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livetti展厅的猜想:对斯卡帕设计起点和过程的解读 · 张婷,肖闻达
摘要
本文首先回顾了Olivetti的项目背景,以斯卡帕在马德里演讲的一段叙述为线索,根据工程师Maschietto的档案还原了场地初始信息。根据工程师Maschietto的档案还原了场地初始信息。根据图纸、文献、现场观察对斯卡帕设计的起点进行猜想和论证。并在起点和最终结果之间建立对照,通过几个可能的推进点,考察方案的深化过程。最后对设计方法做出小结。
关键词 Olivetti展厅 卡洛·斯卡帕 流线 空间 设计方法
1 项目背景
1956年底,在朋友的举荐下,卡洛·斯卡帕(Carlo Scarpa, 1906–1978)获得了这一年的Olivetti建筑奖。紧接着,于1957年初,他就接到Adriano Olivetti的邀请,设计位于威尼斯圣马可广场上的新展厅,陈列公司著名的打字机和计算器产品,并作为一枚建筑“名片”,宣传Olivetti公司追求品质的企业形象。
Olivetti展厅于1958年底建成并对外开放,很快成为小型艺术展青睐的场所。
1950年代的斯卡帕正处于职业生涯的过渡期,在此之前,他的项目主要以室内装修、展陈为主。一方面,项目大多位于既有建筑的内部,如何与环境关联、如何组织新流线成为斯卡帕持续探索的命题;另一方面,斯卡帕得以和一流的工匠合作,积累大量技术知识,使得推敲可以精细到材料、构造的层面。1950年代初,斯卡帕得到一些小型建筑的设计机会,这其中就包括来自Olivetti的项目。这些建筑多少都兼有改造和展陈的双重任务,斯卡帕之前的积累得以发挥作用。
本文按照方案发展的顺序,根据历史图纸、文献,对设计起点、深化过程进行还原、猜想、论证,试图揭示斯卡帕的职业思考、判断,及设计方法。
2 项目概况
2.1 斯卡帕的一段陈述
Olivetti项目的草图和过程图纸曾保存在项目工程师Maschietto的私人档案中,遗憾的是这些图纸曾被斯卡帕借走并遗失了,只留下零星遗存。但幸运的是,在1978年马德里的演讲中,斯卡帕对Olivetti项目做了一段清晰的陈述:
“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威尼斯一个商店的设计,是给一个很富有的业主。因为没法改变大结构,我只能做一个表皮,一个衬里(fodera)。但什么样的方案才是最合适那个地方的呢?我没做过很多从零开始的新项目。我改造过一些博物馆,做过一些展陈设计,都是在一个既有的建筑环境中。当环境被限制时,或许设计反而会变得更容易些。比如Olivetti展厅。展厅曾经由两个部分组成,一个前部空间,然后有一堵墙后面有另外一个空间。而且必须要通过楼梯上楼;还有空间是给定的:一根中心柱,两个窗户——楼梯该放哪?我决定把他放在一个可以让我获得进深的位置(guadagnavo degli spessori),为此我不得不拆除一些东西(那堵墙),将它放在一个更加困难的地方……这样我就能更好的利用进深。一旦问题被捕捉到,事情就开始运转了……对我来说,事物总是缓慢显现的,如果存在一个起点的话。结果需要找到理性的道理……”
斯卡帕首先提到的便是环境限制和改造性质。在考察设计起点和过程之前,有必要先对场地信息、斯卡帕的改造内容作出简要介绍。
2.2 场地信息和限制条件
和其他很多项目一样,Olivetti展厅不是一个从零开始的项目,场地位于圣马广场可北侧、16世纪老行政宫(Procuratie Vecchie)拱廊里,底层平面近似长方形。
因为阁楼的位置,只有设置楼梯和夹层才可到达,这就是斯卡帕所说的“必须通过楼梯上楼”的意思; Maschietto档案中存有原夹层的平面。
可以看到,前部的隔墙已经在先前的改造中被拆除,留下一根T型截面的“中心柱”。后部隔墙将主体空间分为“两个部分”。
从几个方面来看,环境的限制条件都是相当苛刻的。
首先,尺度上的限制。主体空间近似一个窄长的盒子。主体空间面宽最宽处为南端铺面,宽度为两个柱距5.7m。
北端收窄,最窄处为3.7m。进深却相当大,有21m。层高问题同样严峻。原空间的梁下净高约为5m。新展厅中,斯卡帕需要将底层抬高300mm以应对圣马可广场的洪水问题。此外,原有的木梁天花需要结构加固。这样算下来,梁下净高只有4.6m,前部空间更矮一些,梁下仅为4.35m。
(见长剖面图)其次,采光的限制。由于南侧拱廊的遮挡,只有清晨有短暂的直射光进入室内,其他时间整个空间都处于不均匀的漫射光之中。因此,南侧广场的明亮反光成为最主要的光源。中部面向天井开窗,北端有微弱天光。
要在这样一个窄面宽、大进深、层高紧张、自然采光不足的空间内做一个双层的公共展厅,在空间组织和结构上都面临巨大的挑战。
2.3 斯卡帕的改造内容:一个表皮,一个衬里
斯卡帕的改造确实可以用一个“表皮”和一个“衬里”两部分来概括。
表皮部分,斯卡帕用钢过梁解放了转角墙体,设置落地橱窗,用锌铜合金窗框,形成内外共赏的转角展厅,同时最大限度地将广场的明亮反光引入室内。通道一侧的外墙,用石材和混凝土进行了装饰。入口设在东侧开间,做了凹进处理,形成半室外的门廊,邀人进入。
“衬里”是斯卡帕的着力点。结构上。斯卡帕保留了有着重要结构作用的“中心柱”,拆除了后部隔墙,并建造了一个全新的夹层。游人由门廊进入室内之后,置身于一个尺度不大的吹拔下部。
左侧的中心柱、水池、雕塑形成一道屏障引人继续前行。
空间中部是一座石质楼梯,踏步层层错动,与展陈结合。
夹层空间很不寻常。北端是一个混凝土平台,设有展台、花池,以及休憩的座椅。剩下三分之二进深的空间由两条廊桥主导,给人非常轻盈的印象。
两条廊桥互相平行,共享一条纤长的L型吹拔。沿途两侧均设有展架。廊桥彼此交通独立,一条通向阁楼,一条通向两枚“眼窗”。
3 关于设计起点的猜想
3.1 “楼梯该放哪?”
