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2022，上海，中国】 封控后，我们楼闹鼠患了。 先是16楼我对门邻居，在微信群提醒大家她发现了老鼠。然后从2楼道18的邻居纷纷表示，老鼠出没在他们楼道，甚至钻进了18楼的中央空调里。 至于鼠患的源头，11楼的邻居可能目睹了，他说，封控一开始，物业就悄无声息地组织灭杀了小区的流浪猫，他还告诫物业，“野猫都捕杀了，你们得小心后面闹鼠患”。一语成谶。 大家都很气愤，但没用了，毛孩子们已经死了。我母亲说她就纳闷，之前小区的那几只小花猫怎么不见了，还以为是封控大家不怎么下楼没人喂，它们搬走了。 猫狗不感染也不传染新冠，这是早就有定谳的科学结论。 这种残忍而无用的行动，充满了这场伟大清零工程的角角落落，似乎，不这样摧枯拉朽、席卷无辜，就不足以彰显其大其威慑，就不足以让病毒以外的事物瑟瑟发抖。 我因无能的愤怒而发抖了。 【2022.4.11，上海，中国】 同桌M微信我，很焦急，让我帮忙找浦西能闪送东西的代购或快递，她的同学开刀住在九院隔离病房，什么都没有。也没来得及问原委，打听到联系方式和她分头联系，跑腿小哥估计也很忙，消息几乎不怎么回。 她搞定了才和我细说，她的同学——和她一样做医药研发的中年男人Z，刚回国，独自生活在上海，犯了肠炎，因为发热没有医院肯收治，拖延了整整十天，直到病情加重，直到感染了引发肝脓肿，直到期间各种找关系拜托人才被收治！刚刚术后身上插着管子，做什么检查都要他自己穿防护服自己来，隔离病房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能感受到她描述时头顶有巨大到让她颤栗的事物——抱歉，我也无法命名和描述那是什么，但它就笼罩在头顶，从张江跨过黄浦江到九院再到徐汇……我相信，很多人都像我一样，在不同时刻，顺着头皮感受到了它释放的微微电流，而有的人已被它殛成了齑粉。 【2022.4.13，上海，中国】 一 小区群，一直沉默的某邻居（无症状感染者）忽然发了一条微信，我必须原文记录它（人名和门牌号我隐去了）： “各位X号楼的邻居，非常抱歉我感染了，给大家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和担心。在这个过程中，大家表现了极大的包容和关爱，感恩。为了表达歉意和感谢，我订了一点点面包送给大家，东西很小，仅能表达一点点心意。因为物流条件有限，只能排到今天晚上送，还要麻烦保安和XXX的F小姐在雨天帮忙。最后，再次鞠躬致谢，给大家添麻烦了！” 邻居们纷纷宽慰她，祝福她早日康复，过了会，她又小心翼翼地发了另一条消息： “因为疫情比较敏感，我也认真做了一下尽调，也和大家交代一下，面包是从XXXX酒店定的，是他们自己驻店法国师傅做的，酒店自己的车单独配送的。虽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相对会好一点。大家拿到之后还是按照专家的意见妥善处理后食用。再次谢谢大家！” 看到之后百味杂陈，虽然是同一栋楼但从不相识的当代都市邻居，但我真得很想很想现在下楼给她一个拥抱——如果她没有被拉去方舱…… 为什么，一个好端端的人，在家中封控着就莫名其妙变成了病人，不仅要被集中受罪，还要满怀愧疚？为什么，我们要去面对和接受一个无辜的人的愧疚和歉意，并因此如坐针毡？ 二 拿起手机，发现老友ZQ在群里发了三个字：“好难过”，时间是十分钟前。 心里一惊，他一家子和岳父一家都住在一个小区，如果阳性了，孩子老人真的很受罪。 群里消息、拍拍他都不见回音。 电话打通后，对面的老爷们说话仍带哽咽，说，他没事，就是看新闻，看得难受，想哭。我说你已经哭了，他说没有，是想真得哭。 打了打岔，挂断电话。 谁不想呢？ 【4.14.2022，上海，中国】 今天，同事Y的母亲密接了，她也成了次密接。 Y是个非常热心的人，从封控一开始就到处联系供应商，为全公司的同事们找菜找物资。同事P在群里感谢Y是“人美嗓子甜，淮海一枝花”，大家纷纷+1附和，打趣的表达下，其实都是真心。 Y的热心应该是其来有自的。就我所知，自三月中到现在，她的母亲就一直在做社区志愿者——也正因此，成了密接。虽说志愿者的确高危，但Y母亲密接的过程，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事故”： 志愿者要为小区居民配发物资和抗原试剂。今天，Y的母亲在发抗原的时候，发现某户有血透病人的家庭，其中两个人都是“中队长”（抗原阳性）。于是，上报居委会，居委的答复是：“XXXX核酸检测阳性“——要知道，上次集体做核酸是4月12日。也就是说，整整两天过去了，居委和疾控并没有及时告知居民和志愿者，也没有任何防范。 这中间两天，除了Y母亲，还有多少人密接呢？不知道。 Y的母亲当然就不能继续出去做志愿服务了，只能在家“多喝热水、保持良好心态”，然后今天下午接受核酸和等待宣判。 我们只能微信让Y多保重，Y说：“去方舱要准备的东西，我都撰写第三遍了”

