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者系列(迷你剧)
入侵者系列 (试发表)
- 作者:
- 空门
- 分类:
- 小说 创作
- 作品描述:
- 一些奇特的外星合成生物控制了地球的骨干网络。
2013-06-22 00:37:14
1
患者看上去焦躁不安。他不时地东张西望,就好像有人在监视他一样。他用他那双深陷的眼睛盯着我,张开了嘴。他似乎已经忘却了如何使用舌头,笨拙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医生,你懂,网络吗?”
“当然,”我微笑着回答,希望这样能使他安静下来。我猜他是一个典型的网络综合症患者。像他这样的人,成天坐在计算机面前,面对着无限广阔的网络。尽管他们能通过网络与形形..
1
患者看上去焦躁不安。他不时地东张西望,就好像有人在监视他一样。他用他那双深陷的眼睛盯着我,张开了嘴。他似乎已经忘却了如何使用舌头,笨拙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医生,你懂,网络吗?”
“当然,”我微笑着回答,希望这样能使他安静下来。我猜他是一个典型的网络综合症患者。像他这样的人,成天坐在计算机面前,面对着无限广阔的网络。尽管他们能通过网络与形形色色的人交流,但他们自身却是孤独的——人被限制在计算机面前,无论是空间上还是心理上都是孤独的。
“网,络,无处,不在,”患者仍然紧缩眉头,打量着这间办公室。
“还没普及到这种程度,”我回答,“不过快了。”
“你用,电话,线,上网?”患者盯着电话机,目光呆滞。
我摇了摇头,指了指插笔记本电脑上的电缆:“我用有线电视电缆上网,速度很快。”
患者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他似乎更加急躁了:“医生,你,你能不能,与网络,断开?”
“我一直断开着啊,”我怀疑他患有网络恐惧症,“我支付不了全天连入网络的费用。”
“你能不能,拔掉,那条电缆,”患者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盯着我。
我愣了一下,用快捷键关掉笔记本电脑,合上显示器:“如果你不希望见到网络,我甚至可以不用计算机。”
患者松了一口气,向后软绵绵地靠在椅子上:“网络,魔鬼,在控制。”
“慢慢说,”我给他倒了一杯苦丁茶。
患者慢慢地举起双手,掌心对着我。他将他细长的十指伸展开来,这些长期在键盘上活动的指头已经发生了畸变,看上去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然后他转动手掌,长时间地凝视自己的手掌。最后他慢吞吞地说:“我,无法,对付,魔鬼,网络,把握自己,自己的,命运。”
“什么魔鬼?”我装作信以为真的样子。
患者开始发抖,说出一些毫无意义的音节,最后他捂住自己的脸,开始抽泣。他蜷缩倒椅子上,不住地揪自己的头发。
我急忙从抽屉中拿出一支应急用的镇定剂,上前抓住他的右臂,将10cc的镇定剂注入患者体内。他挣扎了几下,然后在椅子上睡着了。我拔出一次性注射器,才发现由于他的肌肉太紧张,针尖已经扭曲了。我扔掉注射器,掏出手帕擦掉额头的汗水。
我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在病历数据库中输入了患者的症状。我又检查了一遍患者的个人资料。虽然理论上说患者应当向心理医生公开一切个人资料,但是他却隐瞒了自己的工作和工作单位,只填了个“计算机相关”。他还是第一次到我这儿进行心理咨询——我怀疑他很少和人接触,很可能在保密程度高的机要部门工作。或许是由于长期只能通过网络与人联系,被网友愚弄、甚至可能被黑客袭击过,造成了对网络的恐惧和心理障碍。这种病例很多,在我订阅的心理医生新闻组中就有不少同事提起过。或许这是个好机会,如果我把这个病例研究清楚,写篇论文,说不定还能在国际著名期刊上发表。想到美好的前途,我不由得露出了笑容。不过我立刻恢复了常态,当务之急是设法与患者沟通,了解患者的病因,然后才能对症下药。
过了大约一刻钟,患者渐渐清醒了。他仍然很激动,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是却说不出一个字。
“不用急,”我关掉计算机,然后从桌上拿起一瓶药品,递给他,“慢慢来,这种药能帮助你。”
患者感激地盯着我,倒出几粒药片,扔进嘴里,嚼碎了才吞下去。吃完药后,他平静多了。他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地说:“谢谢。我,我,控制不住,自己。”
“没什么,”我回答,“这是我的职责。”
“你,你,相信我吗?”患者突然站起身,一把抓住我的手,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我。他的手抓得很紧,使我的手腕隐隐作疼。
“当然,”我脱口而出。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最重要的就是与患者建立相互之间的信任。不过游戏规则是他不能有意欺骗我,但是我可以有意欺骗他,就像那瓶药,实际上只是低剂量的维生素营养药片。他必须完全相信我,我则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我不知道,该怎么,怎么开始——”他放开我,颓唐地倒回椅子。
我看了看表,下一个病人预约的时间快到了。于是我对他说:“你不用急。你可以回去再好好想想,下次我们再谈,行吗?我建议你去旅游一趟,放松放松。如果你想远离计算机和网络,不妨到非洲打猎。对了,青藏高原也是个好去处,可以是你暂时忘却喧嚣的尘世。”
患者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下次,什么,时候?”
我伸手想去摸笔记本电脑,但立刻想到了患者的毛病。为了出点成绩,就牺牲点休息时间吧。我盘算了一下,告诉患者下周周末再来。
2
患者来之前,我特意把笔记本电脑收了起来。
患者看上去便瘦了,尤其是他那张脸。但使我沮丧的是他的眼神更加黯淡了,他的心理状况似乎更糟糕了。
“你去什么地方旅游了?”我掏出了难得用上一次的钢笔,开始作记录。
患者摇了摇头,他有气无力地回答:“那太危险了,计算机会将这一切记录下来。”
“怎么会危险呢,”我觉得迷惑不解,“每天有这么多人通过网络购票,但是根本没有人会去处理这些数据纪录。这些杂乱无章的数据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啊!”
“这一切都被记录下来了,而且被处理了,”患者捂住头,随即拿出那瓶药。他吞下几片药,恢复了常态:“公安局每年通过公共交通数据抓获数以十万计的逃犯。”
“哦,”我将信将疑,递给他一杯水。
“我没有必要骗你,”他一口喝光了整杯水,然后接着说,“我就是负责这种系统的。”
“但是这些数据没有任何意义啊,”我问道,“这么说吧,我每天坐地铁上班,每个月坐飞机回老家看望父母,每年暑假去夏威夷或海南岛旅游。难道你们可以从这个得知我个心理医生?”
“当然不能,”患者盯着我,“我想你是误会了。但是如果你突然不回家探望父母,并且订机票到拉斯维加斯,你就很可能会被系统监视。如果你在其他数据库中也出现异常,你就会被作为重点监控对象。”
“则没有任何先进之处啊,”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样的东西,大学时代的我也能编!”