“一旦问题被捕捉到,事情就开始运转了……事物总是缓慢显现的……结果需要找到理性的道理。”在叙述中,斯卡帕透露了一种从问题入手的设计方法。那么,Olivetti最初的问题在哪儿呢?
斯卡帕明确指出:“楼梯该放哪?……为此我不得不拆除一些东西(那堵墙),将它放在一个更加困难的地方……这样我就能更好的利用进深。”一张幸存的草图也提供了佐证。
草图画的是楼梯剖面。从楼梯的尺度和小人比例可以发现,图纸存在明显的尺度错误,由此推断这是一张非常初期的草图。根据结构线与最终剖面叠合,
可以断定楼梯剖面在纵剖面中的确切位置:空间的北端,隔墙以北。
3.2 流线的折返点
值得注意的是,斯卡帕是通过纵剖面来推敲楼梯的位置的,在纵剖面上可以清晰地浏览人在整个空间的运动流线,人在底层从南向北运动,经过楼梯之后,身体反转,在夹层从北向南运动。楼梯的位置之所以关键,正是因为它是整个空间流线的一个折返点,折返点越靠北端,越能利用进深,越能延长观展流线。这是斯卡帕最初把握的、却没有点明的问题。
用“<”标识折返点(见上图:草图与最终剖面叠加比较,作者自绘),可以看到,最初,斯卡帕把折返点放到了最极端的位置,利用双跑形式,让人身体反转。最终,折返点略南移,楼梯改为直跑。这里可能包含了几重考量;对于一个狭小的空间来说,双跑楼梯浪费面宽,休息跑下的利用率低下。其次,最终方案仅用了13级台阶就完成了上楼的动作,因此实际层高并不足以支撑层次丰富的双跑转折序列。
虽然楼梯形式改变了,但是斯卡帕以楼梯作为引导人折返的构想却保留了下来,这段将在4.4小节展开叙述。
3.3 前部吹拔:折返流线的空间潜力
在空间前部设置吹拔,很可能也是在早期就确定下来的。这个猜想来自于新旧夹层平面之间的相似性。
如果我们将原夹层平面做镜像处理,再叠合,前部空间的相似性就非常明显了:两者均在入口附近设置了吹拔,以及俯瞰入口的“突出平台”,均设有一条小径通往小窗。
吹拔对于折返流线的意义非常重要:它出现在流线的始末两端,楼梯首先将人引到空间深处,在使其沿着幽暗的夹层折回,来到房间的前部。此时,人们回到了入口吹拔的上部,并通过小窗与圣马可的景色再次相遇。这种体验是非常戏剧化的,有效释放了折返流线体验中积累的尺度压力。
斯卡帕很可能在勘察建筑原状的时候就已经受到启示,折返流线不仅具有延长观展的功能作用,同时也具有营造戏剧化空间体验的潜力。在设计的起点,斯卡帕从应对场地环境限制切入,形成了最初的空间策略:用带吹拔的折返流线组织空间。
4 设计的深化
4.1 从折返流线到往复流线
将Olivetti的最终流线示意在平面上,可以发现,最初空间策略的雏形被延续下来,只是从简单的折返发展为多次往复,斯卡帕故意让两座廊桥交通独立,人们不得不走回头路,而使得夹层观展的流线延长为两倍。
斯卡帕在夹层的往复流线中的前后两端设置了两个空间品质迥异的空间:前部,斯卡帕借助雕塑,将入口吹拔营造成为一个可以从多角度欣赏玩味的高潮空间;并将前部两枚小窗的窗框做成眼睛的形状,内置推拉格栅,邀人一探究竟。前部被营造成一个类似引力场的空间。后部,被处理为一个低调的展陈空间,和前部形成有益的反差:一个戏剧化,一个平淡;一个明亮,一个幽暗,激发人们在两个端头间往复运动。这样的体验节奏化解了长流线带来的生硬、枯燥感。
那么设计是如何从最初的折返流线发展为最终的往复流线呢?下面试图通过几个可能的推进点来考察设计深化的过程。
4.2 廊桥形式与层高问题的解决
最明显的变化在于夹层,出现了两条交通独立的狭长廊桥。但基本上可以肯定,廊桥并非是作为一种预设的形式偏好出现的。平面形式很明显有进一步延长观展流线的考虑。结构形式很可能随着层高问题的解决才产生的结果。