【4,16,2022，上海，中国】 一、 家里断蔬菜整整两天多了，“四大金刚”都吃干净的那种。刷屏看大家吐槽胡萝卜，还挺羡慕。好在冷冻的肉还够。 母亲高血脂和高胆固醇，这些年养成了重菜轻主食的习惯，让她跟着我在上海没来由地遭年馑，心里真的无名地焦躁。今天上午，阳台上还有一根包菜芯儿，之前听说这东西味儿大，学网上的方法已经水培了准备看花的，想了想，母子俩还是把它掰碎炒了。 “……它被终止时，正准备 盛开四十朵鹅黄的十字小花” ——自己写过的，终于自己实现了。说实话，包菜花苔真的味儿大，不在上海不建议吃。 二、 说起封控的“菜事”，必需感谢朋友和近邻： 浦西“鸳鸯锅”封控前那两天，除了工作，就是抽空开车去买菜，因为我住的街道是本轮上海“疫源”，周边菜场、盒马之类几乎尽数关停，肉好买，蔬菜特别难，3月29日，住在杨浦的老友胡桑，一大早就去自家小区门口的菜场帮我买了许多，几乎把汽车后备箱塞了个半满，我傍晚驱车跨越半个上海城拿菜回家的路上，满满都是踏实感。 小区4月2日发第一批物资，独居在家的对门邻居阿姨，说考虑我家我母亲在人多些，分了一半给我们，不容拒绝。说实话有些手足无措，这是我和她邻里间除了碰到点头打招呼之外第一次正式互动。 就在昨天，好友蒋鼎元看到我在群里弹键盘感叹食无蔬，二话不说分了一箱菜，就在今天，我吃完包菜花苔的这个傍晚就送到了，西照的余晖闪耀在那一箱生青碧绿上……夫复何言。是的，幸福感的阈值现在就是这么低。 当然，封控这半个月，我所在的街道在4月2日、12日也配发过两次物资，共计蔬菜有：胡白萝卜各两根，包菜、洋葱和莴笋各一个，土豆四颗，也得详录以“感恩”。 还有，得感谢领导这两天终于不再巡视我们区，让团购能顺利送货了。 三、 我知道，自己算是物资相对很充盈的了。但短缺仍不断发生在我身边。 住在我楼下的T阿姨，一对独居的老夫妻，年级很大了，不擅长用手机。或许因为相信公告说5号解封，或许因为自尊不愿向别人开口，吃了几天酱油米饭后，直到4月9日她们住在别的区的孩子电话向对门邻居求助周济他父母，大家才知道他们老夫妻遇到了困难，后来大家团购到什么都会分一些匀给她。 我的同事X，独自租住在封控初从没有配发过物资的宝山区，4月5日早早“断炊”，同事们在群里各种想办法，但没用，干着急，直到她两天后通过小区团购才有了“着落”。 独自住在梧桐区一栋居民很少、“很小的楼”的好友K，团购估计凑不齐起团量指望不上，居委也只发了大米、鸡蛋和葱，4月中就没什么可吃得了，我匀了公司配发给我的一箱菜给她，也不知道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说实话，至今也难以相信，在最近这多半个月里，在这个昌明的时代和城市，三餐会成为许多人不知道怎么办的难题。如果不朋友、同事、邻居和小区里热心的“团长”，这个难题或许会真的无解。 也唯有现实，才这么超现实吧。 【4.17,2022，上海，中国】 晚上，小区进来了转运车。 本以为是来转运隔壁楼昨天核酸阳性的，有邻居忽然群里消息说，我们8楼邻居也被拉走了，群里纷纷艾特他们一家确认情况。果不其然。 “我们和2号楼一家都在车上，等待转运”，8楼回复。 大家很错愕。 8楼，就是9天前我们楼阳性确诊邻居的家人，密接。过去整整9天了，在方舱的阳性邻居本人已经转阴在等待复核了，邻居们还在群里说准备迎接她早点回家；现在接走她的密接家人去集中隔离，还有什么必要呢？ 他们这些天抗原一直都是阴性（因为是密接，这九天不被允许做核酸，只有抗原自测）。更何况，他们家小孩子才三四岁。 有邻居关心他们要被转去哪里条件怎么样孩子会不会适应；也有邻居建议他抗议一下，我们支持他不去就继续居家，因为孩子太遭罪。8楼许久后的回复是： “希望XX（孩子的名字）能去个好地方，小孩子留下的印象就是去旅行了一次”。 【4.18,2022，上海，中国】 下午，同桌K微信传来凶讯。她供应商公司的一名姑娘，死了，成了抗疫次生灾害的又一名受难者。 过程和我们最近网上看到那么多悲剧类似：突然不舒服，直到第二天半夜被120送去医院，又因为社区核酸的时间相较规定过期了几小时，被拒诊，重新做核酸，回家等待，然后就在凌晨走了，也没有等到几小时后的新核酸报告。 她是我的同代人。住在浦东，生前爱马拉松，据说也“非常爱上海”。 “人们正在死去” ——向昨晚在上海街头替我们说出心底话的那位朋友致敬。 4.20.2022，上海，中国 一、 终于，邻居们达成了一致，集体拒绝下楼拒绝核酸了。 诱因是“混乱”：居委昨晚通知我们小区今晨八点半核酸，踩着上海发布公布新阳间的点儿起床大家等啊等到日三竿，居委通知各楼核酸取消，几小时后又变卦，成了我们楼和昨日新增阳性的隔壁楼下楼排队核酸，其他楼抗原。 “楼长”去询问这么安排的原委，居委使出了天聋地哑的必杀技。楼下大白来了，桌椅板凳摆好了，小喇叭响了……终于，大家忍不住了。 8楼的邻居在群里自我“怀疑”：是不是之前太文明太听话了？11楼的邻居截图了“三区防控”足不出户上门核酸的政策；11楼勇敢的女士给出了“两不做”的行动指南：居委不出新增情况通报不做，居委不给核酸原因也不做。 于是，大家接连在大白摁响门铃催促下楼是，对着监视屏说出了三个字：不做了。 自从说出这三个字，邻里们在微信群里也热络了不少，大家开始聊兴趣爱好开始互相打趣了，仿佛是在尊严荡然无存后又翻箱倒柜凑出了一丝丝体面。 那么多事，那么多404，我们没有说不，至少今天，说出了一个小小的不字。 二、 我们楼要下楼做核酸的原因，大家最终还是搞清了。 但是，这原因要说明白和听懂都不容易，我试试： 我们8楼的女主人4月6日阳性了，去了方舱；17日，她的先生和两个三岁的孩子作为“密接”，在不被允许做核酸只能抗原且抗原连续阴性的情况下，被带走隔离了；她家中还有来照顾外孙女的老母亲，官方的称呼是“同住人”，这段时间也不被允许做核酸只能抗原且抗原连续阴性，但是今天，在没有核酸的情况下，老人家要被视作“阳性”处理。离奇吧？ 更离奇的是，8楼女主人，在方舱十天后转阴且符合解除隔离标准已经回家了，她回家是“全程交接”押运式的：方舱的车送她们到了指定的路边，街道的车过去点名核对后接回来的。然而，当她回来后的第二天，她又因为母亲被莫名其妙视作“阳性”而莫名其妙成了“密接“。 ***，这叫事儿。

