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音乐独家专访┃农村武装青年:你要尊重乡村和土地,有人想要这样生活
采写_棋雯
要尊重乡村和土地
有人想要这样生活
——专访农村武装青年
你曾经见过这么一支乐队吗?他们开始音乐的那一刻就选择了用歌唱为自己生活的土地抗争。
“抗争”已经成为他们的标签,从《干!政府》到《幸福在哪里》,农村武装青年的音乐更柔和了,但他们的抗争从未停止。他们追问、抗议、批判,为什么城市的生活就是好的?为什么我们要听从你们的价值观?为什么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要被现代化的齿轮碾压?
他们带着对社会的思考与土地的热爱进行创作,用自己的方式捍卫他们坚守的乡村。在他们看来这个世界的美丽正是因为不同的文化带来不同的魅力,社会从来不应该是大多数人的社会,我们要尊重少数人的生活。而在这个电子化,大机器向前进的时代,他们关心的是被落在后面的土地,与那片土地上的人。谁说不跟随潮流就该被淘汰?即便那潮流是大多数人的狂欢,也不代表少数人的静默是该被抹去的。
“你咁有看到、听到土地病痛的拖磨?”
“望你们疼惜天然土地,望你们可以敬天畏地。”
在首届彼岸花开华语民谣奖上,农村武装青年夺得最佳民谣乐队/组合奖。越来越多的大陆歌迷开始认识这支乐队,也开始了解来自台湾的民谣音乐。
理想:我想做台湾的摇滚乐
大象音乐:阿达在大学创办过摇滚研究社?那时候就想过要组团玩音乐吗?
阿达:没有,完全是青春的奔放,庞克的思想。因为我听摇滚乐长大,所以才会想说创一个研究摇滚乐的社团。
大象音乐:听说玩团的初衷是为了去到台湾各个地方感受风土人情,而非纯粹的抽象创作,是这样吗?农业、环境、土地正义等是贯穿的主题还是后来慢慢加进去的声音?
阿达:完全是反过来的,其实一开始是要做抗争,所以都比较口号性,直到《幸福在哪里》那一张才会把音乐性拉高。
大象音乐:有和乐迷交流过他们更喜欢哪种风格的你们吗?
阿达:其实各有各的声音,在创作口号式的时候有会觉得我们的音乐性不够,但也有人就喜欢那种有冲劲的,搞运动的就比较喜欢。
阿展:但是我个人感觉音乐主要是可以反映创作者的想法和看法,是真的投身在这里面就好。其他就是其次的了,听众是否喜欢就是美学上的问题了。我们可以再去努力提高,去做得细致一些。
大象音乐:谈到音乐上的美学,最近有在研究其他的风格吗?你们音乐性的提升应该也是因为受了一些其他音乐的影响吧?
阿达:我比较年轻的时候玩过很多乐队,后摇啊,庞克啊。渐渐到了这几年,我一直想去寻找台湾的音乐元素,想去做所谓台湾的摇滚乐。就是你一听就知道这是台湾的,不是美国也不是英国的。我后来一直在大量的研究台湾的戏曲。
大象音乐:你们刚刚一直在谈摇滚,所以其实你们对自己音乐的定位还是在摇滚,而非民谣?
阿展:应该说我们受摇滚的影响更大,但是我们现在一般表现出来的形式,就外观来看,是民谣的表现形式,所以大家会觉得是民谣。
阿达:其实我是因为之前一直在玩团,就是一般摇滚乐队的编制。我玩得好腻,我玩了十几年这样的东西,听到电吉他的声音我就觉得腻。然后我就觉得我想要去谈土地,我从小在乡村长大,我觉得那样的摇滚乐队编制离我的家乡好远。那时候我就觉得,一样还是摇滚的精神摇滚的态度,可是我不要再拿电吉他了。对,我想要用土地一点的乐器。
大象音乐:你们一直在唱土地的东西,其实和有些也唱土地的人很不一样,例如胡德夫,他会更换和,你们之间的差别还蛮大的,为什么?