在最初的剖面草图中,楼板的剖面似乎还是混凝土结构。但要在4.35m–4.6m之内容纳双层空间,任何普通楼板构造都难以成立。需要极端地减小楼板的厚度。
最终的结果显示了一种非常巧妙的策略:单侧廊桥的楼板厚度被控制在80mm之内(含饰面层)。南北方向的承重主梁采用钢桁架结构,为了不影响底层空间,结构上翻——演变成了类似“桥”的形式,上翻的梁恰好可以结合扶手功能。
然而廊桥的形式,却又不仅仅由结构的考量决定。
上翻梁最终含饰面层的宽度仅为115mm,斯卡帕有意将结构厚度与栏板的通常尺度相吻合。也就是说斯卡帕借用了桥的形式,准确的说是栏板的图像,消隐了巨大的桁架梁。这主要是出于场地限制的考虑,在一个狭小空间内,需要尽量削弱大尺度构件单纯作为结构的表现力,以减小对空间压迫感。
4.3 雕塑、中心柱与前部空间的营造
雕塑的选择问题很可能是在双廊桥的夹层平面(往复流线)确定之后凸显出来的。往复流线对于入口吹拔的要求进一步提高了,它需要是一个可以被反复玩味欣赏的空间。
雕塑家Alberto Viani的铜质雕塑“阳光下的裸女”(Nudo al Sole),完成于展厅设计之前的1956年,这表明雕塑并非专门为Olivetti定制的,很可能是斯卡帕特意挑选的。它的造型是一个抽象的弯折,光滑的反射表面汇聚周围景观,随着与之相对位置的变化,自身的造型和光彩会呈现戏剧性的变化,邀请体验者从不同标高,不同角度反复欣赏,而每次的感受都不雷同。这种特质恰好符合吹拔空间在整个流线中的定位。
值得注意的是雕塑的安放方式:斯卡帕为其安置了黑色大理石水池底座,实际上是在中心柱和门框之间形成一道不可跨越的屏障,有意的杜绝了习惯性的围绕观赏。将这种观赏的机会分布在整个流线的不同时刻;当人们完成整个观展流线,雕塑不同角度的形象在游客记忆中叠加拼合,从而达到对空间体验和雕塑欣赏的统一。
在这里,雕塑的安放与中心柱的处理密不可分。在原空间中,人可以在中心柱周围随意走动。对于一个狭小空间来说,中心柱会相对人的运动对产生阻碍感。在改造后,雕塑和水池的安置使中心柱积极参与到对周围空间秩序的组织中。当人们刚进入展厅之后,会得到直行的暗示,继续前行,或绕柱子做逆时针旋转进入转角展厅。类似的处理方式可以在斯卡帕的另一个店铺改造方案中找到。并置Olivetti和Ongania店铺的入口平面,发现两者均在柱子前设置屏障,并将这个纵深的空间结合入口门廊设置,引导人直行或逆时针运动。
4.4 楼梯与空间序列的衔接
双廊桥的夹层形式还带来另外一个问题:空间体验顺序的问题。
笔者在现场观察到一个有趣的现象:来到夹层以后,多数体验者会优先参观东侧的廊桥,然后参观西侧廊桥。斯卡帕似乎在有意控制这个体验顺序。
最明显的处理莫过于两个廊桥入口一个开放,一个隐蔽。在人上楼的过程中,东侧廊桥的入口始终可见。
扶手栏板做了削角处理,呈欢迎的姿态。西侧廊桥入口则隐蔽在一棵柱子之后。并且入口尺寸十分狭小,不足700mm。
值得注意的是,这棵柱子和中心柱不同,是斯卡帕拆除隔墙之后添加的一棵新柱子。工程师Maschietto在项目汇报中写道:“有两根大柱独立在空间里,一根是原先就有的;另一根是新的,是根据原有结构的结构确定的。后者剖面尺寸更大。”由此可以推断,新柱子和西墙的距离,即西侧廊桥的入口尺寸,是可以由建筑师自由调节的,但斯卡帕故意将尺度压缩,将其隐蔽。
