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 江
太阳微红、偏西,还很晒,但已经能承受。
茂密的植被从河谷沿山坡高升至峰顶
把明亮的天空染绿,把白云映得更纯真。
现在,它选址最佳的老石拱桥上
我凌空于两岸高崖趋拢的峡口。
岁月渍黑的本地产青石被青蒌藤爬满
落差十几米的水流在岩石上冲激出雪白的哗哗声。
再没别的声音了。它荡漾着整个谷地,整个
坡岸山脚村子随地势一层层叠高的青瓦屋顶
整个地质年代的山洪溪水冲刷出的不规则地貌——
它们的起伏跌宕和转弯抹角尚未找到摹状词。
明净空气透析出水声内部的安静。
青草划分金黄色稻田,那些俯身或走动的人影
无声。他们打稻机的声响来自我记忆。
本是他们一员,低头散布这阳光流溢的田亩间
现在,我是外来人,旁观者,抬头,环顾
替他们注意寂静是这里的全部,包括他们。
——我全忘了或毫无印象,绿色怀抱里
最紧张热烈的双抢竟是如此安静。
河两岸把每个细部都清晰展现,把记忆捧到眼前
把省略的补上,虚的变实,缩小的放大,遥远的拉近
转弯处准时转弯,狭窄湍急后,宽阔平坦准确地重现。
河滩上鸭子,河岸上南瓜叶和那些雄性花瓣还是一样!
公路桥往下,看不见了,更前面的大河弯
水流变缓变深。从午睡的教室里逃出,我们,小学生
从岸边的悬崖往河水里跳。一次潜水我撞破了头顶。
但是路改变得多厉害呀!完全湮灭了
那条光洁的石板路!最模糊的记忆里我见过
倾颓凉亭的石柱,翻倒的两人合抱的石茶桶,古树
平整的青石板两边静寂的伙铺。再不见了!母亲故事里
穿长衫拿雨伞口音奇异的远路人的身影。爷爷和挑盐,贩布
卖牛,送公粮的挑脚伙伴的路。父亲和他同学在暮色中急行的路。
一天傍晚在图书馆我竟看见了它:一九三四年十一月
在从江西去广西的长征红军脚下,它从东南山坳下来
在村边稻田中微微扭动,顺着河谷向西北迤逦而去。
再不见了!一代接一代的美学!风习!传奇!
看——,劈山而来的公路,一辆客车出现。灰尘和嗡嗡声
贴着山脚呈巨大的弧形绕过稻田,在西北长坡的转折后消逝。
它的消逝处,一辆卡车出现在两辆摩托车后面。
正是它,带回我来,五天后又要把我带走。
现在,太阳接近了西边铁青色的岩石峰顶。
那山腰的枞树长一茬砍一茬,下面山冲隐含的水库
我在那里游泳,摸螺蛳。啊,正是这种傍晚
同学们结队转过医院背后,绿草覆盖的水库坝就出现在眼前!
山影越来越暗,天空越来越远,而我们在水里毫无觉察
…… 多少年过去了?……
哦,让我清点一下这些山峰吧
它们从小促使我抬高目光,造成我仰望天空的习惯。
多少次在最高的狮子岭,在狮子头顶风化的岩层上
我和碎石缝中的簇簇茅草一起,被风吹动?