阿达:其实我觉得是年纪。因为胡德夫老师使我们的启蒙,有啦,其实,我这几年也在思考,除了呐喊总当下的抗争的激烈的东西,还有没有一些是放在心里的东西。其实我最近写的歌,超抒情的。一样在谈生活,谈土地。
乡村:我们带着思想和理想,回到乡村。
大象音乐:城镇化也好,建核电厂也好,其实利弊都有。你们有想过这些变化好的一面吗?
阿展:好的一面啊,我想不出来。都好在大老板和财团啊。
大象音乐:可的确也会对人们的生活产生一些影响,衣食住行都会更便利吧?
阿展:我觉得便利和好是两个概念,这因人而异。我一直很讨厌台北,我一直没法在台北生活。甚至我到台北去演唱,我必须当天离开那个地方。我完全受不了它压抑的样子,我觉得简直没法呼吸。我觉得为什么我不可以很悠闲,舒舒服服过我自己的生活。可是在我爸爸妈妈那一辈看来,就是要去城市啊,城市才是进步。
大象音乐:其实之前也有人提出,现在很多台湾年轻人都觉得自己应该去过小日子,去开民宿,回到乡下,过得悠闲一些。可大家都去过小日子,是不是就没有冲劲了?
阿展:其实在我看来,像阿达这样回到乡村开民宿什么的其实面临的挑战是更大的。那样的冲劲可能不是大家一般认同的。可能表面上看起来不像城市里的人所做的事那样是有贡献的。但实际上,他需要发挥创意去解决问题,我不觉得对他来讲这是太过安逸的生活。
阿达:因为其实只是生活品质上更安逸,但我们实际上是带着思想和理想回到乡下。
大象音乐:所以其实你们并没有反对城市,你们决定城市和乡村都是应该被尊重的?
阿达:对,应该尊重乡村。然后这个社会的价值观,不能完全单一的倒向现代化和都市化。你要尊重乡村和土地,有些人是想要这样生活的。就算在都市里,也要尊重都市里的穷人,他不应该因为都市化就被赶到城市的边缘,他也应该要享受到平等的权利。
大象音乐:阿达之前说要像城市摇滚发起挑战,这个挑战是指什么?
阿达:对,向都市的惨白青年发起挑战,哈哈。因为城市永远都会拿到主导社会的发言权,在任何的文化形式上面。我就非常不爽这件事情,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听你们的话?像在台湾的话,主导整个台湾的流行也好,价值观也好都是以台北的发言为导向。就算是青年的文化,就算是摇滚乐,通通都是。
文化:文化保护是保有根性的同时向前走
大象音乐:《幸福在哪里》这张专辑里其实基本都是台语歌,唯独一首《魔鬼的礼物》是国语,这样安排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阿达:那个是大概三年前的时候,日本福岛核灾一年之后,台湾发起一个希望核归零的大游行。主办单位希望我能写一首主题曲。我想说,是写主题曲,游行又是在台北。台北人大多数对闽南语没有感觉,因为他们大多讲国语。而语言是一个和人接触很重要的东西,如果他们听到闽南语,他们可能会觉得不熟悉,不喜欢。所以我决定用国语歌写,而且强调的是要写给中产阶级的爸爸妈妈。很多歌都是站在爸
大象音乐:你刚刚也说语言很重要,那有没有想过之后加重国语歌,这样听懂的人会更多?
阿达:可能不会,因为闽南语是我的母语,在台湾长期以来,除了国语其他的语言一直憋压迫和边缘化。我现在用闽南语唱歌其实是展现自己的姿态,我就是想要用从小到大跟我爸爸妈妈讲话的语言去唱歌。
大象音乐:在台湾,闽南语其实也正在边缘化?
阿展:其实和我们的政治环境有关系。49年国民党战败,他需要梳理自己官方的典范,台湾的闽南移民本来算大众,从清朝以来有很多闽南移民到台湾,所以其实很多地方包括都市都有说闽南语的人。但是官方并不希望人们有自己的语言,会担心借由语言形成自己的社群串联。所以方言一直都在受压抑,直到现在你在台北这样的大都市讲闽南语的话,都会有人感到惊讶,觉得你怎么讲这样的话,虽然比较少了,但还是会有这样的情况。其实这是因为官方让大家有一个闽南语污浊或者说不太好的印象。这样的因子还是存在在社会中的。
大象音乐:音乐上你们主要是指出社会问题,那么在此之外,解决社会问题上你们是否有其他的行动呢?你们有关注社会保育这一块吗?