3.1小节的最后,留有一个伏笔:楼梯的形式虽然从双跑改为直跑,却保留了引导游人折返的功能。更准确的说法是,最终的直跑楼梯通过一个细致的处理,诱发了人右转进入东侧廊桥。表面看来,这座Aurisina大理石制的楼梯,是一件昂贵、优雅的艺术杰作:踏步之间相互分离,用金属件支撑,营造出漂浮的视觉效果,踏步结合展架。第一级由两块“L”石材对拼而成,有意放大,作为从地面到踏步尺度的过度。第二级至第八级西端开放,逐渐收窄,并随着石墙向右错动。
然而错动的意义并不止于艺术效果,还在于对于人身体的引导。在上楼过程中,人的身体会随着踏步向右错动,很自然地被引导至东侧廊桥的入口,被削角的栏板处。这种引导同时发生在下楼的过程中,向右前方的转角展厅运动。
此外,在一些细节的处理上,斯卡帕也贯彻了这种引导。东侧廊桥和承重石墙之间的交接被有意脱开一条缝隙,并用一个精致的金属节点强化,在右手方向吸引人的注意。平台展厅也将展台布置在右侧,顺应右转的流线。
那么,为何要如此费心地让人们先进入东侧廊桥呢?假设我们换一种顺序,优先体验西侧廊桥,人会被推至建筑的最前端,经历入口吹拔和“眼窗”景色带来的双重惊喜,并且会将整个空间一览无余。此时,东侧廊桥就失去了大半的吸引力。相反,优先体验东侧廊桥,人在行进的过程中会发现“只有西侧廊桥可以通向眼窗”这个事实。此时,人会自发产生体验西侧廊桥的愿望。
因此,控制这个体验顺序的意义就在于使夹层往复的路径层层展开,使人自发产生体验的愿望,而不是在一开始就一览全局,成为不得不完成的路径。斯卡帕通过对于序列顺序的控制,进一步增加了往复路径的新鲜感。
5 小结
现在,我们基本上完成了Olivetti设计起点和过程的猜想。在这个过程中浮现出斯卡帕一些重要的设计方法和思想。
首先,从问题入手的设计方法——这在文章开篇便点出了。
在设计的起点,斯卡帕从环境限制切入,提出了如何利用进深,以及楼梯位置的问题,由此形成了最初的空间策略,用折返流线组织空间。在方案深化的过程中,斯卡帕也是通过一系列的问题去推进设计的:层高问题,入口吹拔的营造问题,东西廊桥体验顺序的问题。从问题入手的设计方法尤其适用于场地限制很多的项目。也因此,斯卡帕改造项目(如古堡博物馆、维罗纳银行)的空间品质都非常出色。对于场地限制比较隐蔽的项目,就需要在前期花费更多的精力去寻找关系(例如Brion墓园项目的围墙)。
其次,斯卡帕使用了一种在整体和局部之间不断互相对照的设计方法。
对于Olivetti项目来说,整个过程都贯穿着对于流线的把握。展陈建筑的空间体验是连续、一次性的,流线是组织空间最重要的手段。Olivetti展厅局部空间的营造(例如吹拔、廊桥、楼梯)以及空间序列之间的关系(例如东、西侧廊桥),是以整体流线为依据的,在功能和体验上都有明确的定位。反过来,局部空间的推敲也会作用于整体的流线(例如廊桥结构形式的出现对于往复流线的影响)。在整体和局部之间不断对照的设计方法,对于处理复杂的空间关系非常有效。在不断地对照中,设计的偏差得到修正、平衡,从而逼近一种精确空间结构,也往往促使产生不同寻常的空间形式。这种设计方法使斯卡帕的建筑空间张弛有度,局部形式与整体形式之间具有一种整合性。
第三,斯卡帕的空间引导具有隐匿性。
以楼梯和东侧廊桥的衔接为例,向右偏转的引导是由多个道具协同作用完成的,而非由一个独立明确的构件。这种引导并非一种清晰强烈的意识信号,而是一种温和的暗示,使人在潜意识中,完成身体的运动,并获得一种自由的游走体验。
斯卡帕的房子一直被解读为“独特”的,但这种独特也容易令人止步于对末端形式语言的赞叹之中。通过Olivetti设计起点和过程的解读,让我们意识到真正令斯卡帕成为建筑大师的,绝不仅仅是那些精湛的空间和细部,更有对建筑基本命题持续不断的职业探索。
(特别感谢ETH的叶静贤同学对参考文献的收集、扫描工作!)