【4.22.2022，上海，中国】 一 有邻居在云端组织会乐器的孩子们同练同奏一首歌了：我和我的祖国。 他们会在群里发腾讯会议地址，并邀请邻居围观加油，我没有参加过。 但是，最近的下午四点钟后，伴着窗口落下的夕阳，我会听到他们的“音乐”：鼓点从对面三楼歪歪斜斜飘上来，模拟气溶胶的路径；钢琴就在楼顶，以前是车尔尼和克列门蒂，最近的洗脑感染力胜过奥密克戎…… “……人们对帝国绝望的爱难以抑制……这个帝国根本不现实，根本不具包容性。无论对它的爱，还是对它的理解，都超越了现实……” 二 等朋友D微信喊我去支付宝搜索志愿者时，这个小程序的加载已经开始出问题了。 朋友Z，浑然不觉地做了193小时缉毒志愿者。 朋友D自己全家都成了志愿者，一个都没被放过。 “你左手做的事，不能让你的右手知道”——此刻，我怀疑《圣经》似乎因为对人性缺乏了一些信心而出现了讹误，应该是：“你做的事，不能让你自己知道”才对。 换言之，志愿，就是在不知不觉的潜意识里的奉献。 三 向《四月之声》致敬。 它是属于我们无旋律的歌，“诉说着我们，诉说着我们的本源”。 【4.23.2022，上海，中国】 一、 我们楼集体拒绝下楼排队核酸的第三天。 上午，门口被连续投放了两次抗原试剂，将近十天的量。 反讽的是，下午在业主群就看到了提醒，暂停抗原。因为据传有原试剂厂家测出来了阳性，正好就是我们才发的那种；“保险起见，先不要用了，等待和街道确认后再说”，当然，街道的回复是等不到的。 下午晚些，看到了这个抗原试剂厂家的辟谣新闻，但是对于正式的“辟谣”，大家已经本能地不是那么放心了，怎么办呢？最后的解决方案来自三楼的医生邻居：别用试剂自带的棉签，用自家的棉签捅自己，使用前后好好消毒，小心第一。 于是，大家开始在群里通报自家的棉签存货信息，有余的匀给不足的，纷纷为天下大“捅”贡献自家的棉棒之力。 二、 荒谬、绝望和发指……不是新闻，而是真切的日常。 “硬隔离”来了，这个兼具强硬、力量和距离的新词汇，有着钢筋和铁板的具体质地。 群里最初有人说浦东和徐汇正在用铁栅和钢板封门的时候，还有人怀疑是不是几天前的旧新闻，后来视频、截图越来越多，越来越毋庸置疑地真实。 有视频显示，淮海中路，常熟路地铁站口，临街的某小区门口，三名白色防护服正在忙活，曾经繁花无限的霞飞路空空荡荡，只有电焊的铁花在闪耀。 有视频显示，长乐路上某知名小区，业主正和扛着铁栅的防护服们激烈冲突，有居民在喊“你们敢封我就敢推翻它，要坐牢我去”，也有居民再喊“别以为中国没有法律”，还有一个外籍住户惊呼“can’t believe”，他不相信什么？好像不相信什么都是对的。 浦东的同学M发来一组她小区的照片，从大门到围墙，所有孔洞缝隙，都被铁皮包得严严实实，似乎你的目光透过围栏看向外面，都是一种病毒！ 我们楼业主群里今夜也无眠了。因为在徐汇，所以同样恐慌，大家下定了决心，要提防他们来封门，“我们都配合成这样了，无论如何不能被封”；但同时，细心的楼长开始组织懂行的邻居逐个检查灭火器和灭火栓，有热心的邻居向消防队的朋友要来了使用灭火器的视频指南和火灾应对资料…… “硬隔离”和铁栅封门，面对这样的荒谬和蛮横，我们已经顾不上早就碎如粉末的卑微的体面和尊严了，我们得先求得一孔可侧身的逃生通道。 三、 门封了，火灾怎么办？留一条逃生通道吧。 这是一周前为了准备第二天“贵人”巡视，徐汇连夜给居民楼上锁贴封条时有居民的质疑和请求。本以为这样的蠢坏颟顸，会随着那次封条事件的戛然而终止。 但是，它不仅重新发生，而且更加变本加厉了。当然，火灾也真的发生了。 今天晚上19点，浦东长岛路85弄小区发生了火灾，随后被扑灭；以上消息来自解放日报旗下上观新闻21点26分的报道。在此之前，火灾现场的视频已经在朋友圈传播，但许多人在为它“辟谣”或者表示不敢相信。 相较不能相信朋友圈的各种“民间”的截图和视频，还有另一种我更愿意亲近的不相信——好友J看到新闻后和我微信说，“我已经没办法再相信任何官方新闻了”。 是啊，当所有“媒体”都属于同一个主人，而这个主人已经惯于撒谎，惯于肆意揉捏我们的生活，那么，打听、搜集、传播和辨析“谣言”，就成了我们保卫“逃生通道”的生存必备技。 【4.27.2022，上海，中国】 一、 之前推送了几篇流水账，被举报屏蔽了，想到看的大多都是微信里的好友，就有些无语——是真无语，心里生不出来任何情绪。 隔离到现在，每天那么多大大小小的荒谬和惨剧，感觉自己周身如今总是隐现着挥之不去的麻木和无力，仿佛内在往昔驱使哀怒的力量早被击碎和涣散了。不愿意看，不愿意听，也不愿意去感受。这些有什么用呢？