阿达:有,我们一直都在关注社会保育这一块。而行动方面,基本上我们放下乐器的那一刻,就变成抗争者了。
阿展:我们对文化的态度已经不止是保护,现在的文化保护更多的是维持它,不让它消失。可其实,不止是我们,我们只是文化社群的一小部分,还有其他人,文化除了维护以前的东西,还需要向前推进,可是你必须要保留那个根性。你的向前推进才是有意义的。不然你很可能就会变成全球化底下一个被拿来销售和贩卖的元素。可能只是在你的音乐里面加个穿着原住民衣服来演唱。实际上我们在做的是在保有根性的同时往前走。其实这是台湾在创作的社群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政治:警钟敲响后,大家会想没有民主之后我们怎么办?
大象音乐:阿展说街头抗争史抵抗压迫的直接行动,但是若要造成主流认知的根本转变,也必须进行文化论述的抵抗。在你们看来,现在的文化论述抵抗是否已有成效?
阿达:有一点啦,最大的改变是人民的觉醒,尤其是大学生,高中生。学生们对于这个社会意识的觉醒,会更积极的去关心政治,关心社会。
大象音乐:年轻人关心社会关心政治的时候是出于自觉和自醒,还是受到潮流的推动?
阿展:我觉得是交互的。里面当然绝对否认有因为我看到朋友这么做,我也想要这么做。但是,也是隐含了一个个人觉醒在里头。因为如果他个人不觉得这里面有值得思考的东西,那势必也很难去卷动这样的潮流。所以其实是交互的,有朋友的影响,但是个人也会去思考现在的环境对我们产生的影响是什么?我们在面对的问题是什么?
大象音乐:农武是台湾年轻人参与社运的代表,这里想问一下,你们有没有关注今年年初的台陆服贸风波?你们的立场是怎么样的?
阿展:我觉得318这件事情其实已经有很多层层叠叠不一样的问题。这场运动没有办法完全把它看成对于一个贸易协定的反对,我觉得没有那么单纯。它背后有非常复杂的东西,可能是台湾人对于政治这件事情长久以来的感觉在这次爆发出来。所以你会看到有些学生刚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服贸协定是什么,其实像我们一开始也不是那么了解。可是为什么后来大家会不断地参与。除了服贸协定,我们对于政府应该有的态度,或者说政府再一个民主政治里应该扮演的角色是什么是大家主要讨论的点。我们对于政府让人们了解这个的沟通过程或者后来的审查过程都失去了所谓的民主这个最大的意义。所以对我觉得对大多数被卷进来的人来说更重要的是民主,还有就是我们可能失去民主的警觉,像一个警钟,敲响之后,大家就会想没有民主之后我们怎么办呢?
再说政府,他们透过传媒会说我们其实都有做啊。因为我自己在台湾除了是乐手外也算是新闻从业者,我的单位主要是在做立法院监督的。在这过程中,他们开了很多所谓的各行各业的讨论。但是他们受邀的通常都只有比较知名的业主。或者说这个未来对纺织业会有影响,那好,它把所有纺织业的都要请过来,但它只做一件事情,就是我告诉你我要做什么。你没有办法去反驳,可也许从我纺织业的角度看来签下这个协定会对我的行业产生不好的影响。可是政府不管,它只告诉你未来你们纺织业就是要开放市场,要怎样走,他并没有做很完整的风险评估。可是服贸协定其实是会对台湾的很多行业造成冲击的。所以除了这实际会带来的影响之外,我们也发现政府实际做的功课是很少的。在我们看来,民主的程序上就是国民党动用了大党优势,不断推进这个协定。而像反对的民进党这样的小党他投票根本投不赢,所以最后大家才走上了街头。
祝愿:关于华语民谣奖——“希望这个奖能不断挖掘来自不同文化的歌”
大象音乐:平常有关注大陆的民谣音乐吗?