作者信息
第一作者: 张婷 / 建筑学 在读博士 / 清华大学 / 于ETH(苏黎世联邦理工)联合培养 / zt-che@hotmail.com
第二作者:肖闻达 / 建筑师,硕士学历 / gmp北京分公司 / 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州大学 /wendaxiao1987@gmail.com
本文首先回顾了Olivetti的项目背景,以斯卡帕在马德里演讲的一段叙述为线索,根据工程师Maschietto的档案还原了场地初始信息。根据工程师Maschietto的档案还原了场地初始信息。根据图纸、文献、现场观察对斯卡帕设计的起点进行猜想和论证。并在起点和最终结果之间建立对照,通过几个可能的推进点,考察方案的深化过程。最后对设计方法做出小结。
关键词 Olivetti展厅 卡洛·斯卡帕 流线 空间 设计方法
1 项目背景
1956年底,在朋友的举荐下,卡洛·斯卡帕(Carlo Scarpa, 1906–1978)获得了这一年的Olivetti建筑奖。紧接着,于1957年初,他就接到Adriano Olivetti的邀请,设计位于威尼斯圣马可广场上的新展厅,陈列公司著名的打字机和计算器产品,并作为一枚建筑“名片”,宣传Olivetti公司追求品质的企业形象。
Olivetti展厅于1958年底建成并对外开放,很快成为小型艺术展青睐的场所。
1950年代的斯卡帕正处于职业生涯的过渡期,在此之前,他的项目主要以室内装修、展陈为主。一方面,项目大多位于既有建筑的内部,如何与环境关联、如何组织新流线成为斯卡帕持续探索的命题;另一方面,斯卡帕得以和一流的工匠合作,积累大量技术知识,使得推敲可以精细到材料、构造的层面。1950年代初,斯卡帕得到一些小型建筑的设计机会,这其中就包括来自Olivetti的项目。这些建筑多少都兼有改造和展陈的双重任务,斯卡帕之前的积累得以发挥作用。
本文按照方案发展的顺序,根据历史图纸、文献,对设计起点、深化过程进行还原、猜想、论证,试图揭示斯卡帕的职业思考、判断,及设计方法。
2 项目概况
2.1 斯卡帕的一段陈述
Olivetti项目的草图和过程图纸曾保存在项目工程师Maschietto的私人档案中,遗憾的是这些图纸曾被斯卡帕借走并遗失了,只留下零星遗存。但幸运的是,在1978年马德里的演讲中,斯卡帕对Olivetti项目做了一段清晰的陈述:
“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威尼斯一个商店的设计,是给一个很富有的业主。因为没法改变大结构,我只能做一个表皮,一个衬里(fodera)。但什么样的方案才是最合适那个地方的呢?我没做过很多从零开始的新项目。我改造过一些博物馆,做过一些展陈设计,都是在一个既有的建筑环境中。当环境被限制时,或许设计反而会变得更容易些。比如Olivetti展厅。展厅曾经由两个部分组成,一个前部空间,然后有一堵墙后面有另外一个空间。而且必须要通过楼梯上楼;还有空间是给定的:一根中心柱,两个窗户——楼梯该放哪?我决定把他放在一个可以让我获得进深的位置(guadagnavo degli spessori),为此我不得不拆除一些东西(那堵墙),将它放在一个更加困难的地方……这样我就能更好的利用进深。一旦问题被捕捉到,事情就开始运转了……对我来说,事物总是缓慢显现的,如果存在一个起点的话。结果需要找到理性的道理……”
斯卡帕首先提到的便是环境限制和改造性质。在考察设计起点和过程之前,有必要先对场地信息、斯卡帕的改造内容作出简要介绍。
2.2 场地信息和限制条件
和其他很多项目一样,Olivetti展厅不是一个从零开始的项目,场地位于圣马广场可北侧、16世纪老行政宫(Procuratie Vecchie)拱廊里,底层平面近似长方形。
Olivetti展厅区位图,橙色为展厅位置,作者自绘 |
因为阁楼的位置,只有设置楼梯和夹层才可到达,这就是斯卡帕所说的“必须通过楼梯上楼”的意思; Maschietto档案中存有原夹层的平面。
原状夹层平面测绘图,橙色为展厅位置,作者自绘 |
可以看到,前部的隔墙已经在先前的改造中被拆除,留下一根T型截面的“中心柱”。后部隔墙将主体空间分为“两个部分”。
场地改造清理时照片,此时后部隔墙还没完全拆除 |
从几个方面来看,环境的限制条件都是相当苛刻的。
首先,尺度上的限制。主体空间近似一个窄长的盒子。主体空间面宽最宽处为南端铺面,宽度为两个柱距5.7m。
图从上至下: 展厅底层平面,夹层平面和长剖面图 |
北端收窄,最窄处为3.7m。进深却相当大,有21m。层高问题同样严峻。原空间的梁下净高约为5m。新展厅中,斯卡帕需要将底层抬高300mm以应对圣马可广场的洪水问题。此外,原有的木梁天花需要结构加固。这样算下来,梁下净高只有4.6m,前部空间更矮一些,梁下仅为4.35m。
(见长剖面图)其次,采光的限制。由于南侧拱廊的遮挡,只有清晨有短暂的直射光进入室内,其他时间整个空间都处于不均匀的漫射光之中。因此,南侧广场的明亮反光成为最主要的光源。中部面向天井开窗,北端有微弱天光。
要在这样一个窄面宽、大进深、层高紧张、自然采光不足的空间内做一个双层的公共展厅,在空间组织和结构上都面临巨大的挑战。
2.3 斯卡帕的改造内容:一个表皮,一个衬里
斯卡帕的改造确实可以用一个“表皮”和一个“衬里”两部分来概括。
展厅全局轴侧图,作者自绘 |
表皮部分,斯卡帕用钢过梁解放了转角墙体,设置落地橱窗,用锌铜合金窗框,形成内外共赏的转角展厅,同时最大限度地将广场的明亮反光引入室内。通道一侧的外墙,用石材和混凝土进行了装饰。入口设在东侧开间,做了凹进处理,形成半室外的门廊,邀人进入。
视角A,从广场拱廊看展厅转角。 |
“衬里”是斯卡帕的着力点。结构上。斯卡帕保留了有着重要结构作用的“中心柱”,拆除了后部隔墙,并建造了一个全新的夹层。游人由门廊进入室内之后,置身于一个尺度不大的吹拔下部。
视角B,从展厅转角看广场。 |
左侧的中心柱、水池、雕塑形成一道屏障引人继续前行。
视角C,从入口向内看 |
空间中部是一座石质楼梯,踏步层层错动,与展陈结合。
视角D,从底层看楼梯。 |
夹层空间很不寻常。北端是一个混凝土平台,设有展台、花池,以及休憩的座椅。剩下三分之二进深的空间由两条廊桥主导,给人非常轻盈的印象。
视角E,从夹层后部看建筑前端 |
两条廊桥互相平行,共享一条纤长的L型吹拔。沿途两侧均设有展架。廊桥彼此交通独立,一条通向阁楼,一条通向两枚“眼窗”。
3 关于设计起点的猜想
3.1 “楼梯该放哪?”
