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 (试发表)

小说 创作
  夜幕降临,在生产队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终于肩扛锄头,手拿草帽回家了。若是往日,大伙儿定是沉默寡言的,虽说收工可喜,但腰酸背痛,口干舌燥,任谁都没兴致说话,恨不得一头扎到炕头,倒头大睡。然而今天是不一样的,大家从中午干活时就开始谈论着一件事,这件事让他们的情绪无比高昂,甚至干起活儿来都显得特别有劲儿。原来午饭时,队长告诉了大家一个消息,说是晚上有戏看,就在村西那块儿空地。至于什么戏,队长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正好成为下午的谈资,大伙儿各尽所能,谈论着自己看过的戏以及最爱看的戏,一时间草台班子的很多保留戏目都被翻了出来。事实上,如果有人能够进行统计就能发现说来说无外乎那几出经常上演的曲目而已,加起来也不过十来出,但没有人发现这个事实,也许是发现了但并不在意。说实在的,大伙儿真正看的并不是戏,因为很多戏目的情节套路大伙儿都记忆犹新,甚至倒背如流。大伙儿真正图的不过是热闹而已,是一种娱乐,毕竟天天干活吃饭睡觉谁都受不了,谁都需要偶尔调剂一下。   “毛驴子”吃过饭便急吼吼地拿井水冲了凉,拿洞连洞的毛巾胡乱擦了擦,随后披上一件单褂,拽上还没洗澡的小儿子就往村西走去。远远地,看见戏台早已搭好,外面罩着好像被面一样的布匹,还有几根木头太长而没被罩住,一截截突兀地伸出来,在夜色中显得诡异。三盏白炽灯分左中右挂在戏台上方,在昏黄的灯光笼罩下,戏台仿佛一座奇小的孤岛,而下面的攒动人头则像孤岛旁生长的繁杂树木。戏台所搭建的空地其实并不是无用之地,这里是一块场,眼下麦秋已过,地里的棒子苗还没膝盖高,所以这里暂时派不上用场,成了唱戏的最佳场地。空地再往西是一片玉米地,接着便是一条河。这条河没有名字,它把小村庄分成了东西两部分,“毛驴子”一家住在河东。等到“毛驴子”爷俩儿来到戏台前时,戏已经开场了。他听了两句,就听出来这唱的是评剧,但没看出演的什么事儿,于是就问旁边的人。那人说,我也不知道叫啥,反正以前看过,说是有个受婆婆气的媳妇上吊死了,后来到阎王爷那儿告状又给还阳的事儿。“毛驴子”噢了一声,抱起了小儿子,怕他个儿矮看不见。   扮演“媳妇”的女人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戏袍子,衣领和衣袖处滚着草青色的边,但露出了里面的家常衣服,腰间也没系带子,显得松松垮垮。不过没人计较这些粗陋的装扮,因为所有人都已看惯了,这才是草台班子。再看女人的妆容也是化得一塌糊涂,惨败如灰的两个脸蛋,颧骨处一片鸭蛋形的粉红状。但这并不妨碍她投入地演出,她悲泣时抖着双肩,唱词时底气十足,血红的双唇张开时吓了“毛驴子”的儿子一跳。他不由得抓住了父亲的肩头,把脸埋进了“毛驴子”的胸口,委屈而又恐惧地说,爸,我不敢看,咱们家走吧!“毛驴子”兴头足,才不回去呢,他哄道,别怕,这么多人都看呢,等会儿还有小鬼儿出来呢!“毛驴子”所说的鬼是指“媳妇”上吊以后的引魂鬼。但小儿子并不听话,还闹着回家,最后他只能从后边的人那里给儿子要了一把炒花生,才算哄好。   夜越来越深,看客们谈笑的声音也少了,因为戏就快演到高潮部分,即“媳妇”终于不堪忍受婆婆的虐待和丈夫的误会决定上吊自杀。此时戏台上有两个演员,一个是“媳妇”,一个是等她在拴好的绳套前比划一下便领着她走向阴间的“鬼”。其实应该是牛头马面,但因为人手不够,便只安排了一个“鬼”,是那么个意思就行了,对此,看客们也都能理解。夜很深了,也很静,周围一片黑暗,除了戏台上。“毛驴子”的小儿子有些困了,他不敢朝着黑暗看,于是转过头看戏台。戏台上的“鬼”让他胆战心惊,又差点儿哭闹起来,“毛驴子”只能耐着性子又哄了一遍,并且威胁儿子,再不听话,台上那鬼就下来捉你了。六岁的小孩子一听这个立刻噤了声,过了一会儿,他充满恐惧地问父亲,哪个鬼吃小孩呀?父亲指着站在戏台边上的“鬼”说,就那个穿黄袄的,看到了吧,你再闹他就下来吃你了。小孩子吓得钻进了父亲的胳肢窝,又说道,那穿红袄的鬼下来吗?“毛驴子”说,哪有穿红袄的呀,那穿白袄的是媳妇,她就要上吊了。小孩子执拗地说,不是那个女的,是站在女的后面的那个鬼,不是穿红袄吗?一听这话,“毛驴子”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定睛朝台上看,看见的却只是“媳妇”和一个“鬼”,哪里有什么穿红袄的鬼呀,可儿子又不像在瞎说。