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棚

散文 创作
贾雄伟 发表于:
《中国政府采购报》2019年8月16日
闲来无事骑自车瞎逛,路遇搭建在玉米地旁边的几处工棚。工棚是用帆布做的,属临时性质。这处工地的活儿干完了,帆布收起,继续南北西东的“转战”。帆布搭的工棚大小不一,有几人一间的,也有十几人几十人一间的。这两年我所看到的多是小工棚,也就一间砖房大小,里面住个三五个工人。工人越来越讲究居住的品质了。工棚就是个存宿的地方,即便大敞着口、没有门,在里面呆着看上去也有燥热无比的感觉。工棚搭在庄稼地边,蚊子多是一定的,蚂蚱会跳上棚顶,蛐蛐在夜里伴奏,说不定半夜会有蛇温柔地爬进来,触摸可爱工人们的身体…… 向晚的微风习习吹过时,我看见几位工人弓着腰坐在棚口的塑料椅子上,抽着烟,聊着天。这是几位老工人,穿着被汗渍得发黄的白背心,烟圈在玉米芒前荡漾开去,他们开着文明的玩笑,手指弹掉烟灰,稀疏的头发“油”一样的黑亮。玩笑开得肆意时,他们笑声就突然高亢爽朗起来,他们觉得出来干活是件很痛快的事情,老婆孩子管不着,老婆孩子在家他们也放心。工棚内的空气是扩张的,场域是空旷的,地面有杂草生长,蛙鼠跳跃。 我没听见有音乐声传出,手舞足蹈是青年工人的爱好。他们到河边散步去了吧,青年工人愿意光着膀子,几个一群地先到小吃摊上喝酒划拳吃炸串,然后就肩并肩地横着走在油路上、土路上,吼着歌,嚷着口哨,喷几句脏话,朝路上骄傲地睥睨一笑,风风火火而过。小伙子们个子高高的,身形瘦瘦的。脊背黑得粗糙,被太阳晒的,上面落满了土,骨头突兀得向外一纵一纵地支楞着,健康而锋利。真是一群结结实实、乐观坚毅的好青年! 工棚附近就是正在拔高的大楼。大楼四周也是庄稼地,庄稼地前方是绵延的小山,后方是奔腾的河流。钢筋水泥给山和水带来了硬度与笔挺,人们相看两不厌。庄稼地里的高楼葳蕤、雄壮,有水位,有风声,有气脉…… 还有另一种露天的工棚。说它露天,是因为一块纱布被四根木竿使劲撑着,只有顶,没有壁。木竿上还拴着一盏电灯,闪着强烈的光,一群蜢虫围着它不知疲倦地旋转。有个当地模样的人抱来一抱荆梢,点着它来驱散蚊子,民间称之为“笼蚊子”---把蚊子笼罩、烧死、呛昏在火光之中,大抵如此解释吧!我的车轮没有停下,我想起童年时在房顶睡觉的情景,避暑、纳凉,远蝇蚊,不胜美哉! 也有砖筑的工棚。老家的砖厂旁就有,是老板给来自敖汉旗的工人们盖的。二十米一长溜,里面都是砂泥墙,灰咕隆冬,光线昏暗。窗户没钉玻璃(易碎),钉的是塑料,刮大风,下冰雹,塑料被刮开了,出了洞。工棚坐落在小山脚下,工人们收工后吃完大锅饭菜不是上山采莲而是汇聚到营子中的广场上扭秧歌瞄人影儿看热闹。敖汉旗的工人很能干也很守纪,他们的工棚开放着,裸露着,却鲜有故事传出。工人们多数都是男的,白天在窑里烧砖拉着小车运砖,女工们给他们装给他们打下手。女工们围着围巾,瞅着他们的毛愣和憨朴微笑,笑得他们吐气扬眉,把车把抬得很高很高…… 几年以后,砖砌的工棚荒废了,里面土炕坍塌,棚顶蛛网暗结。砖厂夷为平地,变为养殖厂。砖厂山后的框架建筑渐渐多了起来,伴随着机械的嘶鸣、大地的皴裂、烈日下的劳动号子以及安全帽沿下轻淌的汗珠、嘴角上飞扬的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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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 2019-09-25 19:5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