就连一日三餐，虽然还能吃饱，但能抢到什么、团到什么、吃到什么，哪一样能自己决定。 约了胡桑视频小酌，交互彼此的虚无和无力，胡谈及本雅明说过，历史如果不被记录，死人也会不安。挥拳打雾，流水账，也算是徒劳中的一丝主动徒劳吧。 二 我们楼开始恢复核酸了。 在漫长的“不下楼”的消极抵抗后，邻居们担心长期不核酸影响以后的“码色”，而且，居委也做了一些让步：譬如通报了楼栋里的感染情况，譬如也同意了按照我们楼的“楼长”很早之前就制定的核酸流程： 具体做法挺简单，大白只摁门铃叫一楼邻居，一楼出门后在楼栋群艾特二楼，以此类推来接龙；今天做下来其实效率挺高。核心诉求也很合理和简单——如果按照规定上门核酸不现实，希望能逐层下楼，不要聚集排队。如此而已。 核酸结束后群里有邻居感慨，早这样多好，居民和邻里早已想出了好办法，自组织就能轻易解决的问题，为什么非要通过“不合作”的对峙来实现，搞不懂他们想什么。不吝恶意的揣测下，可能，是不愿意那一点点“决定权”的旁落？ 【4.30.2022，上海，中国】 一、 就要五一了。感觉这几天群里邻居们的情绪又重新“焦躁”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外面世界小长假的消息有些多，“笼子中”的我们受刺激又泛起了一些残存的“野外记忆”。 一大早，有邻居发长消息追问为何我们还是“封控区”，“阳性”所在家庭和其他邻居都给了回应，对话原文誊录于此——因为这其实是我们楼封控这一个月来一直的“循环状态”： 1、有邻居发问：（核心就是想知道封控是为什么？） 大家好！ 非常感谢这一段时间以来，我们的志愿者，我们楼层所有业主们，大家共同的努力面对疫情，大家互助友爱，互相帮助。我觉得我们这个楼做的非常好而且希望通过这次疫情我们这个楼大家增添友谊，共同来记住我们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每一天，而这每一天是我们每个人共同努力换来的。这份情意也是我们共同坚守的结果。 我发这两个截图是想说为什么我们五号楼一直到现在为止，一直就是封控区。这两个截图应该讲说的很清楚了。说明我们这个楼是有阳性的病人。但是大家一直这么问，也说明上面给到我们的这样的一个说法并不明确，但是呢又是一直把我们列为封控区，这也就说明我们这个楼是有阳性的病人但为什么没有解决这个问题？这也许是居委和防疫部门的事。我想说的是从四月一号到现在都没能解决这个问题，阳的也都该变阴的了吧，为什么我们还是封控而迟迟没人管？我也想替大家问一下这是为什么？ 第二，今天说是全市做核酸检测，一早我们都做好了准备，可后来又听说网络暴掉了，可等了一下看群里有人讲做好上来了。我们就觉得为啥一直没有人叫一声？看着昨天的通告觉得说的挺好，可今天确比任何一天都乱。等我们下去时检测人员已经走了，同我们一起下来的还有两家都没做。医生就走了？旁边的也许是一个不知是志愿者还是居委的大白还说，不做没关系，反正你们这几天做的都是阴性，不做也没事。 那么请问那昨晚发的这个做核酸的通告又有何意义？我们是否因前几天都是阴性，以后几天都可不做那？ 再问一个问题，检测人员是否最后给有阳性的家人上门做过核酸那？这虽不是我应问的问题，那今后大家的安全谁来保证？都蒙在鼓里，看这别的楼都变成防空楼了，我们何时能变防范楼那？ 之前十几号我们还是个正常的楼，怎突然又变成了唯一的有阳性的封控楼了？ 对不起，我想我是想替大家问一下相关人员，能不能尽快给大家一个回答。问题在哪里？ 2、家里被宣布有“核酸阳性”的邻居回应： 5号楼的邻居们，为什么我们楼还是封控区？我的理解是：因为我母亲在数据上属于19号核酸20号出报告，21号公布的新阳。按照目前的政策，什么时候发病不重要，第一次确诊阳性就是新阳，从发布时间开始计时。 目前我母亲仍未获得第二次上门核酸的机会，派出所也打过我家电话，警察了解情况后也觉得发病这么久，老人身体也有特殊情况，没必要也不适宜转运方舱，同时也明确表示现在没有酒店没有医院。警察的结论是上报尽快再上门核酸。 至于为什么还没有上门核酸，我的理解，疾控实在来不及，顾不过来，资源有限。 目前的特殊情况，社会所有的资源有限，应然和实然的差距很大。 再次抱歉 3、终结这个讨论的其他邻居的回应： 这些话发在这毫无意义，居委会、业委会全部退群神隐，大家都一样大眼瞪小眼。 二、 决定改掉这些记录的副标题，一来，自己似乎没有真正参与“抗疫”，因为的确也不知道怎么抗，顶多是多用了一些酒精和消毒液？充其量，只能算是个顺受者；二来，记录断断续续，自己的麻木、无力和自我封闭，也缺少见闻者的努力。 就如实地叫它：疫难流水账吧。

