有那头 我讲要讲给你们的小野猪。 我和文森特聊了整整十个昼夜，我教会了他怎样吃熟透了的西红柿。可惜的是，他没有牙齿，嘴又非常小，一个葡萄大小的西红柿竟花掉他一个晚上，尽管他非常喜欢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文森特要走了，我问他，你这是又要去哪里，你不累吗？他对我说，我要去路上。尽管我不懂他的话，但我还是点点头，唔，我明白了。我又试探地加了一句，我能和你一起去吗？他扭过身子来，看了我好一会儿，他说，你要记住，你是一只有着优秀血统的边境牧羊犬。守着主人，守着农场，守着你的妻子和孩子是你的责任。而我是鱼，鱼儿就得不停地游，才能给自己给子孙后代找到最好的水源。我垂下了脑袋，我说，一天又一天，我总是替主人看家护院，牧放羊群，还要帮着小主人猎兔，晚上回到家，又得照料妻子和五个孩子，实在累得够呛。文森特在水里微微一笑，这让我大吃一惊，我从未见到过会笑的鱼。因此，我相信文森特绝对不一般，他一定和上帝有着某种关系。我相信文森特的话如同相信上帝。 为爱自己的人和自己爱的人受累是一种难得的幸福。一种幸福。记住。说完这句话，文森特调转过头，甩甩尾巴，朝太阳升起的地方游去。青色的背脊像是一把刀划过清澈的河水，倏然消失地无踪无影。 文森特。我叫了一声。好久，都没人应答。一群肥大的鸭子稳稳当当的浮在倒映着早霞的水面上。伸长脖子呱呱的叫着。

在海与海之间，是一长列断断续续的岛屿。在其中某个见不到一个人和一间房屋的小岛上，生活着许许多多的动物。在枝叶之间，有胖女人杜鹃鸟，她偷偷摸摸的在喜鹊巢里产下两枚蛋，树干上，两只小松鼠刚吃完松仁，开始相互追逐打情骂俏。树下的荫凉地里有两大一小三只鹿，这可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庭，他们的头几乎都要挤成一团了。花枝招展的野山鸡掠过低矮的灌木丛，大队的工蚁正在齐心协力把一条青虫的尸体拖到了家门口。这是一个平静的早晨，太阳光明亮地洒在这个小岛上，一派生机勃勃。 小岛上的居民们都在快活的忙碌着。在一排桦树和灌木丛之间的空地上，一头野猪正在分娩，她一边哼哼呻吟着，粗俗得要命。近邻狐狸妈妈带着一帮孩子走出家门，一头撞见了这种不雅的场景，七只小狐狸的眼光都齐刷刷的朝野猪看去，他们好奇心实在太强了。出于对孩子身心健康的考虑，狐狸妈妈忙捂住孩子们的眼睛，但是，孩子们有七个，狐狸妈妈的手脚可只有四只，顾此失彼。狐狸妈妈只好结束了全家出游的计划，把孩子们赶回家。狐狸妈妈对于野猪在大庭广众下生产不满极了，她朝在二十米外哼哼乱叫的邻居唾了口痰。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十一只，十二只，看到十二只粉嘟嘟的小野猪像皮球一样在草地上乱滚乱爬，疲惫不堪的猪妈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准备爬起来，要知道，折腾了整整一个早晨，猪妈妈连早餐也没来得及吃，早饿得前心贴在后背上。不料猪妈妈刚一动身，肚子里动了一下，猪妈妈偏过脸去，她惊讶地看见有一只猪宝宝在她的身后一蹦一蹦的走。 那可真是只漂亮的猪崽子。和他的哥哥姐姐一样皮肤粉嘟嘟的，像是百合的花瓣。他蹦蹦跳跳的走在林间的空地上，像是小岛上的小精灵。我从没见到这样可爱，讨人喜欢的小野猪，要知道，从前我是最不喜欢野猪的，总觉得他们脏兮兮的，又穷凶极恶，长的又丑陋。我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小野猪。这是文森特的原话。我只是照搬给你们讲，没有一丁点的加工和夸大。文森特当时正在一条铺满五颜六色贝壳的河里，那条河喧闹着从野猪家门前绕过，文森特恰好观望了野猪分娩的全过程。文森特说，他真的被那第十三只小野猪吸引住了，于是，文森特就在小岛上多逗留了一天。 猪妈妈当时真的要吓傻了。她认为自己生了一个怪物，她很伤心，很害怕，也非常的恼火。猪妈妈的妈妈，在很多年以前，那时猪妈妈才刚刚成年，就对猪妈妈讲，孩子，在我们野猪的家族中，有条铁打的规矩，下崽啊，千万不能多生一个，只能生十二个，或者少于十二个也可以，我们野猪的乳头只有十二个，一个崽一个，这是雷打不动的。