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客

散文 创作
贾雄伟 发表于:
《辽西文学》2017年第4期

博客的式微让我不再迷恋于把一串串的足迹撒往天南海北网络空间的访客,他们播下的不一定是真诚,还有广告;他们有的发动踩博软件自动访问、自动置评,让我们怀疑自己有多少粉丝已成僵尸,有多少热爱正在消退……还是愿意哼唱那首老歌: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是猎枪。热爱和平,热爱恬淡的生活,区区码字匠本不是超现实主义者。 小时候,自己最满心欢喜的一件事就是家里来了客人。这些客人多自远方来,来时都不会空手,给父亲买两瓶好酒,给我买几斤油条、一条面包。我看着客人脸上堆累的笑容,瞪着眼睛偷偷地、悄悄地瞅着他放在柜上的、色彩斑斓的礼品,却不敢动一下---爸爸教育我大人来访时不能插言,吃饭不能上桌,更遑论乱动客人拿来的好东西了。那是一个物质饥谨的年代,小门小户来访的客人多是亲朋挚友,所拿的礼品均以市上热销的食品为主,这也特别照顾了主人家里正在发育、对美食美景都望眼欲穿的小孩子。 印象里,二舅虽不是来我家最多的客人,却是最令我期待的至亲。彼时他接姥爷的班儿在粮站工作,每次来访,都会从包里拿出炸得最香最脆的油条、最圆最嫩的烧饼、小商店里都不卖的特型面包逗我:“大伟,长得真俊儿啊!又胖了!看二舅给你买什么了?”二舅一件一件地往外掏,我木讷地在旁边定眼观瞧。末了,是二舅拆开四四方方、打着十字绳结、已被浓浓的油渍浸透的纸包,“哗啦”一声将一堆香喷喷、甜腻腻的炉果铺展于我的面前,我才敢在二舅的招呼下美滋滋地品尝久未品尝的“舶来贡品”。二舅很瘦,脖子上有一块肉皮子皱皱起来,妈妈说那是他做咽喉手术落下的痕迹。读小学放暑假时,我也经常上二舅家住,一住就是一个月,他家有大彩电,隔三叉五吃顿油烙饼。我回家时二舅依然不忘大包小包地给我带好吃的,还把他新发的、穿着“小”的运动衣送我,说现在我穿大几年以后再穿就合适了。九十年代末,很多乡镇的粮站解体,二舅也成了返聘回去的工人,好在他有六、七亩地,每年有好几头待价而沽的肉牛,供出了一个在省城安家落户的大学生,他面部的皱纹像颈部的疤拉一下纠结了,可他庶几无憾、乐观依旧!可是我近来已有好长时间未去探望二舅了。姥姥腿脚不便,表弟远走高飞,我多劳少成,倒不怕见舅父舅母,就怕听三邻四舍乡里乡亲们的评头论足---小时候的我是多么优秀,现在的我又是多么落魄,“近乡情可怯,不敢问来人”!可这些都不应成为我寡情薄义的理由,人越年老就越寂寞,也就越需要晚辈的慰安。年轻时,他们以稀罕小辈孩童为乐;晚年时,他们以被儿辈和孙辈看重和敬重为喜。娘亲舅大,如若我的仁义礼智尚在,就应该勇敢地到几十里之外的舅父家探视一次,找回幼年的记忆和亲情的回响…… 童年时的访客都是一些男客。倒不是八十年代盛行大男子主义,而是因为农家里,男人是主要劳力,是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男主外,女主内,是那个时代的主旋律。舅舅、叔叔、大爷们来了,爸爸总要吩咐妈妈张落几个菜,热上一壶酒,好让几个老爷们儿端起二寸高的小酒盅叙叙旧、谈谈天。妈妈在外屋炒菜,我在里屋陶醉地闻着外屋袅袅飘散过来的菜香。渐渐地,菜香将几个男人喷云吐雾而成的烟香盖过,他们围坐一桌尝菜品鲜,我也被陌生的叔叔请上方桌与他们共坐。叔叔大爷们的长相和笑容早已随风而去,只是桌上妈妈精心烹制的几道小菜几十年之后依旧叫我唇齿留香。金黄色的韭菜煎鸡蛋,被切成两瓣、油汪汪的熟咸鸡蛋,绿油油的蒜苗炒肉,红通通、白晶晶的糖拌西红柿……鸡蛋被妈妈在外屋的厨房里“嗞啦啦”的煎炒声是那么悠扬、悦耳,是这辈子最让我迷恋和窃喜的声音。那时的鸡蛋是家养的土鸡下的,咸鸡蛋是家里的大人腌的,西红柿和蒜苗是自家种的,养了一年的肥猪也难逃在过年时被割上一刀…… 家住附近的的亲友来访很少拿礼物。这也不是说远香近臭,而是说“自来熟”以后再长箱短箧地频繁帮衬着,时间长了帮衬不起,也显得矫情。这样的客人来了,我往往推开屋门、溜之大吉…… 盼客,童年调色板上的一块自留地,一抹小自私、“小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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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 2017-08-09 19:3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