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日都在书写

                
                
父亲节推送此文送给各位父亲
他每日都在书写
——记我的父亲莱昂纳德·科恩
作者：亚当·科恩
翻译：WiTS
 
他，世人皆知，这是我们父子关系中唯一的不寻常。
 
儿子总能从父亲那里学到很多，我也不例外。然而，父亲性格中的叛逆元素我并没继承。可能是我从没想过我该尝试一下，也可能是父亲不想让我经历这个麻烦。如今，我和他，在肢体语言，礼仪礼节，道德品行，遣词用句，都一模一样。这也许可以用社会遗传学来解释，但也可以残忍的说这是我鹦鹉学舌的结果。不管是什么原因，既来之，则安之。
 
如今，我是一名居家男人。细细想来，除了他和我母亲不在一起这一点不太完美之外，他在我们这些孩子的生命中真的是有巨大的影响。他非常努力地做到总在我们身边，让我总能见到他。记得我们住在法国南部的时候，有一次妈妈不让他到我们当时住的房子里来，他就买了辆小房车放在房前那条泥泞路的丁字路口上，好随时见到我们。就这样，那段时间父亲带我来来回回的走在那条泥泞的路上，很多传承也就发生在那里。从洛杉矶到法国南部，旅程漫长，但我们仍能每次假期的时候都见到他。每个冬天我们回到蒙特利尔，每个夏天我们都去希腊。(译注：洛杉矶是莱昂纳德·科恩老爷子目前常住的地方；法国南部是亚当成长的地方，也是科恩与亚当的母亲——苏姗·埃尔罗德——分手后苏珊的常住地之一；蒙特利尔是莱昂纳德·科恩以及亚当·科恩的出生地；希腊，特别是伊兹拉岛，是莱昂纳德·科恩人生中的重要灵感地和栖息地之一。)
                
                
欢笑常伴我们。虽然世人常把父亲形容为“嗓音比烟枪更烟熏”、“黑暗王子”，他作品的阴郁举世闻名，但他却是一个充满幽默、机智灵光的人。他有时真的很搞笑。我现在已经加入家族的生意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会更多，欢笑也就更多。另外，和他探讨诸如生命、女人或是旅行的话题，会带给我很多快乐。不管是一起吃个金枪鱼三明治还是坐在他房前的台阶上聊天，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光总是最棒的。他其实不太喜欢跑来跑去，这辈子做个各地游走的人也不是他所想要的。他其实挺宅的。
 
我们常坐在他房前的台阶上聊天。在那里，我受益良多。我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最重要的启发就是他的坚持。他是那种老派的人。他的想法和当下这一代追求爆红的理念完全相反。他这一辈子都没想过要走捷径。我十六岁时，开始自己尝试正八经儿地写歌。那时候我觉得要写成点儿什么真的很难。他当时跟我说，“不管是写一首歌，或者是其他什么事，你已经付出了远超出原计划的努力，但还没有成果，当你正打算放弃的时候，恰恰就是你要有所突破的时候。”我们的谈话其实大部分都是我从他那里得到指导。指导的内容繁多：从如何待人接物到两性关系，甚至是用时用量。我们常常讨论女人，但出于隐私，我就不在这里写了。我更愿独享他传给我的关于这方面的智慧。从父亲那里学习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时还可能不是完整的传承。
                
                
上世纪九十年代，父亲在山里修禅的那段时间，我们时常去看他。他也每隔一段时间下山来看看我们。他那时的研修成果是相当明显的，人就像是在发光，那样的超凡脱俗。你能感觉到他的沉稳，平静和透彻。而他再传授给我们的时候，效果就没有那么好了。
 
我很喜欢看他工作的样子。说起他上了年纪还重回舞台这事儿，我又自豪又激动。看他的现场演唱是那么的令人欢欣鼓舞，念念回想，醍醐灌顶，感人肺腑。不管他在哪个地方演出，你看看当地媒体的报道和评论就知道了。他被形容作“音乐的圣堂”。这个比喻也许有些夸大，但我可是真真切切地被他的现场演出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他站在舞台上，一首接一首的一唱好几个小时，就能体会到他的慷慨不懈，演绎歌曲的精准，以及大师般的气场。希腊语里的“怀旧”由两个词组成: 回忆和痛苦。这组合太美了。每次想到父亲如果是不再演唱了，我其实都有些伤感。（译注：米兰·昆德拉在《无知》的第二章解释怀旧一词的意思便是由不可满足的回归欲望引起的痛苦，亚当在这里提到的回忆和痛苦其实就是昆德拉的解释的演绎。）
 
我们处的一直都不错。我们有过小摩擦小误会，但都很快解决了。如果你的父亲是个万众瞩目的人，而你很多时候被认出的缘由又恰恰是因为他，那你可能就会希望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更多，有时甚至是贪婪的霸占。不可否认，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希望能跟父亲共处的时间多一些。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对我来说都特别宝贵。我随他出席了很多派对和场合。我记得当时我们在法国巴黎演出，法国总统萨科齐及夫人在演出后到后台来看望我们。当时父亲对我说:”过会儿不管什么人对我说什么话，我都希望你能来代表我回答。我想让法国总统知道我的孩子会讲法语。”对父亲来说，那是一种自豪。
 
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很难说这个小家伙对他的爷爷是怎么理解的，但我觉得他肯定能感受到的是爱。当然，还有犹太传统。虽然教义已不再在我们生活中占据那么大的比重，但上周五我们在一家希腊餐馆聚餐时还是很正式的点燃了象征犹太民族的七根蜡烛。我的儿子在用餐前用希伯来语带领全家做祈祷。我小时候没有做过带领祈祷这件事，这对我父亲来说也许也是个遗憾。现在他的孙子做了这件事，我想这会令他自豪的。
                
                
你问我能不能透露点莱昂纳德·科恩的小秘密？他老土了。他最爱乔治·琼斯和汉克·威廉姆斯。他旅行时只带一个小小的旅行箱。他没有巨大的身材，只有五尺八寸的身高（约1米75），但却有一副厚重的嗓子。他早晨四点钟就起床了，每天都在坚持写作。他自己剪头发。他特别喜欢阳光，跟只大猫一样，总会找个有阳光的地方眯一会。他还是挺想抽烟的，虽然他早已戒了。他做的金枪鱼三明治是一绝，我觉得他肯定是有什么诀窍。他其实特别喜欢做饭。他经常泡在厨房里。莱昂纳德·科恩是我所知的最好的快餐厨师。
原文选自今年出版的选集《我的父亲》，编者泰德·凯斯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