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三道四】天安门广场、宗教与政治
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 2010级本科普通班 李鹏翾
国庆期间去了天安门广场,一个有趣的现象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发觉,国民党尊为“国父”的孙中山的头像,被放置在了广场中轴线上,正对长安街,其后不远就是人民英雄纪念碑,周围是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而与之相对的,被高悬与一街之隔的天安门城楼拱门上的,则是我们熟悉的毛主席头像。
这两幅画像,一新一旧,一国一共,一个在广场,一个在城楼,两幅画像不同的位置及其背后所暗含的各种意义趣味非常,引人深思。下面从宗教学的视角来做一浅析,必能有别是一番风味的结果。
首先,要分析一下两个场所的历史背景。天安门,是连接北京城区与禁城的门户,是皇城的大门。而皇城,不仅仅是作为明清两代中央政府所在地,以及国家元首的生活空间,它更具有一种起码在传统中国人精神世界中至高无上的地位,一种神一般的地位。本来在传统中国,尤其在元明清三朝,中央政府就已经具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地方政府并不是民众的自治组织,而是中央的派出机构——所谓行省是也。在这种制度中,实际上只有中央及其延伸,而与中央相对的地方则显得无足轻重。中央政府成为了全国人民仰望的所在,再加上中国人传统的观念中,对皇帝是以天子的地位来尊崇,尤其对于普罗大众,皇帝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存在——如上帝或安拉一般,具有无上的权威而又遥远神秘。换言之,皇帝是神,或者半神,天之子也。所以,作为皇帝居所的紫禁城,也就带上了浓重的宗教色彩。比如“紫”之用于谓述“禁城”,就是出于上合紫微帝王星之比喻。再比如紫禁城整体的“左祖右社”的格局,以及三大殿之汉白玉石阶所组成的“土”的造型,即分别符合《周礼》所记载的天子规制与五行中以“土”为帝王之象征的理论。通过这些意义的附加,紫禁城不仅在规模上,也在理念上有了特殊的含义,成为了与天象,与上古传说,与世界运行的最高规律相吻合的“圣城”。也因此具有了可以与天地相通联的宗教上的意义。
而天安门广场,作为一个“人民狂欢”,用以表达“对中央政府的赞颂、忠诚、爱国主义”的场所,更多的是起到了一种政治上的功能。当然,广场上也有“人民英雄纪念碑”这样用以缅怀先烈的场所。但这种缅怀却是出于政治目的的,它不如紫禁城所体现的宗教意义那样拥有悠久的历史与永恒性的意味。因此,作为紫禁城门户的天安门,它所体现的更多是一种对国家,对家国一体,对民族的信仰,宗教意义更浓;而天安门广场,则具有了更多的政治意义。
因此,回过头再来看两位伟人的画像,就会发觉个中趣味。毛主席的头像是放在天安门城楼上的。这不仅仅是出于对伟人的缅怀,如果是缅怀的话有毛主席纪念堂就够了。这更多的是一种意义上的宣示,把他作为了国家精神的象征,使他成为国家信仰的一环,成为民众在宗教情感——关于永恒、理想、寻求内心安顿等等——上的寄托。也因此,说句不恭敬的话,所谓无神的共产主义者,实际上无形中延续了中国传统的国家信仰中关于国家(忠诚,天安门城楼上的国徽)和理念(仁义,马克思主义)的部分,也延续了关于偶像的部分(天子)。而且这个偶像的确立,已经成为了国民日常生活中的一种习惯,大家已经习惯挂有毛主席头像的天安门城楼了。这既有人为的作用,也有民众的宗教心里的需要——甚至可以说,正是普遍的民众在宗教心里上对于偶像崇拜,对于神话政治领袖的需要,才导致了人为的作用。这是中国文明里一以贯之的传统,也是落后的表现。
而放在广场上的孙中山的头像,则与他所在的位置十分相衬。起到的是缅怀、赞颂以及宣传的政治作用。并且,它真正地被放到了民众中间,而不是悲惨地被神化。我想,孙先生泉下有知,也可以含笑了。
编者按:
古人云:情郁于中,不得不发。
说三道四,或路见不平,或心有所戚,或谈笑晏晏。每一篇均为真性情所至。
本文从宗教学角度解读天安门广场布局,角度颇新。编者曾有幸在人大聆听赵鼎新老师讲授政治与社会运动。记得赵鼎新曾讲,意识形态的宗教性也是民族国家建构的一部分。民族国家的心态不是自发产生,而是知识分子灌输给群众的。或许也可从民族国家建构的角度来理解广场意识形态的宗教性吧。