“当数据足够多,处理系统足够快的时候,这种监测模型相当准确,”患者放在桌子上的手开始颤栗。他盯着我的眼睛,隔了好久才说:“一旦你被重点监控,你就毫无隐私可言。这个系统甚至可以发现你是否患有糖尿病——”
“这么说你觉得国家这种做法太过分?”我开始怀疑他想揭露什么,害怕被警察抓起来。
他摇摇头:“其实美国早就这么做了。国家介入私生活,则不是新闻。”
“那这有什么可怕?”我不明白患者究竟在害怕什么。
“网络,网络——它,它”患者捂住脸,泪水沿着他的面颊涌了出来。
“别紧张,”我伸手到桌下去摸镇定剂。
“它,吞噬人的灵魂——”他呜咽着说,“魔鬼,撒旦,控制着网络。”
“你有什么证据吗?”我质问他。
“我的很多同事——”他瞪大眼睛,但是却没有看我,眼中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们怎么了?”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们——都,都失去了自我,”患者垂下头,“或者被清除掉了,除了我,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存在。”
“太可怕了,”我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但是私下里开始怀疑他患有强制性妄想型精神分裂症。工业文明使人异化,但是有些人却无法适应这种异化,他们认为周围的人丧失了自我。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以自我为绝对中心,无法分清臆想与现实,把自己的妄想当作经历。他们甚至会创造出只存在于自己心中的伙伴,当他们无法在现实中找到虚构的人物时,就开始怀疑有人谋杀了这些“人”。患者生性孤僻,与同事的协作主要是通过网络。他无法接受网络上的同事与现实中的同事的不同,因此误以为同事丧失了自我,至于被清洗的同事,很可能只存在于他短暂的梦境。从事计算机编程工作的人基本上都没有时间概念,睡眠时间很少,他们很难分清现实与梦境,有时甚至把游戏当作现实。
“你无法想像——”患者浑身都开始发抖,“丧失自我后,他们就像行尸走肉,虽然什么都懂,但是没有自己的思想。要是你发现了这一切,你只能守口如瓶,一旦你让魔鬼知道——你就会被清除,你的肉体会发霉、腐烂。”
“那里是怎么知道的?”我装作关切地问。
“一个同事告诉我的,”他开始用手抓自己的脸,“他偷偷地告诉我,然后第二天就被清除掉了,他的尸体隔了一个月才被发现,被当作无名尸体火化掉了。所里没有人记得有这么个人,因为跟他一个组的人都向魔鬼出售了自己的灵魂。我不敢查询他的记录。后来我从外面直接接到所里的数据库系统,发现根本就没有他的记录。我用公用电话给他家里打了个电话,结果他家里说他早就死于车祸。接下来的一年里,所里至少少了两个人——仍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就这么被蒸发了。我通过公用终端查询了这些人的资料,全部都是空白。”
“公用终端?”我迷惑不解,“你们所里不是有计算机吗?”
“那很危险,”患者已经在自己的脸上抓出了血迹,“即使使用公用终端也是件危险的事。一旦你在网络上泄漏出半点风声——”
这时候有人敲门,患者变得焦躁不安,他站起身,低声问我:“是谁?”
我摇摇头,站起身去开门。
敲门声很有节奏。我打开门的时候,对方仍然在敲。他收回手,笑了笑:“我是维修闭路电视线路的。”
我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我急忙回头,这时候患者已经爬出了窗户,纵身跳下。我追到窗户旁边,看到他艰难地爬起来,没跑几步便被一辆疾驰而过的卡车撞翻在地。他也是自己找死,从四层楼上跳到大街上,还没头没脑地乱跑。
3
警察没有难为我,他们听我的供词后,便初步判定为患者自杀。不过我在一周内不能离开这个城市。
离开公安局的时候,已是午夜。我沮丧地回到写字楼,整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办公室。我发现笔记本电脑一直开着——我检查了一下开机时间,居然是患者拜访的时候。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打开流量监视器,发现这期间的网络流量保持在40kBPS,与传送单声道音频数据所需要的带宽相当。我发现所有的系统监视工具都“遗忘”这段开机的记录,但是我安装的第三方软件却忠实地记录了这一切。一股寒意从我的脊背一直上升到头部。
我不知道是否该关掉计算机,只是扔掉它,然后没命地逃离了办公室。
盛夏的夜晚是炎热的。各种大小空调排放出的热量使建筑间流动的空气也变得温暖。但是我却觉得这个夏夜像严冬一样寒冷。
大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大众的夜生活已经由跳舞逛街变为上网。穿梭在大街上的车辆大多数都是网上购物的投递车。高楼上的霓虹灯死气沉沉,它们的辉煌已经被网络广告卷走。从前通宵开放的商店已经不多了,即使开着,闲着的员工也是在网络上冲浪。我在一个胡同口看到一个免费的网络终端。这是一种无法关闭广告窗口的终端,安装这种终端的外国公司还向市政府付了安装许可费。一个老流浪汉正在使用他,也许他和地球对面的某个美女在聊天。
我忍不住想到某个终端前面查查资料。我只希望能证明那个精神病患者说的都是疯话。好不容易找到一台空闲的终端,我却不知道该从何查起。最后我输入了自己的身份证号码。屏幕显示出出错信息:该档案已经被删除,此人不存在或已经死亡。
我落荒而逃,但是我却不知道该逃向何方。那个流浪汉将狂奔的我绊倒,然后把我拖到胡同里一个被遗弃的垃圾堆。我想尖叫,但是老流浪汉用脏乎乎的捂住我的嘴,使我差点吐出来。
等我安静下来后,老流浪汉对我说:“网络使你疯狂?”
我点了点头。这时候一队警察跑了过来,老流浪汉把我塞进破布堆。我看见他对着那群警察傻笑,警察便离开了。
等了好久,我才从那堆垃圾里爬出来。
“知道魔鬼长得像什么吗?”老流浪汉慢吞吞地说。
我点了点头。老流浪汉推开我,把他的宝贝袋子一个一个拿开,露出了一个直径约半米的大坑。他用一只电筒照亮了下面——那竟然是光缆线路,线路上裹着一个长约三十厘米的卵形物体,它的两侧嵌着两个小得多的卵形物体,带有明显的金属光泽。
“这就是撒旦?”我看不出它有什么可怕。
老人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摧毁它?”我无法相信是这个其貌不扬的东西毁了我的人生。
“他们有很多,”老人回答。
“那我们就一个一个地消灭它们!”我咬牙切齿地说。
“很好。”老人把垃圾放回原位,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睡吧。”
我对老人笑了笑,然后在垃圾堆中进入了梦乡。那是个好梦,没有魔鬼,我多么希望这个梦永远不会终结。
2013-06-22 00:44:53
污浊的空气使我无法辨认星空,只能隐约看到月光。破旧的富康车在这条高速公路上全速前进,勉强能达到速度限制。还好这条新建设的高速公路的车流量并不大,否则我这种拙劣的车技只会把自己的小命赔上。
后座传来咯咯的笑声。后面那两个孩子大概吸多了大麻,神志已经不清醒了。其中一个晃动手中的烟头,对我喊:“喂,你要不要来一点?”
我摇了摇头。网络带来了机遇、挑战和...
污浊的空气使我无法辨认星空,只能隐约看到月光。破旧的富康车在这条高速公路上全速前进,勉强能达到速度限制。还好这条新建设的高速公路的车流量并不大,否则我这种拙劣的车技只会把自己的小命赔上。
后座传来咯咯的笑声。后面那两个孩子大概吸多了大麻,神志已经不清醒了。其中一个晃动手中的烟头,对我喊:“喂,你要不要来一点?”
我摇了摇头。网络带来了机遇、挑战和希望,同时也带来了黄色站点和腐朽堕落的生活方式。全国性的高速网络建成之后,这个地处西南内陆的古老省份再也无法依靠封闭保持古老的传统。年轻人是最大的受益者,同时也是最大的受害者。当他们贪婪地从网络上汲取知识的同时,也被网络所俘获,被网络上充斥的垃圾毒害、同化了。但我并不是一个反对网络的人。作为一个网络中心的教员,我很清楚错误并不在于网络,网络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其中一个小孩的笑声越来越大,将自己手中的便携式数字音响开到最大。他播放的乐曲是颓废的电子朋克音乐,而非我所欣赏的那些重金属摇滚。我突然感到自己颇有些老了,过去我甚至能容忍陧磐乐队的噪声音乐。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代沟吧。那两个孩子充其量十五六岁,我也只比他们大十来岁。
我终于意识到让这两个孩子上车是个错误,在路边来了个急刹车。不争气的富康发生了严重的侧滑,险些撞在路边的护栏上。我转身对其中比较安静的那个说:“我是不是该送你们回家?”