【5.2.2022，上海，中国】 就像搞不清自己小区为何“封控”一样，早上有邻居惊喜地发现，在徐汇区的三区查询系统里，我们不知为何变“管控”了。 这意味着，按照政策，我们能出楼道、坐电梯、下楼、出楼门、去小区而不必惴惴了，甚至，还能去小区偏门，眺望虹桥路了。 但是，可能因为邻居和居委的确认按照惯例迟迟没有回复，也可能关久了关驯服了对外面有些戒惧，我和我妈妈一直等到晚上九点，趴在窗上观察了一下午零零散散先行的邻居外出小区转圈试探后，才决定下楼去小区散步。 小区不大，转了三四圈，在偏门站了三五分钟，就觉得心里发慌，仿佛漫长的时间已经被浪费在我们“无意义地”张望和闲步了一样，但其实也就过去了一刻钟左右。 我母亲说，上去吧，好久不下楼，走路觉得一脚高一脚低。心酸。 也许，过去的这一个多月，是我们以后永远无法填平的一条沟堑，它或许还不算太宽，但足以让我们无从跨越，它或许还不算太深，但足以让我们无法逃脱。眼前的小区，变得熟悉又陌生，亲密又疏离，荒凉又蓬勃…… 【5.5.2022，上海，中国】 一、 立夏。封沪连三月，斗室困顿过了清明到了夏天，这个春天，真是个窗外路过的臭脸陌生人，存在于否我都不确定。 小区群里有邻居想交换一些糯米做酒酿，别的邻居打趣，糯米省着用，封到端午可以一起包粽子，结果大家“嗨”了，有数日子算过年的，有要张罗团粽叶的，后来热热闹闹聊端午习俗和年货聊了半上午，玩笑段子齐飞，聊得人尽兴，我和我妈妈潜水围观得开心。 人其实挺厉害的，尤其在适应和重新定义快乐的能力上。 二、 小区有个“物资交易”的互助文档——邻居们可以登陆，写上自家有什么物资可以出让，想换什么。 一周多前，我刚发现这个文档时还挺激动的。因为我家有6罐可乐，是前几天好友雅丽给我送菜顺便送的，知道我不喝可乐，说是送我可以当“硬通货”换东西用；我还盘算着这下好了，我可以用可乐换缺了很久的面粉和干辣椒之类，我妈这个西北人想吃面条两周了。 然而现实是，等我登陆文档输入信息后发现，挂着有可乐和薯片之类零食可出让的邻居不在少数，而面粉，几乎是十之八九的邻居都想换入的物资；还有邻居写着“一小碗也行”，估计是做菜想裹面糊？ 这几天面粉一直高居需求物资榜第一，感觉谁要是有一袋面粉，都能统治我们小区了。 想起浦西封控前的3月30日晚上，和我妈出去逛遍了周围的商超找面粉，几乎家家售罄，外送平台也搜不到。当时还和我妈俩人分析原因，是不是上海吃面食的人少，面粉平时备货少，所以才容易缺。 三、 我唯一一次“以物易物”成功，是用一小碗小米，换了几匙番茄酱。 需求小米的是同楼邻居，正好家里有，装了一点儿下去想送给他。原来他养了一只鹦鹉，鸟粮见底买不到，要用小米替代。他硬要给我什么物资做回馈，于是从他家厨房的半瓶半瓶番茄酱里倒了一些出来，做了一顿咕咾肉，算是迎接夏天吧。 夏天就在窗外，有自己的步伐和节奏，并不理会我们。 【5.6.2022，上海，中国】 一 一大早，楼下“确诊过”邻居又在群里向大家通报他们家新情况了。 每次看到她小心翼翼的发言，心里就很难受，虽然我们楼的邻居们都非常友好非常互助，甚至大家还齐心协力支持她家老人和小孩不去方舱而是 “居家隔离”，但是，我仍能从她的每一次发言里，感受到那种令我不安的“负罪感”。 譬如，隔段时间她都会进行这种字斟句酌的“自我情况通报”；譬如，她叮嘱给她送配发物资的邻居的那句“保龄球一样扔到我家门口就行，摔坏没关系”，譬如，她频频地说“对不起”说“连累大家了”…… 好几次，我设想过，如果易地而处，无论邻居们说再多理解，说再多支持，可能都解不开心中那条从天而降的负罪铁链。因为，头顶盘桓着一个强有力的“第三人”，它不由分说，不容反抗，把一个按照邻里的情谊、本应被关心和同情的邻居，活生生地塑造成了拖累大家“连坐”的“祸首”。这不仅是施加给那位邻居的悲剧，更是警示我们其他人的“杀鸡儆猴”的恐吓信。 真得，就像阿甘本说的，健康如今已经从一种权利，变成了紧箍在个体头顶的“司法”和“宗教”的双重义务；权利可以放弃，这新的双重义务一旦我们不遵守，它的后果“赤裸裸”。 你身体健康吗？不再是个医学问题了，答案也早已身体的真实状态无关了。就像我的这位邻居，连续自测抗原阴性如何，居家到转阴又如何，它必须经过“权力的认证”，必须经历权力认证所规定的完整流程。他们忙过来有空“理你”的日子，才是你“生病”的日子；你顺从、完整经历过他们规定的流程并被认可的日子，才是你“复原”的日子。 就算没感染过病毒又如何。不敢下楼，忍着尽量不参加团购，偶尔拿个快递也内心惴惴。怕的哪里还只是病毒，怕的还有假如万一，那么多邻居会被客观上连累，那么多后果等着你……这个重负怎么承担得了！ 每个人，如今其实都是“不洁”的人。

【5.9.2022，上海，中国】 一、 昨天母亲节，也是我农历生日。 一大早和母亲互包了红包，开了两瓶酒，一起慢慢喝到了晚，然后昏昏睡去了。应该还感触挺多的，但只留下些碎句子，其他都忘了。 反正，今天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又是个困兽犹豫斗不斗的新日子。偶尔，会有一丝丝想cosplay刘皇叔拍大腿肥肉怀念健身房和感叹又老了的矫情。 记得青年节那天，北京“预备疫”的左妈在微信上说，她以前爱学驴叫且没遇到过什么挑战，如今学一声就嗓子疼，感慨自己真是年纪大了。觉得挺好笑又挺……深刻？ 至少，千八百年前那场著名的瘟疫过后，再也没见到有正史或野史记载，曹丕还去扫王仲宣墓并学过驴叫了。大抵，想必，也是因为“瘟疫容易催人老”？ 二、 作为一个曾经的法科生，大学时谁会没听过童教授的大名，没读过几篇童教授的论文呢？但这位宪法和行政法的一流专家，仗义执言做了一次常识性的普法，然后就被微博封禁了，微信也又一次和上海网民上演了“连删连发连删……”的竞赛。 多么好的反讽——即便在这个反讽永无上限的国度。 毕业后做了非诉律师的老同学Z和我说，觉得“幻灭”、“不可相信”。的确，仿佛在来福灵的世界，我们都学习了且相信了一门做“害虫”的专业。 