阿展:我接触的不多。
阿达:我有,我一直都有在接触。因为我也算是听中国摇滚长大的,因为我也会听窦唯早期的,还有现在的。所以我三年前有来旅行过,那时候是拿云门舞集流浪者计划的补助。我的企划书里写的就是我要去亲眼看那个我从小听到的崔健歌声里的中国。我一直都是通过媒体了解的,但我想要用我自己的眼睛去看,用我自己的耳朵去听,所以我才来的。我那时候绕了很大一圈,跑了很多live house,也在北京看过摩登天空。
大象音乐:民谣奖颁奖礼上你们也是第一次看到广州的歌迷,感觉怎样?
阿达:我觉得大家很认真在听,大家的态度是蛮友善的,大家很愿意从头到尾去听完的。台湾可能更多的是他听一下觉得不喜欢就很快散开了。但昨天(编者注:华语民谣奖颁奖演唱会)的观众就很关心我们在唱什么的。
大象音乐:“华语民谣奖”今年是第一届,也是第一个专注于民谣的奖项,你们对这个奖项有什么期待吗?
阿达:老实讲,我之后也会关注这个奖项。其实我这次来得不得奖我都不是很在乎,我其实是为了来看山人的。我昨天看到他们现场,简直变小歌迷,我非常喜欢山人的。我上次旅行回去之后我就一直跟他讲山人超棒的。这次他们有送我,好像只带了一张,就送我了。
阿展:所以我没有。不过除了山人,还有低苦艾、张智,让我受了很多冲击。如果你问我有什么期许,我的期许就是这个奖能够不断挖掘昨天我听到的这些来自全中国各地,属于不同民族的音乐,可以表达他们自己的文化和信仰的歌谣。如果你在文化上本身处于弱势的话,其实是很难被看见的。所以我希望这个奖可以去平等的对待不同文化的歌,像昨天的舞台就很好,山人这样的乐队也可以被邀请上舞台,这样会更多呀,有更多奇花异草被看见。那是一个奖项最重要的东西,而不是看来看去就只有那几朵花。
要尊重乡村和土地
有人想要这样生活
——专访农村武装青年
你曾经见过这么一支乐队吗?他们开始音乐的那一刻就选择了用歌唱为自己生活的土地抗争。
“抗争”已经成为他们的标签,从《干!政府》到《幸福在哪里》,农村武装青年的音乐更柔和了,但他们的抗争从未停止。他们追问、抗议、批判,为什么城市的生活就是好的?为什么我们要听从你们的价值观?为什么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要被现代化的齿轮碾压?
他们带着对社会的思考与土地的热爱进行创作,用自己的方式捍卫他们坚守的乡村。在他们看来这个世界的美丽正是因为不同的文化带来不同的魅力,社会从来不应该是大多数人的社会,我们要尊重少数人的生活。而在这个电子化,大机器向前进的时代,他们关心的是被落在后面的土地,与那片土地上的人。谁说不跟随潮流就该被淘汰?即便那潮流是大多数人的狂欢,也不代表少数人的静默是该被抹去的。
“你咁有看到、听到土地病痛的拖磨?”
“望你们疼惜天然土地,望你们可以敬天畏地。”
在首届彼岸花开华语民谣奖上,农村武装青年夺得最佳民谣乐队/组合奖。越来越多的大陆歌迷开始认识这支乐队,也开始了解来自台湾的民谣音乐。
理想:我想做台湾的摇滚乐
大象音乐:阿达在大学创办过摇滚研究社?那时候就想过要组团玩音乐吗?
阿达:没有,完全是青春的奔放,庞克的思想。因为我听摇滚乐长大,所以才会想说创一个研究摇滚乐的社团。
大象音乐:听说玩团的初衷是为了去到台湾各个地方感受风土人情,而非纯粹的抽象创作,是这样吗?农业、环境、土地正义等是贯穿的主题还是后来慢慢加进去的声音?
阿达:完全是反过来的,其实一开始是要做抗争,所以都比较口号性,直到《幸福在哪里》那一张才会把音乐性拉高。
大象音乐:有和乐迷交流过他们更喜欢哪种风格的你们吗?
