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麼認識福柯的 ^(试发表)

我準備弄一個『我是怎麼認識XX的』系列，敘述我和影響我最大的一批作家、思想家的最初接觸。有一些人物的事跡可以迅速從記憶中提取出來，另外一些就需要記憶考證方面的專家的工作了。 第一期是米歇爾·福柯。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選擇理由。 最早讀到福柯這個名字（就尚可提取的記憶資料庫的庫存而言，下同），是在初三末，吳曉東的《從卡夫卡到昆德拉》一書的側面留白處的作者批語中。當時正是西方現代派文學極盛期，而這本書是導論、是地圖、是指向標，它在『對我影響最大的書』的排名中也能進入前20。書的側批中引用了這個名字奇怪的人（如果譯名是『福科』，留給我的印象可能就沒有那麼鮮明了）的話：『關鍵的不是神話講述的年代，而是講述神話的年代。』然後作者用 歷史 替換 神話，把這句改為：『關鍵的不是歷史講述的年代，而是講述歷史的年代。』在高三自主招生的筆試時，歷史部分的大題是讓我們評述克羅齊的話：『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我當時引用了吳曉東改裝版的福柯的話進行詮釋。這句克羅齊的話和福柯的那句話各自的本意如何，當然是另外的問題了。 第二次讀到福柯的名字是在中考後的錢江晚報上。雅克·德里達去世了，連錢江晚報也用了一個完整的版面來加以報導。讀那篇文章讓我有莫名的感傷，盡管當時我並不知道這意味著，法國哲學二戰後那個風雲際會的哲人時代（對於法國人就是"nos derniers maîtres"），就此落幕（更遲的重要人物僅有列維-斯特勞斯）。文章的開頭大致是說，自從薩特和福柯去世以來，已經有很久，哲學界處於一般公眾的視線之外，沒有大的波瀾。 最然後就到了高二以後，在一本名為《圖說世界哲學史》的書上，有一頁介紹福柯的。這本書有一個非常好的地方（此外還有別的好的地方），就是它介紹20世紀的哲學家介紹得非常全。後現代主義的哲學家凡是國內有一定譯介和知名度的，都放上去了，押尾的是理查德·羅蒂。我到現在還記得很多哲學家的頁面上的插圖。福柯那一頁的插圖是他朗聲大笑的那張（真的仿佛能聽到那響亮的笑聲，仿佛那正是他讀到博爾赫斯的動物分類學的時刻），外加那個犀利的光頭，不能不讓人對他的哲學家身份產生濃厚的興趣：『這樣的人也能做哲學家！』 不過這本書介紹20世紀的深奧哲學家，普遍介紹無力，反正讓我產生濃厚的興趣之餘並沒有懂進去什麼。當然了，以我當年那點底子，想懂進去點啥也難。但是我當時還是自以為很有收獲的，我看到其中談到福柯關於 權力 和 知識 相互纏繞、相互構建的理論，覺得從中汲取了靈感。之後我在小本上以過家家的精神弄出了一個理論模型，主要是把此處道聽途說得來的福柯真傳，和對量子力學的測不準原理的損之又損的一知半解結合在了一起。也算代表了我高中的『思想高度』。 再然後，大約是在高二結束的暑假，我在網上查出了福柯的《規訓與懲罰》的在綫圖書。不記得最初聽到這個奇特的書名是怎樣的感受了。但是點開第一章，那卷首的一段話就如它所講述的故事內容一樣（作者生動地描述了一個弑君者被酷刑處死的過程；不過說起來我不確定是否有用烙鐵這個節目了），烙進了我的腦海裏。我想隨便哪個看到這段話的人，被烙的程度都不會淺。反正我，當時就是被烙了一下，馬上本能地移開，並沒有被吸引著往下讀（可見我體內的殘酷本能不夠強大）。我和《規訓與懲罰》的相熟，還要再等上一年。 高中時代和福柯的緣份還沒有在此耗盡。也應該是在這個暑假，我在縣城的文星書店看到了他的《性經驗史》，上海三聯的白封皮系列。這本書和同系列的另一本書《馬克思的歷史、社會和國家學說》（庫諾著）放在相鄰的櫃臺區。當時對這兩本書都饞得不行（可見馬克思的魅力夠大哇，可以和『性』這個詞產生的巨大誘惑力相抗衡），但是兩本都沒有拆封。反正我至少跑了兩趟才選下一本，但是我已經不記得先選下的是哪本了（也許是福柯的？）。當時不肯都買下，不是在惜錢，而是高考當前，實行嚴格的圖書進口管控法令。 在我08年的舊文《新中阅读记忆》中有這樣一段話：『高三运动会的时候，我在观众席的高处独坐，胡乱地翻几本大书，我记得有《马克思的社会学思想》和福柯的《性经验史》，上海世纪出版的，白色的封皮我喜欢，但回忆中的阅读感却是惨色的。』可見沒熬到高考考完，我還是把這兩本都收入囊中了。 不過嘛，《性經驗史》這本書，真的是出奇的難讀。大二第一學期我用了整整一個學期的時間，以『量中華之物力』的可歌可泣的精神，看完了海德格爾的《存在與時間》。但是直到那時，我仍然認為，福柯的《性經驗史》是更難讀，有那麼兩三年的時間，我N次跌倒在該書的首章『認知的意志』的某塊碎石上，一臉灰地離開。不過真心說來，兩本書各有各的難讀處，福柯的書只要掌握住了他的核心思想which他其實是不厭其煩地復述啊復述了，就可以拎著它到別本書那裏串門了（至少對於他的後期作品是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