“一旦问题被捕捉到,事情就开始运转了……事物总是缓慢显现的……结果需要找到理性的道理。”在叙述中,斯卡帕透露了一种从问题入手的设计方法。那么,Olivetti最初的问题在哪儿呢?
斯卡帕明确指出:“楼梯该放哪?……为此我不得不拆除一些东西(那堵墙),将它放在一个更加困难的地方……这样我就能更好的利用进深。”一张幸存的草图也提供了佐证。
斯卡帕早期构思的剖面草图 |
草图画的是楼梯剖面。从楼梯的尺度和小人比例可以发现,图纸存在明显的尺度错误,由此推断这是一张非常初期的草图。根据结构线与最终剖面叠合,
草图与最终剖面叠加比较,作者自绘 |
可以断定楼梯剖面在纵剖面中的确切位置:空间的北端,隔墙以北。
3.2 流线的折返点
值得注意的是,斯卡帕是通过纵剖面来推敲楼梯的位置的,在纵剖面上可以清晰地浏览人在整个空间的运动流线,人在底层从南向北运动,经过楼梯之后,身体反转,在夹层从北向南运动。楼梯的位置之所以关键,正是因为它是整个空间流线的一个折返点,折返点越靠北端,越能利用进深,越能延长观展流线。这是斯卡帕最初把握的、却没有点明的问题。
用“<”标识折返点(见上图:草图与最终剖面叠加比较,作者自绘),可以看到,最初,斯卡帕把折返点放到了最极端的位置,利用双跑形式,让人身体反转。最终,折返点略南移,楼梯改为直跑。这里可能包含了几重考量;对于一个狭小的空间来说,双跑楼梯浪费面宽,休息跑下的利用率低下。其次,最终方案仅用了13级台阶就完成了上楼的动作,因此实际层高并不足以支撑层次丰富的双跑转折序列。
虽然楼梯形式改变了,但是斯卡帕以楼梯作为引导人折返的构想却保留了下来,这段将在4.4小节展开叙述。
3.3 前部吹拔:折返流线的空间潜力
在空间前部设置吹拔,很可能也是在早期就确定下来的。这个猜想来自于新旧夹层平面之间的相似性。
原状夹层平面与改造后平面叠加,作者自绘 |
如果我们将原夹层平面做镜像处理,再叠合,前部空间的相似性就非常明显了:两者均在入口附近设置了吹拔,以及俯瞰入口的“突出平台”,均设有一条小径通往小窗。
原状夹层平面镜像后与改造后平面叠加,作者自绘 |
吹拔对于折返流线的意义非常重要:它出现在流线的始末两端,楼梯首先将人引到空间深处,在使其沿着幽暗的夹层折回,来到房间的前部。此时,人们回到了入口吹拔的上部,并通过小窗与圣马可的景色再次相遇。这种体验是非常戏剧化的,有效释放了折返流线体验中积累的尺度压力。
斯卡帕很可能在勘察建筑原状的时候就已经受到启示,折返流线不仅具有延长观展的功能作用,同时也具有营造戏剧化空间体验的潜力。在设计的起点,斯卡帕从应对场地环境限制切入,形成了最初的空间策略:用带吹拔的折返流线组织空间。
4 设计的深化
4.1 从折返流线到往复流线
将Olivetti的最终流线示意在平面上,可以发现,最初空间策略的雏形被延续下来,只是从简单的折返发展为多次往复,斯卡帕故意让两座廊桥交通独立,人们不得不走回头路,而使得夹层观展的流线延长为两倍。
Olivetti观展流线图,底层进入,作者自绘 |
Olivetti观展流线图,夹层往复,作者自绘 |
Olivetti观展流线图,回到底层,作者自绘 |
斯卡帕在夹层的往复流线中的前后两端设置了两个空间品质迥异的空间:前部,斯卡帕借助雕塑,将入口吹拔营造成为一个可以从多角度欣赏玩味的高潮空间;并将前部两枚小窗的窗框做成眼睛的形状,内置推拉格栅,邀人一探究竟。前部被营造成一个类似引力场的空间。后部,被处理为一个低调的展陈空间,和前部形成有益的反差:一个戏剧化,一个平淡;一个明亮,一个幽暗,激发人们在两个端头间往复运动。这样的体验节奏化解了长流线带来的生硬、枯燥感。
那么设计是如何从最初的折返流线发展为最终的往复流线呢?下面试图通过几个可能的推进点来考察设计深化的过程。
4.2 廊桥形式与层高问题的解决
最明显的变化在于夹层,出现了两条交通独立的狭长廊桥。但基本上可以肯定,廊桥并非是作为一种预设的形式偏好出现的。平面形式很明显有进一步延长观展流线的考虑。结构形式很可能随着层高问题的解决才产生的结果。
在最初的剖面草图中,楼板的剖面似乎还是混凝土结构。但要在4.35m–4.6m之内容纳双层空间,任何普通楼板构造都难以成立。需要极端地减小楼板的厚度。