冬天中午夏天傍晚我喜欢坐在那里。莽莽群山
在扩展的天空下像青色巨浪,越涌越高,直到最高的所在。
高空的风像百万旗帜在我耳边翻滚。
缩小的山边的村子,道路,河流,像地图一样展露全貌。
村子里的鸡鸣狗叫和人声清晰异常。
我记得夕阳落下的绯红色烟尘的远处,指甲大的白色反光
那是水库。我记得月圆之夜,在半山腰
月光水一样含着重量从我身边落下山谷。
在北京,一次梦中我实现了埋藏心底的愿望:
我是一个看林人,在山脊上走,看两边森林的远景
半夜,从山顶圆形的玻璃守望亭里醒来
发现自己躺在群星之间。
茂密的植被从河谷沿山坡高升至峰顶
把明亮的天空染绿,把白云映得更纯真。
现在,它选址最佳的老石拱桥上
我凌空于两岸高崖趋拢的峡口。
岁月渍黑的本地产青石被青蒌藤爬满
落差十几米的水流在岩石上冲激出雪白的哗哗声。
再没别的声音了。它荡漾着整个谷地,整个
坡岸山脚村子随地势一层层叠高的青瓦屋顶
整个地质年代的山洪溪水冲刷出的不规则地貌——
它们的起伏跌宕和转弯抹角尚未找到摹状词。
明净空气透析出水声内部的安静。
青草划分金黄色稻田,那些俯身或走动的人影
无声。他们打稻机的声响来自我记忆。
本是他们一员,低头散布这阳光流溢的田亩间
现在,我是外来人,旁观者,抬头,环顾
替他们注意寂静是这里的全部,包括他们。
——我全忘了或毫无印象,绿色怀抱里
最紧张热烈的双抢竟是如此安静。
河两岸把每个细部都清晰展现,把记忆捧到眼前
把省略的补上,虚的变实,缩小的放大,遥远的拉近
转弯处准时转弯,狭窄湍急后,宽阔平坦准确地重现。
河滩上鸭子,河岸上南瓜叶和那些雄性花瓣还是一样!
公路桥往下,看不见了,更前面的大河弯
水流变缓变深。从午睡的教室里逃出,我们,小学生
从岸边的悬崖往河水里跳。一次潜水我撞破了头顶。
但是路改变得多厉害呀!完全湮灭了
那条光洁的石板路!最模糊的记忆里我见过
倾颓凉亭的石柱,翻倒的两人合抱的石茶桶,古树
平整的青石板两边静寂的伙铺。再不见了!母亲故事里
穿长衫拿雨伞口音奇异的远路人的身影。爷爷和挑盐,贩布
卖牛,送公粮的挑脚伙伴的路。父亲和他同学在暮色中急行的路。
一天傍晚在图书馆我竟看见了它:一九三四年十一月
在从江西去广西的长征红军脚下,它从东南山坳下来
在村边稻田中微微扭动,顺着河谷向西北迤逦而去。
再不见了!一代接一代的美学!风习!传奇!
看——,劈山而来的公路,一辆客车出现。灰尘和嗡嗡声
贴着山脚呈巨大的弧形绕过稻田,在西北长坡的转折后消逝。
它的消逝处,一辆卡车出现在两辆摩托车后面。
正是它,带回我来,五天后又要把我带走。
现在,太阳接近了西边铁青色的岩石峰顶。
那山腰的枞树长一茬砍一茬,下面山冲隐含的水库
我在那里游泳,摸螺蛳。啊,正是这种傍晚
同学们结队转过医院背后,绿草覆盖的水库坝就出现在眼前!
山影越来越暗,天空越来越远,而我们在水里毫无觉察
…… 多少年过去了?……
哦,让我清点一下这些山峰吧
它们从小促使我抬高目光,造成我仰望天空的习惯。
多少次在最高的狮子岭,在狮子头顶风化的岩层上
我和碎石缝中的簇簇茅草一起,被风吹动?
冬天中午夏天傍晚我喜欢坐在那里。莽莽群山
在扩展的天空下像青色巨浪,越涌越高,直到最高的所在。
高空的风像百万旗帜在我耳边翻滚。
缩小的山边的村子,道路,河流,像地图一样展露全貌。
村子里的鸡鸣狗叫和人声清晰异常。
我记得夕阳落下的绯红色烟尘的远处,指甲大的白色反光
那是水库。我记得月圆之夜,在半山腰
月光水一样含着重量从我身边落下山谷。
在北京,一次梦中我实现了埋藏心底的愿望:
我是一个看林人,在山脊上走,看两边森林的远景
半夜,从山顶圆形的玻璃守望亭里醒来
发现自己躺在群星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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