国庆期间去了天安门广场,一个有趣的现象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发觉,国民党尊为“国父”的孙中山的头像,被放置在了广场中轴线上,正对长安街,其后不远就是人民英雄纪念碑,周围是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而与之相对的,被高悬与一街之隔的天安门城楼拱门上的,则是我们熟悉的毛主席头像。
这两幅画像,一新一旧,一国一共,一个在广场,一个在城楼,两幅画像不同的位置及其背后所暗含的各种意义趣味非常,引人深思。下面从宗教学的视角来做一浅析,必能有别是一番风味的结果。
首先,要分析一下两个场所的历史背景。天安门,是连接北京城区与禁城的门户,是皇城的大门。而皇城,不仅仅是作为明清两代中央政府所在地,以及国家元首的生活空间,它更具有一种起码在传统中国人精神世界中至高无上的地位,一种神一般的地位。本来在传统中国,尤其在元明清三朝,中央政府就已经具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地方政府并不是民众的自治组织,而是中央的派出机构——所谓行省是也。在这种制度中,实际上只有中央及其延伸,而与中央相对的地方则显得无足轻重。中央政府成为了全国人民仰望的所在,再加上中国人传统的观念中,对皇帝是以天子的地位来尊崇,尤其对于普罗大众,皇帝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存在——如上帝或安拉一般,具有无上的权威而又遥远神秘。换言之,皇帝是神,或者半神,天之子也。所以,作为皇帝居所的紫禁城,也就带上了浓重的宗教色彩。比如“紫”之用于谓述“禁城”,就是出于上合紫微帝王星之比喻。再比如紫禁城整体的“左祖右社”的格局,以及三大殿之汉白玉石阶所组成的“土”的造型,即分别符合《周礼》所记载的天子规制与五行中以“土”为帝王之象征的理论。通过这些意义的附加,紫禁城不仅在规模上,也在理念上有了特殊的含义,成为了与天象,与上古传说,与世界运行的最高规律相吻合的“圣城”。也因此具有了可以与天地相通联的宗教上的意义。
而天安门广场,作为一个“人民狂欢”,用以表达“对中央政府的赞颂、忠诚、爱国主义”的场所,更多的是起到了一种政治上的功能。当然,广场上也有“人民英雄纪念碑”这样用以缅怀先烈的场所。但这种缅怀却是出于政治目的的,它不如紫禁城所体现的宗教意义那样拥有悠久的历史与永恒性的意味。因此,作为紫禁城门户的天安门,它所体现的更多是一种对国家,对家国一体,对民族的信仰,宗教意义更浓;而天安门广场,则具有了更多的政治意义。
因此,回过头再来看两位伟人的画像,就会发觉个中趣味。毛主席的头像是放在天安门城楼上的。这不仅仅是出于对伟人的缅怀,如果是缅怀的话有毛主席纪念堂就够了。这更多的是一种意义上的宣示,把他作为了国家精神的象征,使他成为国家信仰的一环,成为民众在宗教情感——关于永恒、理想、寻求内心安顿等等——上的寄托。也因此,说句不恭敬的话,所谓无神的共产主义者,实际上无形中延续了中国传统的国家信仰中关于国家(忠诚,天安门城楼上的国徽)和理念(仁义,马克思主义)的部分,也延续了关于偶像的部分(天子)。而且这个偶像的确立,已经成为了国民日常生活中的一种习惯,大家已经习惯挂有毛主席头像的天安门城楼了。这既有人为的作用,也有民众的宗教心里的需要——甚至可以说,正是普遍的民众在宗教心里上对于偶像崇拜,对于神话政治领袖的需要,才导致了人为的作用。这是中国文明里一以贯之的传统,也是落后的表现。
而放在广场上的孙中山的头像,则与他所在的位置十分相衬。起到的是缅怀、赞颂以及宣传的政治作用。并且,它真正地被放到了民众中间,而不是悲惨地被神化。我想,孙先生泉下有知,也可以含笑了。
编者按:
古人云:情郁于中,不得不发。
说三道四,或路见不平,或心有所戚,或谈笑晏晏。每一篇均为真性情所至。
本文从宗教学角度解读天安门广场布局,角度颇新。编者曾有幸在人大聆听赵鼎新老师讲授政治与社会运动。记得赵鼎新曾讲,意识形态的宗教性也是民族国家建构的一部分。民族国家的心态不是自发产生,而是知识分子灌输给群众的。或许也可从民族国家建构的角度来理解广场意识形态的宗教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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