最终的结果显示了一种非常巧妙的策略:单侧廊桥的楼板厚度被控制在80mm之内(含饰面层)。南北方向的承重主梁采用钢桁架结构,为了不影响底层空间,结构上翻——演变成了类似“桥”的形式,上翻的梁恰好可以结合扶手功能。
带材料做法标注的短向剖面图 |
从西廊桥尽端看整个夹层,作者自摄 |
然而廊桥的形式,却又不仅仅由结构的考量决定。
上翻梁最终含饰面层的宽度仅为115mm,斯卡帕有意将结构厚度与栏板的通常尺度相吻合。也就是说斯卡帕借用了桥的形式,准确的说是栏板的图像,消隐了巨大的桁架梁。这主要是出于场地限制的考虑,在一个狭小空间内,需要尽量削弱大尺度构件单纯作为结构的表现力,以减小对空间压迫感。
4.3 雕塑、中心柱与前部空间的营造
雕塑的选择问题很可能是在双廊桥的夹层平面(往复流线)确定之后凸显出来的。往复流线对于入口吹拔的要求进一步提高了,它需要是一个可以被反复玩味欣赏的空间。
雕塑家Alberto Viani的铜质雕塑“阳光下的裸女”(Nudo al Sole),完成于展厅设计之前的1956年,这表明雕塑并非专门为Olivetti定制的,很可能是斯卡帕特意挑选的。它的造型是一个抽象的弯折,光滑的反射表面汇聚周围景观,随着与之相对位置的变化,自身的造型和光彩会呈现戏剧性的变化,邀请体验者从不同标高,不同角度反复欣赏,而每次的感受都不雷同。这种特质恰好符合吹拔空间在整个流线中的定位。
从不同标高,视角观看雕塑“阳光下的裸女”,作者自摄 |
从不同标高,视角观看雕塑“阳光下的裸女”,来源网络 |
从不同标高,视角观看雕塑“阳光下的裸女”,作者自摄 |
值得注意的是雕塑的安放方式:斯卡帕为其安置了黑色大理石水池底座,实际上是在中心柱和门框之间形成一道不可跨越的屏障,有意的杜绝了习惯性的围绕观赏。将这种观赏的机会分布在整个流线的不同时刻;当人们完成整个观展流线,雕塑不同角度的形象在游客记忆中叠加拼合,从而达到对空间体验和雕塑欣赏的统一。
在这里,雕塑的安放与中心柱的处理密不可分。在原空间中,人可以在中心柱周围随意走动。对于一个狭小空间来说,中心柱会相对人的运动对产生阻碍感。在改造后,雕塑和水池的安置使中心柱积极参与到对周围空间秩序的组织中。当人们刚进入展厅之后,会得到直行的暗示,继续前行,或绕柱子做逆时针旋转进入转角展厅。类似的处理方式可以在斯卡帕的另一个店铺改造方案中找到。并置Olivetti和Ongania店铺的入口平面,发现两者均在柱子前设置屏障,并将这个纵深的空间结合入口门廊设置,引导人直行或逆时针运动。
Olivetti展厅与Ongania古董店入口平面比较。自绘 |
Olivetti展厅与Ongania古董店透视 |
4.4 楼梯与空间序列的衔接
双廊桥的夹层形式还带来另外一个问题:空间体验顺序的问题。
笔者在现场观察到一个有趣的现象:来到夹层以后,多数体验者会优先参观东侧的廊桥,然后参观西侧廊桥。斯卡帕似乎在有意控制这个体验顺序。
最明显的处理莫过于两个廊桥入口一个开放,一个隐蔽。在人上楼的过程中,东侧廊桥的入口始终可见。
东廊桥入口的削角处理,作者自摄 |
扶手栏板做了削角处理,呈欢迎的姿态。西侧廊桥入口则隐蔽在一棵柱子之后。并且入口尺寸十分狭小,不足700mm。
从平台往南看,东西侧廊桥入口,来着网络 |
值得注意的是,这棵柱子和中心柱不同,是斯卡帕拆除隔墙之后添加的一棵新柱子。工程师Maschietto在项目汇报中写道:“有两根大柱独立在空间里,一根是原先就有的;另一根是新的,是根据原有结构的结构确定的。后者剖面尺寸更大。”由此可以推断,新柱子和西墙的距离,即西侧廊桥的入口尺寸,是可以由建筑师自由调节的,但斯卡帕故意将尺度压缩,将其隐蔽。
3.1小节的最后,留有一个伏笔:楼梯的形式虽然从双跑改为直跑,却保留了引导游人折返的功能。更准确的说法是,最终的直跑楼梯通过一个细致的处理,诱发了人右转进入东侧廊桥。表面看来,这座Aurisina大理石制的楼梯,是一件昂贵、优雅的艺术杰作:踏步之间相互分离,用金属件支撑,营造出漂浮的视觉效果,踏步结合展架。第一级由两块“L”石材对拼而成,有意放大,作为从地面到踏步尺度的过度。第二级至第八级西端开放,逐渐收窄,并随着石墙向右错动。
从平台向下看楼梯,来自网络 |