阿达:其实各有各的声音,在创作口号式的时候有会觉得我们的音乐性不够,但也有人就喜欢那种有冲劲的,搞运动的就比较喜欢。
阿展:但是我个人感觉音乐主要是可以反映创作者的想法和看法,是真的投身在这里面就好。其他就是其次的了,听众是否喜欢就是美学上的问题了。我们可以再去努力提高,去做得细致一些。
大象音乐:谈到音乐上的美学,最近有在研究其他的风格吗?你们音乐性的提升应该也是因为受了一些其他音乐的影响吧?
阿达:我比较年轻的时候玩过很多乐队,后摇啊,庞克啊。渐渐到了这几年,我一直想去寻找台湾的音乐元素,想去做所谓台湾的摇滚乐。就是你一听就知道这是台湾的,不是美国也不是英国的。我后来一直在大量的研究台湾的戏曲。
大象音乐:你们刚刚一直在谈摇滚,所以其实你们对自己音乐的定位还是在摇滚,而非民谣?
阿展:应该说我们受摇滚的影响更大,但是我们现在一般表现出来的形式,就外观来看,是民谣的表现形式,所以大家会觉得是民谣。
阿达:其实我是因为之前一直在玩团,就是一般摇滚乐队的编制。我玩得好腻,我玩了十几年这样的东西,听到电吉他的声音我就觉得腻。然后我就觉得我想要去谈土地,我从小在乡村长大,我觉得那样的摇滚乐队编制离我的家乡好远。那时候我就觉得,一样还是摇滚的精神摇滚的态度,可是我不要再拿电吉他了。对,我想要用土地一点的乐器。
大象音乐:你们一直在唱土地的东西,其实和有些也唱土地的人很不一样,例如胡德夫,他会更换和,你们之间的差别还蛮大的,为什么?
阿达:其实我觉得是年纪。因为胡德夫老师使我们的启蒙,有啦,其实,我这几年也在思考,除了呐喊总当下的抗争的激烈的东西,还有没有一些是放在心里的东西。其实我最近写的歌,超抒情的。一样在谈生活,谈土地。
乡村:我们带着思想和理想,回到乡村。
大象音乐:城镇化也好,建核电厂也好,其实利弊都有。你们有想过这些变化好的一面吗?
阿展:好的一面啊,我想不出来。都好在大老板和财团啊。
大象音乐:可的确也会对人们的生活产生一些影响,衣食住行都会更便利吧?
阿展:我觉得便利和好是两个概念,这因人而异。我一直很讨厌台北,我一直没法在台北生活。甚至我到台北去演唱,我必须当天离开那个地方。我完全受不了它压抑的样子,我觉得简直没法呼吸。我觉得为什么我不可以很悠闲,舒舒服服过我自己的生活。可是在我爸爸妈妈那一辈看来,就是要去城市啊,城市才是进步。
大象音乐:其实之前也有人提出,现在很多台湾年轻人都觉得自己应该去过小日子,去开民宿,回到乡下,过得悠闲一些。可大家都去过小日子,是不是就没有冲劲了?
阿展:其实在我看来,像阿达这样回到乡村开民宿什么的其实面临的挑战是更大的。那样的冲劲可能不是大家一般认同的。可能表面上看起来不像城市里的人所做的事那样是有贡献的。但实际上,他需要发挥创意去解决问题,我不觉得对他来讲这是太过安逸的生活。
阿达:因为其实只是生活品质上更安逸,但我们实际上是带着思想和理想回到乡下。
大象音乐:所以其实你们并没有反对城市,你们决定城市和乡村都是应该被尊重的?
阿达:对,应该尊重乡村。然后这个社会的价值观,不能完全单一的倒向现代化和都市化。你要尊重乡村和土地,有些人是想要这样生活的。就算在都市里,也要尊重都市里的穷人,他不应该因为都市化就被赶到城市的边缘,他也应该要享受到平等的权利。
大象音乐:阿达之前说要像城市摇滚发起挑战,这个挑战是指什么?
