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疗师的资格

文：河合隼雄
首先，谈一下心理治疗师的天分。经常被问到心理治疗师的天分问题，说老实话，这个问题真是搞不大清楚。在说“天分”之前，我觉得要紧的还是本人是否愿意成为一个心理治疗师。如果本人非常愿意，那么不妨去挑战一下。关于这一点，能说的大概只有这好处费吧。还有这样的一些人，是否有很强烈的愿望倒不太清楚，但觉得自己才是真正“适合”做心理治疗师的。一种是，认为自己有“丰富的人生经验”，可以帮助那些陷于苦恼的人。这样的人不管有多么“丰富”的人生经验，其实能够帮助别人的范围还是很有限的。对心理治疗师来说，最重要的是当事人的思想、感情，是如何有晓地发展当事人的个性，而不是让自己的人生经验找到可以雁阵的地方。兴致勃勃地想充分利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就跟心理治疗师的根本姿态背道而驰了。
还有一种容易出问题的是，把自己容易受伤害的软弱（vulnerable）误以为是敏感（sensitive），以为自己最能理解处于弱势的人的心情，一定能对这些人有帮助。确实，受过伤的人能够理解别人受伤时的痛苦，但是这种理解并不通向治愈。自己心灵有过创伤但已经治愈，或者心灵未受到创伤的人，正是靠着努力与受伤的人共鸣来实施心理治疗。当然，这种事情也有程度的差别，再往深处去想的话，思考方式也需要发生变化。只是，仅仅依赖于自己的容易受伤的特征想成为一个心理治疗师的话，让人困惑。
世界上不存在完美无缺的心理治疗师。在做心理治疗的过程中，有时会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做这件事，有的时候会想还是放弃不做了吧。这些都不奇怪。有时也会确信：“对自己来说这就是我的天职”。心理治疗师就是在这样的怀疑、迷茫和确信之间摇摆的过程中成长起来的。甚至可以说，无法想象在心理治疗的过程中，怀疑和迷茫会完全消失。
心理治疗不是一个把自己的“知识和技术”应用到当事人身上就一定能够成功的工作。从需要专门教育和训练的角度来看，这是一种专门职业。但跟其他专门职业不同，不仅自己需要掌握知识和技术，还要培养对方的可能性，这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要坚持尊重对方的个性，每一次都必须是“发现性的”。从这一点来说，在为数众多的专门职业中，没有其他职业比心理治疗师更需要“谦虚”。正因为如此，在心理治疗的世界里，“永远不忘初衷”这句话才会这么有生命力吧。
想强调这一点的人会主张：与其说心理治疗师的资格根本没用，还不如说更有害处。始终不能忘记“初衷”，却又设置资格，反倒会被灌输很多妨碍基本姿态的所谓“专门知识”。有了资格的人以为自己懂得很多，热衷于给当事人贴上些标签，所以说资格是有害的。
这个想法也有些片面。我们认为当事人的可能性很重要，我们要跟当事人共同前行，并不等于说我们自己的能力就无关紧要了，如果这么想就太轻率了。只靠外行的热情和善意是不可能得到好的结果 ，有的时候甚至是非常危险的。没有接受过心理治疗训练的人，过农膜农膜一样做些像心理治疗的事情，赤膊上阵“坦率、真诚”地去见当事人，最终会被当事人的无意识行为表现逼得不得不放弃，这种例子实在太多。
接触太多这样的例子，切身体会到设置心理治疗师的资格对保护当事人的礼仪来说也是必要的。当然，我们还是不能忘记，心理治疗师的资格跟其他的专门职业还是有差异的，最重要的还是要尊重当事人的实现倾向，这是最根本的姿态。如果误解了“自己是专取了资格的专家”这件事的话，根本的姿态就会瓦解，开始在别人身上应用自己认为正确的理论，想对事态作“判断”或者想去“操纵”活生生的人。这么做对治疗者来说非常轻松，不知不觉中，治疗者就凌驾于当事人之上了。
不要以为我们只要用心，就能保持我们所说的根本姿态。这需要长期的训练才能掌握，也正是通过训练才能不断地改善。通过训练，一点一点地学到手。在接受训练的人达到了一定程度后，赋予其资格，这种做法，我觉得是有意义的。
也有一些人在探讨掌握以上的肉容是否需要接受大学程度的教育。关于这一点，我认为，心理治疗师需要在当事人的实现倾向和社会的现实中找到折中点，精神上需要相当坚强，对现代社会也要有深刻的认识，所以接受大学教育不是需要不需要的问题，而应该是最低的必要条件。想想在美国有些州甚至需要博士学位作为必要条件，应该能够理解高等教育的必要性了。
大学毕业后，一定程度了解了各种各样学派的论点，把心理治疗的理论和实际统合成自己的东西，之后再接受五年左右研究生院的教育应该是比较妥当的。但考虑到我们国家目前的现实状况，退让一步，可能至少应该以硕士学位作为必要条件。当然这些具体的事项会随着今后社会状态的变化而产生一定程度的变动，但至少，硕士学位作为必要条件这一点是不能让步的。
心理治疗师的工作充满着危险，需要耗费大量的能量，不是随但说说的。有很多人想为别人做些事情，也想体验一下因为自己的功劳而使别人受益的满足感，就很积极地参与别人的问题、给别人担些自己觉得有用的指导意见。这种心情很能理解，但是最好把这研制在袭击业余爱好的范围内，这跟职业的心理治疗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心理治疗师经常需要超越常识的判断和思考，所以要深刻理解社会的一般常识。不了解一件事情，还想去超越 它纯属无稽之谈。不用说，事事拘泥于社会一般规矩的人是无法做心理治疗师的。这样就不禁感觉到，对心理治疗师来说每天的日常生活就是一个训练场。心理治疗师既需要极端主观地参与，又需要把这种现象客观对象化以后加以观察，这两方面不可偏颇。偏向任何一面都会走向失败。在与本人的个性休戚相关的过程中，去完成这样一件看上去很矛盾的任务，绝不是轻松的事情。这样，就需要有我们下一节要谈到的督导（supervise）。作为心理治疗师资格的必要条件之一，我们一定要提到“接受督导”这一条。这简直可以说是训练的核心。
对照笔者的经验，为了成为心理治疗师，接受教育性的心理治疗或者接受教育分析，是非常有积极意义的。当然也有伴随而来的害处。因此，把这个作为公共教育机构的必修课，笔者还是有些抵触的。而且在我们国家也没有足够数量能够满足需要的称职的教育分析家。因此迪里我们可以妥协一下，不把它作为必要条件，而是鼓励大家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量找到合适的分析家，接受教育分析。但我不推荐在很年轻的时候接受教育分析，能够找到真正对自己有指导意义的“老师”，也是需要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