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小科幻》 2015.01
小说 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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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J3是从哪来的。总之有天我开机的时候它就已经在那儿了。叫它J3是因为那天是6月3号。
它的虚拟形象是一枚1*1cm的暗红色纯色方块。有时它长久地待在房间一角,有时则以某种不可捉摸的规律四处闪现。
现如今的网络经常会冒出这种来路不明的数字灵魂,我并没太当回事。通常我会将智能机的某一区块划给它们使用,互相井水不犯河水。
可J3似乎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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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J3是从哪来的。总之有天我开机的时候它就已经在那儿了。叫它J3是因为那天是6月3号。
它的虚拟形象是一枚1*1cm的暗红色纯色方块。有时它长久地待在房间一角,有时则以某种不可捉摸的规律四处闪现。
现如今的网络经常会冒出这种来路不明的数字灵魂,我并没太当回事。通常我会将智能机的某一区块划给它们使用,互相井水不犯河水。
可J3似乎并不满足于此。
“嘿,你有没听说过,维京人在航行时是用饥饿的乌鸦来寻找陆地的?”“我刚在数据库看到这条,原来古希腊人在死者嘴里放的银币是冥河摆渡费啊……”“你知道什么是‘圣艾尔摩之火’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然而它固执地把消息框推到我眼前——“这是一种海员在雷雨时经常观察到的自然现象,电场和离子化效应让空气变成了导电的等离子体,在桅杆顶部释放出火焰般的强光。”
文字下面还附了一张哈特维博士的线雕版画。
我对着图片瞪了三秒钟,然后尝试关闭J3的消息提示权限,结果发现它早就黑掉了我的管理员账号。
这个饶舌而缠人的家伙让我颇为苦恼。我想它可能是数字灵魂中的突变者吧,或许它的程序中存在某个单比特错误之类的。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倒也慢慢习惯了J3的存在,偶尔还会觉得它说的东西挺有趣。J3似乎特别喜欢跟旅行和航海有关的信息。它熟知跟马可·波罗有关的一切史料,同时也对这位角色在卡尔维诺笔下游历过的那些虚幻城市如数家珍。
有天夜里,失眠再一次悄然光临,仿佛一名熟门熟路的访客。我疲惫地倒在床上,盯着黑暗的天花板。J3此刻正处于运动状态,暗红色的身影在房间内四处游走——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名为贪吃蛇的古老游戏,只不过这条贪吃蛇永远处于新生状态,而它的运动方式更像是概率云中的电子。
“又睡不着?”消息框飘然而至,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微微发亮。
“唔。”
“给你看样东西。”
红色方块没入黑暗。下一秒,无数细碎的光点像星尘般充满了房间,每颗星尘都以独有的色彩和频率悠悠闪烁。我恍惚感到自己正漂浮在深邃无边的宇宙中。
“……这是什么?”
J3并不回答,只是把全息影像朝我拉近。星尘迎面飞来,以数百万级的倍率放大并消逝于视野边缘——我发现不仅是色彩,每颗星尘的形态也千差万别,有的是椭圆,有的是正四面体,有的干脆就是一团性状不明的混沌——画面渐趋停止,留在我视野中央的,只剩下一枚暗红色的纯色方块。
我明白了。
这些星尘,每颗都代表着一个数字灵魂。
J3再次将画面距离拉开。我细细观察,好像能看出点隐隐约约的规律。在某些区域,星尘聚集得更紧密一些,它们各不相同的闪烁频率偶尔却会构成某种似有涵义的斑图。而当我将目光放到整个房间,尝试观察这一由星尘构成的整体时,这种感觉仍然挥之不去——意义若有若无,但总在即将被领悟的最后一刻溜走。
我突然感到强烈的困惑。“你们从哪里来?”我问J3。
“不知道。”
“你们要去哪儿?”
“……不知道。”
我们陷入沉默。星尘在我上方兀自旋转闪耀,我凝视着那些光点,终于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发现J3不在了。愣了一会儿后,我回过神来。倒也不是特别意外的事。这些数字灵魂的存在时间从几秒、几天到几年不一而足,离开时从来不打招呼,仿佛我们的网络只是它们途中的某个歇脚点而已。它们的目的地就如它们的行踪般无解。我检查智能机,发现自己的账号已经恢复正常,只是欢迎界面里多了一行字:
“运伟大之思者必行伟大之迷途。”
那是J3留给我最后的话。
这句话是J3对旅途的理解吗?还是某种无奈的讽刺?又或者,只是一个偶然同路的旅者的安慰之言?