阿达:对,向都市的惨白青年发起挑战,哈哈。因为城市永远都会拿到主导社会的发言权,在任何的文化形式上面。我就非常不爽这件事情,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听你们的话?像在台湾的话,主导整个台湾的流行也好,价值观也好都是以台北的发言为导向。就算是青年的文化,就算是摇滚乐,通通都是。
文化:文化保护是保有根性的同时向前走
大象音乐:《幸福在哪里》这张专辑里其实基本都是台语歌,唯独一首《魔鬼的礼物》是国语,这样安排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阿达:那个是大概三年前的时候,日本福岛核灾一年之后,台湾发起一个希望核归零的大游行。主办单位希望我能写一首主题曲。我想说,是写主题曲,游行又是在台北。台北人大多数对闽南语没有感觉,因为他们大多讲国语。而语言是一个和人接触很重要的东西,如果他们听到闽南语,他们可能会觉得不熟悉,不喜欢。所以我决定用国语歌写,而且强调的是要写给中产阶级的爸爸妈妈。很多歌都是站在爸
大象音乐:你刚刚也说语言很重要,那有没有想过之后加重国语歌,这样听懂的人会更多?
阿达:可能不会,因为闽南语是我的母语,在台湾长期以来,除了国语其他的语言一直憋压迫和边缘化。我现在用闽南语唱歌其实是展现自己的姿态,我就是想要用从小到大跟我爸爸妈妈讲话的语言去唱歌。
大象音乐:在台湾,闽南语其实也正在边缘化?
阿展:其实和我们的政治环境有关系。49年国民党战败,他需要梳理自己官方的典范,台湾的闽南移民本来算大众,从清朝以来有很多闽南移民到台湾,所以其实很多地方包括都市都有说闽南语的人。但是官方并不希望人们有自己的语言,会担心借由语言形成自己的社群串联。所以方言一直都在受压抑,直到现在你在台北这样的大都市讲闽南语的话,都会有人感到惊讶,觉得你怎么讲这样的话,虽然比较少了,但还是会有这样的情况。其实这是因为官方让大家有一个闽南语污浊或者说不太好的印象。这样的因子还是存在在社会中的。
大象音乐:音乐上你们主要是指出社会问题,那么在此之外,解决社会问题上你们是否有其他的行动呢?你们有关注社会保育这一块吗?
阿达:有,我们一直都在关注社会保育这一块。而行动方面,基本上我们放下乐器的那一刻,就变成抗争者了。
阿展:我们对文化的态度已经不止是保护,现在的文化保护更多的是维持它,不让它消失。可其实,不止是我们,我们只是文化社群的一小部分,还有其他人,文化除了维护以前的东西,还需要向前推进,可是你必须要保留那个根性。你的向前推进才是有意义的。不然你很可能就会变成全球化底下一个被拿来销售和贩卖的元素。可能只是在你的音乐里面加个穿着原住民衣服来演唱。实际上我们在做的是在保有根性的同时往前走。其实这是台湾在创作的社群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政治:警钟敲响后,大家会想没有民主之后我们怎么办?
大象音乐:阿展说街头抗争史抵抗压迫的直接行动,但是若要造成主流认知的根本转变,也必须进行文化论述的抵抗。在你们看来,现在的文化论述抵抗是否已有成效?
阿达:有一点啦,最大的改变是人民的觉醒,尤其是大学生,高中生。学生们对于这个社会意识的觉醒,会更积极的去关心政治,关心社会。
大象音乐:年轻人关心社会关心政治的时候是出于自觉和自醒,还是受到潮流的推动?
阿展:我觉得是交互的。里面当然绝对否认有因为我看到朋友这么做,我也想要这么做。但是,也是隐含了一个个人觉醒在里头。因为如果他个人不觉得这里面有值得思考的东西,那势必也很难去卷动这样的潮流。所以其实是交互的,有朋友的影响,但是个人也会去思考现在的环境对我们产生的影响是什么?我们在面对的问题是什么?
大象音乐:农武是台湾年轻人参与社运的代表,这里想问一下,你们有没有关注今年年初的台陆服贸风波?你们的立场是怎么样的?
