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明文章】香港發展地下城 催生城市規劃新思維
【文/許楨】
刊於香港《明報》2019年12月11日
早前港府宣布將深化九龍公園、維園、修頓遊樂場地下空間拓展計劃。及後,建築、測量、規劃及園境界多個學會發表聯合聲明,主張「明日大嶼」項目應以生活願景而非基建規劃主導。
當我們一同審視上述兩則新聞,自然會發現,技術手段不斷提升,公共財政維持充沛,讓港人得以透過不同方式更有效地開拓城市空間。作為世界有名的「垂直之城」、「立體之城」,香港除了向高空發展,考慮地平線以下的空間,也算是水到渠成。
大面積開發作商業用 釋放地面空間
本文嘗試強調,「生產」更多生活和發展空間固然必要,然則無論是新空間的拓展,還是舊空間的善用,都牽涉土地分配機制與原則。而這正如業界學會聲明,理應服膺於我們共同的生活願景。愚以為在港府、業界、學界倡導下,香港有條件系統性、大面積開發地下空間。就地下空間的開發成本、使用特性看來,適宜作零售、餐飲等商業所用。由此釋放更多地面空間,予住房、學校、醫院、文體、社福所用。
基於上述邏輯,地下空間的開拓與分配,基本以商業原則、市場機制運作;相關法例、規劃與措施應予以配合和引導。然而上述發展思路只是手段、途徑,目的不在於此;目的在於更多從社會總體利益和各階層民眾福祉作考慮,引入更多非經濟元素來分配已發展及未來開拓的地面空間。簡言之,地下空間的商業化,是為了地面空間的去商業化、去基建化,以求社會化、平民化。
須知道,海島地形導致香港除「上水——粉嶺」及元朗外,缺乏最起碼面積的平原;不過1100多平方公里內,卻有多座高逾數百米的山脈,導致香港本就不多的平地,被山線、海線切斷成更小的碎塊。大規模移山填海在技術上、財務上並非不可行,但為此付出的環境代價卻不宜低估。
在現代化大城市當中,就近天然資源如各式地貌、植被的環境及文化價值,愈發受重視。除此以外,單純講經濟面向,填海導致海岸線及海面變化,長遠而言也會局限水路網絡疏導地面交通的功能。事實上香港雖以「港」為名,亦坐擁漫長海岸線及眾多海島、海灣,由於港府及業界思慮不周,境內水上交通建設與規劃不止遠低於歐、美、日沿岸大城市水平,和自身歷史相比亦有倒退之嫌。
現有基礎上拓寬「垂直發展」新路
筆者固然並不反對香港城市繼續橫向發展,拓展更多公私用地,只是我們要全面認知相關思路的局限與代價,並在現有基礎上進一步拓寬「垂直發展」、「立體發展」的新路。數年前就有墨爾本建築及工程學者,就本地城市面貌撰寫《香港造城記:從垂直到立體之城》,及後由本地和內地學者譯成中文,以簡繁兩體出版。
所謂垂直之城,自然是講由高層、超高層大廈組成的香港,十分依賴並善用電梯等垂直移送工具。然而一個垂直城市的容納量雖大,假如人與貨的交通每每需返回地面,再作橫向移動,那麼不止難稱高效,甚或會造成運輸瓶頸、安全隱患。
因此,在1970、1980年代的「垂直之城」基礎上,過去二三十年間香港又透過橫向、斜向高空通道的連接,化身「立體之城」。這一點,固然可從上環到灣北核心商業區的高空走廊體系得見,在沙田、屯門、將軍澳等新市鎮也能充分體現。
香港得以完成從垂直到立體城市之路,既是土地不足帶來需求主導,同時也以天然地貌為基礎。港九新界除極少數河谷外,大多數平地都位處海岸線上。而這些宜居的海岸線,皆背靠可充當風擋的高山,其下土質又多為堅固、厚實的花崗岩。相比起多為冲積平原的長三角、珠三角,香港地貌、山勢特別適合建造高層樓宇。我們面對的風壓、保溫、地震、沉降問題較小。
工程技術和財務難點一一突破
理論上所謂「立體之城」,可以向上,也可以向下發展。然而由於花崗岩地質堅實,要作深度鑽探的成本、技術要求高。作為立體城市的香港,明顯傾向高空發展。相比起同樣地小人多、地下交通發達的日本東京、關西地區,香港地下空間使用率並不高。當然,香港地下管道尤其是電網、電訊網的規劃與鋪設,則明顯優勝於日本等地的周邊大城市。相信經常到東京、大阪、首爾旅遊的港人,都會注意到當地有如蜘蛛網的家用架空電纜。
今天,除了發達、先進的地下「水、火網」,香港也到了進一步拓展地下空間作商業用途的時候。事實上隨着大型鑽挖器材在中國及世界的普及,相關工程技術和財務難點被一一突破。復又本港用地緊絀情况惡化,我們自然有了系統性的規劃、建設、使用地下空間的條件與需求。
港府計劃開發九龍公園、維園與修頓球場地下空間,據信主要考慮到其上建築物不多,技術要求和安全風險低。同時相關地段挨近尖沙嘴、銅鑼灣、灣仔等人流充沛的港鐵站,讓鄰近地下空間開放,社會、經濟效益都較高,容易達至收支平衡,確保財務可持續。
奮鬥目標:地面空間社會化、平民化
無論如何,地下空間的開拓,成本始終比建造多層大廈為高。其就近港鐵、地面交通的特性,又較為適合作商業尤其是零售店面。事實上過去30年來,如九龍塘、旺角等「地鐵——火車——巴士」立體交通樞紐,本來就有又一城、朗豪坊等善用地下層為商業空間的實例。
商舖需要的是人流與連續空間,對自然光、自然通風的要求較低。而住宅、學校、醫院、康體用地的環境需求特性則剛好相反,非商業用途的生活與社福設施宜置於交通較便利,卻相對封閉、不失寧靜的地段,在佈局、設計上要善用自然光、自然通風。這不止對兒童、長者、病患者的身心康寧更有利,也更符合環保節能原則。
除卻零售、餐飲用途,當地下空間拓展成地下城,就有必要引入低速軌道交通,即在歐洲中小城市普及的輕鐵,或港人熟悉的電車。隨着人工智能及光學系統發展,內地甚至在試營運有人/無人駕駛無軌電車。相關載體速度低、成本可控、載客量適中,最大優勢在於適裝性極高,方便在狹小空間內建設、使用,可作為地面交通,及深入地下動輒數十米、上百米大型地下鐵路的有效連接和補充。
可以說,將更多商業空間轉到地下,不止有效釋放地面空間作非商業用途,地下商業空間的經濟回報亦能有效支撐淺層地下交通配套。上述變革,讓我們作長遠規劃時得以降低地面交通流量,縮減為了地面活動、交通而預留的基建用地。而這一切都以地面空間「社會化」、「平民化」為奮鬥目標。
圖片來源
> 我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