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NGO拍片為女性發聲 靚或不靚 不由你定型
《她非它》海報 |
文:李夢
其實,真的不可以說香港人沒有創意。其他不說,單談非牟利機構的項目,五花八門,由為基層提供優質的柴米油鹽優惠到學生教育服務到婦女的進修工作坊……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有。本地一個關於婦女權益的非牟利機構——婦女基金會,花了兩年多時間籌拍一部一小時長片,早前電影的預告片已於康城國際電影節中播放,其主題《她非它》更被帶至TED演講台上。
《她非它》(She Objects)的誕生,該由2011年說起。美國著名演員兼導演Jennifer Lynn Siebel,製作了一部名為Miss Representation的紀實電影,內容談及主流媒體將女性的形象貶低,偏頗地把女性定型,令女性覺得只有外表受到別人的重視,而內在美就沒有任何價值。這部電影在2011年的辛丹斯電影節中參展。婦女基金會(The Women's Foundation,簡稱TWF)的行政總裁周素媚看了這部電影後即萌生籌拍的想法。「媒體可以帶有強大的正面力量,同時有很多媒體有意無意將女性物化、性化。」周素媚說。以媒體的力量抗衡媒體的力量是一件艱巨的工作,非得由整個TWF上下齊心推動不行。
「我喜歡試新嘢。」記者面前的程沛玉,個子不高,清爽短髮,看上去幹練且自信,她是TWF的副行政總裁。加入基金會之前,她轉過很多次工,廣告、公關、教育等等界別,均有涉及,後於教育局及僱員再培訓局工作十餘年。她鍾意嘗試新鮮事物,一方面因為好奇,另一方面也在於她始終找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直到2009年加入婦女基金會。
程沛玉經常在網上發布文章抒己見,但拍電影就絕對是「新嘢」。片中談到傳媒及輿論對於「靚女」的狹窄定義,令到身形不夠苗條或樣貌不夠秀麗的女性,不得不依靠整容、節食瘦身以及購買大量名牌服飾來「扮靚」自己,以期迎合大眾審美;未成年人性教育的欠缺,以及社交平台對於性話題的大肆談論,導致青少年性癮問題與少女援交現象愈見頻繁;而社會輿論對於適齡未婚女子(剩女)及注重事業發展女性(女強人)的單向度、負面化評價,也使得現代女性在事業及感情生活層面處處受限。
片中,鄭欣宜分享自己對於女性議題的思考 |
身兼電影副監製的程沛玉從小就知道自己「生得唔靚」。她小時候,陳百強那首《快樂的醜小鴨》很流行,大她一歲的哥哥時常調侃她「醜小鴨」,父母及身邊朋友也從未讚美過她的樣貌。「所以我從小到大一直很少笑。」程沛玉如今回看當年的相片,發覺相中的自己,從來都是板着臉,不自信,不快樂。加入TWF之後,她頻繁在社區和學校等地舉辦講座及分享會,與年齡、閱歷及文化背景不同的女性聊天,漸漸發覺,原來這座城市中,有那麼多女性要像她一樣面對性別不平等的社會現狀,要忍受來自工作、生活,以及家庭的種種壓力。
「認知很重要。」程沛玉告訴說,婦女基金會一直以來研究的項目或主辦的活動,甚至今次拍攝的電影,均意在找出問題並了解其出現的緣由。基金會時常舉辦焦點小組(focus group)訪談,邀請不同年齡、閱歷及文化背景的女性參與,分享她們在日常生活中的苦惱及困惑。為什麼丈夫不願意與妻子聊天?為什麼小孩子不願與媽媽分享心事?在程沛玉看來,與其抱怨夫妻或親子關係中的疏離與冷漠,不如心平氣和坐下來,自問自省,找出原由。程沛玉認為,這一發現問題並嘗試解決的過程是有機(organic)且流動的,不是為了改變而改變,也不強求立竿見影的成效,而是在彼此擁有足夠認知及信賴的基礎上,尋找建立長期互動與合作關係的可能。
「我並不是女權主義者。」在婦女基金會工作的這七年裏,愈發覺得女性議題不該單單局限在為女性權利高呼並吶喊,而應該置於更廣闊的社會境况中審視。換句話說,要改變如今社會輿論對於女性的刻板成見與歧視,不單需要女性自強自立,還需要來自學界、傳媒及學校教育等諸多方面的配合。TWF邀請本港大學心理學及社會學教授舉辦講座,探討女性身分認知;他們為本地報章撰寫專題文章,闡釋香港女性面臨的窘境及可能的解決辦法;他們為弱勢及貧困家庭的學生開辦多元文化培訓課程,邀請不同界別的專才及領袖為這些身處困境的年輕人提供職業及情感上的支援與幫扶。
「單有知識(knowledge)並不夠,還要思考如何將其轉換為習慣(habit)。」程沛玉說。
程沛玉加入TWF這一非政府機構之前,曾在教育局工作多年,深知教育尤其是中小學教育,對於社會價值觀養成及良好氛圍建構的潛在意義。社會中的個體,如果從初等教育時期已能建立對於兩性問題,以及性別平等的正確認知,長遠來看,對於扭轉社會偏見及破除刻板認知而言,影響不容小覷。
如今的程沛玉笑容漸漸多了,學會自洽,「接受不完美的自己」,不再透過購買名牌包等奢侈品找尋存在感,也不再因為樣貌不夠美麗而不願面對鏡頭。她穿廉價牛仔褲上班,她不化妝便接受電視台採訪,她和一班年輕學生上山露營挑戰自己的毅力與耐受力。當年兄長眼中的「醜小鴨」長大了,發覺衡量自己美麗與否的標準並非來自他人。好與不好,靚或不靚,其實全憑己心。回首過往七年的經歷及遭逢種種,她忽然發覺參與TWF的工作,與生活在繁忙都市中、日日面對工作及生活壓力的女性相識、相知並互相幫扶,於她而言,「宛若一次重生」。
(原文刊於香港《明報》副刊,2016年6月14日。)
> 我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