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烟

散文 创作
贾雄伟 发表于:
《中国政府采购报》2019年11月29日
爸爸早先是抽烟的。洋烟抽不起,他就从集市上买来散旱烟碎叶,从我使完的旧本上撕下一张张沾满铅笔、钢笔字迹的废纸,一捏儿捏儿地将旱烟末搓起来,一圈一圈地卷在上宽下窄、平均手指肚粗的纸筒里,再用火柴将纸卷温婉地点燃,随之烟味飘溢,烟气袅袅,余香缭绕,心定神闲---一支旱烟就这样在穷苦汉子的手下和嘴边诞生了!穷人家抽不起过滤嘴卷烟和价值边城的水烟,他们唯有通过自己种植烟草或到集市上选购散卖的“原烟”来满足自己的烟瘾。虽然那样做,会增加自己抽烟的手续---富人潇洒地把火柴一划,便会吐“烟”如兰,而抽旱烟的老哥们儿还得卷,还得搓,还得吸吸浓烟,闻闻辣味,才能体会一下烟醉体麻的那种活神仙般的快适和甜美…… 我自小到大都是不抽烟的。小时候看过爸爸抽烟,闻他吐出的烟味。爸爸会一个人抽闷烟,也会在招待客人时拿出最好的洋烟。爸爸抽闷烟时,常常是一根接着一根,弄得满屋子烟云缭绕,呛得我和妈妈咳嗽一声接一声,被迫退出屋外,怨他恼人烦人。他抽着抽着,还会莫名其妙地发两声激毛或叹息一声,或屡屡皱起眉头。我喜欢爸爸抽闷烟,这样我就可以到外面安静一会儿,少他几句严厉的训斥;我又不喜欢他抽闷烟,看他愁眉不展的郁闷模样我心里也纠结。 最盛大、最恐怖的吸烟场面当属家里同时来了几位男客时,爸爸从卷烟盒里拿出过滤嘴香烟一一递给他们,然后打开火机给他们再一一恭敬地点着。客人们泰然地、轻薄地抬起右手,悠然地将烟卷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喷云吐雾,眉飞色舞,指点人寰……半小时以后,屋里的窗棱、器物、床铺、被褥上都沾满了烟味儿;屋里的能见度也从高级降低为中级,光线从原先的触手可及、活灵活现变成雾锁人形、若明若暗。爸爸他们抽完烟剩下的烟屁股掉在地上被我不小心踩到,就会被揉烂、辗裂。里面的烟丝刚才被唾沫洇湿,凝固成一体,此时却零落,挪移,破碎,恶心。我发现男客们思考问题、讨论问题时总爱叼着烟头儿,扬着脖颈儿,好像唯其如此,才能茅塞顿开,才会计上心来似的。可是妈妈不这样看,妈妈用笤帚清理一大堆老爷们儿们留下来的烟蒂时,总是不情愿地嘀嘀咕咕,认为男人抽烟是最糟蹋他们风度和身体,同时也最于他人无益的一项活动。 从此,妈妈开始敦促父亲戒烟。父亲只要一抽上烟,妈妈就止不住地打喷嚏、咳嗽。那时,我也会附和着妈妈做一些诸如捂嘴、甩手的辅助动作,以提醒父亲,抽烟至少在家里是不得儿心、不称妻心的。有一年初冬,父亲患上了感冒伤风,咳嗽流涕不断,难受时他抽烟也觉不出肌肉酥麻、血管喷张的好受来,反而会加重症状,激化病情。那一阵子,我和妈妈不厌其烦的劝诱爸爸戒烟。想不到,那个冬天,爸爸真的一次一次地把烟拿起来又放下,卷完了又弄散,恋恋不舍,欲迎还休……他说,不抽烟也挺好,一年得省多少钱少生多少气啊---爸爸与烟真的渐行渐远了。以至于后来,到了不来客人他就想不起抑或不敢主动去拿烟抽的地步。爸爸吸烟的停止,给家里带来的是窗明几净和空气清新,给家人带来的是如逢喜事、神清气爽…… 年近六旬的父亲早已戒烟多年。现在他不去做工的业余时间除了看几眼电视,就是拜读从我手里借来的一撂又一撂的文学书籍、写写生活散记。间或在周末带着自己的小孙女到街上、山上转几圈,散散心。因为没有了烟作媒介,爸爸与其他同龄老“伴”说三道四、评天唠地的时间就少了。他的脾气有时变的孤僻而敏感,让我时常觉得不知所措、内疚自责、悔不当初…… 是啊!烟是男人的另一个伴侣,酒是女人回春的良方。缺了这两尊大神,人生会失去多彩的记忆,人间会损失掉几多激情,几多浪漫……(发表时,编辑老师改题目为《老爸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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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 2019-12-04 19:5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