这时他忽然想到,小孩子眼净,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小孩子兴许能看到。于是他赶往朝着台上喊道,喂,我说,你们台上有几个“鬼”呀?只见那“鬼”说,就我一个呀,咋了?“毛驴子”说,可我儿子看见两个呀,说还有一个在那“媳妇”后面站着呢!“毛驴子”刚说完,下面就有人附和道,我闺女也说看见两个呀!这时,班主出现在了台上,他赶紧制止了戏。大伙儿便问他为什么不继续演了,他没有回答,忙着让演员们卸妆,脱掉戏袍,拿掉那个准备好上吊的绳套。一切做完后,班主出了一身冷汗,他瘫坐在戏台上说,幸好让小孩儿看见了,要不然那鬼得把媳妇掐死呀!大伙儿不明白咋回事,他便做了解释。原来,班主曾经听同行说过,一次演鬼戏时把真正的鬼招来,结果假装自杀的演员真的就被鬼弄死了。刚才如果“媳妇”上吊的话,那跟在后面的真鬼就会趁机掐死“媳妇”。大伙儿听完解释,全都汗毛倒竖,头皮发麻,最后全都结伴回了家。   自从回到家以后,“毛驴子”的儿子便像丢了魂儿一样直着眼睛说不出一句人话。他猜到这是因为晚上看戏时被鬼迷住了,因为是儿子先说出看见了那真鬼,所以他必是怀恨在心,要对儿子进行报复的。“毛驴子”只能背着儿子来到五里地之外的一个村庄,这里住着一个被唤作“大仙”的老太太,传说她颇有些道行,懂得祛鬼除魔。“大仙”除了眼睛比一般人明亮外,其他地方就跟一个普通的老太太无甚区别。“大仙”看了几眼“毛驴子”的儿子,掐指算了算,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说,这事儿好办,你儿子惹恼那鬼是五年前骑自行车栽到桥底摔死的唐老占,如今他要投胎了,可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人,终于有人要“上吊”,又被你儿子搅黄了,他肯定要报复的。“毛驴子”带着哭腔道,那有啥办法没有呀?“大仙”道,这个倒是不难,只是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了?“毛驴子”说,只要能治好我儿子,我啥都敢做。“大仙”道,那好,本月二十一是唐老占的忌日,因他是晚上骑车栽跟头死的,所以你必须晚上十点以后到桥底给他烧纸,并且带好我给你的这张符,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将符仍入火中,再拿一瓶黄酒浇在灰烬之上,这样你儿子的病自然就好了。“毛驴子”想了想,接过了“大仙”手中的符。   话说当晚,“毛驴子”带上符和烧纸硬着头皮去了大桥,岸边的杨树叶子在夜风中哗啦啦的响着,抬头看时像一串串的纸钱翻飞。虽是七月晴空,可“毛驴子”走到桥底时依然牙齿打战,浑身发冷。他开始烧纸,一边烧一边念叨着“唐老占”。眼看纸钱就要烧完了,可“唐老占”还没出现。正当“毛驴子”心存疑窦时,桥洞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影子,都说鬼是没有影子的,这是怎么回事呢?“毛驴子”来不及细想,就抬起了头,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他血液倒流。只见“唐老占”满身鲜血恰似穿了一件红袄,指甲上的鲜血还在往下滴,脸上倒是没有血,只是鼻眼都歪斜了。“唐老占”的指甲很长,它们齐刷刷朝着“毛驴子”抓过来。这时“毛驴子”才反应过来,赶紧拿出手心里差不多汗湿的符扔进了火中。就在鲜血淋漓的十指就要碰到“毛驴子”时突然停止了,并且“唐老占”也迅速不见了。那符已成为一片灰烬,“毛驴子”拿出黄酒奋力浇在了灰烬之上,然后连跑带爬地回了家。   后来,“毛驴子”的儿子恢复如常,但“毛驴子”于五年后的七月二十一这日淹死河中。班主说,以后我们再也不唱鬼戏了。“大仙”说,我只管得了五年之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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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 2013-12-14 17:0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