然而错动的意义并不止于艺术效果,还在于对于人身体的引导。在上楼过程中,人的身体会随着踏步向右错动,很自然地被引导至东侧廊桥的入口,被削角的栏板处。这种引导同时发生在下楼的过程中,向右前方的转角展厅运动。
此外,在一些细节的处理上,斯卡帕也贯彻了这种引导。东侧廊桥和承重石墙之间的交接被有意脱开一条缝隙,并用一个精致的金属节点强化,在右手方向吸引人的注意。平台展厅也将展台布置在右侧,顺应右转的流线。
楼梯栏板与廊桥交接的细部节点,作者自摄 |
那么,为何要如此费心地让人们先进入东侧廊桥呢?假设我们换一种顺序,优先体验西侧廊桥,人会被推至建筑的最前端,经历入口吹拔和“眼窗”景色带来的双重惊喜,并且会将整个空间一览无余。此时,东侧廊桥就失去了大半的吸引力。相反,优先体验东侧廊桥,人在行进的过程中会发现“只有西侧廊桥可以通向眼窗”这个事实。此时,人会自发产生体验西侧廊桥的愿望。
因此,控制这个体验顺序的意义就在于使夹层往复的路径层层展开,使人自发产生体验的愿望,而不是在一开始就一览全局,成为不得不完成的路径。斯卡帕通过对于序列顺序的控制,进一步增加了往复路径的新鲜感。
5 小结
现在,我们基本上完成了Olivetti设计起点和过程的猜想。在这个过程中浮现出斯卡帕一些重要的设计方法和思想。
首先,从问题入手的设计方法——这在文章开篇便点出了。
在设计的起点,斯卡帕从环境限制切入,提出了如何利用进深,以及楼梯位置的问题,由此形成了最初的空间策略,用折返流线组织空间。在方案深化的过程中,斯卡帕也是通过一系列的问题去推进设计的:层高问题,入口吹拔的营造问题,东西廊桥体验顺序的问题。从问题入手的设计方法尤其适用于场地限制很多的项目。也因此,斯卡帕改造项目(如古堡博物馆、维罗纳银行)的空间品质都非常出色。对于场地限制比较隐蔽的项目,就需要在前期花费更多的精力去寻找关系(例如Brion墓园项目的围墙)。
其次,斯卡帕使用了一种在整体和局部之间不断互相对照的设计方法。
对于Olivetti项目来说,整个过程都贯穿着对于流线的把握。展陈建筑的空间体验是连续、一次性的,流线是组织空间最重要的手段。Olivetti展厅局部空间的营造(例如吹拔、廊桥、楼梯)以及空间序列之间的关系(例如东、西侧廊桥),是以整体流线为依据的,在功能和体验上都有明确的定位。反过来,局部空间的推敲也会作用于整体的流线(例如廊桥结构形式的出现对于往复流线的影响)。在整体和局部之间不断对照的设计方法,对于处理复杂的空间关系非常有效。在不断地对照中,设计的偏差得到修正、平衡,从而逼近一种精确空间结构,也往往促使产生不同寻常的空间形式。这种设计方法使斯卡帕的建筑空间张弛有度,局部形式与整体形式之间具有一种整合性。
第三,斯卡帕的空间引导具有隐匿性。
以楼梯和东侧廊桥的衔接为例,向右偏转的引导是由多个道具协同作用完成的,而非由一个独立明确的构件。这种引导并非一种清晰强烈的意识信号,而是一种温和的暗示,使人在潜意识中,完成身体的运动,并获得一种自由的游走体验。
斯卡帕的房子一直被解读为“独特”的,但这种独特也容易令人止步于对末端形式语言的赞叹之中。通过Olivetti设计起点和过程的解读,让我们意识到真正令斯卡帕成为建筑大师的,绝不仅仅是那些精湛的空间和细部,更有对建筑基本命题持续不断的职业探索。
(特别感谢ETH的叶静贤同学对参考文献的收集、扫描工作!)
作者信息
第一作者: 张婷 / 建筑学 在读博士 / 清华大学 / 于ETH(苏黎世联邦理工)联合培养 / zt-che@hotmail.com
第二作者:肖闻达 / 建筑师,硕士学历 / gmp北京分公司 / 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州大学 /wendaxiao1987@gmail.com
捉个虫子:第5点小结,“其次,斯卡帕使用了一种在整理和局部之间不断互相对照的设计方法。”
是不是“整体和局部”?
多谢,已修正
写得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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