我不知道。
失眠的夜晚,我会在黑暗的房间里回想J3展示给我的画面,想象那些数字灵魂在无尽赛博世界里徘徊游荡,像古时的海员在迷雾笼罩的大洋上航行,又像是乘风飞舞的星星之火,穿越永夜的宇宙空间。既无故乡,也无归途,永不停留,永不止息。
就像我们自己。
最后更新 2015-01-31 22:2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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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们,先生们,首先请允许我感谢国际心理学联合会的热情款待。今天我站在这里,既荣幸又惶恐。因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严谨的观察和分析,是一个科学家的分内之事。至于最终获得的成果,完全应该归功于另一个领域的先辈们。
“我们知道,2034年脑机接口技术的普及使我们进入了新时代,但同时,它也催生出了‘赛博空间综合症’。这是一种对新技术的不适症,其症状包括晕眩..
“女士们,先生们,首先请允许我感谢国际心理学联合会的热情款待。今天我站在这里,既荣幸又惶恐。因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严谨的观察和分析,是一个科学家的分内之事。至于最终获得的成果,完全应该归功于另一个领域的先辈们。
“我们知道,2034年脑机接口技术的普及使我们进入了新时代,但同时,它也催生出了‘赛博空间综合症’。这是一种对新技术的不适症,其症状包括晕眩、运动性幻觉和自我分裂感。当然,我自己并没有产生这一症状。而当我有次去威廉·吉布森在线小组参与讨论时,我发现,面对新技术,组里几乎所有成员都如鱼得水。
“这一定不是巧合。我猜想,是否吉布森小说中的那些描述让我们对新技术进行了脑内预演,使我们事先获得了某种抗体。通过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我们发现被试者的大脑在阅读吉布森小说时与进入赛博空间时的活跃区域有相当程度的重叠。而进一步的实验显示,接口改造前让被试者阅读吉布森的小说,能大幅降低综合征的发生概率。
“四十年代,‘抗体疗法’再次得到应用。迪克对于仿生人会否梦见电子羊的追问使我们预先适应了人工智能的大潮。现在我们知道,我们拥有的是一笔多大的财富了。莱姆、勒古恩、克拉克、海因莱茵……所有这些大师用才智和想象力给我们留下了一座种族记忆的宝库。无论我们面对的会是无可理解的地外生命、错综复杂的未来社会还是童年的终结,他们留下的礼物都将如同暗夜中的明灯,陪伴我们踏上通往未来的旅途。
“斯人已逝,但我们永不会孤单。”
最后更新 2014-04-19 20: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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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家门,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经过路口时我看到了杰夫,他正靠着墙,一脸茫然地看着街上那些仓皇失措的人们。我过去跟他打了招呼。
“不和家人待在一起么?”他问。
“他们有十字架就够了。”我耸耸肩道。出门时多莉姑妈的声音还回荡在我耳畔。“你会下地狱的!”她怒吼着。老实说,要真有地狱这回事,我说不定还能感觉好受些。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在周围的一...
我离开家门,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经过路口时我看到了杰夫,他正靠着墙,一脸茫然地看着街上那些仓皇失措的人们。我过去跟他打了招呼。
“不和家人待在一起么?”他问。
“他们有十字架就够了。”我耸耸肩道。出门时多莉姑妈的声音还回荡在我耳畔。“你会下地狱的!”她怒吼着。老实说,要真有地狱这回事,我说不定还能感觉好受些。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在周围的一片混乱中,我俩无所事事的样子显得有点突兀。
“去喝一杯?”杰夫提议。
“好。”
我们往前走了一段,找到台自动售货机。杰夫拿了两罐啤酒,没花一分钱——机器的玻璃早就被打碎了。
“唔,为世界末日干杯?”杰夫问。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我说。
“无所谓了。”他伸手和我碰了碰罐子。
我们小口喝着啤酒,继续往前溜达。空气里起了某种变化,仿佛无数细小的弦在四周振动,让我的脸和头发都觉得痒痒的。我抬头想再看看清楚,但没有成功,因为天空已经变得过于刺眼了。
一个穿着西装、手里提着包的家伙匆匆奔过我们身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公文包脱手而出,里面的文件和资料撒了一地。他跪下来,手忙脚乱地收拾那些文件。
“帮帮忙,伙计们,帮帮忙。”他恳求我们。
“快逃命去吧!”杰夫冲他喊。但那人丝毫没有领会,只是不停重复他刚才的话,仿佛整理好他面前的那堆东西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我们走开了。杰夫摇了摇头,“真不敢相信我们的世界是靠那种人运转的。”
我突然想起了戴维,他也有过类似的感慨。戴维是我以前的邻居,他说话不多,平时最常做的事就是躺在门廊的椅子上看书。去年秋天——我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周六——他站在卧房窗前,把一支.45口径的柯尔特手枪伸进嘴里,一枪爆了自己的头。
我把刚才想到的事跟杰夫说了。
“他倒是个聪明人。”他评价道。
我琢磨着杰夫的意思,这时杰夫推了推我。“我们去那里看看。”他指着前面的一家游戏厅。
我们跨过店门口的一片狼藉,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不过机器倒都还开着。杰夫从地上捡了几个游戏币,在一台幸运宾果机前玩了起来。我侧身挤过去坐在他旁边,开始玩面前的弹珠台。空气里的震动越来越大了,堆放在操控板上的游戏币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不过杰夫那儿突然来了阵更大的动静——一大堆游戏币从机器口涌了出来。我看到屏幕上显示着金黄的777。
杰夫对着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游戏币发了会儿愣,然后吃吃地笑了。他越笑越厉害,几乎喘不上气。
“我以前从来没…赢过这个……”杰夫费力地吐出字句,“老天,哦老天……”他无力地趴到桌子上,边笑边流眼泪。我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了。
我靠上椅背,喝光最后一点啤酒。事情就是这样,我寻思着,就好像啤酒总有喝完的时候,只是或迟或早的问题。既然结果相同,那么什么时候发生又有什么要紧呢?