“伙计,他生气了!”另一个孩子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闭嘴!”那个孩子盯了他一眼,然后对我耸耸肩,“对不起,我们本该搭朋友的车。”
随后他一脚踹开车门,然后满怀歉意地对我说:“对不起,这真他妈是个坏习惯。”另一个孩子几乎是爬下车的,至少他的双手先着地。
“该死,”我意识到面前的是两个未成年人,而高速公路上的治安很混乱,“我不能把你们留在这儿。”
“别瞎操心,”另一个孩子颇有些感激地说,“我的哥们儿很快就会经过。”
另一个孩子勉强爬起来,但仍然笑个不停。我估计大麻已经损坏了他的神经。我只想快些离开,但是这辆破车却再也发动不了了。我猜发动机出了故障,便跳下车给车头一脚。车盖下面传来金属部件破裂和碰撞的声音,我立刻意识到这辆老爷车完蛋了。不过,这辆由导师转手卖给我的车能够再跑上一万公里已经是个奇迹了。两年前我开着它从北京回到故乡时是何等的惬意,但现在它居然把我扔在了荒山野岭。
我现在才发现那个孩子的笑声是火辣辣的。那个年长的孩子似乎看出了我的窘态,急忙道歉:“请原谅,他对谁都这样。”
“没什么,”我勉强笑了笑,“我正想把它扔进垃圾堆。”
“不如你跟我们到我叔叔家的农场住一夜,”那个孩子大概也从网络上学到了牛仔的风度,“明天笨马会送你到最近的城镇。”
我犹豫了一下,这时候一辆法拉利敞棚跑车稳稳地停在了我身旁。开车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帅小伙,身旁坐着一个穿着泳装的美女——不,那只是个广告牌。那两个孩子跳上车,那个笑个不停的家伙开口了:“你上不上车,要不我留下这个美女陪你。”
于是我爬上了车。在我印象中那个笑个不停的家伙似乎软弱无力,但是我发现自己错了。他将牌子砸向我的破车,砸碎了挡风玻璃,换来了全车人的笑声。我也勉强笑了几声,发觉自己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跑车几乎是在以这条公路所能承受的极限速度前进。我能听到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嘈杂的电子音乐和歇斯底里的笑声。谢天谢地,这段旅程很快就结束了。我庆幸自己还能活着站到地面上,我立刻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明天绝对不搭这个疯子的车回家。
另一个差不多大的孩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牵来了一条凶狠的狼狗,大概是用来看守跑车的。我比较害怕犬科动物,于是跑到了一边。
路边的铁丝网连同水泥桩都被破坏了,一条小路通向一座农舍,看上去像一座谷仓。
“车技不错嘛,”邀请我的那个孩子对开车的人说。
“那可是我泡马子的看家本领,”那孩子应该叫“笨马”,他的行为举止要有修养得多,“对了,黑眼,来了多少人?”
“不清楚,”黑眼回答,“不过我们肯定不缺人手。”
当黑眼推开“谷仓”大门的时候,我简直惊呆了。里面铺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地砖,两旁各展开一列计算机。门后的右侧摆放着一套CISCO的高级路由器(Router)、一套完整的交换式集线器堆(Switch Hub Stack)和一台看上去很高级的主机(Mainframe)。十来个孩子在摆弄着计算机,那专注的神情既不像在玩游戏,也不像在看淫秽视频片断。
“天哪!”我忍不住问道,“你们从什么地方搞到这些设备?”
“这是个秘密,”黑眼眨了眨他的眼睛,“你对计算机懂多少?”
“这个,”我犹豫了十分之一秒,决定隐瞒自己的真才实学,“懂那么点吧,会收发电子邮件,偶尔打打网络游戏。”
“你跟不上时代了,”黑眼摇摇头,“谁掌握了网络,谁就掌握了未来。”
“难道你们还能上网?”我明知故问,装作乡巴佬进城。在环顾四周的时候,我发现这里装备了几台大功率的空调。
“我们直接联入西南主干网,”黑眼掏出一包骆驼香烟,为自己点上一支。他递给我一支,见我犹豫,便说:“没有大麻。”
我还是婉言拒绝了,问道:“这么说你们的速度达到了千兆位?”
黑眼摇摇头,“你以为政府会把全部网络资源用作民用?事实上铺设的光纤数量是公布的三倍。”
我一下子对眼前这个中学生刮目相看。但是我竭力掩饰自己的惊诧:“那你们怎么搞到一个网络地址?听说很麻烦。”
黑眼作了个点钞票的动作:“只要有钱和关系,这种问题很好解决。反正IPv6有的是空闲的地址空间。”
“你为什么不担心我是个记者,”我开了个玩笑。
“有人会相信你的话吗,”黑眼神秘地笑了笑,“你认为跟西南黑客联盟作对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吗?”
我更加诧异了,原来这个大名鼎鼎的黑客组织居然是群中学生。看样子这些孩子都很有背景,或许其中有些是政府要员的子女,甚至有可能与本地军区的高级军官有联系。我是觉得黑眼这个名称好眼熟,偏偏没想到这个黑客组织的头儿就叫黑眼。
我不再发问。
“很抱歉,我们有个重要的活儿要干,没法找出一台机器让你玩玩游戏,”黑眼友好地说,“要喝点什么吗?如果你想睡觉,休息室里有张空床。”
“谢谢,我不累,”我走近一台计算机,“你们忙什么呢?摧毁五角大楼的万维网站?”
“那多无聊,”黑眼熟练地吐出一个个烟圈,“我们可以轻松地从美国获取机密情报,但是那会暴露自己。更何况我们对政治不感兴趣。”
“那干什么?”我假装困惑,“难道黑客之间互相攻击?”
“不,其他黑客大多是朋友,”黑眼回答,“我今天就召集了世界各地的黑客朋友共就大业。”
“别那么神秘兮兮的,”我还是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目标是什么?”
黑眼猛吸一口烟,慢慢地吐出来,很久才回答:“我也不知道。对方比我们隐藏得还要好,而且我们的任何攻击都无效。它大概不属于任何已知网段,不使用任何已知的操作系统。但是它却与许多著名的商业网站有密切的联系,我们甚至怀疑它有左右整个网络的能力。”
“那你们准备怎么对付它?”我没有亲自见识过,不知道黑眼说的是不是真话。
“或许那根本不是一台计算机,”我说了句自己都认为外行的话。
“还真没准儿,”黑眼走了皱眉头,“你可以怀疑我,但是那个结论不是我得出来的,而是一个英国同盟组织告诉我的。我们对它一点办法没有,只好采取最后的办法。”
我迷惑不解,想了想,问:“莫非是Ping它。”
黑眼居然点了点头,然后颇为自信的说:“它完全符合TCP/IP协议,它也会应答。我联合了全球数十个黑客组织进行高强度的填鸭式攻击。没有计算机有足够的缓存和计算能力来处理如此多的信息。”
我看了看面前这些计算机,它们正严阵以待,准备参加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战斗在00:00 CST +8准时开始,持续了十几个微秒,每台计算机都发送了上万个数据包,几乎独占了数据信道。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想起了独立日中使用核导弹那一段,当硝烟散尽后,坦克上的侦察兵惊恐万分地汇报:“敌人仍然在那儿!”
还好有个工作人员欢呼:“检测不到对方了!”
黑眼仔细检查了数据,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对那个工作人员说:“快去检查网关!”
