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心

那天上午，我骑了二十里的自行车在快递公司那里“自提”了两本网购的图书。那是入冬以来以来最冷的一天，寒风刮骨、刺肤，行人把头缩在棉服的帽子里，直勾勾地注视着前方，悄无声息地听着马路中央汽车寂寞地鸣笛，再没有谁勾肩搭背地与交头接耳。入冬以来下了好几场雪，马路边的冰雪没有完全化尽，我缓慢地蹬着自行车，唯恐被溜滑的坚冰撂倒。我的耳边有风声，两条裤腿里有冷气灌入。 冬天的街景是枯燥的。观赏花木凋谢得只剩下秃秃的枝干当光杆司令，而人工的绿色再扑朔迷离也填补不了都市里缺失的生机。人们都统一穿着厚厚的、笨重的冬装，既看不出少女的妩媚，也看不出少妇的动人。冬天里骑车很无趣，因无趣而乏味，因乏味而笨拙。冬日里，人们开车、行走分外地小心，所以你居心叵测地想要看到一场丰田亲吻桑塔纳、摩托车刮倒电动车的事故也是奢望。在冬日的马路上骑行，眼是空的，手是冷的，心也是凉的…… 可是，我终于看到了惊艳的一幕，就在那条冰雪未消、城中增“午”寒的宽阔主干道上。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拄着拐杖稳健地、微笑着走下路边的台阶，走向不算喧闹的马路中央。她烫过的卷发上没有亮丽的光泽，似乎落满了街上的尘土；她穿着一身工作服似的上衣和裤子，一身的蓝色让我一点不怀疑她曾经是蓝领工人（或农民工）的身份。她的工作服看上去并不平整、挺阔，上面充满了褶子和稀疏的、细小的孔隙。特别是左裤腿让我一眼就对她投去赞叹的目光：她左裤腿的下半截是悬空着的，裤角子紧紧地用线绳扎了起来，不至于左右来回无谓的晃荡……我瞬间怔住了，脑海里浮现出很多身残志坚、挑战命运的人。远处的，身边的：一个叫郑智化的歌星拖着残缺的双腿走上舞台唱响发自他心底之音的好歌；一个我叫不出名字的乡村医生拒绝拐杖、一腐一拐地走入校园给小学生们认真体检……他们都是被人搀扶着走向成功之人。人成功了，无论其身体上的残疾还是心智上的弱势都会成为烘托他成功的天然背景和当然意象。可我面前的这位大姐，旁边似有亲人跟随，却无外力协助（也许她拒绝协助），她倾斜着身子，紧紧地攥着拐杖划过路上的冰岩，轻巧又吃力，坚定而谨慎。她试图穿越马路走到街道的对面，我不知道这是一场初次的试探，一种日常的训练，还是一次冒险而欣慰的抵达，但她执着的笑意令我温暖，她不舍的劲头让我振奋。大街上，人车交错，熙来攘往，除了监护者以及身体驽钝、心思敏锐的我，恐怕没有人注意、没有人在乎一个左腿残废的中年女人在平时自己无数遍走过的普通街道上的艰难行走……我们都太繁忙了，太烦燥了，太急速了，太紧绷了，唯有身边的异样会让我们惊愕，身边波澜不惊的平静和庸常总令我们选择麻木与遗忘。可你不知道，有一种平静叫坚毅，有一种乐观叫旷达，有一种庸常叫非常…… 我没敢让目光在拄拐大姐身上停留太久。她淡定的神情和笃实的脚步让我相信，她会在人海和车流中敏捷地穿行，不迷惘，不退缩。前方会有人给她让路，赐予她力量，护佑她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