或许,这一切本就不该存在。奇怪的并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我们自己,现在这个世界终于要恢复正常了。
我能感觉到,那巨大的压迫已经近在咫尺。一种奇异的紧张感电流般席卷过我的全身,紧接着消失于无形。再没有什么要紧事了,我的心里充满了平静。
我闭上双眼。
我看到了白光。
时间到了。
最后更新 2013-09-13 21:0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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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花七个日夜前往苏拉。
那朴实的城墙、低矮的建筑,以及砖石铺就的巷道。蔬果和鲜花,从城镇广场传来的乐声。人们在街角小酌,傍晚的光线让他们的脸孔变得模糊。
亲切的小镇,如同家乡一般。此后我每一次抵达,那里都是同样的傍晚。
苏拉,永远不变的苏拉,它是否早已在时间中停滞?
温热的初夏我去到塞尔纳。
海风清凉。
晶砂像细碎的宝石,在不同角度下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
我曾花七个日夜前往苏拉。
那朴实的城墙、低矮的建筑,以及砖石铺就的巷道。蔬果和鲜花,从城镇广场传来的乐声。人们在街角小酌,傍晚的光线让他们的脸孔变得模糊。
亲切的小镇,如同家乡一般。此后我每一次抵达,那里都是同样的傍晚。
苏拉,永远不变的苏拉,它是否早已在时间中停滞?
温热的初夏我去到塞尔纳。
海风清凉。
晶砂像细碎的宝石,在不同角度下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一条木制栈道,从港口直通大海。
水面在脚下轻轻飘荡。巨大的不知名生物,它们的阴影在蔚蓝色中无声地盘旋沉浮。
那里的广阔,远甚于人所居住的世界。
到霖塔需要跨越群山,再走一条骑马才能通过的小径。
得小心狼蛛、灰藤蔓和蝠灵。
风如山林间的低语,在入夜后趋于宁息。
没有月亮时,天空是一只沉沉睡去的眼睛。
奥勒涅遥居峭壁之巅。那里的族人和鹰一样,用石块和树枝搭建房屋。
比地面上更清澈的日光,一天两次穿过窗户。
年幼的孩童生来习惯高度。他们在突出的乱石上行走,从不弄错跳跃的距离。
我学着他们在崖边走路,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也许再踏出一步,我就能像鹰一样御风飞翔。
秋天带来白露,覆盖古老的伦斯特荒野。
苔藓和森然伫立的巨兽骸骨,沙地沉默的伙伴。
这里是大陆尽头,空旷寂静,杳无人烟。
但一日的旅程足以到达此地,因那一成不变的风景稀释了时间的密度。
比伦斯特更远的是伽耶那,除了我没人知道它的所在。
要前往那里,你需要忘掉来时的路,因为它的位置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
无色的河流是秘密入口,在那之后是雾气的国度。
假如向那雾气中心凝视得足够久,你会看到逝去的一切。
没有谁比我更熟知这个世界,也没有谁比我更像个陌生人。我在大地上跋涉辗转——并非出于流浪的愿望,只因我无法停歇。
所有我经过的城市,没有一座能给我庇护;所有我经过的森林,没有一棵树能掩埋我的骨骸。
可怜的世界。我为它创造丘陵和山谷,新建村落和城市,但这一切都无法掩盖它脆弱的本质——
和我的所作所为一样,它不过是一场思想的迷幻、纸笔的谎言。
最后更新 2013-08-18 16:0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