我瞟了一眼,出错信息不是网络超时,而是无法到达目标。黑眼接连Ping了好几个网站,都得到这个出错信息。
网络精英们聚集在担任网关的那台主机旁边。它已经被拆开了,我看到内部结构后吓了一跳,那是台IBM生产的并行计算机,我所在的大学也只有一台这样的计算机,而且处理器似乎没有这台多。这种型号的计算机启动特别慢,不过我过去从未见到这种高性能计算机重启。其实最费时的是将磁盘阵列的信息加载到内存中,由于重要数据都暂时保存在内存中,重新启动无异于一场悲剧。
黑眼在一旁大骂,看样子缓存在这台服务器内存中的重要数据都丢失了。他徒劳地检查了一下各种报告,什么也没发现。工作人员开始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开始工作,要想让这台超级计算机完全恢复正常还需要好几个小时。
“天杀的!”那个爱笑的家伙嗓门也不小,“目标仍然还在!”
“他奶奶的,”黑眼骂道。我看得出来,他的精神几乎崩溃了。
我无可奈何的耸耸肩:“我现在相信你了,对手的确很可怕。”
“看来它并非一台计算机,”黑眼苦笑着说,“至少对我们而言。我宁可相信它是个网络幽灵。”
“其实我有个办法对付它,”我决定让气氛松弛下来,“还不止一个。”
“拔掉它的网线?”黑眼苦笑着回答。
“差不多,”我笑呵呵地说,“不过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比如拿把斧头把它劈成碎片。”
黑眼还是忍不住笑了笑,“你得先找到它。”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和一条狗凄凉的惨叫声。
整个大厅里面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计算机上的散热风扇发出的噪声。所有的人都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我这才想起他们还只是些孩子。
盗用国家通讯线路可是违法的事情,更何况脚下这条光纤干线同时也是军用网络的一部分。这些黑客可以在这儿监听所有的数据,他们的计算机可以轻松地破译六十四位以下的密码——大部分国内民间通讯都采用类似的标准,甚至根本不加密。我可以想象国家网络安全中心那帮人会感到多么惊讶,估计他们的检察官会要求把这些孩子当成成人来审判。
想到这儿,我低声对黑眼说:“但愿不是警察。”
“我倒希望是警察,”黑眼低声慢慢地回答。我看得出他比我更紧张。
大门被一脚踹开了,一个打扮得像牛仔的外国人走了进来。他的模样颇有些滑稽,头戴着墨西哥草帽,脚上穿着马刺的靴子。他的双手放在腰间的两把左轮手枪上,仿佛在迎接一场决斗。
“啊哦,”牛仔环顾四周,表情和我刚进来时差不多。他用标准的美国俚语骂道:“天杀的。”
“别杀我们,”黑眼不明白他说什么,但很机灵地举起了双手。
牛仔似乎不懂汉语,径直走到主机前面,然后回头对我说:“我猜这是网关。”
我战战兢兢地用英文回答:“是的。”
“别动它!”黑眼吼道,他盯着我,“那洋鬼子说什么?”
看来这些孩子虽然精通计算机,能毫不费力地阅读和使用英文文本,但是英语听力差得可怜。网络充斥的英文帮助了英语的普及,但是同时也加剧了传统英语应试教育造成的“哑巴英语”现象。至于口语,我猜他们只会一些脏话。
牛仔毫不理会,一脚踢翻服务器,还对着它开了两枪。他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气,从腰间取出一个水壶,喝了一口,然后倾泄到服务器上,服务器的电子线路立刻被摧毁了,冒出缕缕清烟。他吹了声口哨:“这就像过圣诞节一样过瘾!我个人比较喜欢IBM的服务器。”
黑眼痛苦地捂住头,瘫倒在身后的座椅上。他有气无力地对我说:“这个疯子使我们损失三百万。”
话音刚落,那个牛仔扛起了服务器配备的二十一寸彩显砸向路由器,顿时火光四溅,真空显示管破裂的巨大声响震耳欲聋。这一下仿佛砸在黑眼身上一般,他脸上那种痛苦的表情使我都觉得难受。他无可奈何地说道:“又是一百万。”
牛仔似乎很得意,他喘了口气说:“我只是害怕网络罢了。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我感觉糟透了。”黑心低声对我说,“问问这个疯子他究竟要什么。”
“你究竟要干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该死。我是来拯救你们这些可怜虫的,”牛仔似乎精神不正常,他的衣着就能很好的说明这一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快些离开这个鬼地方!”
“天哪,”我无法相信这个美国鬼子的鬼话,“你刚刚摧毁了我朋友的高级设备!而你却告诉我你他妈是来拯救我的!狗屁不通!”
“正是如此!”牛仔厚颜无耻地回答,“我必须摧毁那些垃圾,否则入侵者(Intruders)可能会利用它们!它们的代理(agents)正在赶往这里的路上,必须快些离开这儿!”
“你都在说些什么啊?”我觉得莫名其妙,“你要多少钱?”
“该死,”牛仔似乎生气了,“要么跟我离开这儿,要么留在这儿等死!”
“等死?”我更加奇怪了,“谁会杀我们?政府?”
“我没时间和你们废话,”牛仔挥了挥手中的手枪,“我不会强迫你们离开,但是我也不会等你们。怎么说呢?每一个跟入侵者作对的人都被杀死了,或者正在被追杀——就像我。(Every single person engaged with intruders was dead,or just to be killed,like me.)”
我突然又一种更可怕的念头:这个牛仔并非一个疯子。
2013-06-22 00:45:33
“看样子我们得听那个洋鬼子的话,我们必须跟他走。”我对黑眼说,“他似乎说得有道理。”
“该死,”黑眼转身命令他的手下跟上他。
牛仔收好枪,咧着嘴说:“我本想把计算机都炸掉,看样子没带够炸弹。更何况已经没有必要了。”说完他拿出一个香烟盒大小的黑色物体,捣鼓了几下,扔到主机的残骸上面。
“那是什么?”我忍不住问了一下。
“电磁脉冲炸弹,”牛仔...
“看样子我们得听那个洋鬼子的话,我们必须跟他走。”我对黑眼说,“他似乎说得有道理。”
“该死,”黑眼转身命令他的手下跟上他。
牛仔收好枪,咧着嘴说:“我本想把计算机都炸掉,看样子没带够炸弹。更何况已经没有必要了。”说完他拿出一个香烟盒大小的黑色物体,捣鼓了几下,扔到主机的残骸上面。
“那是什么?”我忍不住问了一下。
“电磁脉冲炸弹,”牛仔回答,“彻底摧毁数据。不过我看入侵者已经得到了所有对他有用的东西。”
牛仔在门外清点了一下人数:“该死,你们有十八个人。我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看来麻烦大了!你确认一下是否所有人都在这儿。”
牛仔看了看高速公路,突然骂道:“天杀的,快跑!”他自己先跑向玉米田跑去。我也跟了上去,黑眼迟疑了一下,也追了上去。
牛仔像一个士兵一样趴在田埂后面,掏出了手枪。我趴在了他旁边。
“会用枪吗?”牛仔递给我一把左轮手枪,从背包里掏出一支MP5S微型冲锋枪。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接过了那把枪。尽管我只玩过玩具手枪,但对自己还颇有信心。
黑眼在我旁边趴下,看到枪便来劲了:“给我玩玩!”
“闭嘴!”我瞪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上了嘴。那群孩子在我们身后吵吵嚷嚷,颇为烦人。于是我转身骂了几句,他们才知趣地安静下来。
“我最讨厌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孩,”牛仔低声对我说。
“我也如此,”我回答。然后大家都不再说话。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蟋蟀的歌声和青蛙的叫声,很多年没有这种经历了。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高速公路,对即将出现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尽管我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但是好奇心压倒了这种恐惧。平淡无奇的生活早已使我厌倦,这种刺激正是我所期待的。当然,我非常紧张,汗水浸湿了内衣。
一辆面包车没头没脑地撞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摩托车,然后停下了。走下车的并非张牙舞爪的外星人,也不是全身黑西服的黑社会成员,更不是训练有素的武警士兵。他们只是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外国游客。
“该死,我的摩托车。那可是1500cc的本田极品摩托。”牛仔低声骂道,“我没开枪之前别干任何蠢事,尤其是叫你的小朋友别出声!”
