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试发表)

【信的第一封】 “ 鱼味： 我讨厌这个房间，却终日困在其中。 闪烁的显示屏，烟雾弥漫的空气，杂乱无章的书柜，污浊又布满烟灰的床单，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完全是自作自受。 在这之前，全凭运气进入一个正在蓬勃发展的私企，每天忘我的工作，算是得到领导的赏识，拿到了毕业时期盼的薪水，之后疯狂的挥霍，几个月下来一点积蓄也没有。过去不敢去的高档餐厅，一直渴望的数码产品，手工皮具和限量牛仔裤，变成我全部的快乐。 渐渐对自己的生活迷茫，想把空虚填满，换回越来越强烈的欲望。 终于我辜负了所有人对我的期待，辞掉工作足不出户，开始潜心写小说。 但写小说只是我的借口，我想的只是如同废人般待在家里，失业之后也并未写过任何东西。顶多是读推理小说时，幻想着终有一日我也能写出那样的文章来。幻想终是幻想，我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也很久没正经吃过东西，虽然不嗜酒，但我的大脑终日如同喝醉般，恍恍惚惚的度过每一天。 趁我还没弄坏自己的单反相机，我把它卖了，还有一条从没穿过的原色单宁日牛。哈！其实我连怎么用单反相机都不知道，对保养牛仔裤也是一窍不通。到底之前买来做什么，我是真的不清楚，但是卖掉之后，可以换回很多泡面！看着堆成小山的泡面，我想，如果我吃完这些都还活着，小说都该开始写第二本了吧？ 不知廉耻！ 我像过去作家惶恐的看着稿纸那样，惶恐的看着白刷刷的显示屏，可是还在用开水泡面和睡觉的时间，做着出版小说的美梦。 完全不知廉耻！ 这样的生活实在是无聊。 很糟 敬上 “ 余味很糟。 原本的信不该是这样的。 心情很焦躁，打开一包泡面泡好，边等边想着此事的蹊跷，可此事在心中无解，想来想去也是毫无头绪。 我吃着泡好的面核对笔迹，完全没有破绽，突然喉咙深处一阵阵抽搐，我连滚带爬的进了厕所，把泡面和我的胃酸一并吐了出来。 呕吐从三天前就开始了，鬼知道我连续吃了多少碗泡面，而没吃完的泡面还堆积的像小山一样高，就要饿死的我丝毫没有走投无路的感觉，脑子里想的只有信，再写一封信。 【信的又一封】 “ 鱼味： 信收到也看过了，不然我也不会回信给你，这是常理，如果常理也叫人感到奇怪的话，那一定是我疯了，所以才会写信给自己。 这些事儿你都知道，但是我还是要再叙述一遍。 终日面对白花花的显示屏（就好像空白稿纸），我感觉自己就要疯了。必须写点什么出来，可我连一个基本的故事轮廓，甚至是一个有意境的片段都想不出来。 伴随着我对灵感枯竭的只有空虚和寂寞，阅读推理小说时，遇见喜欢的桥段，我总幻想那是自己写的，这样的素材我也有不是吗？为什么自己写不出这种感觉。如果我能写出畅销的推理小说，说不定会有女读者附带照片来信呢！ 于是我决定给自己写一封信，说不定信的内容可以作为小说的素材，最起码收信时，多少能安慰我寂寞的心灵。 有些事你不知道，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我给自己写的第一封信（也就是上一封），在结尾我写下“这样的生活很无聊吧？”可是收到信的时候却变了，变成一个肯定的陈述句。 是信的内容变了么？我不是很确定，因为自己整日恍恍惚惚的，说不定是自己记错了。可越想越是不服气，我蠢到自己写过的东西都记不清了么？这是泡面吃多了的后遗症？我是个十足的废人，自暴自弃又破罐破摔，以至于我的记忆糟糕到如此的程度？ 实在无法接受，唯有再次写信给你，希望能揭晓答案，请务必牢记信的内容，与收到的信比较，即可确认一切。 很糟 敬上 ” 信已经收到，还未看过，我把第二封信和第一封放在一起比对，信封和笔迹都没错，绝对是出自我手。 我点了根香烟，草草抽了两口，丢进吃剩的泡面碗中，缓缓撕开信封…… 【信的第一次投递】 我把封好的第三封信放在小区楼门的信箱里，在小区花园找个视野好又隐蔽的长椅坐下。邮递员每天会来取信，再把要投递的信放到各户的信箱中，这对于不爱出门的我来说很方便，如果跑去邮筒投寄起码要走20分钟。 一定是有人盗走了我的信，又模仿我的笔迹做恶作剧，而我现在正要看看这人到底是谁！ 