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也要吃河豚

                
                
图、文/妖猫猫（豆瓣ID：暄夜）
河豚为什么好吃？沈宏非代表的“中毒派”认为，尽管处理得很彻底，河豚肉入口仍有一点麻酥酥，但正是这点提心吊胆，才加深了河豚的美味程度。
        日本陶艺美食家北大路鲁山人代表的“美味派”却觉得，河豚是一种值得仔细品味、别的鱼类所无法企及的美食。他在《河豚是毒鱼吗》一文中不屑地批评俳句大师松尾芭蕉，认为他那句“河豚和鯛鱼没有分别”根本就是无知的表现。
      古时候，如果想要毒死一个人，可以给他吃“河豚脍”，也就是刺身。而现在，国内吃到的河豚大多数是江河豚，毒性远不如日本海河豚的毒性高。但江湖上仍然流传着一些有关河豚中毒的传说。比如沈宏非的《食相报告》里，他就说了这么一则故事。在江苏靖江的一家河豚餐馆，有位最有经验的厨师也曾失手。一日处理完河豚后，他照例对自己做了彻底的清洁和消毒，吃过饭，用小拇指剔牙，竟然当场暴毙，原来是一粒河豚鱼子藏在了指甲缝里。
        这些故事加剧了河豚的高深莫测，让吃河豚这件事变得带有一点置生死度外的“慷慨就义”之感。在河豚消费量占日本60%的大阪，河豚还有一个昵称叫“北枕”。这个词来源于日本释迦的故事，也就是说人死后要将尸体头朝北脚朝南放置。可想而知，河豚在“中毒致死”界享有怎样的地位了。
      也许是对日本的食品安全抱有十分的信心，也许是无知者无畏，这回去大阪吃河豚的时候，全然没有把这气鼓鼓的可爱生物与“死亡”联系起来，道顿崛繁华的商店街上也挂满了大型充气河豚招牌，在一片灯红酒绿中卖着萌，招徕着各方好奇的游客。
                
                
                
                
         我去的那家是一位吃货朋友推荐的“あじ平”，不仅对它家河豚火锅的美味早有耳闻，甚至早在《ACROSS穿越》上睹过河豚小哥的风采了。朋友那回坐在吧台，和小哥聊漫画聊得情到深处，小哥一高兴，跑去厨房抓了一条活的河豚来展示，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张生猛的刊首照。也许正是因为太多的前期了解，让我在走进这家店的时候，仿佛回到了熟悉的老家厨房，别说“英勇就义”之感了，就连提心吊胆都没有一点。
      “あじ平”就是这样一种接地气的料理店，气氛够好，价格也亲民，因为几乎大家都会点河豚火锅，所以就有种火锅店才有的烟火味，旁边几桌都喝高了，面红耳赤大声笑着聊着，这是在非端着架子不可的京料理店无法想象的。
                
                
白子（盐焗河豚精巢）
                
                
河豚刺身
                
                
水焯河豚皮肉
                
                
河豚火锅
                
                
河豚肝脏
                
                
炸河豚
        我们点了河豚火锅、河豚刺身薄切、湯引き（焯过的河豚皮和肉）、炸河豚、盐焗白子（河豚精巢）。期间朋友发来微信，说一定要试试看他家最美味的河豚肝。我又从头到尾看了几遍菜单，硬是没看到这个名字。又问，才知道原来是和朋友聊high了的小哥主动送他的。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碰碰运气。于是叫住老板娘，小心翼翼地问，“有没有河豚肝脏啊？”不料老板娘瞬间会心一笑，脸上出现了一个“啊，原来你知道”的表情，回了句，“知道了噢，马上上来！”那场景好似两名地下工作者接上了暗号。她转身跑进厨房，端出来一小碟装在河豚形瓷碗里的东西。看上去白白的似乎带有血丝，对一个从来不吃内脏的人来说，真是极大的考验。
        我抱着“反正只要是生的我都能吃”的念头，夹了一小块河豚肝，在橙醋里浸了一小会，撒上葱才送入口中。比起韧劲十足的刺身和血气方刚的火锅，河豚肝就像是性感的妖妇，有点丰腴的，缠绵悱恻的口感，生吃更有那种令人血往头上涌的刺激之感。爸妈败给我这员“生吃猛将”，纷纷将河豚肝在火锅里涮了吃，我试了，也别有风味。
        最后上来的盐焗河豚精巢，就是天生绝配的下酒小菜，挤上青柠汁，得以让浓郁的奶味口感升华。其实最完美的吃法，是还要在最后来一份“杂炊”，往煮完河豚的火锅汤里下紫菜、鸡蛋和米饭，混合成为一碗极鲜美的粥。可惜已经吃得太饱，只能把这完美留给下一次了。
       后来我才看到一份河豚各部位的毒性调查表，原来河豚的卵巢和肝脏是最毒的部分，如果处理不好，那后果就严重了，我们竟然那么无知无畏地全吃下去了。也许正是出于此，美味至极的河豚肝才成了“隐藏菜单”，要不就是懂行情的客人偷偷提出，要不就是看老板心情，直接端给气场合的客人。当然，菜单上没有的菜，自然是不收钱的，我觉得这样的菜可以称作“知音单品”，更像是一种彼此肝胆相照的馈赠。
        吃完一身热气腾腾，准备出门，外面竟下起了雨。老板娘已迅速递过一把伞，我不好意思地说，“是过来旅行呢，可能没办法来还……”。老板娘笑着摇手说，不要紧不要紧拿着就好。我想，是不是刚才那点的那一盆河豚肝起了作用，瞬间就将我这位初次访店客人升级了，毕竟我们可是对店家怀着100分的信任，才吃下了一顿饕餮河豚大餐。但是，用北大路鲁山人的话说，人嘛，反正都要一死。死在喜欢的路上，不是也挺好的嘛？就比如吃河豚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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