我对黑眼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那群游客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地走进谷仓,只留了一个留着小辫的家伙看门。那家伙的手放在衣兜里面,似乎随时准备掏枪。
这时候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小孩出现在视野中。他扔掉自行车,兴高采烈地翻过护栏,向谷仓跑去。当他看到那个并不友好的外国人时,迟疑了一下。当他转身的时候,已经晚了,小辫子掏出一把手枪。枪声就像蚊子叫那样微弱,孩子软绵绵地迈出了几步,倒在了地上。我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但立刻注意到没有血迹。
“那是老九,他住在附近。”黑眼低声对我说,话语中充满了痛苦,“他们会怎么对付他?”
我看了看牛仔,他无奈地回答:“那是麻醉枪,但他死定了。”
我没有翻译后半句,只是对黑眼说:“麻醉弹。”
那群外国人从谷仓中跑了出来,似乎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们匆匆地将老九拖上车。面包车拙劣地转向,撞开了高速公路中间的护栏,然后消失在夜幕之中。
我松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黑眼也跟着站了起来。等牛仔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当他试图把我拉倒的时候,谷仓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气浪将我推倒在地,压在了一个孩子的身上。随之而来的热浪险些点着我的毛发。谢天谢地,没有人受到太大的伤害。
“快走,”牛仔第一个站起来。这次没有一个人发表异议。
当队伍行进到沱江边上的时候,黑眼突然不肯走了,其他孩子也跟着停下来了。
“他妈的,我受够了,”黑眼又恢复了作为头儿的自信,“笨马,你爸不是成都军区的头面人物吗?难道解放军还对付不了一群外国匪徒?”
“对啊,”笨马拍了拍大腿,掏出一部手机,“我还能让我爸跟武警商量商量,总不能丢下老九不管。到时候我请你们参观枪毙这群兔崽子!”
其他孩子也叽叽喳喳地发言了,纷纷支持黑眼。
牛仔不知道这些孩子在吵什么,迷惑不解地问我:“这些孩子怎么了?难道他们还不肯相信我。”
我转述了黑眼的观点,牛仔摇了摇头。他似乎想说什么,但保持了沉默,或许他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该死,原来你不是他们的头儿。”牛仔摊开双手,沮丧地说,“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我根本不认识他们!请别这样说,”我急忙回答,“我相信你。”
“什么?”牛仔似乎很高兴,“他们认识你吗?”
我摇摇头,“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太好了,”牛仔给我来了个美国式的热烈拥抱,使我有些不自在。
“你对计算机懂多少?”牛仔问道。
“还行吧,”我回答,“我是个系统工程师。”
“对不起,我只想知道你对网络硬件懂多少,”牛仔摸了摸下巴。
“我曾经在大学时代参加了学生宿舍网络的建设,”我自信地回答,“算半个专家吧。”
“哟嚯!”牛仔高兴得吹起了口哨,“我算是找对人了!”
“但这些孩子怎么办?”我不安地看着身后那群年轻的黑客。
“我正愁甩不掉他们,”牛仔脱口而出,但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该死,请原谅,我没法照顾这么多孩子。更何况黑客对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嗨,”黑眼用肘部顶了我一下,“告诉那个牛仔,由于他救了我们,可以不用担心因为非法持枪而被捕。问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
我没有理会黑眼,只是继续对牛仔说:“那下一步怎么办?”
“先找个地方歇歇——”牛仔回答,“这么说你决定跟我走了?”
“那当然,”我摆弄了一下那把左轮手枪,“顺便说一句——恕我直言,你的衣服很滑稽。”
“呵呵,像个小丑吧,”牛仔笑了笑,“没人会怀疑一个演员携带的道具会是真枪。去过加利福尼亚吗?我是在农场上长大的,我父亲是个牛仔。农场的生活很安逸,我真希望自己是个真正的牛仔。”
牛仔向河流下游走去,我跟了上去。黑眼似乎正急着打电话,没有注意到我们离开了。其他孩子吵个不停,只有笨马对我喊了几句。至于他喊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清,因为我已经沉醉在对未来冒险生活的憧憬之中。
“知道吗,”当我们远离那群孩子后,牛仔突然说,“他们死定了。我还来不及告诉他们别打电话。愿主能原谅我,但我没法救他们。”
“什么?”我一下惊呆了,“难道军队也无法保护他们?”
牛仔摇摇头,“谁也救不了他们。入侵者控制了一切,明白吗?”
“他们还只是些孩子!”我惋惜地说,“我们就不能做点什么吗?”
牛仔拍了拍我的肩膀:“对入侵者来说,只有敌人和代理。”
这时候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听上去像直升机螺旋桨发出的。牛仔拉着我跳进了水中。毫无防备的我呛了好几口水,污浊的江水使我想呕吐。我抹去脸上的水,看到夜空中三架武装直升机编队飞过头顶,三道探照灯光在河岸上交替扫过。我猜那大概是成都军区最新装备的武直十。
“但愿那是去救援黑眼的,”我用汉语自言自语。
“他们完蛋了,”牛仔皱了皱眉头,爬到了岸上。
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的,直到远方传来枪声,随后是爆炸声。
牛仔侧过头仔细听了听,摸了摸下巴,“他们居然用航空机炮对付一群孩子!”
我实在不敢想象大口径枪弹打在黑眼身上的可怕场面,急忙催促牛仔:“我们快离开吧!”
牛仔带着我离开了河边,在一个被废弃了的砖窖里安顿下来。忙了半天,我们终于生起一堆火。我忙着搭起一个架子来烘干湿漉漉的衣物,等我有空问牛仔的时候,他已经靠在墙边睡着了。
我仔细打量这个神秘的美国人。他和我一样高,但是要强壮得多。标准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式的平头、鹰钩鼻子和方脸使他看起来像电影中的美国大兵。我甚至怀疑他刚刚从越南战场上撤下来。他大概有四五十岁,说不定亲身经历过越战。从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我看得出来他与那种被称为“入侵者”的敌人战斗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入侵者”究竟是什么?这些可怕的敌人是否长着三头六臂、刀枪不如,抑或它们像章鱼一样脆弱、恶心?带着这些疑问,我也进入了梦乡。
2013-06-22 00:46:21
“起来吧,”牛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牛仔已经穿好了衣服。
我匆匆爬起来,穿好衣服。牛仔已经上路了,我快步追了上去。
“你想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吗?”牛仔严肃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
“你可要想清楚,”牛仔抬头仰望天空,“一旦你知道了这一切,你就再也无法逃避。你将无法与自己的朋友、亲人分享快乐与痛苦。该死,根本就没...
“起来吧,”牛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牛仔已经穿好了衣服。
我匆匆爬起来,穿好衣服。牛仔已经上路了,我快步追了上去。
“你想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吗?”牛仔严肃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
“你可要想清楚,”牛仔抬头仰望天空,“一旦你知道了这一切,你就再也无法逃避。你将无法与自己的朋友、亲人分享快乐与痛苦。该死,根本就没有快乐可言。你知道得越多,你就会越害怕。恐惧将伴随你度过余生,死亡是唯一的解脱手段。”
“有这么严重?”我怀疑牛仔是在考验我。
“别打断我,”牛仔看上去不是在开玩笑,“你无法信任任何一个人,周围的一切都将对你构成威胁。任何一个带电的设备都可能会使你害怕,通讯仪器更会使你全身发抖。你必须坚守这个秘密,因为你将会明白告诉其他任何人都无济于事,只可能害了他们。为了生存和战斗,你甚至不得不杀死无辜的人。最可怕的是,你根本没有机会向你的敌人投降。这几乎是一场不可能取胜的战斗。你可能成为胆小如鼠的懦夫,甚至杀死自己;你更可能精神分裂,在疯人院混天度日。”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试探着问了一句:“如果我现在逃避呢?”