三、 “一人阳全楼消杀”的“十字连坐法”威力十足。这两天，我一直都在不安中： 一来，和老妈一起，挑了一些家里重要的衣服鞋包，重新包装一遍；也挑了自己搜罗的少见的书或者古籍，趁太阳好晒了、除虫然后熟宣包了一遍。看网上的惨状，要重新包罩的家电物品实在太多，搞了两天感到实在太累太难了，多少有些半途放弃。 二来，更重要的是，要给家里老猫们重新找备胎“紧急庇护人”，他们仨分别16岁、14岁和13岁，从还没睁眼断奶和我相伴到现在，如今垂垂老矣，却得因为我境况的不确定，面临被“消杀”、饿毙…等等可能性，不敢想、不忍想也不能想。 浦西封控刚开始时，曾和同栋七楼的邻居达成了双边“托孤协议”，如今，我和她一家得一起替家里的生灵找一条新出路。好在，本小区二号楼的邻居答应若有情况互相照顾了。 但是，如果我们小区集体转移或者集体被消杀了怎么办？不敢想，想了也没有用。反复盘算之后的唯一办法，可能就是到时候拼命冲下楼，通过人少安静垃圾多的后门栅栏，把他们仨都放生在南丹路上，或许，他们还会有一丝生机…… 【5.10.2022，上海，中国】 一、 之前，和同事T聊完工作交流近况，同事T才告诉我，其实他住在另一个小区的父母已经“确诊阳性”并且转阴了，他也是最近才知道。 他和我说，他母亲是在转阴后才在电话里哭着告诉他“你不知道我们最近经历了什么”的。 听到这些，难受莫名。 二、 和T聊完，想到了前同事J，微信问她近况，她回复说，应该能很快解除隔离，去医院陪护妈妈。 T是个很能干的女生，苏州人。记得是4月11日，她的母亲生病入院，她着急找办法离开上海回到苏州，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后来，每天就在朋友圈和微信看她在那里各种焦急、尝试。大概4月24日，她几经折腾终于踏上了回家路，但去到医院、病床前，见到生病的母亲，她还得等这两天隔离结束。 上海到苏州，百公里，整整一个月。还能说些什么呢？ 她和我说，“回来真的太难了”；那时候“真的是绝望”。她祝我“好运”，说“真的只能全凭好运活了”…… 【5.14.2022，上海，中国】 今天很压抑，头皮和眼睑有千钧沉。 上午，临时和同事们云加班，讨论一项新工作的安排，各种消息接二连三。 得知同事U正在被“转运”中——就是所谓的“阴性大转移”，她住黄浦，因为隔壁有了阳性确诊，所以其他阴性居民一大早被通知要去宁波隔离。即便网上抗议那么多居然仍在发生，咄咄怪事。 同事L去医院陪护妻子待产了。记得三月中还没封控但已经乱糟糟的时候，和他在办公室聊天，他说妻子给孩子起的小名儿叫“等等”，就是希望娃别着急等到疫情过后一切变好了再出生。好在一切还顺利，但不用问也知道背后经历和承受了很多悬心和折腾。 几乎前后脚，传来多年老搭档父亲去世的噩耗。错愕。这悲痛如此巨大，我们根本无力也无法有任何安慰。听她痛哭，听她说父亲是体面了一辈子的人，然后在这样的灾难时期草草走了，难以接受。能说什么呢？ 悲痛，得我们自己消化；体面，也只能我们自己找回来。 【5.15.2022，上海，中国】 一、 一大早，接连收到外地朋友恭喜解封的微信“轰炸”，为被关心挂念而感动的同时，也有些恍惚，丈二和尚揪了揪头发，确认了自己并不是没睡醒，而是市府发布会宣布上海明天开始复工复产。难怪。 4月初的时候，在各色群里，大家不仅乐于打听和讨论任何涉及解封的消息和传言，也乐于从各种官方说辞的细微差异里来挖掘和推测。但如今……这么官方正式的宣布，同城的朋友们都静悄悄的，谁信就证明谁昨天第一次来上海。 刷了刷朋友圈，发现不少人和我一样“时空恍惚”。 也难怪，上海如今就是个“孤岛”，外面人对这里的状况只能“脑补”，还有老家亲戚看新闻认为我们已经恢复正常生活好久了呢。 而且，不光外地对上海，即便我们在市内，对彼此的状态也只能“靠想象”，而这“想象”常常是错的。 奉贤的好友V说，“我被别的区朋友问候解封的时候，和你同感”——这里的“别的区的朋友”就包括我。前天，好友S数日子盼封控变防范，我还告诉他不要对“防范区”有多余想象，我们小区防范也一周了最远只能去大门口，他后来说去打听了一圈防范区的美好生活后有些emo了。 半个月前，我还恭喜并羡慕过拿到出入证的好友拥有了“突破性的有限自由”，他和我说，其实出入证拿到后，就出去过两次就再也没用过，因为看着满是隔离板隔离带和垃圾的空荡荡的街道“更心慌”，后来重新静默出入证被收走了，他也“无所谓”。 二、 同行兼同学D，在我朋友圈留言“我都跑了”。 她开了一家创意和拍摄为主的广告公司，特别厉害。能想象，封控对她们业务影响比较大，毕竟片场没法“线上化”。4月20号和她聊天时，还在感慨“能活着就谢天谢地了”。 和她微信聊，她告诉我“逃”到了厦门，因为感觉在上海我们行业“复工至少要七月”，出去了就能开始做项目了。她还告诉我“上海广告圈来厦门三百多号人了”。 记得周四凌晨2点多，另一位朋友L发来过一个非常突兀的微信定位，显示“湖北黄冈麻城市G42”，当时一愣，反应过来后问他是不是“逃”出上海回家了？ 睡意朦胧中看他发的长长的按时间轴梳理的“出逃经历”，真是不容易，三出三劝返才成功。记得他从四月中旬开始，就聊过好多次逃跑计划，我还和他说莫非王土哪里都一样，现在想想，火烧眉毛且顾眼下，想那么多干嘛。 “逃亡”即“逃生”，其实，它从来都是一项生存必备技。 