孩子，如果生出第十三个崽来，那一定是只怪物，是要遭殃，要到大霉的。 猪妈妈在分娩前其实早已祷告很多遍，不要多生出一个来，万万不要，不要十三个孩子。可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怕见鬼，偏偏就撞上鬼。妈妈很多年前说的话象是箴言一样预示了现在，于是，愚蠢的猪妈妈没有多想想，便一口咬定第十三个孩子是十恶不赦的怪物，狠下心来要活活的饿死那个多余的倒霉蛋。 一切都被河里的草鱼文森特看在了眼里。文森特看到小倒霉蛋的哥哥姐姐们咬着十二只乳头，自顾自的吮吸乳汁，谁也不肯停下来，让给可怜的弟弟吃口奶。在十二只心肝宝贝用餐完后，猪妈妈开始给他们挨着个儿打理皮毛，小倒霉蛋开始行动了，他先是在妈妈眼前晃来晃去，避免妈妈忘记了自己的存在，猪妈妈不理他，依然在忙着打理皮毛。小倒霉蛋开始撒娇了，他在妈妈的耳畔哼哼唧唧，猪妈妈不理他，还是在为别的小野猪打理皮毛，一只小野猪竟然舒服的肚皮朝天，嘴上直哼哼。小倒霉蛋顿了一会儿，他想不到妈妈竟然对自己不理不睬。小倒霉但使出了最后的招数，他想这肯定管用，他肯定会吸上热乎乎香喷喷的奶汁。他用自己的嘴在妈妈的脸颊，额头，甚至鼻尖上亲吻，当他再一次问妈妈的脸颊时，猪妈妈突然发怒了，嘴里吼叫了一下，一翘长长的嘴巴，把小倒霉蛋拱出几米远。小倒霉蛋爬起来，晃晃悠悠走近妈妈，被扔到更远的草垛里。第三次，小倒霉蛋被扔在更远的树桩上，几乎摔昏了头。第四次，他险些被自己的妈妈抛进文森特所在的河里，看着小倒霉蛋的身子落在河边的淤泥上，文森特心里一紧，所幸小倒霉蛋没有落在水里。可怜的第十三只猪崽，他挣扎了好久终于走出了淤泥，回过身来，舔干净自己身上的泥巴，又向妈妈和哥哥姐姐的方向移动。这次他没有撒娇，没有亲吻妈妈，甚至没有走近妈妈，在离妈妈两三米远的地方，小倒霉蛋站住了脚，他睁大眼睛看了妈妈几眼，妈妈没有看他，她已经替十二头小野猪整理干净皮毛，他们正幸福地在午后的阳光里打盹。 小倒霉蛋彻底绝望了。他掉转过头，向河边走去，小倒霉蛋开始自力更生，他在河边松软潮湿的泥土里找蚯蚓和虫子塞进没尝过奶水滋味的嘴里，来填饱自己因饥饿而干瘪的肚子。看着刚出生不足两个小时的小野猪趔趄着寻找食物，猪妈妈却躺在一边的草地上酣睡。文森特落泪了。谁也不知道他哭了，他的眼泪溶在河水中。 这就是第十三只小野猪的故事。你们大家都异口同声地问，小倒霉蛋以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野猪妈妈难道一直都不肯给他一口奶吃，一直都不肯接纳他，他现在是死是活，我也很想知道。但草鱼文森特讲到这里就嘎然而止。因为他重新上路了。他非常伤心地离开那个小岛。 我问文森特，你怎么不继续看下去呀，你在岛上多呆几天也可以啊，您难道只是个旁观者，你难道不关心小野猪的死活吗？ 文森特的脸突然变得特别忧伤，他每讲出一个字，水面上就冒起一个蓝色的气泡来。说起兴奋或激动的事情时，也会冒出气泡，是迎春花一样的鹅黄。文森特幽幽的说，我们每个人都只能是别人生活的旁观者，我们不能也不可以参与其中，否则，全都会一团糟。如果一只猫不抓老鼠，帮着池塘里的青蛙捕蚊子，可以吗？ 我们真要感谢上帝，他让我们出生，让我们来到这个有蓝天，大地，和阳光的世界上，让我们享受到快乐，尽管同时赐予了我们痛苦和死亡。还有，他让我们大多数人一诞生就有奶吃，有母亲照顾。假如我们没有奶吃，那会怎样？文森特曾经说过一句话，一切都是偶然。我们的出生，生存也是这样，大伙想想，多难得啊。

我很容易吃到了奶，美美地大喝一通，伸出舌头舔舔嘴角，然后，很惬意的翻了个身，向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稻草那端挪动身子，四脚朝天仰躺着。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在从远处走来，你一言我一语，偶尔还会唱上几句。一群什么鸟从这棵树呼啦啦的飞往那棵树，不住的窃窃私语。我依然无法睁眼看见这个崭新的世界，但我用自己的耳朵享受着点点滴滴的小快乐和安详。 