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月全食

散文 创作
贾雄伟 发表于:
《燕都晨报》2018年2月10日
头半夜出现、能在晴朗夜空下观照的月全食几十年不遇,观者却只有我一个人。 我指的是在半径五公里范围内的狭小地界里,真正走在初冬夜晚22点的夜幕下平静欣赏月全食盛景的月之知音。我约妻女出去同看,妻子说空气太寒,孩子容易感冒。 我一个人走在通往河滨的大路上。路两边有零星的机动车辆、自行车、三轮小货车和三三两两的情侣、闲逛的人通过,却不见一个人停下车、停下脚去仰望天空、赏玩月色。文艺和浪漫只存在于诗篇中,只存于唐诗宋词古老的意境里,只存于李杜苏辛寂寥的抒情里。汽笛长鸣,步伐杂沓,寒风瑟瑟,路灯扑闪、杳然。一个人走在月缺的夜晚,我既不孤单也不寒冷更不畏惧。我心中有爱,我心中有月。月是纯净的、淡泊的,爱是静默的、无私的、广博的。感时花溅泪,恨别月惊心。 我来到一所大学的门前,以为会有很多学生结伴出来寻觅这皎洁的月光和残损的月亮。可校园里连灯光都很阑珊,只是门前的几间网吧里白炽灯光依旧灿烂---我忘了,今天是周末,短途的学生回家团聚了,留守学校的在用更奢侈的方式刺激、麻醉他们的感官。大学门前冷落、人迹空旷。只有我一个在往上坡跋涉。我一边走一边仰视空中的月亮。我看见原先圆满的皓月在一点点变小,这种转变是极其缓慢的、让你目不暇接的,你必须目不转睛地盯住空中的月影才能感受到月光些微的暗淡、月色少许的朦胧、月轮逐渐的残去……我头抬得久了,脖子有些硬了、酸了,我走着不累,看着却很乏。原来,从食既到食甚不是一蹴而就的,月全食的出现就像花开一样耀眼,也像花开一样不经意。看最终的月全食容易,只要遵循电视里预报出现的时间出来瞅一眼就好了;看月全食形成的完整过程却很波折,没有忍冻挨累的决心、耐心还真是妄想。 我播放手机里《明月几时有》的铃声继续朝前走。我来到一条护城大河的岸边,扶着桥栏仰望。我看见月亮由圣洁的白色渐渐蜕变成温暖的古铜色,由一个汉白玉圆盘变成半阙唐朝铜镜。整个月亮爬上来,半个月亮落下去。河水还没有完全结冰,迷离的月光荡漾在流水里、倒映在冰面上、闪烁在冰凌间,流金一样拼缀,泛着自然的光芒,碎碎念念,郁郁苍苍。 踩过一堆垃圾,我来到拦河大坝上。这是瞻仰月色最开阔的地方。我看得见对岸的万家灯火,也看得见桥东蓊郁的树林。此时月亮瘦削得像一把小刀。其实,它缺失的部分还是有轮廓的,只是相对于小半边的光辉,省去的那一大块太显黯淡而已。我换个位置、换个角度,看见挂在树梢的偏食。太美了,如果说“月挂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一种婉约,那么“月挂杨树头,人约夜深沉”何尝不是股豪情呢?尤其是大河之畔的一林杨树,有的是整齐,有的是威武,有的是坚毅,它们将一整夜的月色收拢,烘托月的妩媚、月的垂怜。 啊!最完美的时刻到来了!月亮将最后一抹光影隐没在地球的颈项里,一轮明月正式变为一轮暗月---红铜色,像一块凹凸有致、厚薄不均、色泽深浅不一、质地粗细不匀、让人味蕾发酸、勾起人无限食欲和想象的烧饼悬在空中。这时的红月亮、红轮廓、红烧饼仿佛一下子离我们很近,只有几十里的距离,我们坐着飞机、站在树梢上、山尖上,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到它似的。这时的月亮更鼓胀、更暖烘烘,不光我们的眼睛被它征服,就连心胃、口鼻、皮肉也一并被它用大度和柔情俘获了…… 我呆立在岸边把月全食看了很久。这是最好的夜晚,夜深月朗、月“朗”星稀,天宇没有一丝灰霾夹杂。这是最棒的月亮,形状喜人、色调暖人、情景可人、意境化人。多少年以后,我记忆的背囊里即便空空如也,也有2011年冬天的红月亮、一个人的月全食供回眸、供回味---一回味就无尽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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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 2018-02-10 22:2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