第二封信被修改的内容太离谱，任谁都不会记错到这个程度。比如开头被改为“我一定不敢去看这封信，不想确定自己疯了”，后面也有很多被改变的内容，结尾还写道“我期待收到面貌全非的另一封信啊！”越想越愤怒。 正当我咬牙切齿之时，一种香味引起了我的注意，闻起来像什么呢？橙子？不对，完全是另一种味道，我对香水味道和花香完全没概念，无法用水果形容就已经超越我识别的极限了。总之，这味道还不坏，应该说是好闻。 我转过头去，一个少女坐在离我最近的长椅上，半长的直发，稚嫩的脸，没有印花的米黄色体恤，黑色短裤，脚底下踩着平底凉鞋。 发觉她长得很可爱的同时，我把头转了回来，这样一直打量女性太没礼貌了。我盯着信箱，可盗信的人迟迟不出现，无法克制的再次转头看她。 她的腿并不细，却因为美丽的曲线，显得修长。脚趾甲上没有涂什么乱七八糟的颜色，自然健康，脚趾纤细，好看极了。往上看，她歪着脑袋的样子很俏皮，顺着她的视线看，才发觉她是边晒太阳边看书。 确认了一下信箱没什么动静，再次转头看那个少女，想知道她看得是什么书。我视力不算好，眯着眼看了半天，终于看清她读的居然是《白夜行》 专注的盯着信箱，没有再回头看那个女孩，心情就这么变得越来越急躁，自己知道等待盗信人这个理由占不到急躁原因的五成，居然这小区里也有人读推理小说，还是个楚楚动人的少女！我一直期待能认识其他推理迷，如果对方是个戴眼镜的宅男，我恐怕已经过去搭讪了吧。 越是急躁，我越是觉得自己龌龊，龌龊到恶心，可是一直没顺利进食的我，胃里没有泡面可吐。借一本推理小说和异性搭讪，这难道不是对推理小说和圣洁的少女的双重侮辱么？急躁个屁啊。 等邮递员取走我要寄的信，我已经因为出太多汗接近虚脱，最后一次回头，没能看见刚才坐在旁边的少女，我失落回到自己的房间。 【信的第二次投寄】 恍恍惚惚的走在去邮局的路上，拿着第四封信。 之前投递的第三封信是空白的，我没去写任何字迹，本来就是引蛇出洞的一封信，没必要去写任何内容，而我收到的信大致如此： “ 鱼味： 思路匮乏了啊，我再也写不出任何东西了啊 这张纸，空白的可怕 我仿佛看到了你空洞的大脑 很糟 敬上 ” 被看穿了，不必写字是我的借口，那天我打算发第三封信，几乎是在桌前坐了一整夜，毫无思路，别说写什么小说了，我连给自己写信也不知道去写什么。 这糟糕的生活还有什么可透露的？面对盗信的恶作剧者，我也是毫无头绪。逃避面对小说创作灵感匮乏的窘境，转而给自己写信，却依然写不出任何东西。 我这样热爱创作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去寄空白的信呢？一直以来，在矫情的文字中发泄或是寻找乐趣的我，已经到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的地步。 就这样，自己的愤怒也平复了，取而代之的是 我是废人。 十足的废人。 脚踏实地的走在棉花一样的路上，想着这些诡异的信。只能是邮递员被收买了吧？真是大动干戈，如果把信亲手送到邮局，一定没有办法再偷走了。 关于这个推断，我不是很自信，因为我在整整一页的信纸上写满“你到底是谁？”放进了信封。 这段记忆混乱不堪，我已经是身心疲惫了。 【第五封信】 收到第四封后，我再没去写第五封，所以收到第五封信时，直到我拿回房间，自己的手都无法停止颤抖。 不用核对，信封上的笔迹是我的，至少能让我自己看着像我写的。 无力的坐在椅子上，一直从黄昏到午夜，突然发现天已经黑了的我，被吓了一跳。 阴冷的风越过纱窗吹进我的房间，清新的空气进入我的肺，清醒反而我叫颤栗，我瞪大眼睛盯着窗外的一切。汽车整整齐齐的停放着，阴森树枝上低垂的树叶，随微风缓缓的飘动，路灯微弱的光在漆黑的夜晚显得苍白无力。 慌张的起身关上窗户，想把恐惧拦在窗外，可转头却看到了桌子上的第五封信。 我在洗手间烧掉了未开封的第五封信。 回到自己的卧室，倒头睡去。 之前收到的第四封信还摊在桌子上： “ 作家疯了。作家疯了。作家疯了。作家疯了。 作家疯了。作家疯了。作家疯了。作家疯了。 作家疯了。作家疯了。作家疯了。作家疯了。 作家疯了。作家疯了。作家疯了。作家疯了。 作家疯了。作家疯了。作家疯了。作家疯了。 作家疯了。作家疯了。作家疯了。作家疯了。 …… ” 【入侵】 我几乎是病倒了，偶然发现自己干吃泡面不至于呕吐，开始进食后精神有所好转。没再敢打开电脑，还把屋里的纸和笔都锁了起来，只是看书，不再尝试写作。 两天的平静过后，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健康人一样硬朗，早上还心血来潮做了几个俯卧撑，之前的焦虑烟消云散，我活过来了！ 充满自信的看着自己沉睡的电脑，片刻之后，感觉自己的屁股被牢牢地黏在床上，到底将近中午我还窝在家里是为了什么…… “嘟。嘟。。嘟” “嘟。嘟。。嘟” 门铃？有人找我？我又没什么朋友，更别说这大中午的，想必是按错了门牌号，不用去管。 等等……即便我是如何的与世隔绝，我还是要缴纳水电费的啊！万一错过了缴费，被停水停电该怎么办？别说创作小说，我岂不是要死在家中！ 无可奈何的走到门前，打开了我坚固的堡垒。 少女。 那天坐在花园长椅上的少女，如此近距离的与我面面相对。 压抑、放松、深呼吸。 可我无法阻止自己的毛孔喷张与那叫人窒息的剧烈心跳，此刻的感觉如梦似幻，在恐惧的余味中，如同烂泥般勉强喘息的我，都无法停止自己对美好恋情的憧憬，暗恋的私愉，幻想带来的窃喜与臆想，如同废人的我，在面红耳赤的状态下几近晕倒。 “可以进去么？” “呃...嗯...好...”我反复的理解这几个字的含义，原来她是想进来啊？慌忙让路，不知所措。 女孩走进我的房间，我迟疑片刻才尾随她进去，她进入这个空间后，我就有种这里其实不属于我的错觉。 她在我的房间停步近一分钟，我才发觉她在寻找能坐的地方，此事甚有难度，吃过或没吃过的泡面堆积成山，随手乱扔的小说、空罐子，满地的鞋，稍微能坐人的地方都罗着我的限量牛仔裤。床上可以坐人，可是怎么能叫她坐在我污浊的床铺上！ 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少女开始整理椅子上的杂物，仔裤放进衣柜，小说挪上书架。接着又开始整理我的桌子，很快原本堆满各样东西的桌子腾出三分之一的空间，这简直就是魔术，我之前写信也是垫着书在杂物上写的。 我和少女隔着桌子坐了下来。 她伸手递过来一瓶乌龙茶，接过之后，我疑惑的看着乌龙茶的包装，茶，这是叫我喝吗？那就喝吧，紧接着我开始大口饮用手中的罐装乌龙。 “请你原谅我！” 一口香浓的乌龙茶呛到了我的肺里……我还没缓过来，少女就开始了漫长的告白。 “我叫雨然，住在对面8单元202。这样的介绍一点也不日式，可我一直钟爱日本的推理小说，暑假刚好有时间，就写了一篇小说投稿，哪怕被退稿也好，至少自己写的文章被人读过。可是了无音讯，于是我就边看小说、边改稿，投递新的杂志社，等待回信，差不多是每天泡在小区邮箱前。” “咳……”这口乌龙茶还顽固的留在我的气管。 “无意间注意到你写的信，上面只有收信人的地址，而且就是投寄信件的这个小区，这未免太奇怪了。我知道偷看别人信件是非常不道德的，但同样喜欢推理小说的你，应该能理解我当时难耐的心情吧？我把信偷走擅自读了，于是得知你给自己写信的事，而且和我一样在写推理小说，并从信结尾的‘敬上’二字看出，你喜欢的也是日系推理，其实光看信的文风就能推断出来了。于是我想模仿你的笔迹捉弄你一下，后来还模仿了史蒂芬金的闪灵中的经典桥段，你一定能看出来吧。” “咳……” “咳……咳咳” “咳！咳……” 终于是把呛进去的乌龙茶咳了出来，少女的话我一直在认真听，怎么说我也是推理爱好者，整理思路后很快接受了这个故事设定。因为是聊推理的话题（明明只是被捉弄），我也变得放松自如起来，用平缓的语气问面前的少女， “当时你在花园看书是在监视我？如果是和邮递员串通的话，那我直接投寄到邮局的信为什么会被盗？” “信寄出去时确实没有被盗。” 恍然大悟。 “我真是笨到家了，这根本不算什么诡计，而是我自己的疏忽。你是在信寄到后才从信箱把信盗走的，信箱的锁十分简易，对于爱读推理小说的你来说，形同虚设。”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问你，信箱你真的有好好上锁么？” 啊！完全忘了，自己常因为懒不去上锁！ 不好意思的搔着自己凌乱的头发，原来这段时间的恐怖经历是这个少女的恶作剧，一切都过去了。 女孩身上那完全不像橘子味的香气，正侵袭着这个腐坏的房间。 