阿展:我觉得318这件事情其实已经有很多层层叠叠不一样的问题。这场运动没有办法完全把它看成对于一个贸易协定的反对,我觉得没有那么单纯。它背后有非常复杂的东西,可能是台湾人对于政治这件事情长久以来的感觉在这次爆发出来。所以你会看到有些学生刚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服贸协定是什么,其实像我们一开始也不是那么了解。可是为什么后来大家会不断地参与。除了服贸协定,我们对于政府应该有的态度,或者说政府再一个民主政治里应该扮演的角色是什么是大家主要讨论的点。我们对于政府让人们了解这个的沟通过程或者后来的审查过程都失去了所谓的民主这个最大的意义。所以对我觉得对大多数被卷进来的人来说更重要的是民主,还有就是我们可能失去民主的警觉,像一个警钟,敲响之后,大家就会想没有民主之后我们怎么办呢?
再说政府,他们透过传媒会说我们其实都有做啊。因为我自己在台湾除了是乐手外也算是新闻从业者,我的单位主要是在做立法院监督的。在这过程中,他们开了很多所谓的各行各业的讨论。但是他们受邀的通常都只有比较知名的业主。或者说这个未来对纺织业会有影响,那好,它把所有纺织业的都要请过来,但它只做一件事情,就是我告诉你我要做什么。你没有办法去反驳,可也许从我纺织业的角度看来签下这个协定会对我的行业产生不好的影响。可是政府不管,它只告诉你未来你们纺织业就是要开放市场,要怎样走,他并没有做很完整的风险评估。可是服贸协定其实是会对台湾的很多行业造成冲击的。所以除了这实际会带来的影响之外,我们也发现政府实际做的功课是很少的。在我们看来,民主的程序上就是国民党动用了大党优势,不断推进这个协定。而像反对的民进党这样的小党他投票根本投不赢,所以最后大家才走上了街头。
祝愿:关于华语民谣奖——“希望这个奖能不断挖掘来自不同文化的歌”
大象音乐:平常有关注大陆的民谣音乐吗?
阿展:我接触的不多。
阿达:我有,我一直都有在接触。因为我也算是听中国摇滚长大的,因为我也会听窦唯早期的,还有现在的。所以我三年前有来旅行过,那时候是拿云门舞集流浪者计划的补助。我的企划书里写的就是我要去亲眼看那个我从小听到的崔健歌声里的中国。我一直都是通过媒体了解的,但我想要用我自己的眼睛去看,用我自己的耳朵去听,所以我才来的。我那时候绕了很大一圈,跑了很多live house,也在北京看过摩登天空。
大象音乐:民谣奖颁奖礼上你们也是第一次看到广州的歌迷,感觉怎样?
阿达:我觉得大家很认真在听,大家的态度是蛮友善的,大家很愿意从头到尾去听完的。台湾可能更多的是他听一下觉得不喜欢就很快散开了。但昨天(编者注:华语民谣奖颁奖演唱会)的观众就很关心我们在唱什么的。
大象音乐:“华语民谣奖”今年是第一届,也是第一个专注于民谣的奖项,你们对这个奖项有什么期待吗?
阿达:老实讲,我之后也会关注这个奖项。其实我这次来得不得奖我都不是很在乎,我其实是为了来看山人的。我昨天看到他们现场,简直变小歌迷,我非常喜欢山人的。我上次旅行回去之后我就一直跟他讲山人超棒的。这次他们有送我,好像只带了一张,就送我了。
阿展:所以我没有。不过除了山人,还有低苦艾、张智,让我受了很多冲击。如果你问我有什么期许,我的期许就是这个奖能够不断挖掘昨天我听到的这些来自全中国各地,属于不同民族的音乐,可以表达他们自己的文化和信仰的歌谣。如果你在文化上本身处于弱势的话,其实是很难被看见的。所以我希望这个奖可以去平等的对待不同文化的歌,像昨天的舞台就很好,山人这样的乐队也可以被邀请上舞台,这样会更多呀,有更多奇花异草被看见。那是一个奖项最重要的东西,而不是看来看去就只有那几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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