【5.16.2022，上海，中国】 一 无论怎样，都要开始考虑和准备解封后的事情了。许多影响，解封后才会不断显现；许多丧失，解封后才能慢慢确认；许多问题，解封后就要一一面对。 雪山过去了，是沼泽草地。深呼吸。 二 早上睁开眼，看到了同学H凌晨发来的好多条未读信息。 她在上海一家精密制造企业做高管。三月中旬，她们公司两位身在北美的资深科学家，华人，为了支援上海的大规模生产线建设，每人花费十多万的机票飞来了上海。 然后，他们就被关进一间酒店房间里，整整两个月了。 对于两位老先生而言，无论来上海，还是来上海这两个月隔离，用H的话说，“就像强迫老夫子打电游通关一样，各种折腾就对了”。 那位近七旬的老先生之前和H说，想赶快回去，因为他要参加儿子的大学毕业典礼——他的夫人2018年去世了，如果错过典礼对孩子、对他，肯定都是巨大的人生遗憾。 但是，回去更难。典礼最终还是错过了，老先生也只能在上海的凌晨四点线上观看。 H为老先生“伤感”。因为在她的记忆里，老先生在夫人去世后“缓了好几年精神才振作起来”。2020年他们见面时，老先生骨瘦如柴；最近一年，才又开始开开玩笑、开朗了起来；然而，新的遗憾又来了。 “就是人这一生来自于自然的苦难够多了，还要被同类愚弄。关键我们中国人真的非常温良，他就一直那么nice, 说话不急不缓，永远那么有礼貌”，H说。 这些“属个体的”受罪和遗憾，没有人知道该如何估量。但是他们这趟勇闯上海滩来出差的经济代价，却可以估量。感伤的H夜不能寐，用理工科的方式，仔仔细细做了一张excel表格。她说，“不量化，没人觉得是大事儿”。 摘录下她在表格最后替老先生盘点 “幸运的事”： “没生病，没emo，中国人在美近30年并没有丢掉温良恭俭让的传统，整体表现比较平和，只是要求尽早飞回去”。 如此而已。 5.17.2022，上海，中国 一 昨天，也就是市府宣布开始复工复产的第一天，我们街道就发了新的物资（按照社区云平台公布的消息，后面还有有一批）。 看到门口的物资，我和邻居的反应一样，其实有些沮丧——因为意味着，我们的解封还早，有邻居算了账，他按照过去这些天街道发放物资的平均频率计算，可能意味着我们离解封“至少还有十天半个月”？挺好的，大家都学会了“悲观”。 物资是白条鸭一只、肋排一份，鸡翅一袋，都是冷冻的。 收到没有半小时，住在同街道的同事就微信提醒我“徐家汇街道发的物资，先别吃”，然后附了三个感叹号。 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我们同小区邻居的公开信——传播很广也很详实有据，公开信中通过查询求证，发现这些物资要么“双无”（无动物产品编号，无生产日期）；要么生产厂家公开信息显示已经“进入破产重组程序”、是“失信执行人”、“经营异常企业”、“因土霉素觇标而受到过处罚”…… 感谢这位不知名的邻居，向您致敬！ 我们楼的许多邻居，都自发把物资又从冰箱拿出来，放回了小区门口， “来找居委会讨说法”。 过了一天，也就是今天上午，在“上海社区云”平台，街道的回应和说明来了，公开会盈利拉拉杂杂附了很多证书“保供企业”层层转包委托关系复杂要看懂弄明白还挺难的。 官方回应下面，我们社区两位邻居针对回应追加和重申了质疑，但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也不意外。 二、 过去两个月里，“保供”这个词在我这里，它的意义经历了一次两极反转。 四月初，我们有租房独居的同事挨饿了。当时也的确乱糟糟，我们公司HR负责同事Z和我商量采购物资的事情，但是找到供应商都太难了，更别提靠谱的。 Z是个有心且不辞辛劳的人，当时看到“上海发布”公布了一批保供企业名单和联系电话，她挨个打过去咨询，才终于找到一家可以全城挨家发货的。对方要求先款后发，货物大类限定具体随机，我们谢天谢地同意了，政府保供企业肯定不会出问题吧——这是我们的当时的想法。 后来问题多了去了。只有少数人如约收到了货品，一部分人至今还没收到被我们要求退了款。我是在三周后收到的，收到的货怎么说呢，有同事收到了发臭的肉，而我收到的，除了没有商标的蔬菜，其他包装食品几乎都是“仿冒”或“高仿”吧。譬如，一袋午餐肉我以为是“双汇”，太像了，等我后来再拿出来才发现是“兴汇”，除了这个“兴”字，其他的和双汇完全一模一样。只能扔掉处理。 再后来，小区周围几家小卖铺开了团购，才发现他们真的才“良心”才“值得信赖”。差不多时间，我拿到了小区门口水果店搞的第一次蔬菜套餐时，都不敢相信——它价格只有我们从这家“政府保供”企业的一半不到，数量和种类却能翻番。 三 真得感谢一次Yilin姐姐。 虽然最近物资挺充沛的。但是可能我这个人总是要求多，又不分场合……几天前在我们小群里忽然感慨了一句“好想吃豆腐啊，好想买干辣椒，要不炒菜都觉得没滋味”。因为这俩太难买了，每天我都在搜在问，都找不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第一天先是收到Yilin姐姐闪送的自家冰箱里存货冻豆腐；过了一天收到了整整2斤干辣椒——半斤都能吃好久，但最近上海很多东西不买好多根本没人理；再过了一天，收到了老嫩各色鲜豆腐一份——太稀缺了（我只见过美团有，但能抢到的几率和当天小区解封差不多）。 