“恭喜你,”牛仔严肃地回答,“如果你现在逃避,你很可能把我当成虚幻的梦中人物。当你忘掉这一切后,你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如果我们失败了,地球将被入侵者彻底控制,但是很可能你的孙子也无法意识到这一点;如果我们成功了,你可以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无论如何,世界的命运不大可能因为你的介入而改变。你还年轻,有权利享受生活。如果我是你,宁可选择逃避。”
“那你为什么要战斗?”我问道。
牛仔叹了口气:“入侵者将我逼上了绝路,是它们夺走了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朋友、恋人、亲人——一切的一切。也许是对它们彻骨的仇恨支撑着我。我的人生早已没有其他的意义,我只想把它们斩尽杀绝,但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无济于事。或许你永远不会明白这一切,但愿如此。”
我沉默了,这些代价对我而言未免太沉重了。我并不认为牛仔是在危言耸听,因为我感觉得到他没有必要对我说谎。尽管我还没有女友,但是生活中仍然由许多值得留恋的东西,比如亲情。
“我有多少时间考虑?”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牛仔拍了拍我的肩膀:“不会超过十二个小时,今晚之前你必须做出决定。”
我能感觉到从他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信任和期待之情。我突然觉得自己并没有理由拒绝他。
接下来的一段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心里犹如一团乱麻,思绪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如何做出决定。
走过狭窄的田间小道,沿着幽深的山林小道,翻过一座座丘陵,一座城市突兀地出现在我们脚下。这一切是如此的亲切,使我困惑不解。穿梭往来的车辆和林立的高楼蒙蔽了我的视线,还是沱江那条蜿蜒曲折的支流使我想起这是养育我的故乡。朋友早已离开这座小县城寻求发展,父母也被姐姐接到成都安享晚年,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
没想到短短的几年内,这座城市已经改头换面,重新焕发了青春。她从前的支柱产业是内燃机制造业和香烟制造业,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环保事业的发展,她的经济在九十年代渐露颓势。但是机遇与挑战并存,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她发现自己处在两条高速公路的交汇点上。一条是早已存在的成渝高速公路,另一条是横贯西南三省的光缆干线。由于当地的有线广播公司早已普及了并不廉价的光缆线路,实现了整个城市的联网,国家信息产业部破例为这个并不起眼的小城市提供了到光缆干线的直接联接。就这样,她搭上了二十一世纪信息高速公路的首班快车。由于得天独厚的条件,西南三省的信息服务商都把她作为基地,不仅为她带来了资金,更带来了技术。信息产业看中的是环境,市政府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便关闭了所有的重工业和污染严重的加工工业,并且为环境保护投入了大笔资金。国内外的信息产业公司几乎是同时发现这个风水宝地,投资和人才像洪水一般涌入这座城市,使市民颇有些无所适从。短短的三年内,城市的税收增加了一个数量级,当然,各种可乐的销量也随着程序员的涌入而翻了几番。
我本想向牛仔介绍这座城市,没想到牛仔已经对这座城市了如指掌:“该死,这座城市本身就是是网络中心,我不能到下面去冒险!”
我迷惑不解,网络对他的威胁究竟有多大?
“该死,这座城市里面布满了终端,”牛仔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甚至杂货店里都装着数字摄像机,并且与互联网保持百兆位级别的联接。该死,甚至在美国也很难找到这样的地方。在这种地方,说不定还有很多代理。”
“代理究竟是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昨晚那群人就是代理,”牛仔叹了口气,“他们和你我没有太大区别。该死,我们还是以后讨论这个问题吧——你还没作决定吧。”
“那怎么办?”我不知所措,“继续走下去?据我所知,最近的城市在二十公里以外。”
“你去城里买点吃的,”牛仔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做。我们晚上八点在这儿碰头。记住,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尤其不要在网络上提起!还有,多买点吃的。”
说完他向山下走去,我在他身后喊道:“你去什么地方?”
“垃圾场,”他头也不回地说,然后消失在树林之中。
山顶上是一个公园,一条盘山公路将它与城市联结在一起。公园曾经一度收过费,但是政府为了改善投资环境,不仅使公园成为免费的娱乐场所,而且还投入巨资进行改建。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一种荒谬的想法:去逛公园。在这种紧要关头,我居然有突然有兴致去逛公园。不过我确实需要放松一下。
越靠近公园的主干道,游客就越多。即使在成都,也看不到这么多的外国人,而且他们很多还是全家出动。游客们用英语和普通话交谈,使我颇为惊讶。偶尔听到几个老人用家乡话交谈,颇为亲切。老人身边的孩子却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突然间,我有一种失落:这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故乡了。时代在变,社会在进步,故乡显然是在前进。但是对于这些老人、对于我,这未必是十全十美的事。刹那间,我明白了高速公路的开通和信息高速公路的开通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互联网像高速公路一样缩短了人们之间的距离,牛仔对它的恐惧究竟源于何处。固然,犯罪分子可以利用网络进行诈骗、赌博和交易,就像恐怖组织可以利用高速公路逃亡、抢劫和爆破。或许我们不应当怪罪黄色站点,有人早已通过高速公路运来成吨的淫秽录像带。
公园中心的喷泉花园边上坐满了行人。几个中学生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阅读书本。也有人躺在长椅上睡觉,或许他这样做有些过分,但是行人都不忍心吵醒他,或许他是个程序员,昨晚刚熬了夜。也有老人在路边的茶馆和亭子里砌长城。或许悲观主义者夸大了网络的负面作用,网络从来就没有取代过生活。尽管互联网游戏和视频点播业务不断扩大,传统书籍的市场却没有像某些悲观主义者的预计那样萎缩,反而随着国民素质的提高增长了。
我很想在长椅上坐下来,静静地思考。但我只是继续拖着几乎麻木的双腿向前走。下山的电动公共汽车站旁边是一座迷你过山车,男女老少在上面感受惊险刺激的滋味。曾经自己也喜欢花钱买罪受,但是现在居然对此产生了疑惑。一个正常的人为什么会千方百计地去冒险,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冒险精神吗?我突然想起了黑客,他们对数据本身并不感兴趣,而仅仅对得到数据的过程感兴趣。或者说,他们关心的仅仅是冒险本身,而不在乎会找到什么宝藏。记得小时候也很崇拜黑客,但是当自己精通计算机以后,我不得不面对诸如收入和住房一类的现实问题,不可能像黑眼他们一样在互联网上为所欲为。但是为了冒险,一个人究竟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坐过山车只需要花几元钱,玩玩蹦极也不过几百元钱。黑客们付出的代价也不过是时间,只要不倒卖信息或者篡改数据,他们很少会受到刑事处罚。但是对于黑眼他们,付出的很可能包括生命。但是这不是游戏规则的一部分,没有人会告诉你过山车可能会出轨,蹦极时橡皮筋会脱落——而且的确很少发生这样的倒霉事,同样,黑眼并不知道大难临头。这些情况和我完全不同,我很清楚游戏的规则。这个游戏的规则是如此的苛刻,更何况这个游戏很可能会以失败告终,因此我无法说服自己接受牛仔的条件。
公共汽车准时到达了,我像往常一样挤了上去,排在队伍前面的一个小男孩盯了我一眼,让我的脸犹如火烧一般。我忐忑不安地在车位坐了下来,直到看到每个人都找到座位才安心。
公共汽车在市中心停下了,这次我等到最后下车。下车后,我突然感到无所适从。当我离开这儿去求学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空地。老城区的道路没有被扩建,但是新建的中央大道直通成渝高速公路,川流不息的车辆使我眼花缭乱。车站的广告牌上全是招聘信息,条件优厚得诱人。
经过长长的过街地道,我来到了老城区的大道上。这条大道在白天禁止机动车辆通过,因此成了孩子们的天堂。孩子们在这儿练习自行车、旱冰鞋和滑板。甚至还能看到老外踏着滑板在阶梯上表演高难度动作。我所熟悉的杂货店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服饰专卖店、超市和食品连锁店。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那些在阳台上搓麻将的男女老少。
我突然想起自己的肚子还是空空如也,便快步走向一家美式快餐连锁店。
“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环顾四周,看到了敏那曾经令我魂牵梦扰的倩影。尽管她并不是绝色美女,但她在我心中天使般的形象从未改变。医生朴素的制服正好衬托出她独特的气质,显得更加成熟。这么些年来,她飘逸的长发似乎从未改变。
使我失望的是我看到她与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一起。不过我立刻恢复了心理平衡。敏毕竟只是我的初恋情人,而那是好几年以前的事。我曾经努力使自己忘掉她。不过最终还是时间展示了它的魔力,医治了我破碎的心灵。
敏和那人道别后走了上来,微笑着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话应该我问你,”我有些不知所措,“你不是准备出国吗?”