我在阳光下面直犯困，就要睡去的时候，一只棉被般厚实温暖的大舌头覆盖住我的身体，一下又一下舔拭着四肢和头脸，像是银色的海浪温柔地冲刷海滩。我闭着眼睛看见一个个缤纷多彩的热气球扶摇直上，将小小的我带往云层和霞光组合而成的国度。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河，有着玛瑙一样的色泽，奶油蛋糕一样的质地。当然，我没有见过那两样东西，直到今天也没有。文森特说过，玛瑙有最瑰丽的颜色，蛋糕有最松软的质地。我跳进河中，河水弥漫着一种温馨又带着一丝腥膻的气味，感觉非常好。我在水中蹦蹦跳跳，每一个毛孔都在兴奋的打哆嗦，我很好奇，这是一条什麽河呢。为了弄清这个问题，我溯流而上，周围的景色很美，许多滑滑溜溜的银白小鱼飞速穿梭，远山背后隐隐约约传来妈妈的声音，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绕过一个弯，我抬起头来，前方蹲着一只狗，他的眼睛不住地笑，他的毛色身材似乎跟我一个样，只是大我几个号。我注意到，这条奇异的河流原来是从他的脚下发源。我想跳上岸，依偎在他的怀里，他的被毛漂亮极了，随风摇曳，在太阳照耀下，环绕着一圈金色的光晕。我脚下一用力，眼看就要跃上岸边的草地，却被一块绿油油的石头滑落河中。虽然并不感到疼痛，我也哇哇哭了起来。这一哭，河流，青山，还有面带笑容的大狗瞬间像烟雾一样消失了，遁进了虚空。我醒了。 瞧，这个可爱的小宝宝，他醒了。都怪你，一直在抚摸他。这是妈妈的声音，略带责备的语气。她说得可爱的小宝宝一定是指我，所以我的心里像舔了蜜一样甜。 哦，都怪我，我不该抚弄他。一个人讪讪地对妈妈讲。都怪我。 这个人的声音浑厚，说起话来嗡嗡的响，让我感到他象山一样值得依靠。我明白，就是他在不停地舔我的身体。虽然我不能睁眼去看他，还是不能削弱我对他的好感。这个人是谁呢？在我视力发育成熟的几天里，我经常会想。 一个春雨绵绵的早晨，我伸了一个懒腰，接着，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不知不觉睁开了双眼，一道闪电般刺眼的天光射来，头脑里顿时一片空白，我赶紧又闭上眼。随后，我慢慢地睁开一只眼，又慢慢地睁开另一只眼，先是透过一条隙缝，给眼睛一个磨合适应的时间。不久，我瞪大了两眼，无所顾忌地打量着眼前的景象，像葛朗台般贪婪。 首先，我看见屋檐下挂着一长溜的雨线，雨点很响地敲打着地面，水洼里泛起很大很好看的汽泡。不远的地方，是起伏的坡地，青青的草，还有一些靓丽的花朵，好多笔直笔直的大白杨。透过大雨看去，它们真像海底的植物和珊瑚。三四只白鸽扑簌着穿过雨帘，在檐下躲雨，它们一直为弄干净身体上的水而忙碌不安。下雨天，房间里很暗。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进来，挡住了我的视线。随之而来的，是那天在梦中嗅到的熟悉的气味，温馨中夹着些许的腥膻，非常好闻。我又看见那条微笑着的大狗。我高兴得跳了一下，摇了摇尾巴。他也看见我，一刹那他的眼睛瞪得非常大，仿佛见到了天下最难以置信的东西。 苏珊，苏珊。他开始大声喊着一个名字。苏珊。当时，我根本不知道苏珊就是妈妈，她正在隔壁的牛棚和黄牛吉姆的妈妈交流育儿的心得。吉姆也刚刚出生。 一会儿，妈妈回来了，跑得飞快，边跑边喊，杰瑞，发生了什么事，孩子生病了吗？ 没有。没有。哪会生病呢，他们都跟小老虎似的。那条狗回过头冲妈妈笑。苏珊，他睁开眼睛了，你瞧。他能看见我们了。 真的吗？我来看看。妈妈扑到草床上，俯下身来，仔细的打量我。天哪，他真的开眼了，他是这五个孩子里最聪明，最能带来欢乐的一个。 那条微笑的狗现在乐得合不上嘴了，他站在床前，用那条同样熟悉的舌头舔舔我的脑袋。孩子，我是你爸爸，叫爸爸。 傻瓜，他现在还不会讲话，不会叫爸爸。妈妈苏珊打趣道。 爸爸。那条面带笑容漂亮帅气的狗是我的爸爸。我在梦里见到过他。他是一条幸福河流的源头。 父亲是一条河。我曾经把这一想法说给草鱼文森特听。文森特好久才开口，你说得没错。父亲是一条河。我们每一个人的父亲都是一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