这个时候出现的豆腐和干辣椒，虽然它们非必需，虽然它们完全可以等一等，但于我而言真的太有意义了。就像半个月前，我在一个阴雨的周末参与过一次小区邻居团肯德基炸鸡的团购，虽然上次吃炸鸡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但当时看到就想参与，即便送来已经冷冰冰吃起来也如同嚼柴，但总觉得那一口咬下去就意义非凡。 唉，不多说了。 反正，仗义自在民间，坑人总是……算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5.18.2022，上海，中国 一 什么时候能出门，能领一张出入证？ 我这两天一直焦急地看着小区群，就等别的邻居问这个问题。但似乎大家都毫不关心一样，虽然我明白大家已经对官方消息的可信度负无穷了，但难道只有我内心才隐隐有一丝期待吗？我和我妈妈这两天趴窗口看外面的次数都变多了啊！ 终于，今天13:08，让我等到了：3楼邻居跳出来问“我们小区不发出入证吗”（没有问号，还附了一个捂脸的表情）；然后我隔着13层楼帮他一起焦急的等待，好久好久，没有任何一条邻居的回复……绝望…… 十五分钟后，6楼的邻居突兀地问了新问题：“今天是不是核酸？”，被秒答：是——我们小区三天没有核酸了。 我感到内心一阵舒畅。和我妈妈分析，按照政策，领出入证的前提是“必需前一天核酸阴性”，今天核酸，就存在明天给出入证的可能。然后今天的核酸是这么多天来，我内心最期待最迫不及待的一次。 后来寻思，自己也学到了——提问要有技巧。身患绝症的人别直接问医生下周我还活着吗，可以问复查挪到下周行不行啊。 下午下楼核酸的时候感觉天气真舒服，小区的枇杷都黄了，还不顾影响地当众跳起来摘了两颗，好吃的，酸酸甜甜，虽然个头小，但比平时买的味道浓郁太多了。 二 朋友圈看韩博转发了两张照片，点开一看，顿时眼泪打转。 这不就是淮海中路，是iapm吗，不就是我公司对面三五十米、我工作日天天去吃午饭的地方吗？ 不就是“寒花遶砌﹐荒草成窠”吗，不就是“彼黍离离”吗…… 悠悠苍天…… 5.20.2022，上海，中国 一、 前天通知核酸的时候，的确有些解封的期待。但这几天一直没动静，连续三天核酸，还是必须手持抗原、单人单管的那种，群风就变成了“希望全阴就好。” 今天，徐汇发布的“无疫小区”名单里，我们小区也赫然在列，又是一阵小雀跃，楼组长去问，得到了积极的回应。虽然出入证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但总算貌似有“曙光”了。 二 居委关于我们无疫小区的回应刚来。眼尖的邻居在业主群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一幕：消失了整整一个多月业委会同志们，悄悄的回群了，并且刚刚被添加成“群管理”了。 这下邻居们炸了锅。“抗战”快胜利了，什么通幽博士缁衣大夫什么神蔡地甲都重新开始露头晒背，准备“摘桃子”了。大家当然不能依。 因为，至少从4月17日开始至今，“旧业委会”就被业主们集体“废黜”，由大家自发“选举”的“临时业委会”给“暂代”了。 当初业委会被实质性“废黜”的原因，简言之无外乎两个。首先，众怒的最大根源就是正事儿“装死”，譬如核酸怎么安排，鼠患、垃圾怎么解决，阳性确诊怎么安排……都玩得一手好“龟息功夫”。 其次，就是把持“团购”，不解决居民物资问题，还阻挠其他邻居在大群转发或发起团购。记得业主群有过一轮大争吵，后来小区大群就“分裂”了，大家纷纷“独立”开了诸如“面包甜品咖啡饮品群”、“蔬菜肉蛋粮油群”……等各色团购群，里面邻居们八仙过海，互通有无，小区的物资才走向了“充裕”。 三 业主自发的 “临时业委会”，其实挺松散的，我发现貌似成员也不全固定，就几个积极的邻居在召集。 但是，他们真得做得很好，成绩有目共睹。 譬如，和居委、街道力争，让我们小区每栋楼的确诊情况甚至核酸原因，都有了及时公示和提前主动说明。这一点要做到，实在太不容易了。 譬如，封控期那段时间，联系安排了专门的保洁每天12点逐层收垃圾——这是大事儿，因为之前我们楼的垃圾桶被撤了，大家又“足不出户”，湿垃圾就是灾难。 （“猫眼”外的阿姨每天下午两三点固定来我们家门口收垃圾，感谢您！） 还譬如，优化了核酸流程和楼栋内消杀方式；采购了一批捕鼠板进行了集中投放；检修了灭火设备；安排了小区内的预约制露天义务“理发”…… 甚至，“临时业委会”把疫情结束后要尽快进行的设备维修计划都汇总好了。 四 “自治”，真是个好东西——我说的是这段时间的我们小区。 业主们自发形成的“临时业委会”，来自邻里，就是邻里。面对居委街道能沟通愿意争取；面对物业盯得住敢提要求，面对邻里和志愿者的需求建议，切身共情不猫腻耍威风，搞得定就搞搞不定就说不行让搞得定的来…… 而且，那么多业主的专业能力一释放，好多陈疴都有了转机，不同的问题不同的邻居上。相信专业嘛。不像“旧业委”的那些人，除了群里他们头像上的小红旗，还真不知道他们说过啥能干嘛。 真心希望“临时居委会”和产生它的方式，接下来能名正言顺干翻“闻讯结束冬眠”的“旧业委”。 捅喉咙都能常态，这么好的事物，怎么可以不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