敏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道:“你还没吃饭吧。”
“嗯,”我立刻编了一套谎话,“我想吃点家乡饭,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地方”
“这个没问题,”敏笑了笑,一把拉住我的手,我的心都差点蹦了出来,“跟我走,没错。”
敏将我带到母校门外的一家小饭馆,然后要了些家常菜。正是在这所中学里,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敏,为她疯狂,为她刻苦学习,最终选择了北上求学。但也许是命运在捉弄我,尽管我如愿以偿地和她来到了同一座城市,但是毫无预兆的分手像一记闷棒将我打到在地,失恋的阴影困扰了我整整一年半。
面对面坐下之后,敏发问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这个,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没事,顺便回来看看。”
“真是稀客啊,”敏为我夹了些菜,“别客气。现在留在这儿的同学不多,不过看样子想回来的还不少。”
“嗯,怎么不出国,而且还回来?”我鼓起勇气盯着她。她仍然那么迷人,使我心动不已。
“我想和我妈在一起,”她回答,“我想多陪陪她。再说,这儿不是挺好吗?”
我突然发现自己有好多话想对她说,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我静静地倾听她向我讲述她自己的故事和故乡的变化。她讲得很简略,但是在我听来却非常生动,我能感受到她的喜怒哀乐。我发现她从未真正走出我的生活,尽管我不断地欺骗自己。
“下午还有个手术,”敏看了看表,“我得准备一下,你慢慢吃吧。”
“再见,”我起身送她。
敏给我一张名片,写下自己的地址和家中的电话,“有空找我。”
“我还以为医生写的字都是无法辨认的,”我笑着说,“你一点没变。”
“你也是,”敏笑了笑,然后匆匆离开了。
我突然发现自己在她面前是如此的胆小。分手后,我总对自己说一定要问清楚她为什么要离开我。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胆量说出这句话。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机会。
我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才吃了几口饭,于是狼吞虎咽地将饭桌上的饭菜吃了个精光。结账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饭店里面摆着一台配有机顶盒的数字电视。这使我想起了从前与兄弟们度过的美好时光。尽管我不住校,但是我总是同兄弟们在饭店里围着一台破旧的十四寸彩电,为中国队呐喊助威。那时我们多开心,即使心情不好,也能聚在一起喝酒解闷。在那个暑假,要不是有兄弟常陪我喝酒谈心,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重新找回自我。
生活是如此的美好。如果我忘掉昨晚发生的一切,或许我还有机会与敏重归于好——或者另外找个贤惠的妻子。我可以辞去在大学的工作,在故乡大展宏图。如果在公园附近买一套房子,那种生活将会相当舒适。这中生活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吗——至少曾经是我的梦想。
我发觉自己无法拒绝生活的诱惑。或许我应当开始考虑如何拒绝牛仔。
我要了一杯可口可乐,然后离开了饭馆。路过报刊亭的时候,我忍不住买了一份《华西都市报》。头条新闻标题是《我国侦破最大的黑客案件》。我感到情况不妙,到路边的一家咖啡店坐下。我打开报纸,仔细看了起来。
[本报讯]昨晚,在武警的配合下,国家信息产业部破获了中国有史以来最大的黑客案件。据有关人士透露,这个被称为“西南黑客联盟”的黑客团伙成员平均年龄仅十五岁,他们的作案工具之先进和手段之高明令专家惊讶不已。这个团伙非法接入互联网,严重影响了西南三省的网络通讯。他们还监听网络、盗窃机密数据,并与国外情报部门保持密切联系。当案情暴露后,一群外国间谍炸毁了他们的基地,造成西南网络干线瘫痪五个小时,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为了销毁罪证,这群间谍还残忍地杀害了这些尚未成年的黑客。目前,武警正在全国范围内通缉这些间谍。本报记者有幸采访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周XX上校,以下为采访纪录。
我实在无法继续看下去,这上面完全是一派胡言,狗屁不通。不过接下来的两张图片吸引了我,第一张是计算机合成的头像,与牛仔惟妙惟肖。照片下面是说明:间谍头目,携带有自动化武器。另一张素描看上去挺像我的,但是我的相貌很普通,因此我并不担心自己会被认出来。说明让我啼笑皆非:此人为该情报组织隐藏在国内的内应,身高一米八左右,白领人士,可能在信息产业部门供职,擅长于近身格斗。要知道,我是个文弱书生。
真正使我震惊的是另一则新闻,它看上去与黑客事件完全无关:某某上校死于心肌梗塞。死者和那个叫笨马的孩子犹如一个模子铸出来的,我敢肯定前者是后者的父亲。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入侵者”似乎可以杀死任何妨碍它们的人,而且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他们又会怎样对付我呢?处决我后再扣上叛国者的大帽?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都是在惶恐不安中度过的。每当我路过街边的插卡式公用网络终端时,我就忍不住想去上网,向网友接释这一切的真相。但是我明白“入侵者”控制着网络,我这样做只是自投罗网。它首先会检查这张网络卡的编号,然后检查销售的联机数据库,发现付账的信用卡号,最后发现我的真实身份。然后它用某种方法通知公安部,然后警察会在大街上将我拘捕,或者直接击毙我——因为我“擅长”于近身格斗。
我真的有可能忘掉这一切么?我能一辈子保守这个可怕的秘密吗?
我在惶恐不安中度过了整个下午,然后到超市买了一大堆饮料、汉堡和面包。
2013-06-22 00:47:13
我到接头地点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五十了,却不见牛仔的踪影。我紧张地看了看表,这十分钟对我而言比一小时还长。牛仔准时来了,他换了一身西服,我几乎没认出来。他一把夺过食品,塞了个汉堡到嘴里。
“你决定了吗,”牛仔看上去很慌张。
我还没有真正做出决定,但是我回答的:“我准备好了。”
“好样的!”牛仔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我向他讲了报纸上的新闻,他只是...
我到接头地点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五十了,却不见牛仔的踪影。我紧张地看了看表,这十分钟对我而言比一小时还长。牛仔准时来了,他换了一身西服,我几乎没认出来。他一把夺过食品,塞了个汉堡到嘴里。
“你决定了吗,”牛仔看上去很慌张。
我还没有真正做出决定,但是我回答的:“我准备好了。”
“好样的!”牛仔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我向他讲了报纸上的新闻,他只是笑了笑:“还有比这更幽默的。”
他在下山的路上撕下了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孔。他小心地将面具扯成碎片,放进一个塑料口袋,扔进了垃圾桶。我花了好几分钟才适应他的新面孔和光光的脑袋。
“叫我山猫(Lynx),”他对我说,“这不是真名——记住,我们永远不能用真名!”