终于安心了，我对着女孩微微一笑。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享受着如幻想般美好的相处。 “我很担心你，我觉得我做的太过火了！”说着女孩拿出一封信。 我的笔迹， 信里的每个字都是我的笔迹。 “ 鱼味： 我没有别的地方能去，但这房间燃起了熊熊烈焰！慌张的躲避充满恶意的火苗，却被烟雾呛的睁不开眼。 和我一起反锁在这里的还有一个凶狠的恶魔，他把我塞满推理小说的书柜点燃了！还用那张和我一摸一样的脸，冲我蔑视的大笑。 就要窒息的我大口的喘息，刺激的烟雾叫我把胃酸吐了一地。 如果死去就好了。 对，只有这样才能终结我的痛苦。 很糟 敬上 ” “仿照你的笔迹，给你写过三封信后，没想到你竟然给自己写了这样一封信。我担心你真的精神崩溃了，所以才登门拜访坦白自己的罪责，鱼味君，你还好吧？” “三封信，只有三封？” 少女立即又掏出了三封信，对我说： “第一封是你坦白自己给自己写信，说给自己的信内容发生了变化，其实我仿照你的笔迹篡改内容，就是受你信中的启发。第二封是空白的信，我看过后有点失望，就指责你思路匮乏。第三封信你写满了‘你到底是谁’，于是我就模仿闪灵里的情节写道‘作家疯了’” 且不说第一封信，说不定是我真的记错了信的内容，那未读过的第五封信呢？ “可是后来我又收到过一封信，而且我没有印象自己写过，不是你写的么？” “不是啊，我在等你的信，结果就等到了这一封，这样的信我根本就不敢再回了啊，所以直接找上门看。” 第一封被修改的信，第五封被烧毁的信，我已经不想再想起了。 可是看着少女刚掏出的那封信，我在记忆的漩涡中搜索。 这是我写的， 是我写的么？ 这两天我晚上都在做什么呢？ 信和笔真的好好的锁起来了么？像我这样的懒人…… 我感到头晕目眩，视线逐渐模糊。 【崩坏】 醒来时已是半夜，我正趴在桌子上，揉揉眼睛想白天发生的事儿，信与少女，本以为恐惧的余味已经退去，没想到又重新侵袭我…… 啊！ 我突然发现在自己睡着的桌子上有一张信纸，旁边还躺着一支笔，信纸上千真万确是我的笔迹…… “ 鱼味： 杀了房中的恶魔，还是自己去死？ 杀了房中的自己，还是恶魔去死？ ” 【新的信】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在半梦半醒间度过。目睹了那可怕的真相后的第二天，我去过对面8单元202，开门的是个老奶奶，她说这里根本没有雨然这个人。我还在家中找那瓶乌龙茶，可是却不见踪影。 其实我就是疯了，人当然会疯，不然这个世界就不会有疯人院了。 只有接受了这个事实，一切才没有那么可怕。 所以当我又收到了用我自己的笔迹，写给我的信，若无其事的就撕开读了。 “ 鱼味： 抱歉…… 那天登门拜访时说了谎，你的每封信都是我偷走并篡改的~后来你不和我玩了，于是我又寄出第五封信。 第五封信你没看对吧？其实我已经把真相写进第五封信了，还附带了我的手机号码，我一晚都在等你的短信，结果好失望…… 于是我决定报复一下，实行的过程中我很紧张，当时我还不确定你真的未看第五封信，不过即便你看过，我只要终止后面的计划，装成当面更诚恳的道歉就好了，可看了你的反应，就确定你没看过了。 我拿给你看的信，其实是我自己模仿你笔迹写的，给你喝的乌龙茶里，放了我常年治疗失眠的安眠药，等你晕倒后，我把模仿你笔迹写的另一封信铺在你面前，就带着喝剩的乌龙茶回家了。 虽然不能细致到不留指纹，但是放了安眠药的乌龙茶可不能留啊~ 对了，可别去骚扰我奶奶，我跟她说院子里有个变态想追我，而且现在我已经开学返校了。 你看这样的剧情能不能给你灵感？如果能，请别怪罪我…… 平时很少能认识喜欢日系推理的朋友，如果不至于生气到杀了我，可以和我通信~ 雨然 敬上 ” 一时不知所措，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居然被一个小女孩耍的这么惨，就好像推理小说中的情节。 【尾声】 拿出被我锁起来的纸笔，我打算回信给雨然。 可是信中并没留下地址，信封上也只有收信人我的地址和名字而已。 等等……为什么依然是我的笔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