“我叫——”我停顿了一下,为自己想了个绰号,“叫豺狼(Jackal)。”
“好的,豺狼,”山猫递给我一包.37弹药和几个快速装弹器,“我们遇上麻烦了。”
“怎么了?”我回答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这座城市里面有入侵者,”山猫若无其事地说,“不要东张西望,保持镇定。”
“你怎么知道?”我真想与入侵者面对面地干上一仗。
“我在垃圾场发现了幼虫(larva),费了点力气才杀光它们,”山猫语气变得沉重了,“我估计至少有一个节点(node)。”
“幼虫、节点?”我有些糊涂了。
“我以后会慢慢向你解释我们的敌人,”山猫回答,“当务之急是消灭它们。”
“怎么做?”我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
“踩死它们,”山猫严肃地说,“它们是一些恶心的虫子。”
“像蚂蚁?”我好奇地问。
“该死,那只是个比喻,”山猫回答,“它们是一种可以自我复制的精密机械。”
“很敏捷,有毒?”我接着问。
“不,它们是些脆弱的瞎子,像蝙蝠一样靠雷达分辨物体,”山猫回答,“但是一旦让它接触到网络,它就会使自己成为网络的一部分,然后——”
“然后怎么样?”我迫不及待地问。
“正如你亲眼所见,”山猫语气中有一种无奈。
“可是它怎么能操纵网络呢?”我有些困惑了。
“我不知道,”山猫回答,“一个入侵者就是一台超级计算机,或许是神经网络计算机。该死,它能轻松地破译128位的密码。更可怕的是,它们是网络发展的见证人,甚至参与了某些协议的制定。它将自己的代码添加到几乎每个操作系统之中。”
“它们从哪里来的?”我直接来了当地问。
山猫指了指头顶,然后苦笑着说:“但是打开潘多拉盒子却是我自己。”
“五十年代在坠毁在田纳西州的飞碟上发现了入侵者的节点。”山猫告诉了我一切,“当时我们称之为机械蛹。研究毫无无进展,直到六十年代中期,机械蛹的两侧卵型物体脱落,变成了两只机械虫。机械虫摄取金属物体和塑料。当半导体材料普及后,我们才发现机械虫喜欢半导体材料。机械虫会蜕皮,逐渐变大。当它长到一定大小后,就会四处寻找电缆,但是并不作任何事。然后它开始变成另一种形态的蛹,变成一付空壳和两只幼虫。当我们有四只幼虫后,解剖了其中的一只。它有着我们无法理解的金属——半导体结构,而它的两条腿是液压驱动的高强度塑料构成的。直到互联网的前身——阿帕网接入我们实验室后,我们才明白这些虫寻找的是网线。其中一只虫在网线上变成了机械蛹的形态,后来我们称之为节点。它似乎在学习电子脉冲代表的意义。我们一直不肯相信这些怪物已经明白了TCP/IP协议,所以我们放任这些虫子爬上各种网线。直到九十年代,我们才发现这些虫子有着超人的智慧。但是付出的代价是高昂的,虫子没有事先警告发出了进攻。虫子控制了所有的自动化仪器,并制造了一场火灾。那场火灾几乎烧死了所有的人,除了我和另一个同事。当我们意识到是虫子捣鬼,便拨通了上级部门的电话。我们发现政府根本不知道这个研究小组的存在。这场火灾被认为是一次事故,烧死的同事很快被遗忘了。从此我们再也没有听说过政府提起过这些虫子。我们被政府认为是间谍和敌人,然后我们开始了逃亡生活。我发现自己的亲人和朋友都不愿相信我——相信我的人都被清洗掉了。我的同事更惨,他的女儿上网,结果迷上了虫子布下的陷阱。结果她的女儿被心理暗示所控制,试图用一把大口径手枪打死他,尽管他成功地缴了女儿的枪,却没能阻止女儿跳楼自杀,他绝望的用那把枪削去了自己的半边脑袋。我明智地远离自己的亲人。我设法找到了许多相信我的人,大部分人因为泄漏了秘密被清洗掉了——没有人怀疑过曾经发生的一切,他们简单地被遗忘了。后来我发现自己不能随便地把一些好小伙推下火坑。我们开始研究这些节点,在付出了沉重代价后发现了一些方法来确定它们的位置。后来我们就开始用入侵者称呼这些虫子。我们发现入侵者的越来越聪明,它们甚至依靠自由软件夹带一些类病毒,改写系统,最后干脆介入操作系统的编写。网络使它们无所不能,它们知道如何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迹,也知道如何利用政府。最可怕的是它们学会了如何实用心理暗示控制网虫,使之成为永久代理。该死,你永远不可能理解这些年的痛苦。我实在没多少时间跟你废话!”
“我们现在干什么?”我很紧张地问。
“除虫(Debug),”山猫对我笑了笑。
“它在什么地方?”我掏出那把左轮手枪,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弹仓。
“高速公路附近,”山猫回答,“由于我杀死了它们的幼虫,它一定会有所防备。”
“要是它布下陷阱怎么办?”我有些害怕。
“我们只能见机行事,”山猫回答。
我们在夜色的掩护下来到高速公路边上。山猫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金属探测仪,沿着光缆干线检查起来。折腾了半天,他终于找到了目标。山猫扔给我一把铲子,自己到一旁放哨。
我开始卖力地挖了起来。光缆本应被坚硬的管道保护着,但是这儿的管道已经被腐蚀了,一个长约三十厘米的卵形物体包裹在光缆上。它看上去并不恶心,反而有一种美感。它的两侧嵌着两个小得多的卵形物体,带有明显的金属光泽。
“怎么消灭它?”我抬头问山猫。
“用定时炸弹!”山猫回答,说完扔给我一个小巧的塑胶定时炸弹。
“为什么不直接消灭它?”我问道。
“它直接联结在光缆上,机体死亡后会导致网络中断,代理和警察会同时找上门来。”山猫说得很快,“更何况节点自毁的杀伤力很大。”
时间已经设好了,是十五分钟,我需要做的仅仅是启动它,并把它扔进坑里。
“喂,你们在干什么?”一个附近岗亭的巡警提着手电筒走了过来。
我不知所措,山猫掏出了MP5S,直接开火了。子弹打在了巡警的腿上,他痛苦地到在了地上,还不停地对着对讲机喊话。
“过去打昏他!”山猫捡起炸弹,将时间改为三分钟,“该死,我应该打死他。”
我拿着手枪走了上去,一脚踢开摔到一旁的警用手枪,然后用枪把朝他头上猛击,使他昏了过去。我战战兢兢地关掉无线电。
正在这时候,一辆面包车出现在对面的车道上,我立刻意识到那是代理的车。山猫手中的枪已经开火了,面包车的车轮中弹后翻在了路面上。我对着爬出来的人胡乱开了几枪,也不知道打中没有,随后跟着山猫离开了高速公路。我和山猫不时回头开上几枪。三个美国佬爬出了面包车,其中两个被后面来不及刹车的一辆大卡车撞飞了,另一个则拼命跑向节点。正当他伸手的时候,炸弹爆炸了,将他的右手炸飞了。他还来不及叫娘,节点发生了更剧烈的爆炸,将他炸成了碎片。
我回头时惊呆了,各种大小车辆撞在一起,大火和爆炸几乎照亮了夜空。人们哭爹叫娘地喊着,那一刹那间我突然动摇了。我究竟是在做什么?
“快走!”山猫对着面包车扫了最后一梭子,扔掉了枪。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巡警,他似乎还不满二十岁。他用颤抖的双手握着一把手枪,对我喊:“不许动。”
我意识到他并没有勇气扣动班机,于是毫不犹豫地用枪瞄准他。
扣动扳机后,我意识到杰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和山猫成功地逃离了现场。但我很清楚,这仅仅我冒险生涯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